盒子
读前注:本文与我一个朋友的oc刺客杜登.米勒联动,文末附有他的图片(我朋友约的稿子)。发出此文之前已经取得了我朋友的同意。
本文主角皮金.威尔是我自创的刺客人物。
文内有轻微的雅各布梦女成分。
人物ooc可能。
介意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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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位小姐,你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会对神秘的传说感兴趣的人。我这里有个盒子,或许你可以——”
“不了,谢谢。我还有急事。”
皮金.威尔要赶着去换衣服。这身礼裙太累人了——她无法理解那群贵族小姐居然能够天天穿着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妨碍行动的裙子有说有笑,并且还以此为荣的心态。
“不不不。我敢保证这个盒子里的事情,你从未听说过。”
小贩用指腹摩去木盒中间的一小层灰,露出了隐约刻在上边的文字。
巷内的灯光比较昏暗,皮金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她能够确定刻上去的字大概是个人名。
“我猜是哪个可怜虫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私密物品吧。”皮金对人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刚刚跑路引起的口干让她的嘴唇被扯得有些发痛,她轻轻推开对方横在自己面前的木盒,“我对这些没兴趣。”
“小姐,请听我说…”
这位穿着破烂布衫的小贩执着地要将木盒给她查看。他粗糙得起皮的手指执拗地指着木盒角落的一个奇异的标志。
那个标志由于岁月的磨损已经有些暗淡,木盒上的花纹几乎要将它留下的痕迹盖去。但标志下方标志性的“魔鬼微笑”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个盒子的来历。
它来自于一个刺客。
皮金只觉心下一震。她下意识地看向盒子中间的名字,并祈祷那不是自己某个同僚的小名或者化名。如果这个小贩是圣殿骑士派来给她送这种东西的线人,那她今天就有必要主动克服一下这套裙子带来的不便了。
午日的斜阳恰好在这个时候钻入楼房之间的空隙,它完美无缺地照在了这个盒子的正中央。在一片灰尘跃动的暖阳下,快被磨得消失的痕迹告诉了皮金一个她曾经听说过的名字。
杜登.米勒。
她在翻阅图书馆内的书籍时也浏览过法国兄弟会的历史。杜登虽然是普鲁士人,但他最后却死在了法国大革命的断头台下。而他舍命找到的神器被他缝在了他的囚服上。那群嫌弃脏乱差的圣殿骑士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利用——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的神器,居然就被一个刺客缝在这种地方。
他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刺客大师。这个盒子里肯定是他的东西。
她必须把它拿回来,交给兄弟会。
“噢。我有点兴趣了。”皮金抱上双臂,有意地探出身体仔细察看这个木盒,试图想再找出点什么信息,“告诉我,你怎么拿到它的?”
“这很简单。总会有人因为缺点什么而出卖点什么。虽然小姐你可能没见过,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看看白教堂那边随处可见的妓女就明白了。这个盒子也是同样的道理。拿到它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小贩见皮金起了兴趣,便从自己破旧的口袋里再找出一张脏兮兮的破布,卖力地将这个盒子擦亮。扬起的灰尘在射入的阳光下弥漫于这附近的整片空气。
[我已经看得够多了。]
她心想,脸上却仍是处变不惊的笑意。她尽量表现得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拿出自己靓丽的手帕挥走往这里扑来的灰尘,并适时地用另一只手挡住自己的鼻子——尽管这套动作在今天的宴会里已经把她恶心透了。但这个小贩明显是冲着自己这副模样才过来推荐这种东西的。她可不能让他先失去兴趣。
“那我买下它,需要多少钱呢?”她顿了顿,故意凑到这小贩的耳边柔声说道,“我想先说明一下。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身上并没有带太多钱。希望先生您能…”
——她对这招的作用心知肚明。男人总会对这种滥用的招数起反应。她已经靠这种技俩糊弄过不少可能会挡着她路线的男人了。
“噢、哦!原来是这样!”当小贩再次看向她时,她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已经开始飘忽,他的语调也随着他飘忽不定的视线变得不是很淡定,“小姐,我…我能够体谅你这种心情。我可以帮你砍掉点价钱——但是,小姐你也要知道,我弄这个箱子,呃,花了不少工夫。”
“我知道。我会付给你钱的。”
皮金从身上摸出了至少够这个男人吃一星期饭的费用。她从宴会上顺走的那个小蝴蝶结袋恰好能发挥一点小作用。
她将那些钱放入了这个袋子里并递给小贩。后者拿到手后几乎是立刻掂了掂袋子的重量,然后他就带着这笔钱飞一般地跑远了。
