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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初审通过(短篇小说)5号《溯洄》

2018-07-19 00:19 作者:乡里奇谈--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溯洄

 

数年前,神社境内。

早春的风还微寒,主道两侧樱色犹在。

神社的木阶前坐着二人,小巫女尚幼,望着春花百无聊赖,轻晃着垂下的小腿。妖怪贤者在一旁摆弄着花儿,此时静谧,只有落剪声窸窣。

“呐,紫。”

“嗯?”

“为什么要剪它呢?”

“每根枝蔓都向适合自己的方向生长,并不会长成完美的样子。

放进容器里,总要修成规整的模样。”

“嗯…不是很明白……”

紫嘴角微微勾起弧度,目光转向灵梦,伸出手去:

“那么,要不要亲自来试试?可能以后,都要由你来选择了”

“真的可以吗?”

年岁不长的灵梦,本来平常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可这次紫出奇的让她来决断事情。出于好奇,她想试一试。

可握住那只剪刀时,紫却没有放手。灵梦稍疑地抬头,看到的是紫肃然的面孔:

“答应我,你要谨慎地对待每一次动作。”

不能理解紫的严肃,灵梦一时有些无措,或许是直觉,她想答应下来:

“我会的…

我发誓。”

 

 

 

立花

春,竹林茂密,翠色葱郁。竹影掩映中,一座古式庭院静静伫立着。清风扫叶,只余沁凉。几只妖兔冒头,又数步跃走,平添几分生机。

妖兔们的首领铃仙,今天也在如常地工作着。

清晨早早准备好茶饭,等待公主享用。午前借着尚暖的日光,晒好师傅的藏书,以防在潮湿的雨季生霉。平常的午后,多半为师傅的制药工作帮手,有时会去其他地方卖药。稍晚,也许会和归来的帝打趣着,聚在一起聊起逸闻……一天很快就会过去。工作稍显枯燥,但能有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常,铃仙已经满足。

傍晚,铃仙叩开了永琳的房门,月之贤者正倾注精力于书本之上。

“师傅,今天要继续新药的研制么?”

“不,只是请你帮忙泡茶。”

“那么……”铃仙抬起茶壶,将一只瓷杯倾满。永琳接过,轻轻地抿了一口:

“空闲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会去林间做警备工作…”

“哦?

巡逻的事情不一直都是妖兔在做吗?”

“单纯交给它们的话还是有些不安。更何况我还有些经验,有来犯者的话,起码能成为第一道防线。”

永琳放下书,默然看向铃仙,才缓缓开口:

 “我可不希望你去做牺牲者。

不是说,要一直跟随我们吗?”

“当然!”铃仙直起身子,声调有些激动,“那份誓约永远都不会变!

这是我这样的逃兵…最后仅剩的尊严,我会为之赌上性命…”

“这样就够了”永琳打断了她,“我相信你。”

永琳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哀,不过铃仙没有在意,师傅从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永琳又拿起手边的书:“这次的茶还不错,你也尝尝吧。”

稍有些口渴,铃仙点了点头,也拿起另一只杯子,注满,倾入喉中。

“师傅的茶一如既往地苦涩。”铃仙想着。

然而那股温热流淌过胸腹,铃仙却感觉到一阵目眩。

恍惚间,铃仙的手半松,清楚地听到一声破裂的砰响——铃仙立刻清醒过来:

“啊!对不起,我不小心…诶?”

本应破碎的瓷杯,完好地立在案几上。

永琳望了铃仙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书上,淡淡说:

“太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铃仙有些无措地愣住一会,赶忙收起盘子,离开了房间。

师傅的总是那样波澜不惊,铃仙读不懂她的波长…去人里卖药的任务,最近也被师傅叫停了,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或者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回到房间,熄了灯,室内一下黯淡,今晚没有月光。隐隐能听见淅沥的声音,雨,绵软温和的细雨正触及窗户。

“又是雨吗,这个春天还真是久呢。”

关上窗,铃仙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和缓下来。

刚刚合上双眼,却有一种异样感陡生,探测波长的能力发出警告。静物振幅如常,房间内的生物只有自己。情绪在脑中倒海翻江,铃仙只感觉浑身发冷,难以逃离这不和谐音…

“我究竟是怎么了……”

