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最后一天 7-3
伴随着寂静的，是一阵直击心灵的压迫感，那巨大的身影似乎代表了和强大所连接的一切：战争、力量与钢铁苏联。
那人是堕落天使从地狱所召唤的恶魔，他即是强大本身，他要和神斗争。
打穿了天花板，从房顶下来的么...？
“冷静...”彼得小声说，“我马上就到。”
“不必了，彼得·普罗维登斯·沃金希尔斯，”那人说道，“等我把她杀死后，马上就下楼来找你。”
俄罗斯人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换上了一件沾满血液的美军军服，‘沾满’这个词可能不足以表现那军服的模样，不如说是‘血液如同火的荆棘，缠绕着那人恶魔的身躯，燃烧着，将大块大块的鲜红绽放于女子的眼前’。
“红色是人的颜色，红色是祖国的颜色，我要披着属于我们的旗帜，用镰刀和铁锤的火光威吓恶灵，”苏联人一步步地向着女子逼近，他撕掉美军军服上的国旗，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场，蓝瞳中迸出永恒如太阳的愤怒，“不过，我并不满足于消灭恶灵，我的责任是屠杀一切上帝，而要将这种愚蠢的思维完全消灭，这件事必须从‘头’做起，”那人说，一拳将分析机砸个粉碎，“从脑袋，同时还要从头领开始纠正。”
那人将一块碎片甩向加百列，后者本能地低下头，那碎片便刺入了科学院的混凝土墙中，而当女子抬起头时，那人已经来到她的身前了。
魔鬼的阴影覆盖在加百列的全身，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那人，惊恐是件好事，说明她依旧没有绝望。
“但是，你为什么会被称为上帝？我并没有发现你有出众的特质，你也并没有抗衡我的力量，所有的人都在盲目地追求你，可他们真的认为你就是救世主？”
那人缓慢地伸出手，女子便胡乱地反抗着，可那人并没有伤害她，相反，他精巧地拿出女子西服口袋里的手枪，交给了她。
“本来是打算将你钉在十字架上，然后插在这层楼的楼顶，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见伪神的姿态，”苏联人说，他向后退了一步，“但是我认为你终究不过是个柔弱的女性，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用这把枪自杀，这便代表了人的武器战胜了上帝，也强迫你违反了所谓的教义，你也不用受更多的苦难了。”
沉默，女子看了看那手枪，接着她举起枪，对着那人扣动扳机——即便她知道这是徒劳，但她也不会因此退缩。
“不管是宗教还是科学，如果要通过消灭人来证明它的真实性，”女子冷冷地说，“那我宁愿去死，也不会服从。”
这句话充满了诡辩的气息，女子固然是知道的。她说这句话自有她的目的，因为下一刻，加百列便看着那被激怒的苏联人高举着铁拳，带着风压，如同公牛般向她撞来。
磅！
一声巨响，那人的拳头砸在地板上，女子有预料地躲开了那人的攻击——这让她自己也有一丝吃惊。可地板却没那么幸运，随着这可怖的震荡，地面被撕裂了。
苏联人和女子一同落下，而那苏联人的恐怖质量在重力的作用下如同一枚钻头，撞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板，女子则利用每一层中设备的数据线进行缓冲，她本来可以留在某一层，不再堕落，但在这如同天堂般明亮的建筑中，她对那恶魔穷追不舍，似乎是救主一般从天而降。二人坠向地面，那恶魔不断地想要抓住救主的翅膀，可逐渐全知的后者已然预料到了这一切，牠甚至闭上了眼，躲开了那人所有的动作。
这时，我们必须注意一段小插曲，请将镜头移动至科学院【天堂】之外，让我们看看【凡间】的状况。
首先，最吸引眼球的一定是满地的尸体，那是苏联人以防万一，将周围的所有敌对势力都消灭的痕迹。其次则是科学院顶端被击碎的直升飞机，那苏联人大概是猜中他们最后的逃生路线是屋顶，便索性从屋顶敲碎每间实验室的房门，一间一间找了下来。
但是，我们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这里...请将镜头拉近，聚焦在几千米之外的一名美军士兵上。
那人正喘着粗气，闭着眼，似乎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可他的嘴里正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祈祷。
纵观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这样，闭着眼，像是虔诚的信徒般喃喃着。
“0.”“1.”“0.”