只留下刻着“杜登.米勒”的这个木盒。
皮金看着它,不免叹了一口气。
她刚刚才意识到她得穿着这种裙子把它带回据点。她应该再忽悠一下那个小贩的。
[自作自受啊…]
皮金小声抱怨着,艰难地弯下腰抱起木盒。还好,这个木盒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沉重,她应该能够将它毫发无损地送回到位于白教堂区的据点里边。那边离这边也不是很远,她甚至都不用叫马车送她过去。只要不碰到某些不识好歹的无业游民,她也可以一路步行回到家中。那里虽然治安很差,卫生条件也远没有伦敦城区的干净,但她还是乐于在中散步的:她可以顺路去见几个朋友。他们大多是被她救过命的各行各业的小老板或者流浪汉,一天会看见不少事情,在猎杀圣殿骑士余党的事上,这些人帮了她不少忙。
皮金最近又在忙于追杀那个喜欢开宴会的老头,已经很久没去看他们。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去和他们寒暄几句。
只可惜,白教堂区对于她现在这副贵族模样的人实在是很不友好。
她只能叫辆马车送她回去。这可以大概率地降低被抢劫的几率。
大概率的意思是,也有小概率会撞上一些不识好歹的游手好闲人士。
——
“兄弟,你车里装的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看看。”
马车驶进这片混乱的区域不久,便有几个拿着破旧手枪的街头流氓大摇大摆地挡在路的中央——也是车子的前进方向。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破旧红布衫和布裤,一顶与他们气质并不相符的破旧红色小礼帽是他们的标配。这群人是暴徒帮的残党,时不时就会在这边闹事。皮金每个月总是要花上那么一点时间和他们周旋,并且还要花上再多一点的时间去找雅各布·弗莱谈谈关于帮派管理的事情:暴徒帮是他和他的黑鸦帮要处理的才是。
当皮金在车内听到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伦敦口音时,她知道她之后又要找时间去和雅各布谈谈了。
“先生,我只是在送客人,请、请你往旁边站一些。”
“客人是吗?什么客人会从老爷夫人的庭院里坐马车出来呢?”他们的脚步声正往着马车这边放大,说话的流氓声音也在随之接近,“我很好奇。你最好识相一点,我的手枪说它今天很累,不想再杀人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准确地说,是沙哑又熟悉。
皮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的声音。那貌似是之前和她交过几次手,最后总是被他逃走的流氓头子。
“我明白了,我这就离——”
车夫的话还未说完,更为强硬的枪声让他发出的下一个音成了无意义的呜咽。他失去力气的身体就那么撞上马车的车身,然后在这几个流氓得意的视线下倒在了马路边。路边没来得及渗走的脏水和他喉咙里喷出的血融成了浑浊的颜色。亮起的路灯下,也只看得见车夫周围黑压压的一片。
[可怜的人。]
皮金没再看向车窗外。外面骤然的寂静提醒她,那群人的目标转过来了。她只能抱紧木盒,从裙子的隐藏口袋里掏出她防身用的匕首,贴向一边的车门,让刀尖向着车外。第一个给她开车门的人将会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一个厚重的脚步声正在缓慢向她接近。声音的频率不紧不慢、相当游刃有余,好像对于这个人来说,刚刚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皮金咬紧了牙关。
这个流氓的死期到了。
车门被开启的那一刻,皮金几乎是瞬时就朝着对方的心口捅去。她早在刚刚就估算过对方的身高,这个高度恰好能够捅破他的心脏。他必死无疑。
然而,她的突袭却被对方闪开。相伴而来的是来人惊讶的叫喊。
还是她很熟悉的那种。
——
“女士,冷静一些。已经没事了。”
很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不用看皮金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敢情她接下来要去找的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女士’是吗?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风度,雅各布·弗莱。”
皮金转了圈匕首将它收回到口袋中,随后便抱着盒子从车里走下来。在看到她完全从车内出来的那一刻,雅各布·弗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它很快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不管他是在震惊车内的人是她,还是在震惊她的这副打扮,对方这种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皮金很是满意。她倒是很少看见这位油嘴滑舌的年轻刺客露出这种表情。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会有这种闲情雅致···威尔小姐。”他戴上随身携带的折叠小礼帽,将刚刚由于惊吓而被拉开的人际距离又还原了回来,“难不成,这里也有朵弗·威尔盯上的宴会?”