忽地,铃仙张开双目,眼中满是骇然。

黑暗中,闪过了帝的嬉笑、公主的身影、师傅的告诫。

耳边淅淅沥沥的细雨,却隐约变得声如雷震,地裂山崩,灰云蔽日,竹林被野火焚毁…可怖的情景在眼前一闪而过。

“不对…这不是……”

铃仙喘息着,却又渐渐平息下来。

铃仙阖上双眼,不再去看向黑夜,不再倾听细雨,或是感受波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清晨。

踏在雨后润湿的泥土上,闻到的是林中清新的空气。竹林随清风摇晃,叶响簌簌。

铃仙在采雨后的新笋,鲜嫩脆滑的鲜笋,能让公主难得地勾起食欲。本可以指挥妖怪兔来帮忙,但这次她却更想自己亲手去做。

刚将一只笋丢进竹筐,脚却碰到了什么异物,望去,铃仙稍稍有些惊讶。

那是一只坠地的鸟雀,完全失去生机,双翼带了焦痕,羽间满是尘灰,和清净的竹林格格不入。蓦地,铃仙想起月都战场上的炮火与硝烟,自己如果还在那里的话,会不会落得同这只亡鸟一样的凄惨下场呢?

既然侥幸取得了栖身之地,就决不能背弃她们,守护那份誓约,这是铃仙最后的底线。虽然力量微弱,若能为她们葬送性命,做牺牲的亡鸟,也算得上无悔吧?

“喂——”

一道稍显稚嫩的呼唤打断了铃仙的思考,从竹林另一边窜出来的,是幸运的白兔——因幡帝。

“是帝啊,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来…看看你而已,嗯。”

“嘛…算了。刚才碰到了一只死鸟,不过它有些奇怪…翅膀焦黑,像被火烧过一样。”

“那个样子的话,应该就是碰上那件事了——”帝摩挲着下巴,作出推测。

“什么?”

“你不记得吗?就是那次……唔”帝捂住了自己的嘴,“……好险好险,差点忘了。但每次都会问出来…”

“问什么?”

“没,没什么”帝悻悻地笑了笑,“什么事都不会有。”

铃仙不解地歪了歪头,帝朝她告别,蹦跳着消失在竹林间。

背后几声异响,是翅膀扑击空气的声音,回身望去,一只雀儿正穿越林雾,飞向高空。

 

 

 

“终于找到了,还真是隐蔽呢。”

从隙间中踱步而出的妖怪贤者,光临了竹林深处的永远亭。

“阿啦,你是…”紫眼眸微垂,看一如往常巡视的铃仙,正用惊疑的目光注视她。

“你是谁!?”出乎意料,铃仙格外机敏地摆出了警戒姿态,红瞳炽烈,灵力聚集在指尖,蓄势待发。

“不记得我了吗……”紫上下打量着铃仙,目光锐利地似乎要将她洞穿,“是这样,真是可怜…”

铃仙打了一个冷颤,又追问道:“这样的波长…你不是一般的妖怪吧!究竟想干什么?”

“被你的主人们做了那样的事,而不自知吗?”紫嘲弄着她。

“你..你是月都的家伙吧!?究竟有什么企图…

能看见铃仙的身体在微微颤动,那是对回忆的恐惧。可在这强敌之前,她没有退缩,归附公主的她不会再次逃亡。

紫没有回答,铃仙似乎将那妖冶的微笑当成嘲讽,弓起身子一跃而上。

“像你这样的家伙,我来解决就够了。”

眨眼间,铃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爆裂的弹幕喷薄而出,那是带有充分杀伤意味的,违背规则的攻击。

竹林间枝摇叶颤,却没有片叶损坏。风声呼啸,而紫也正像风般自如,从潮水般的弹幕间闪避,四周裂开隙间,吞噬着暴乱的弹幕。

但一时间,紫发觉身体像困于泥沼,难以闪躲。耳边响起嗡鸣,脑中有些迷乱,似乎要倾覆自己的情绪。

“操控波长么…还不错。”

而面对行动受限的紫,铃仙的攻击愈狠愈烈,不可视的光弹,月轮般的影幕,正逐渐逼近,聚成漩涡。

可紫目光清明,自始至终。

“玩够了吗?”

从隙间中刺出细长黑爪,穿越弹幕的狂潮,夺向空无一物的空地。电光般迅捷地扼住了铃仙的脖颈,兔子挣扎着,黑爪却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发觉无法脱身,她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

“你这样的怪物…只会满足自己的欲望……”

“注意你的言辞。”紫的眼眸冷甚冰霜。

指爪愈发收紧,在远处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放开她吧。”

黑爪应声松开,坠地的铃仙咳嗽几声,闻声响后望去:

“师傅!?”