我们尚不清楚这些数字的意义，那是祈祷？还是癫痫？我们暂且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知道，几乎两亿人都在做着这同一件事情。他们的信仰将会承载牠——牠给予了他们力量，他们便反馈牠以信仰，可以说，【承载神的国】已经悄然降临了。
时间是12月25日上午11时11分，距离最后的时刻还有49分钟整。
请让我们将镜头移回科学院内吧，末日的战场正在那里进行，正如上帝与牠的真理一样...
无法阻挡。
“该死...这声响是什么，”彼得正火急火燎地向着楼上跑去，“真没想到，那人居然从顶层突袭...”
还没等男人说完，他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身旁传来，彼得连忙抓住一旁的扶手才勉强稳住步子，他顺势向着旁边扫了一眼，看见了他绝不会想象的场面。
楼梯间的墙壁被压力粉碎，而隔壁房间的天花板一下子垮了下来，接着，那苏联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再次将地板砸穿。
而加百列·雅威则利用到处都是的电线来减缓下落的速度，牠的动作是如此的精确，这让彼得有些炫目。
“到地下一层，”女子叫到，“快！”
彼得听闻，连忙调转方向，冲下楼梯，他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在他们落地的瞬间赶上，但是女子这么说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咚！
一声不可思议的巨响，如同是红场上震天的鼓声般让彼得警醒，彼得知道，那人已经落地了。
为什么她要一起掉下去...这不是逞能的时候啊...
彼得想，他急匆匆地跳下台阶，总算是到达了底层，他瞄了眼旁边的洞，发现底层的地板相当的厚实，可以充当缓冲层，估计加百列知道这点，所以她才让我到负一楼等她。
彼得如此想着，冲下最后一层楼梯，他气喘吁吁地跑进负一层的走廊。一进去，他便躲开了一块从墙上扯下的铁皮的攻击。紧随着的便是那苏联人的铁拳，女子一把将彼得拉向一旁，勉强躲开了那能嵌入墙壁的铁锤。
“这是死路么？”
彼得和加百列向后退着，女子正紧盯着走廊另一边的猛兽，彼得则注意到对他们自己完全不利的地形。
“是，也不是，”加百列眨了眨眼，“您看见右边那扇门了么？”
“那是...？”
“是火化室，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快速消灭他的办法，”加百列说，“我去拖住他，而请您把这门打开，想办法恢复里面的电力。”
“我觉得我们的角色应该换一下...”
“我可不想看见脊椎被打出体外的惨状，”加百列如同开玩笑、却又一脸正经地说，“用您的那张卡可以打开门，然后摸黑找到一个红色的按钮，按了就要立即逃出来，因为您的视力很好我才能相信您，”女子说，看着那恶魔从墙中扯出他的铁锤，“所以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只因两亿的圣灵护着加百列的身，牠的大光荣借她降临，而这大光荣便是【全知】的力量。
说完，女子就慢慢地向着那苏联人走去，彼得则靠着墙，他从女子的眼中看出了她的决断，当然，如果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彼得一定会为她牺牲自己。
“虽然你的小把戏拖延了一点时间，不过这更凸显你的顽固，”那人的声音似乎冷静了不少，“我们的特质一样，加百列·雅威，我们都愿意为了某些事情牺牲自己，可我选择了人民，你却选择了虚妄的诺言。”
话音刚落，那人便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冲向女子，他的拳头如同核弹头一般向女子砸去，他巨大的身躯似乎已经将整个走廊封住了。
“死吧！”
那人高叫着，肌肉随着他的呼喊而膨胀，可女子却灵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说是避开，不如说是预测了那人的行动，如同是蝴蝶一般随着那人的动作闪避着。可苏联人并没有罢休，他直接忽略了彼得的存在，一心想要用拳头击中加百列，但是后者利用他攻击时身体的空隙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将他引向走廊的一侧，为彼得的行动留出了空间。
彼得很吃惊，加百列居然能够与那人正面...呃...周旋，不过他肯定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男人悄悄地按动开关，走进了火化室的门。
的确如加百列所说，房间里的电力系统被锁死，如果不是自己有卓越的视力，那么要摸黑找到那个开关的确是很难，不过这对于彼得来说的确是小事一桩——他按下了开关。
顿时，一阵令人恐惧的嗡嗡声响起，彼得不太清楚这是什么装置的响动，但他知道这是危险的信号，于是他朝着门口狂奔，却发现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彼得！”那是女子的声音。
糟了！