“别叫我那个名字,怪恶心的。我只是恰好要回家,又恰好碰上这群你没处理的流氓,再恰好以这种打扮碰到你来处理他们而已。话说回来,你处理他们的效率还真是高。”
皮金转头看向倒成一片的暴徒帮尸体,他们腰间或者脖子那块都有暗红的血迹。死前惊恐的表情倒是和他们这身鲜红的衣服很是相配。
[···也算是给那个可怜虫报仇了。]
“一向如此。不然我也不会‘恰好’救下受困于马车里的可怜的皮金·威——哇噢哇噢。”
空气中难闻的血腥味本来就让她烦躁,皮金更不想听他再多废话。她在雅各布说出更多的惹她生气的话之前及时用手强行打断了对方的发言,也差点打到了对方的肩膀。她可不想再和他发生什么暴力冲突了。上次因为任务完成的方式不合,她和他吵了起来。如果不是伊薇和亨利及时出来解围,恐怕当天的伦敦火车站就会成为帮派死斗的舞台。事后的几天,她和雅各布都被禁止出任务。不仅如此,后者还得到了伊薇的一顿管教。
虽然关禁闭让她很不愉快,但后面这件事对她来说倒是挺舒爽的。
“对对对。”皮金不走心地回道,她边说着边拿上皮鞭,让木盒坐上了车夫的位置,“谢谢你啊。可惜我得走了,下次再给你谢礼。”
“等等等等。”皮金刚要甩下第一鞭,这根粗鞭就被雅各布给匆忙停下,“你旁边那个盒子是什么?”
“我想大概是你不感兴趣的东西。”
这人之前有次还在问伊薇艾吉奥是谁。每次想起来皮金都很想笑——哪个加入兄弟会的刺客会不知道他是谁?也只有雅各布这种“注重实践”的刺客会这样了。
“别这么冷淡嘛,老皮。我只是好奇那是什么。”
雅各布填上了皮金身旁的空位,脸上满是止于表面的、讨好的笑意。他这种表情,在皮金看来很是滑稽。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她都会因为忍不住笑意而被对方夺得先筹。她试过克服这种条件反射,很遗憾的是,到现在她也没做到——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这次也是一样。雅各布趁她笑出第一声的时候拿走了她手中的皮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鞭打起马来。皮金和她的盒子差点就被甩下马车。不仅如此,她的头也被迫和后面的车厢来了一次激烈的碰撞。
“嘿!这很痛的!”
“等会我会好好安抚下这些马的,别担心!”
“我不是说这个!——哇啊!”
“放轻松就行了!放轻松!”
雅各布边喊着边鞭打车头这匹壮马,后者受到的刺激让它在破旧的贫民区里横冲直撞,吓坏了不少路人,中途还差点掀翻了一些小摊子。皮金从来没坐过这种不稳定到能够把人甩下车头的马车。她刚来伦敦在街上横着走的时候也没有他这么不要命。
[这就是杀了斯塔瑞那群圣殿骑士的刺客的实力吗···真可怕啊。]
看着身旁这位刺客愉悦的侧脸,皮金知道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让他降低速度。
她只能祈祷对方不要把马车驶进泰晤士河了。
——
“白教堂区,皮金·威尔的秘密面包店到了。这位女士,请看好你的脚下。”
雅各布先她一步下了车头,并绕到她这一边伸出手让她搭上去,好让她借力从车头下来。皮金本来是想自己下来的。当她意识到这套蓬松得离谱的礼裙束缚了她的活动的时候,她开始理解那群贵族小姐要搭手才能下车的缘由了:穿着这种束身束脚的裙子下车真的很容易摔到地上。
她只能尴尬地将收回的手又搭了上去,一手提起裙边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威尔小姐。”雅各布说着便先一步拿过车头还没被搬下来的木盒,“——现在,让我们去看看这盒子藏着什么吧。”
皮金看到从对方手里“变”出来的木盒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最初上车前的真实目的,刚刚在地狱门口路过一趟的飙车之旅让她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木盒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为什么你——”
“威尔女士!能够在这遇见你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皮金刚想开始解决雅各布这个麻烦,另外一个更大的麻烦就又来了。从不远处走来一个吐着烟的青年,他梳着很随意的背头,单片眼镜下是莫名其妙自信的棕色眼眸,一身修身的绅士装让他看起来像是某个上流宴会里偷溜出来透气的爵士。
青年慢步走到两人面前,掐灭了烟头。随即,他便抬起皮金的一只手行了亲吻礼。
“在这儿见到你真是…意想不到呢。怀特先生。”
皮金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对她的)热情的男人,社交用的笑容此时也不太在状态了——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嘴角会有今天这样僵硬。
为什么这个作家会在这里出现?她上次不是甩掉他了么?
