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的尽头

夜已经很深了，连在树林中舞动的萤火虫都变少了许多。

万里无云的夜空中，皎洁的满月将清辉照满了玄武之泽的湖面，悬挂在天空中，也沉没在水面下，点缀着这份孤单而又寂静的景象，让它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随着矮木与草丛的些许晃动，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她站到了湖的边缘，抬头望向了天边的圆月。

看见有客人来了，月亮赶紧将月光均匀的撒在了来客的脸上。

 

洁白的月光照在那人本就白皙的脸颊上，让原本俊俏的脸一下子少了许多生气，变得像一个已经洗了很多次的人偶一样。而那双本就像人偶一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没有任何变化，就如同面前这似平镜的湖泊一样，找不到一丝涟漪。眼帘似乎陷得有些深了，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沉重与疲惫。

天上的月亮看够了，她低头看向了水中的月亮，还有水中的自己。

 

“我好累，累得已经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样说不对，从一开始我就不清楚我是谁。”

“我可以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也可以是受人畏惧的灾厄之神，也可以只是一个不知价格的纸质人偶。”

“但，我也不知道，键山雏，到底是谁。”

她蹲了下来，让自己能够更清楚地注视着水中的倒影。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有些厌倦了。”

“我总是在牺牲自己，用自己的身体把眼前能看到的厄运全部吸收起来，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我开始越线，牺牲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本以为可以下不为例，可是实际上这种事正接二连三的发生着。”

“我已经感觉不到我在守护着什么，我只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守护住。”

 

她伸出双手，舀起一捧清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清澈的湖水并有洗去她脸上的倦容，凝露而出的水珠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悲伤。

 

“我很迷茫，我已经彻底地迷失了自我。”

“我的眼前尽是死路，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是死去。”

“我该怎么做？谁能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普通人感到迷茫时会祈求神明，可神明感到迷茫时又该去祈求谁呢？”

“或许，能解答这一切的，只有我自己吧。”

 

她闭上双眼，试图将眼泪关在眼眶中，可即便这样，她的脸还是抽动了一下。

她的手扶了扶腰，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当她重新抬起手时，她的手里多了一只转轮手枪。

没人知道她是从哪得到这只枪的，也从未有人目睹过她使用这种看上去很新潮的器械。

尽管双眼紧闭着，但她仍旧相当娴熟地推开了手枪的弹巢，将一发子弹塞了进去，然后手轻轻一抽，能容纳六发子弹的弹巢便像夏夜的知了一样，发出了一阵既不算刺耳，也没多悦耳的声音，只不过，这阵声音在一声清脆的“叮”响起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下面。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坚硬而又冰冷的金属挡在自己的脑袋下面，让自己无法将头底下。当月关重新照亮她的脸庞时，她紧紧地闭着双眼，整张脸庞都为之止不住地抽动，眼泪像是再也装不下了一样，从眼角顺着脸庞，流向了自己的衣物中，被重新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她的双唇死死地抿在一起，似乎是在阻止她张开嘴。而这样的封锁，只持续了数秒钟。

 

“厄运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一种只要沾染上便会陷入不幸的空气吗？还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感觉？又或是说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种用来自己骗自己的谎言？”

“这个世界真的需要灾厄之神吗？我不停地在收集厄运，可世间的厄运从未因为我的存在而减少过哪怕一丝一毫。”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去保护，只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是我！我哪里像一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如果世界真的需要灾厄之神，就一定会有一个远比我称职的谁站出来。无论是人也好、妖怪也好、神明也好，请取代我吧......”。

“我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厄运，现在，就让这些厄运来带走我吧。”

 

泪水已经决堤，抹花了她的脸颊。苍白的脸庞里找不到一点点血色，就着月光看去，仿佛这张脸，甚至是整个人，都只是一个纸糊的装饰，矗立在原地，摇摇欲坠。

 

“叮”。

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金属碰撞声响起，让她的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眼角下的几滴泪珠也被吓得抖了下来。

夜空，仍旧是那样的寂静。

“叮”。

“叮”。

“叮”。

“叮”。

她将希望寄托在厄运上，不过看上去，厄运令她失望了。

 

她低下了头，重新睁开眼睛。眼眸在眼眶内四处游动，周围的景象仍旧是刚才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什么改变。

她抬起手，拭去了眼角旁的泪水。虽然已经泛红了的眼眶让她变丑了一些，但至少看起来要比刚才更有一点活力。

 

“怎么会？不应该是这样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厄运缠身的我身上”。

将信将疑间，她低头看向那把手枪。虽然自己并不会，可她仍旧想要试一下排除故障。

 

“嘭！”

一声闷响，如晴天霹雳。林间的鸟们被惊醒，慌乱之中朝着月关照亮的地方飞去；平静的湖面被震撼，从她的脚下开始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而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着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几欲突出，嘴巴张到了最大，手也下意识得抬了起来，半捂在自己的面前。

她只觉得自己好热，热到了脸上的水渍与泪痕都被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两鬓冒出来的冷汗。

 

她重新俯下身子，面对着水中的自己。

待到水面重新归于平静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样子似乎有了些变化。

被冰封了的眼眸渐渐融化，如水中的鱼儿一样开始跳动。每一次因心有余悸而变得紧促的呼吸，都会使得她的脸上有些微小的涟漪荡起。尽管被吓得不轻，可她的面色却因此而恢复了一点气色，在月光的衬托下，这张脸显得更美了。秀丽的长发受到了爆炸的波及，似乎有些散乱，而现在正是整理一下的好时机。

就好像那枚子弹真的打碎了她的头颅，然后将碎片重新拼起来了一样。

 

“或许，是因为围绕在我身边的厄运，并不够多。”

“也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足够不幸了，这便是不幸的一种表现。”

“但是如果这就是命运，它已经展示在我面前了呀。我已经，没有什么感到疑惑的了。”

“是你指引了我前方的道路吗？真是谢谢你了呢。”

 

当月光重新照亮了她的脸时，她再也感觉不到什么悲伤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扬起的嘴角。她的眼眶中的倦容已经消散无踪，清澈的眼眸与无尽的繁星一同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随后，她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一团黑雾，融入到了仍在沉睡的树林之中。

 

 

 

选择题目：面部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