门逐渐地关上，将光明隔绝在外，彼得冲上前去，按了按门旁的按钮，门却没什么反应，估计这房间是从外部上的锁。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注意到了我的行动么？！或者说...明明他完全占上风，却还要这么谨慎么？
的确，正如彼得所想的那样，女子的确注意到了彼得的困境，牠也想方设法地靠近，但是苏联人并不傻，他知道彼得的行动有隐秘的目的，所以他缩小了自己的行动范围，在能够保证对于女子持续消耗的前提下，守在那厚重的合金门前。
那人正和加百列对峙着，女子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这么敏捷的行动，那人的速度也不如之前，但他依旧凭借着意志力，以他的伟力轰击着女子，这让后者倍感压力。
彼得等了许久，他聆听着外部的动静，不禁紧张地冒了一身汗，亦或者说是周遭温度的逐渐升高让他流汗。
他妈的，还好被关在这里的是我，如果加百列被关在这里，我们就绝对没戏了，所以千万别来救我！
如果能不去救彼得，为了大局，我肯定会想办法一个人离开，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放弃他的决策反而显得更加愚蠢。
而且经过计算，如果计算不失误的话，我应该...能够不受一点伤害地解决这个人吧。
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可怕的微笑，牠看着那再次向牠袭来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一次，牠避开了那人的攻击，虽然由于体力的下降，这次闪避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不过这也使得牠的对手开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女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把戏，如果是在我出拳之后再闪躲，对于人体的肌肉来说绝对是不现实的，所以她肯定是在我出拳之前就知晓了我的动作，这种事情...只有【心灵感应】那一类的手段才能做到。
动摇。
哼，邪教徒的手法还真是层出不穷，可在人民的战争面前，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小花招；在我们高贵的愤怒面前，这只是伪装的把戏；这之于人民赋予我的责任与力量，就是黑暗之于太阳，终将被我撕毁！
可就在苏联人如此想的同时，加百列·雅威居然主动地向他靠近，男人自然要挥出双拳，可是，牠以精确至极点的动作避开了男人所有的攻击，然后近距离地举起枪，对准苏联人的左眼，扣动了扳机。
枪响，加百列打算趁着那人伤痛的短暂时间中，在下一秒就枪击那人的右眼，可是出乎牠意料地，那人并没有如牠所想象地那样捂住眼睛。于是女子连忙向后跳去，却还是免不了被那发狂猛兽的拳头所刮伤，顿时，一道如同被激光切割的光滑伤痕便留在了牠光滑的鼻尖。
下一秒，女子则利用了那人出拳后稍微有些松懈的那一刻，闪身溜到了他的背后。
什么？！
苏联人转身，正好看见加百列按下门的开关，彼得顺势逃了出来，那房间里的热气也一并迸出，喷在那人的脸上，可他并不畏惧，相反，他也利用转身所带来的加速度挥了一拳。
啪嚓！
只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女子被那强大的力道击飞几米远，牠在一瞬间撞在墙壁上，右臂已经弯折，不成形状。
“加百列！”
彼得喊道，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人，却被那巨兽反手一掌击中了，因为苏联人的目的已经完成，所以这力道明显小了不少——不过就算是‘这种力度’，彼得也感到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地倒在地上，暂时是站不起来了。
“你给我住手！你不知道杀了她会有多大的后果么？整个美国会在一瞬间破灭，而世界承受不了这么剧烈的变动，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么？！”
彼得爬上前，抓住那人的脚跟，那人并没有理睬他，那人只是静静地低下头，而加百列瘫倒在墙边，牠闭上眼，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
“阿列西奥·奥古斯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们在出击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后果，”那人说，他的蓝瞳看着放弃抵抗的女子，第一次表露出除了愤怒以外的激动情绪，“可我们没有必要退缩，如果不加以遏制，这种邪教就会传遍全世界，在上帝与灭亡之间，我只会选择后者！因为在牢笼中生存的人类，信仰【虚无】的人类，不再信仰自身的人类，”那人顿了顿，以他因热情而略微颤抖的声音喊道，“已经不能被称作人类了！”
说罢，那人将他的右拳举起，像是工人在通红的铁水前举起铁锤一般，像是士兵在呼啸的战役前举起枪杆一般，就像是从血液中诞生出的神明，就像是全世界七十亿人的力量汇聚在自己身上一般，苏联人将他的右拳高高举起。
沉默，如同是一阵战场上的风刮过整个走廊，女子的银发略略飘动，而那苏联人的脑海里也响起了雄壮的国歌声。