“这人是谁?”
雅各布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他对这人刚刚夸张又突然的亲吻礼感到十分疑惑。
青年闻声便扶了一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待他拉好领巾再说话时,字里行间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友好,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郑重。
“先生,我,是你身旁这位女士的追求者。”他有意抬高了声调,好像这能够让他看起来更有气势一点,“我叫威廉.怀特。恕我失礼,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问,你和朵弗是什么关系?”
“哦…追求者。”
雅各布意味深长地看了皮金一眼。
皮金听出了身旁这人言语里的调侃,她极其不明显地瞪了雅各布一眼。
“什…什么也没有,怀特先生。”皮金赶忙换回营业性的礼节微笑,随即她便毫不犹豫地揽上身旁人的手臂,再毫不客气地用那只恰好被雅各布身体挡住视线的手狠狠掐了他一把,后者的身形差点因此歪向一边,“他只是我雇佣的保镖而已。来这里总要有个同行的人才有安全感,对吧。”
说完她有意地晃了晃雅各布,让他快点接话。
“是…是的,皮(Pigeon)——那些穿红马甲的人(people)在这儿可不少。像威尔女士这样柔弱的女性,独自在这里散步还是太危险了。”
皮金能够听出来雅各布特意在柔弱这个词的发音上加了重音。她很想再掐他一次,但雅各布没再给她这个机会;或者说,打断了她这个念头。
“很抱歉,怀特先生,我们得先走了。威尔女士正急着要去伦敦城区那边散步呢。”雅各布微笑着看向皮金,墨绿的双眼里写满了多得要溢出来的滑稽的笑意,“她已经快等不及了——对吧?”
皮金来不及判断那究竟是什么类型的笑意了。她忙附和上对方的这一席话。
只要能赶快让这个男的离开就行。架可以等会再找雅各布打。
“那还真是遗憾。为什么不找我来保护你呢,女士?”
威廉话语里自以为的深情快让皮金这一辈子的鸡皮疙瘩掉光了。
“那是因为…”
“威尔女士不想要如此重要的朋友因为她而受伤。”
雅各布看了她一眼,淡笑着,比刚才少了许多滑稽。
皮金突然觉得这个刺客的脸看起来也没有平时那么吸引她的拳头了。
[他这张嘴还是能说出点好听的话的嘛。]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样的意思,是我误会你了。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我的烟味呛到你了呢。”威廉说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对她鞠了一躬,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也随着飘来了一点,“请你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安排,女士。不过,如果你有任何、任何的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这里的大门会永远为你这样的小夜莺敞开。”
“…好的,谢谢你。”
“小夜莺”。皮金只觉得头皮发痒。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词语来形容她?
“还有,你,”威廉忽然瞪向雅各布,后者明显因对方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的语气而顿了一下,“如果你让这位女士受任何一点伤害…我威廉.怀特将不会放过你。”
“…她不要伤害我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雅各布耸了耸肩膀,“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那么,有缘再会,我美丽的女士。”
临行前威廉又再次行了一次亲吻手背的礼仪,随即他便带着他那一身的烟味慢步走远。
“‘有缘再会,我美丽的女士。’”雅各布看着远去的人影,刚才压抑的笑意终是跑了出来,“你这个朋友还真是特别啊。你怎么找到这么有趣的家伙的?”
