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还是“是人”,看到我这应该能结束争论 by 2022-10-30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还是“是人”,可能找到真实原因了。
我考据和探寻的理由只有一个:有意思,比有意义更重要。
正如“是人”或者“斯人”虽有语感上的区别,但根本就不影响阅读和理解,嘴的硬度或学渣程度也永远都不会靠别人给自己打分。
倒是这个“集体记忆扭曲”的奇异乃至魔幻的现实,非常有意思。不瞒大家,这三天我甚至放下了很多正事,一头栽在考据之中几乎要废寝忘食了。

在展开结论之前,需要交代当前讨论中大家轻松采信的三个现实情况:
1. 第一个现实情况是,“于是人也”被核实为“正确”,至少从教材层面看,以及古代刻本中查询的结果都是“是人”居多,以至于被认为是正本清源;
2. 第二个现实情况是,广大“上年纪”的人群,具体是部分 90 年代之前生人,尤其是 50s、60s、70s、80s 年代生人,他们绝大多数的记忆中都是“斯人”,大部分人都表示从没见过“是人”的用法,只是在教材上还没有或很难找到更老的文字证据;
3. 第三个现实情况是,大概以 2000 年左右(正好赶上 99 年高校大扩招)为分水岭,开始出现在初中教学中强调是“是人”的记录。而巧合的是:
a. 1994 年是中国互联网元年,这一年上初中的孩子正好是 2000 年参加高考。这意味着从他们开始,在自己的学业巅峰期(高考之前)里有机会接触到海量信息的学生才出现,支撑信息时代第一批学生的基础设施还是 windows 95/98 和 拨号上网,而他们在不能摆脱逐字阅读的同时,知识圈的边界也仍普遍限定在熟人社交圈的范围尺度;
(解释一句,上一段讨论的是书籍阅读量正常的普通学生,在那个分化还不严重的大环境里的普通家庭的初中学生。下一段同理,讨论的是学生。)
b. 1993年刚有“智能ABC”输入法的早期版本,95~99 年间才陆续有了开始好用的中文输入法。这意味着当时学生的日常行为是逐字书写,背着五笔口诀来电脑打字的难度正在劝退更多人。所以口传身授仍然是教学的绝对主流,学生知识圈里最有影响力的人仍是面前的老师。
c. 这一批孩子还没有或正在大学毕业,就正好赶上那波现在称为经典的影视作品。再加上受早期的时代限制,对“斯人”记忆的形成是一种更上层楼的的扎实过程。
我想看到这里,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猜想了吧,就是回归“是人”之前,“斯人”存在了很长一段时光并产生巨大影响,乃至老师和学生都做了一些事,要么对教材做了通假字处理,要么是其他导致“于是人也”记忆模糊的操作。
我得说明一下,我即使得到了上述结论,我的记忆中仍然没有任何“于是人也”出现过的痕迹。
所以我解释不了具体发生过什么(What)。
但是,这个为什么(Why)却呼之欲出了。
集体记忆,产生在集体活动中。
历史上有很多人,很多名人名篇,都曾引用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说法。
但很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们几代人的,不是直接因为欧阳修,而是那个年代的主流声音是“斯人”。
你们想想,1950 年少奇同志白纸黑字的刊发过,后来不直接用这句但是文字已经广泛传播了。亦或者早前就另有其人,但是你们考虑下大家口音,用了“斯人”很正常,能准确读“是人”的人数总是更少的。
到 60 70 年代大家已很自然地统一口径,然后,就恢复高考。请务必认真回忆 50~78 年学校里的情况。
这批的老师可不是都记得是“斯人”,他们没有全国统一的教材,甚至很多人都没有老师。
而他们来教学生,第一波就是 70 后,再教一波就是 80 后...
然后大家是不是就很容易通假处理了,按照读音做了更雅致的选择。
所以不是我们的教材“出错了”,根还是在我们老师的老师的“教材”(比 61 版还早)。
这是集体主义为主旋律的那个时期,以及更早的民国混乱时期,乃至抗战时期人口大流动留下的时代烙印,甚至也是大师辈出的民国时期知识精英之间互相影响的结果。
另外,
即便有当时天下文冠欧阳修的引用,你也不会相信他能影响到同时期的每一个文人,因为传播手段还是刻本和马匹,分别会产生误差和隔离;
同理,当全国通读一本书的时候,在新中国扫除文盲的过程中,共同读物就消弭了车马这样的物理距离限制,而让几乎每一个知识青年都很容易受到“斯人”的影响。
误差和隔离,就没有古时那么大的影响了。
在言传身教是主要甚至是唯一知识传递手段的年代,教导更多学生的过程中,几代人可能就如此形成了自己的第一手记忆。
这可能就是“斯人”派普遍记忆深刻,“是人”派普遍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当着教材截图还嘴硬的原因:信息来源的差别。
“是人”明确地来自书面,“斯人”深刻地来自生活。
谁都没记错。
既然说到了对错,客观地多讲一句。
名家大师中有不同派别,有支持按约定俗成统一传诵的,也有支持文字在流行中加速演化的。
我没找到凤凰卫视某前主持人和自己老师沟通的原文,老爷子很中肯地说,文字差异只要没影响到表意,某刻本上具体是哪个字并不唯一确立绝对的正确。流传过程中出现错误是常事,意思的传递是文章流传的基础,文字的确定更多是默写背诵的需求。
那么,我们当然同意流变,确定一个版本,未来一段时间内大家以此为准来背诵,而这个选择也已确定快20年了,于是人也。
再争论已无意义。
而有意思,比有意义更重要。
所以我试图利用现在的全文检索功能,去搜索还没有完全数字化的 50s 和 60s,检索语录和主要报纸的社论,找到处于核心节点的“斯人”。
截止到发文时,我能告诉你的,是语录里没有这句话。
而报纸的全文检索嘛,我求助大家发扬挖矿精神一起参与...
可能会更有意思~
因为如果没有偏执狂的参与,或没有做文字转录,我们很可能是找不到的。
不过说到这里,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如果你能想像到或者问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50~78 年学校里的情况,你就知道再去考究搜索不仅无意义,也没意思了。
一方面,已有“正本清源”,更有据可循。
就像加拿大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 里的“祖大寿墓”,150 多吨重,1919 年入馆至今已过百年,一直被当作祖大寿墓。但 2013 年在辽宁兴城祖大寿祖茔出土的祖大寿谕祭残碑证实他们运走的并不是祖大寿墓,而很可能是其后人的。
这就是“无碑不考古”的有证可循。
另一方面,那个时代已逝去,语言就流变吧~
就像能教上帝传球的篮球明星“白巧克力”,他最喜欢自己的一个传球,发生在客场对阵步行者时,并没有被记录在他的生涯集锦里。
我根据他描述的场上球员去找具体的比赛场次,很幸运,能确定出唯一的一场:2000-02-04 国王 94-104 步行者的比赛,他8个助攻之中某一球。
但就是找不到这一场比赛的录像资料,因为太久远,哪怕只是 2000 年的比赛,乔丹都只是第二次退役后面还要复出呢。
基础性的画面,就已经不直接在网络上流动传播,只剩下精华集锦了。
最后,我说的都是错的。
但我希望争论止于此吧~
不久的未来,也许会找到大家记忆深处的那个“斯人”,即使找不到,他可能也就在那里。
就像这一代人记忆深处的那个“是人”,就躺在不起眼的老资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