立于那里的是主从二人,永远与须臾的罪人,蓬莱山辉夜。月之头脑,八意永琳。

“终于肯现身了。”紫微微扬起嘴角,“要告诉她吗,你们做的事?以及‘永远’的真相?”

冷风穿林,话音落下,没有回复。

铃仙望向沉默的二人,想要张口问些什么。忽地,铃仙又突兀地停下,眼前有些迷蒙,波长起伏不定。地裂山崩,灰云蔽日…可怕的情景在眼前再次闪过。

“想起些什么了吗?”紫的话语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

众神眷恋的幻想乡,一如往常,静美安详。

可世事终究无常,天神尚会失心,这美好的一方天地遭遇了灾祸。

先是地动,颠覆常识的剧烈地震冲击了幻想乡,四野迸裂,川竭山崩。妖怪山因沉寂千年,活火山被视作驯化的野兽,如今却再次露出獠牙,炎火伴着浮石逆冲而上,灰云蔽日,尘埃遮天。这座幻想乡最高的地标,其暴怒四方可见。其后日星隐曜,连日的恶雨,伴着震裂心脾的轰雷,瀑流般的雨幕刺激着伤痕累累的土地,泥流卷携土石而下,染污河湖,淤塞通途。

迷途之林同样遭受了劫难,位于隐蔽处的永远亭不会被人发现,却逃不过自然的指掌。蓬莱人自然不会有事,帝也足够幸运,只是铃仙……

“优华昙…其实你已经……”最终还是由永琳开口了。

选择舍弃铃仙,也不会对二人的生活有任何影响。但或许对辉夜和永琳来说,铃仙不只是个逃亡的月兔。在她们的决断中,誓约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辉夜执意发动了能力,永琳则修复着优华昙的躯体。

在‘永远’的能力之下,末日永劫不会到来,如同静止时间的永远亭一隅,裂瓶会复整,亡鸟会重生,永远下着细润的春雨,永远竹色青葱,优华昙也会永远同她们一起,生活下去。

“对不起,铃仙,我没能……”

铃仙神色凄然,她真切地看到了永琳眼中的悲哀。

竹影摇晃,冷风入林。

雨,骤急冷冽的雨正浇打竹叶。

紫缓缓开口:

“我不是在驱逐你们,离开月都的你们自然不想再回去。

我会在更早的时间节点重启世界,你们仍会团圆,在新的幻想乡里如何抉择,你们自己决定。但至少,那样的劫难不会再到来。”

铃仙忽地想起什么:“可是,那样的话…”

“没错。新的世界截然不同,重启之后的走向,我也无法预计。

但至少你还能以完整的躯壳…延续你那誓言。”

“你也明白的吧?”紫看向月之贤者。

永琳缄默,良久,才点了点头

辉夜则叹声道:“幻想乡曾经的一切,我并不讨厌。”

紫眼神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少了谁都不行。新的世界,几个带罪之人,也要一同见证呢。”

铃仙不知所措,声调有些嘶哑:“冒那样大的风险,怎么能行!

公主,为什么要因为我……”

“你发誓要永远追随我的吧?只是现在这样,可不行。”辉夜一笑,顾盼生辉,正如其倾国丽容。

优华昙哑然,泪眼望向那二人,只看到带着歉意的瞳。

辉夜阖上双眼,指尖轻动。

“永远”已经不再,世界开始流转。紫的视野中,如常的永远亭开始崩解,转瞬间便只剩断壁残垣,青葱的竹林早已付之一炬,其灰烬又被瀑雨浇入泥土,只剩破败的枝干,掩盖不住妖兔的尸体。

紫伫立一会,才转身离开。

“还剩…最后一处。”

 

 

 

 

 

 

 生花

 

位于雾之湖侧畔,倒映血色的洋馆,此时也被和煦的春光温暖着。吸血鬼悠然地享受下午茶的时光,一旁则是永远潇洒的仆从。

“果然咲夜的手艺最棒了!”还含着点心的蕾米,嘟囔着说出赞赏之词。

“向日葵妖精还是新人,让她来负责茶点确实有些不妥。”咲夜轻笑着回应。

“向日葵妖精?我们最近有招聘新人吗……嘛,无所谓”

“新人还是需要的。假如以后,我没有办法再服侍您……”

蕾米莉亚的眉头忽地皱紧,眼中有一丝不快:

“咲夜,说好了哦,你不许离开我,不论发生什么事。”

“如您所想。”

“就算是衰老,也要我同意才行”

“早已向您许下誓言,此身必定予取予求,尽竭心力。

我会陪您到…时间的尽头。”

主仆相视一笑。

“那么晚餐之后,就开始行动吧!”