“穿上裙子,打扮一下,你也可以。”
皮金打了个寒颤。这种热情到脑子里只有诗与远方的男人真是让人恐惧,她从来都不太会应付这种人。
“他还说什么来着?‘小夜莺’?你还唱过歌给他听么?”
“…为什么你总是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是‘情报’。”
雅各布学着她平时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回道。她偶尔会去找亨利问点细节上的事情,有时候雅各布路过就会吐槽类似的话。现在他倒是能够把平时被自己怼的那份返送回来了。
“去你的情报。”皮金嘴上应着,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扬起,“还是进去看看这个盒子吧。”
今天的雅各布.弗莱貌似并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勾起她的好战心。刚刚那件事让她对他改观不少。
“难道我撞上了据点的特别开放日吗?”雅各布对这位女士突如其来的大方表现出了“夸张”的惊讶,“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皮金拉开了面包店的门,转头对人笑道,“进来吧。”
和面包店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后,两人便匆匆从楼梯走入了这家店的地下室。这里本来是作为仓库使用的,皮金入住这里之后,这地方便成了她固定的据点。书柜和配套的桌椅是她最常出现的地方,她偶尔会在这里看点文学小说作为消遣,但更多的是在看刺客相关的记载书籍:皮金也正是在翻看法国兄弟会的文件时知道杜登.米勒这个人的。
她现在又要在同一个位置发掘出他留下来的秘密了。
当然,要在她把这套麻烦的裙子换下来之后。
——
为方便行动而设计的刺客服终究还是更适合她。一件衬衫,一件浅棕色的皮甲,一条红色的布腰带,几条挂武器用的皮革勒带,一条合身的卡其色皮裤,紧贴双脚的中筒靴,连着兜帽的深色皮大衣——这可比里外都是华而不实的蕾丝边花裙子结实多了。而且,她还不用为了配合衣服特意加一些闪亮的配饰。戴在身上的“配饰”,一把袖剑就够用。
每次伪装任务结束后,皮金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太爱这身战斗服了。
皮金简单理了一些杂乱的头发后便从被墙分隔开的寝室走出。她恰好撞上雅各布打开木盒的那一刻。后者看到她走过来时身形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忙又把盒子盖上。
“你干什么呢。”
“我只是在检查里面是否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他靠在书桌旁,十指交握置于腹前,大拇指还时不时地互推几下,“你知道的,你那位朋友要求我好好保护你。”
像是为了应付皮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对她笑了笑。然而,视线的游走和手指的动作却已经暴露了他心虚的事实。
[这家伙不会又惹了什么事情吧。]
皮金忽然想起刚刚她在面包店门口没问出来的那个问题。那大概是找出他心虚原因的关键。
“是吗?我可不认为刺客导师的盒子里会有什么机关。”她收回要打开盒子的双手,抱起双臂,“告诉我,雅各布。你是不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这重要吗?我们现在不是该检查一下这个盒子——”
“这很重要。”
皮金追着他的视线。她也是第一次见他会如此逃避自己的视线。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特别是雅各布当老鼠的这个时候)让她很是愉悦。也许她今天就可以拿到他的什么把柄了。
“好吧好吧。事情其实很简单。”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后,这位“守口如瓶”的刺客终是在这场无声的对决中落了败。他摊开手,解释起他这么在意这个木盒的原因。事实上,这个原因也真如他所解释的那般简单:这个木盒是他在前几天就需要送回到刺客组织里的东西。他本来可以直接带回火车上保存的。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碰见了在街边成派抢劫的流氓。其中就有那个流氓头子。
“——旁边就是酒馆。他们成群成群地从里面出来,我刚热完身就顺便解决他们了。一切都很顺利。”
“嗯,不算你没注意到那个流氓头子把你的木盒带走这件事的话,确实挺顺利的。”
“说话别这么难听嘛,老皮。”雅各布搭上皮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盒子现在不就在我们面前吗?‘一切都很顺利’,这就很圆满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嗯哼。如果你能够把我为了从小贩手里得到这个箱子而花掉的钱还回来的话,那我确实可以不用在意。”
皮金给小贩的钱是她打算用来买水果馅饼的那部分,她往往会用它作为自己伪装成功的小奖励。
如果不是发现这个盒子和刺客有关的话,她现在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一个美味的馅饼,而不是地下室里带着木板味道的空气。虽然馅饼值不了多少钱,但皮金还是想再逗逗雅各布。抓住他把柄的机会可不多。
“这个盒子不是你从他们手上拿回来的?”