那么，对他自己与他背后的人们来说，这钢铁战士的拳中所紧攥着的，正是绝对的【正义】与光荣的祖国啊！
彼得依旧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击打着那人，那人的身躯虽然也因为疲惫而有些动摇，岂奈彼得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不足以撼动那人的意志一分毫。
一刻的寂静。
拳，带着鲜红的炽烈的旗帜向着女子挥去，带着万物的雷霆向这伪神击去，可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迈克尔从楼上的空洞跳下，他正好坐在苏联人的肩膀上，卡着后者的颈部，这让那人因突发情况而慌乱了一瞬，拳头却正好没有触及女子。
“彼得！”
彼得抓住机会，扯住那人的小腿，那人则因为重心不稳——加上迈克尔突然增加在头上的重量而向右倒去。男子死死捂住那人的眼，那猛兽则疯狂地嚎叫着，他和迈克尔一起摔进那房间中，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可苏联人伸出右手，手指摸索着扣住门边，似乎还想要从那深渊中逃脱。
但女子没有给他余下的机会，牠用左手举起枪，对准那人的手。
“Goodbye...or like you say，”女子顿了顿，冰冷地说，“ ‘До свидания’【再见】。”
一枪、一枪、一枪、一枪。
四根手指全部松开，那人终究是倒下了，而女子最后的一颗子弹留给了门的开关，她正要扣下扳机时，从那门中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喊叫，如同是唐璜中的鬼魂一般——也如同是雨中的树木一样扭曲地哭嚎着。
“如果不想让这小子和我一起死在这，就别关门！”
那是苏联人的叫喊，彼得可以看见那两人在热浪中翻滚，苏联人卡着迈克尔的咽喉，让后者说不出话，只能惨叫。很明显温度还没有提升至能够杀死人的水平，不过由于火化室内的耗氧已经开始，形成了一个房间内外的压强差，再加上长时间缺氧所导致的虚弱，那苏联人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如同坦克般撞出房间了。
“那是...迈克尔...”彼得摇了摇头，“或者说...”
“你们...如果...想要证明自己的信仰，证明自己的慈爱...”那人嘶吼道，他的声音随着空气升腾，似乎是要在炽热的地狱中融化了一般的呼号着，“那就来救这青年吧，那就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来拯救他被炙烤的灵魂吧！”
又一阵惨叫声，彼得看见那人折断了迈克尔的小臂，那令人发指的场面让他愤怒，男人拼尽全力站起身，他在想如何将迈克尔拉出那地狱深渊的办法。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上帝，如果你们还信牠的言，那你们怎么能够看着自己的同胞如此死去？！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上帝，为什么牠允许我的出生来毁坏牠的‘真理’？！”
“彼得，如果可以的话，请闭上眼，”女子叹了口气，忽略了那人的话语，“能窥见同类之苦痛的人，更容易被恶魔所欺骗，”牠有些强撑着镇定地说，“而且，那人实际上...是米迦勒啊...”
牠咬着嘴唇，眼泪落在白色的西装上，。
最后一发子弹。
合金门关闭，将那两人完全锁在房间里，同时由于合金门关闭的原因，安全系统解禁，易燃的混合气体注入，温度也开始急剧上升，顿时凄惨的叫喊便再次充斥了整个走廊。
“你们，都是伪善的！是虚伪的！是无耻的！你们所信仰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罢了！别以为这一切就会这样结束，加百列·雅威，”拳击打在合金门上的咚咚声传出，却显得越发无力，“上帝与人的矛盾永远无法调和，二者中必须要放弃一个，所以上帝根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不，你错了...”女子站起身，牠丢下枪，抬起头，看着那封印恶魔的地狱之门，静静地说，“人类和上帝，已经融为一体了。”
温度再一次暴涨，随着熔炉的火光，随着地狱的烈焰，那人的动静渐渐地消失了。不用说，迈克尔也早已在这过程中粉碎——他实现了他的预言，与米迦勒一同在炼狱中焚烧的预言。
可从迈克尔的视角来看，他正身在洁白的伊甸园中，和女子相拥着，牠也实现了对男子的许诺——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所以已经上天堂了。
最后，苏联人的挣扎也停止了，一切又归于寂静，加百列孤独地站着，而彼得则躺在地上，放松却又悲哀地叹了口气。
“总算是解决了...可真是...累死我了。”
沉默，女子疲惫的眼神扫过四周，可她周围的幻象正提醒着她这还没有结束，两亿次的呼吸和心跳依旧在继续，而她正努力地与牠分离。
“彼得...”加百列稳定住心绪，她扶着额头，轻声地说，“快离开吧...牠已经来了...”
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