“嗯…?不好意思,您说的是?”

主人的神情一瞬变化了,那讶异的目光使得咲夜不敢继续说下去。双方片刻沉默,以至于都感到了异样。

“咲夜,我们不是刚刚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吗?为了在白天也能出门的行动!”

咲夜闻言一怔。

“为了挡住阳光,要释放大量的红雾”

咲夜不禁打断了她:“可那不是早已经…”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前些天才刚刚想出这个主意”蕾米稍稍皱了皱眉,放下茶杯,刚刚还高扬的语调一时软化下来,“咲夜也会记错?是太累了吗,那就去休息一下……”

“好…好的。”咲夜慌张着答应下来。

刚刚后退两步,咲夜却一时怔住,眼神空洞。

她脑海中隐约闪过异样的情景,像尘封的记忆正在回潮。

 

 

咲夜度日恍惚,本已熟稔劳务的她,甚至会摔碎杯盏。每日度过的时光,却都好似亲历过数遍,既视感纠缠着心室。

她尝试去改变什么,但无济于事。无论她如何劝说,蕾米也不会改变想法,红雾会照常出现在幻想乡的上空,引来秩序的维持者们——身为结果的事,一定会出现。

然而第二天,蕾米又在兴致勃勃地准备着计划,仿若异变还未开始。

时间在回流。

曾经她引以为豪的能力现在却几近失灵。就像自信的舵手,被卷入狂啸的巨浪。

如果倾尽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将时间归返到回流前的节点呢?刚刚涌现这样的想法,咲夜脑中便一瞬闪过可怖的情景,震撼心脾的地动破碎山河,尘埃令日月无光,曾经静谧安和的洋馆崩毁,欢笑化作哀号……回过神来,她发觉眼眶早已湿润。

时间仍在流逝,但渐渐地,她发觉自己能做的事越来越少了,像从演员变成了观众,徒然的观看一幕幕闪过。

虽然这样,只要自己还和大小姐待在一起,誓言就永远不会失真,咲夜这样来麻醉自己。

又一日,如常的红魔馆,窗外的景色已全然不同。

“咲夜,我找到一处好地方哦!”

蕾米踮起脚指向地图,翅膀轻轻摇晃着,“好像叫…幻想乡呢。要带上你和我,美玲、帕琪,还有…

好麻烦!让帕琪把红魔馆整个搬过去吧!你觉得呢?”

“如您所愿。”

咲夜回应着,笑意却有些不自然。蕾米似乎没察觉到,兴奋地点点头,扇动翅膀闯出门去,直奔图书馆。

咲夜目送蕾米离开,五指攥紧了领口,目光水波般颤动。

此时,面前一阵异动,凭空裂开一道裂缝,隐约可以瞥见圆睁的巨眼和细长的影臂。咲夜目光微凛,按动怀表,吐息间已离开数米远,在时停的间隙指间夹紧了匕首。

从隙间中缓步走出的,是身着精致洋装的妖怪贤者,眉眼间略显妖异:

“察觉到异样了吗?”

“八云紫?你来干什么…”

“既然恢复记忆,那么你也一定想起那场灾难了。

频繁地操纵时间,退回到平静的日子里不断重复,甚至自我催眠,相信那才是现实…这样的计划,失败了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咲夜没有放下匕首。

“我是监视者、调和者,即使是那样突然的天灾,也需要有人来设法拯救。

不过这次不只是自然发难。

天灾之下所有个体都没能幸免,在这个非常识的唯心世界里,意志能让我们存续,也能将我们毁灭。”

紫说着,却以扇掩面,或许掩饰着某份感情。

聚集起来的意念是可怕的,被众人所畏惧的未知便会成为妖怪,街头巷尾传开的怪谈会使都市传说成真。所有的受灾者们,平静祥和的生活被破坏,萌生恐惧、悲怆和绝望的各样负面情绪,这样强烈的情绪汇聚起来,早晚会具现化,如果是人人都以为‘世界末日’来临,那么这就将成为真正的末日。