“是的,不过差点就是了。”皮金偏头看向身旁的人,“你怎么想,不拘小节的弗莱先生?”
地下室里的空气再次极其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啊哈,我明白了。”
雅各布.弗莱十分快速地变回了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挂起了小心机的微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皮金。”他胸有成竹地笑道,“我会把伦敦所有的水果馅饼都买下来送给你吃的。之后我们就当这事情没发生,如何?”
“去你的。你想撑死我吗?”
皮金顺手用手肘顶了一下旁边的雅各布,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真不该期待这人会给出什么正经回答的。
“ 关于这件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当他们问我的时候我会这么回答的。”
这次倒是换雅各布轻轻撞她一下了。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老皮。”
“那是。”
皮金低声笑了一下,手便碰上盒的边缘,缓缓打开了这个木盒。盒盖和盒身的连接处由于她的动作发出了“吱呀”的小声音;在抖动的烛光照亮下,还可以看到有些许木屑从那里掉到皮金的书桌上。
盒内是一瓶绿色墨水,一支有些破损的羽毛笔,和一个用麻绳和绿色花纸的精心包装好的包裹,麻绳交叉处盖着一个碧绿的绿玫瑰火漆印。墨水和包裹间的空隙里放着一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纸,纸质已经有些发黄了;从纸背面显出的一些墨迹来看,那里面的内容可能是一封信。
“这位名叫杜登.米勒的刺客导师品味还真是独特。”雅各布一手撑着桌面,人靠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盒内的内容物,“不过,我还以为里面会放着什么‘刺杀圣殿骑士的100种方法’秘籍来着。”
“或许这个包好的东西里边就是呢。”皮金随口应道。然而她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就从书籍里记载的杜登来看,一个性格温和的导师不太可能真的留下这种东西给后代。
她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盒子里拿出了包裹。由于路程的颠簸,上面积了不少的木屑与灰尘。皮金随手扫开它们后,一行整齐的德语文字从有些褪色的花纸上显现出来。
皮金用指腹抚上这行文字。她能够感受到文字略微的凹陷。虽然离主人留下这些信息的时间已经有几十年甚至更久,但原笔者字迹的力度似乎让它们得以在岁月的长流中幸免于难。
“Nur für den nächsten Mentor…”
她不自觉地按照它的发音念出了声。与之相对应的意思也渐渐在她的脑海中成了形。
“这像是德语。它是什么意思?”
“‘只赠予下一任导师’。”
皮金不假思索地答道。
她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份包裹重了几分。看来她无意中找到了杜登.米勒准备传给下一任导师的“宝藏”。不管包裹里是什么,它一定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并且,也是他们暂时不能够妄自打开的东西。
“看来我们是不能碰它了,是吧。”
雅各布看起来有些扫兴。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了盒子内的其他东西。
“等等,那这封信——”他拿起那封发黄的信,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嘿,这儿可没写着什么‘只给谁’。”
“不,性质是差不多的。”皮金把包裹放回了原位,转身便抽过对方手里的信纸,“别忘了,你等会还要把它拿回去交差。”
“哇哦。这可是罕见的情况。你不想知道几十年前的刺客留下来的讯息吗?”雅各布把它抽了回去,“这可不像情报人员皮金,或者说是朵弗.威尔的作风。你不是有次任务因为光顾着看资料而差点被抓吗?我还以为你对它们会很有兴趣。”
“…为什么你会知道?”
皮金觉得自己的体温上来了。那次任务是还没和弗莱姐弟相遇时她单独执行的,并且还是她的初次任务。如果没有导师在暗中盯着,她差点就失败了。
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和已故的导师之外,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才是。
“只是用了一点收集情报的小方法而已。”雅各步低声笑了一下,“现在让我们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吧。”
“等等——”
皮金还未将手伸去阻挡,雅各布便将它在桌面上展开。一篇字迹清秀且整齐的德文书信顿时在烛光下展现出来。每个字母的一笔一划的深浅、曲直、断续都恰到好处,可以看得出,写字的主人在书写上很有造诣。
“他写得还蛮好看的。”皮金不禁从他身后绕到他身旁,靠在桌边看得入了神。她从来都没什么时间练习书写,也从没想过。
她或许该花点时间纠正一下她过于飘逸的书写风格。
雅各布满脸戏谑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说不看吗?”