不幸中的幸运,是“想要回到从前”这份意念成真,于是整个幻想乡沿着其路线开始回溯。

“你的计划,操纵时间,永远在灾难到来前几日的幸福中重复,现在不再可行——世界,在‘回溯’。”

“你要怎么…拯救?”咲夜质问着。

“我将会阻止这些,并在更早的时间点重启世界,境界之力有时相当方便。虽然会与曾经发生的一切不同,但你仍会和那只吸血鬼在一起,去实现你的誓言。

而你操纵时间,是在你的‘线’上顺环往复,正扰乱这计划。你越早停下,就越早回到日常当中……

怎么样,愿意停手了吗?”

咲夜沉默,却已经收起了匕首,目光游移不定。

“还不死心吗?”看咲夜没有回话,紫又转身走向隙间,“我还会再来的。”

 

 

咲夜并没有放弃。或许有些贪心,她不想舍弃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

曾经消逝在记忆中的每天每月,每时每刻,都如同倒带般重现,咲夜可以正常地一天天渡过,但时间却总是在后退。

本已凝聚一心的红魔馆,矛盾却再次显现,恶魔之妹再次闭锁进密室之内,姐妹重新相互隔阂。图书管里,咲夜自顾自地热情搭话,只得到七曜魔女冷漠的回应。作为仆从的小恶魔,不知哪一天起就再也见不到身影。美玲重视起门番的工作,却和咲夜的话语越来越少,形同陌路。女仆们离开洋馆,女仆长又变得生疏的技艺泡不出好茶,那苦涩异常的茶汤,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终于,只有蕾米还时常会对她露出笑颜,可咲夜能感觉到,二人逐渐变得陌生。

纵然咲夜操控时间,也只能延缓回溯的速度。尽管她愿意永远重复最幸福的几天,可个体的力量有限,世界的意志无穷,在她疲累之时,时间在悄然流逝。羸弱的落水者,无法反击汹涌的洪流。

终于到了那天,当时她对馆内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和无措,所有人都漠然地注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她偶然闯进红魔馆的那一日。

饱尝流浪生活艰辛的弃女,却被吸血鬼收容,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真正尝到了人生之甘甜。她真正肯为一个人立下誓言,永不背离…

不能再回溯了…不能……

红魔馆的大厅,诱惑的橙红月色透过窗洒下辉光。永远鲜红的幼月,蕾米莉亚,正要成为她的主人。咲夜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心脏的感觉是温热的,惊喜之情充满胸膛,而现在旁观者的她,只感受到悲凉。

咲夜浑身颤抖,不敢望向面带喜色的大小姐:

“从今天起,你就是红魔馆的女仆长了,咲夜!”

话语在空荡的大厅里回响,余声未落,时间已被停止。

咲夜终于坐到地上,痛哭失声。

哀声只在她一人的世界里回荡,凄凉而无助。

在她的身后,裂开一道隙间,“明白了吗?你无法阻止回溯的命运。”

良久,咲夜站起身来,抹去泪水。怀表从她手中滑落,坠地崩坏。

时间开始流动。

主位上的蕾米,此时起身走向咲夜,轻轻抱住她。

“不用担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哦,咲夜”幼小的吸血鬼露出两颗虎牙,可爱地笑着:“你的命运,已经被我抓住了呢。”

女仆怔怔地望向主人,眼眶里还闪着泪光。这并不是曾经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咲夜想起了主人那还不熟练的能力。或许被时间的洪流阻隔,但那道命中注定的誓言永远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我会…永远追随您!!”

 

 

 

 

盛花

 

红魔馆已消失不见,雾之湖畔只有空旷的堤岸,粼粼的波光倒映着青山翠树。这虚假的静美景象下,幻想乡仍在回溯。

人类的恐惧或者信仰,是神妖的生存之根。平常的日子,人类尽力生活着,妖怪则有义务维护村落,天狗止歇风暴,河童平息水患…更大的天灾,也有实力者在维稳,众神遍布恩泽,仙鬼亦会助力,“贤者”们,也正为幻想乡的存续尽心竭力。

所以,幻想乡总能平安。

会是这样么?

或许是长久的安稳侵蚀了实力者的戒备心,或许这是未被预言的诸神黄昏,灾祸没能避免。用平常的对策,一时了平息了风浪,但超脱所有人的意料,这只是笨拙的截流,更怖人的灾祸酝酿而生。于是这时,底层者发现力所不逮,上层者发现为时已晚,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异样。紫化用境界的能力穿梭在境界之间,想要与回溯的世界竞速。

天灾之下、回溯之下的幻想乡,众生百相。如同坠海的遇难者,所有人都在挣扎着,在生命的危机时刻想起此生最重要的承诺,为之拼尽全力,却成为救赎这世界的障碍。

可以沟通的个体则劝服,蒙昧者则动用暴力。为了整个乐园,被狂化的妖怪击伤,她可以忍耐;面对曾经的挚友,她可以狠心。在妖怪山上留下足迹,在八云邸舍弃式神,在花田作别花妖,在中有之道望见不可胜数的亡魂……

现在,更早的时间点上,没有再以自我意志阻碍回流的人或事了。紫于此伫立,释放力量,回望着曾经的事物,幻想乡重启之后,又能有几人记那些喜悲呢?

这一条境界线穿山越土,割裂往昔与未来,又忽地向天空扩张,形成一道光幕,不断变换着的事物渐渐止歇,林木静谧,虫鸟息声,流云驻步,日月各占一方天空。

回溯的世界在减速,在静止之后逆转其趋势,世界便会重启。新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蔽日的红雾,漫长的永夜、不会再联系地底世界、月都与梦境……一切异变将会截然不同,所有的爱恨都会消弭。

但新的“幻想乡”将会渡过永劫。

 

 

 

“停手吧。”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紫,“障碍”的出现,让境界的展开再次停止。紫眉头紧蹙,回身望去:

 “灵梦?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灵梦神色凛然。

“停下?这就是你的判断?

趁早抛弃那些慈悲吧,幻想乡不存在的话,一切都毫无意义。”

“你的行动也不全然正确,其他人的一意孤行,由你来阻止,而你的选择,由我来纠正。”

二人对峙着,然而世界已经开始流动。

就在谈话之间,本已静止的此地开始流动,被灵梦阻止的紫错过了时机。境界线无法再阻隔回溯的洪流,幻想乡会向最初时倒带,直至诞生之前——尽数消失。

一切的一切,都将归复到原点,新生的付丧神变回道具,外来者返回外界,妖精归返自然,都市传说变回原型,神明也终究会在失去信仰的外界消逝。代代的生灵记忆一一重现,又都将归为虚无,所有的美好和幻想化作泡影。

紫握住伞柄的手微微颤抖,面目上也早已没了往日的自如,眼中喷薄着怒意:“这就是…你的选择?”

“让幻想乡这株巨树再次生发,并不需要锯断主干”灵梦淡淡道,“你只需要相信那意志的力量,以你的境界之力。”

灵梦抬起御币,周身风声烈烈,回溯的世界忽地改变流向。从红雾异变这个节点,倍速开始闪过,直至天灾的那日。停止在满目疮痍的惨状。

紫眼中刚刚闪烁的光芒又熄灭了:

“只有这样吗?

‘重启’的机会只有一次,我无法再次骗过这世界。失败的话,什么都不会剩下,你想要为那些可笑的回忆冒险,毁掉整个幻想乡?

‘慎重地对待每次选择’,你的誓言就只有这样吗?”

灵梦直视着紫:“你无法穿越隙间,亲手纠正自己的过失。
“哦?”紫嗤笑一声,缓缓回身,眼神利如青锋,“你要如何证明,你是对的?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

动作快过言语,紫一时收起阳伞,迸发的弹幕如暴雨,一齐袭向灵梦。

“胜者才有权利决定对错!”

弹幕编制光与暗的网目,耀眼光束凝成数罟;光弹洞悉波与粒的境界,致命的螺旋如绽放蔷薇;

而遭遇者的巫女,燕儿般腾挪在这雨幕中,片羽未湿。

其后便是反击!