“你都打开了,我已经尽了劝阻的义务。而且,”皮金转头看向他,歪了歪头,笑道,“你也需要我翻译它,不是吗?”
皮金现在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都要多亏雅各布平日里对她的“训练”。没有人不会在日常拌嘴里提升脸皮厚度。如果没有,那他们的对象肯定不是雅各布。
脸皮的增厚让她在社交场合中也轻松不少,就像现在这样:她确实也想看内容,但她可以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说出来。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德文。”他自觉地给她让出了空位,“难不成你需要接近的目标里有德国人?”
“那当然。就比如你和亨利都是刺客,但你来自英国,而亨利来自印度——圣殿骑士当然也不只有英国人。事实上,他们什么人都有,没有你想不到的。关于这些,我可以跟你说上一整天。”她边说着边看起手中的信件,“等哪天你决定请我吃饼时我再跟你说吧。”
“那你等会就会收到邀请函了。”
雅各布看向皮金,等着她再回点什么——然而后者已投入到对信件的翻译工作之中。作为房间里少有的光源之一的蜡烛让她本来白皙的脸少有地染上了一些暖色,红色的发丝和她湛蓝的双眸在摇曳的焰光下闪着些许活力的亮光。
平日里看到她时,他总会觉得她的脸色过于病态,虽然本人坚持声称她的肤色是天生如此;并且,她的作为也证明了她声称的这一点——皮金在杀人和打架的时候可不像个病弱的病人,说她是地下俱乐部的拳王候补也不为过:尽管这种称号和她的外表与情报人员的职位很不相称。
现在她的这副模样倒是和雅各布认知中的职位印象相似多了。
雅各布知趣地退到一旁,顺手找了把邻近的木椅想要坐下。然而或许是这木椅像是许久没人修理,他坐上去的时候木椅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噪音。这在被沉默填满的地下室里不亚于女人刺耳的尖叫。
他心虚地看向皮金。但后者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她手中的羽毛笔仍在规律地抖动着。
〔我最好先去外面走走。〕
雅各布再瞄了一眼书桌前忙碌的皮金,随即便悄声地从椅子上移动到楼梯口,再从楼梯口离开了地下室。或许是椅子想要给足他面子,在这个过程中他没发出一点杂音。皮金仍旧好好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事情之中。
——
时间在无声中慢慢流逝。当皮金展开她面前这一整张花了她许多一番工夫的译文时,心中只被满满的成就感填满。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德语,要快速翻译完还是有些难度的,幸好她当时用来应急补课的语言手稿还能派上用场。
皮金从木椅上站起,伸了懒腰,久坐工作引起的疲倦随着身体的舒展而从四肢肢端流出,并在空气中消散。这个处于地下的小仓库从未让她如此舒适过——工作完的宁静有助于身心放松。
“雅各布?”
她忽然意识到这股宁静本来绝不属于此刻。那位擅长在伦敦“干大事”的弗莱先生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坐得住?除非他是在睡觉,或者,他根本不在这里。
事实告诉她是后者。本来在木椅上或者自己身后的其它什么地方都应该会有一个穿着深色皮大衣的身影在活动,但皮金看过去时,能够算上在活动的只有空气中隐约浮动的大粒灰尘。
〔估计是出去透气了。〕
皮金松了松衣领。这里的空气流通着实会让人有点难受。
她又看回那篇译文。
“看来我是第一个独享它的人了。”
——
「
给我的下一任同僚:
当你能够打开这封信件的时候,我需要先祝贺你:祝贺你成为普鲁士兄弟会的继任导师。或许是我老得带不动组织,也或许是年轻的你十分地具有潜力…不管是哪个理由,你都被刺客们选择了。我想,面对这个新的位置,你可能会不知所措,或者沾沾自喜。
在这里,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一个顶尖的位置总会带来更多的责任与义务。普鲁士兄弟会能够发展至今,离不开每个成员为此承担的部分。你作为现在的导师,更是如此。圣殿骑士的威胁仍旧存在,我们必须从他们的手中捍卫人民的自由意志,切不可让他们把属于人民的选择权夺走。旁边的这个包裹,里面是重要的刺客印章、漆蜡,好好利用它们密封我们的信件和秘密吧。
谨记:万物皆虚,万事皆允。我们行于黑暗而侍奉光明。引领普鲁士兄弟会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的同僚。
敬兄弟会!