先发而至的,化用境界之力的阵法一一被隙间妖怪破解。然而灵梦脚步未歇,凭封印开辟机会,以鬼缚夺取其自由,加之阴阳鬼神之术,灵力卷席而去。

然而紫只是以扇掩面,眼色中消弭了情感,束缚与受创一扫而净。于是其四周,空中割裂细口,间或流泻出妖冶的气息。以妖力构筑生与死的境界,炫目冲击此起彼伏,演出般的华丽掩饰不住的,是纯粹的杀意。

灵梦目光颤动,却又平静下来,逆流而上,在不可能回避的弹幕触及身体的一瞬,世界褪去色彩,时间一瞬停滞——这是恶魔忠仆的协力。等到再度流动,灵梦早已得空栖身。

刺目的焰火被土石埋没,是以神明之力改动乾坤。

汹涌的光流被灵梦一分为二,是风祝开海的奇迹。

被废线列车冲击之前,在须臾之息却能潇洒地尽数躲闪,是公主带罪的能力。

再后,凭不灭的躯体向死而生,以读心的洞察预知攻袭,化鬼怪的蛮力强化筋骨,通百式的魔法凝聚火力……这是无尽的愿景,幻想的和鸣,透过灵梦而奏响天籁。

身负梦想天生的灵梦,灵力磅礴,煌煌如神明,以净洁之力破除妖色:

“我从未违背誓言!”

紫的弹幕一顿,眼神有些微游移。而这刹那的动摇,本不是贤者该有的失误,胜败一瞬奠定。她望见的,是灵梦指尖环绕的境界之力——某一时间的自己,也将意志加持在灵梦身上。

这本就是一场必败的战斗,凭借一己之力与所有人对抗,何况,“调和者”已经不是自己。

……

紫感觉到…坠落。

失重感。

同时,她的心也在下坠,像渐熄的火簇。

然而目之所及,是四野,是穹空。

不实感游走全身,灵梦正在为“世界”导流,溯回过去与奔向未来的境界在逆转,跨越了天灾劫祸,幻想境地正在复苏。那份愿景本无错,只要方向正确,就能成为渡过末日的方舟。

能看到怒雷息声,阴云敛容,能瞥见山岳安定,江河沉静。所有倾倒的建筑,所有崩毁的景致,所有消逝的生灵,甚至所有破裂的情意,都在重圆。

万物步入正轨,寰宇乂安。

紫微微张了张口,又闭合,化作一抹微笑。

 

 

尾声

雾之湖的倒影里晕染青翠的山色,齐腰高的蒲草悠闲地轻摇。妖精嬉笑着从水面飞掠,午后阳光留下的晕影,则被涟漪扰成碎银。红色洋馆内是如常的主仆,恪守彼此誓言,将情意化作砂糖,为杯中香茶增甜。

竹林阴翳,鸣声上下,深浅的绿色摇曳着日光。偶有妖兔三两下探出眼睛,长耳微颤,又机敏地消失无踪。古式庭院里是依旧的主从,恒念你我誓言,将喜悲添作佳肴,留在漫长生命中回味。

乡里聚落是如常生活的人们,朝暮作息,生死疲劳,在短暂的岁月里挨过喜乐与悲切,尘归黄土,魂灵渡川。

山河依旧四季分明,春来山花烂漫,入夏清荣峻茂。秋意渐浓,则枫红摇曳,瀑流染上金黄,之后就将度过漠然的寒夜,冰封间白雪红桥。此地凡人驻步,神明与妖怪则举杯畅饮,高歌为昔日辉光,开怀为今朝平安。

 

今夕,神社境内。

凛冬正敛去痕迹,或许再过几日,红粉将缀满枝头。

神社的阶前是依旧的二人,灵梦执剪,花儿在她手下修枝增色。

而紫只是带着笑意注视着,不作多言。

“呐,紫”

“嗯?”

“被修剪掉的枝叶,都毫无意义吗?”

紫眉头轻挑:“不在这整体之中,它们可以很美。或许在植株生出它之前,也设想了完美的模样。

你可能会剪去左枝,其他人可能愿剪去右枝,甚至换个角度,花儿自身愿片叶不剪。”

灵梦蹙眉,一时停下手中动作,而紫稍稍侧过头,灵梦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现在,剪刀在我们手里。”

此时,那一盘盛花,自由而炽烈,盎然向上。

灼灼其华,其叶蓁蓁。

 

 

 

 

*立花、生花、盛花,是日本花道的流派,顺序兴起。在文中作隐喻。

**首尾引诗经《蒹葭》、《桃夭》。

 

 

 

进阶加分项:4【灭顶之灾】

9【原汁原味】

初审通过文章总集见cv750550


【乡里奇谈】初审通过(短篇小说)5号《溯洄》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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