杜登.米勒
」
信件的字里行间满是这位导师对继任者的期待和对刺客事业的信心。如果说刺客列史里的杜登.米勒是一个有智谋的睿智刺客,那么这封书信只让皮金看到一个温和的长者,并且用沉稳的口吻跟她对话。
结合杜登个人的经历,皮金顿时恨不得回到上个世纪跟他见个面,当个学徒也可以。她一定会从他身上学到更多的刺客学识,而不是街头打架的技俩。
——带她入门的那位刺客就教了她后者,他跟米勒导师可谓是天差地别。不仅如此,毫不夸张地说,她脾气里不好的那部分有八成是因为他才有的——导师后来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真的很容易让她生气。在单干之后她的脾气才收敛了些。
皮金折起那封原装的书信,小心翼翼地按照它原先折叠的痕迹恢复了它的原状,放回了木盒之中,就像它从未被什么人碰过一样。她将被扰乱的物品重新整理好,放回它们各自的位置,郑重地合上了这个带有岁月痕迹的木盒。
“Mögest du in Frieden ruhen, Mentor Müller.(愿您安息,导师米勒。)”
她轻声念道。
这句话或许已经不能传到当事人的耳中,但当事人想传达的讯息,至少作为刺客的皮金已经收到了。
母庸质疑地,它接下来将会被传递给更多的刺客。
-Ending.-
确保木盒的稳固性后,皮金将它抱起走出了地下室。
既然雅各布不会在下面,那他必定会在上面,或者附近的什么地方闲逛。
而她刚推开楼梯出口的门时就正好碰上了看起来是刚刚逛完回来的雅各布.弗莱。他的手上貌似多了一些东西:一些散发着熟悉香味的食物。
“忙完了?”雅各布看向皮金手中的木盒,会心一笑,“看来是忙完了。里面都说了什么?”
“你可以带回火车上仔细看看。”她把木盒递给了他,连带着折好的译文一起,“不过我不觉得你会对这个太有兴趣。”
“别这么看低我,说不定呢。”他接过木盒,耸了耸肩,笑道,“不过,我保证皮金.威尔会对我手中的这个有兴趣。”
他晃了晃手中被羊皮纸包起来的食物。刚刚就在空气中有所蔓延的香味变得更为明显。皮金顿时在她的记忆中找到了相符的食物。
“水果馅饼?”
“对。我想应该够你吃的了。”
皮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馅饼。一共有3个——确实是她平时会买的数量。馅饼的芬芳霎时间冲散了她翻译的劳累,一抹笑容不受她控制地挂上嘴角。
“谢了,我祝你回去的路上不会碰到什么帮派火拼现场。”
皮金忙转身就要回去地下室。她盼了这东西好久——今天她还差点以为她要失去这种享受了。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吃几口解解馋。
“嘿,嘿!”
雅各布却在此时又叫住了她。
“什么事?不会要告诉我里面下了什么奇怪的酱料吧?”
“我可不是这种人。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稳了稳手中的木盒,话语间带着一点迟疑,“我们扯平了,对吧?”
皮金有些想笑。这才是他的目的吗?
“当然。我刚刚也说过了。”
刚才的破译工作已经让她足够愉悦了。现在又有美味的水果馅饼,她还会去在意什么事呢?
雅各布顿时又露出了得逞之后特有的得意笑容。
“不愧是我信得过的伙伴。祝你有个美好的晚上,我得回去交东西了。”
“走好。”
去到店门口目送雅各布离开后,皮金回到地下室,关上入口,给桌面换上了持久的油灯。她拿下书柜里常被查阅的那几本历史书籍,叠放在书桌上的一边。她抽出其中记载有杜登.米勒的那本刺客历史,再次翻看起来。
她有必要带着那封书信的记忆再好好地认识一下这位刺客导师的人生了。
当然,这次要边吃着馅饼边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