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一百）
一百
大岛麻衣在长州左右为难的同时，渡边志穗望着萨摩的骤雨也在烦恼着同一个难题。相较而言，渡边的压力要轻一些，但是同样不易下决心。
柏木由纪近段时间没有参与萨摩政事，而是多留在澄月院中，在渡边志穗的安排下逐渐接手澄月院师范的职务。她隐隐察觉到前辈似有退意，却又无从劝解。好在渡边志穗并非精神颓丧，只是时常神思不属，或许另有心事吧，但愿麻友能好好开解她。
“姐姐在想什么？”麻友来到志穗独坐的茶室，见姐姐望着雨滴发呆，遂开言问道。
“唔，是麻友啊。”渡边志穗强颜微笑道，“没和大家一起练习吗？”
“已经午休了哦～”麻友坐下来同样望向屋外，“姐姐一直在发呆吗？”
“啊，已经到这个时辰了。”听麻友一说，渡边志穗才惊觉已是过午，雨幕遮住了天色，所以她竟没察觉。
“连饭都忘了吃。”麻友不由得撅起嘴来，“姐姐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跟我说呢？”
渡边志穗微带歉然道：“呐，麻友，我是不是个胆小鬼呢？”
麻友惊讶道：“姐姐这是在说什么？”优子几次三番的嘱托麻友一直记得，她猜到姐姐或许是为了那件事而苦恼，没想到突然听到这样的问句。
“因为……如果不是的话，我现在就应该在去长州的路上了。”渡边志穗轻声道。
麻友抗声道：“当然不是了，胆小鬼是不敢有这种想法的。”
渡边志穗看着妹妹笑而不语。
“姐姐是在不放心吧。”麻友用肯定地语气说道，“姐姐的剑术虽然无法恢复，但是也曾超越极限；澄月院弟子的武艺在姐姐的调教下也大有长进。所以姐姐没有离开，不是不甘心，是因为不放心吧。”
渡边志穗爱怜地轻抚麻友的头，说道：“麻友真聪明，就算我现在功力减退，总归还是澄月院的师范，应当照料你们。退一步讲，如果是回肥前去，或许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可是长州毕竟……”
因为优子的关系，麻友早有准备，道：“我和爱佳她们这几年就是姐姐照料着成长起来的呀，所以姐姐应该对自己培养的成果有信心才对。就算去了长州，难道姐姐会反过来为难我们吗？如果不会的话，去长州或是去其它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我理解，由纪姐理解，澄月院的大家也都理解，至于旁人的议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渡边志穗若有所思，她所在意的正是这不义之名，此时被麻友一语惊醒——未行背主不义之事，又何需在乎无端毁誉？
“至于澄月院这边，”麻友继续说道，“我们都会努力的，还有由纪姐，绝不会让姐姐失望。”
渡边志穗并不回答，再望向屋外时，雨已经停了，下午应该就能见到太阳吧？
大岛麻衣推开门，领着前来拜访的少女走进空无一人的训练道场。伏波院众人购买洋枪出差辛苦，交货给高杉晋作之后，优子便给大家放了个短假，明日众人才会回到道场。麻衣和优子商定传位之事，约好明日再向所有弟子宣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少女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喜悦的心情却还是一如从前，虽然未能拜入秋叶流门下，但是能够跟着麻衣さん学武，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兴奋的她没有察觉，今天的大岛麻衣不再像前些天一样忧虑，目光中却有些不舍。
明天以后，大概不会再回这里了呢，大岛麻衣环顾道场良久才开口道：“上次教你的剑术练得如何了？”
少女也是出身武家，剑术自有根底，习练麻衣所传又颇为用功，当即答道：“秋叶流基础剑术都已经很熟练了，麻衣さん后教的那几招还有些疑难。”
麻衣点头赞道：“半个月时间能有这样的程度已经不错了，让我见识一下吧。”
不多时，两人试招完毕。麻衣突然问道：“还想加入秋叶流吗？”
少女一愣，旋即激动道：“はい！麻衣さん！”
麻衣暗叹一口气，道：“我上次就问过，如果我不在了呢？还愿意成为秋叶流的一员吗？”
少女的直觉告诉她，这回麻衣是认真的，急道：“麻衣さん，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请不要扔下我……”
“不是你的原因哦～”麻衣对这位小妹妹的心思不是一无所觉，但是对此她是无法回应的，“我啊，因为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要离开长州了。”
少女乍闻此事，又是震惊又是难过，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是，可是我一直对麻衣さん……”至少，至少要把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今天不说的话，以后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少女抽噎着，话还没说完，嘴唇已经被麻衣的食指轻轻封住。
“不要哭，れいにゃん。”麻衣柔声道，“れいにゃん这样的好孩子，以后一定也会找到彼此相爱的伴侣。”
倾慕的前辈已经有了爱人，以后非但不能在一起，甚至连见一面都会很难，少女越哭越伤心，不自觉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大岛麻衣轻抚着少女的背脊，继续说道：“我认识的れいにゃん是个活泼可爱又有恒心的孩子。所以我想，れいにゃん是不是可以帮我完成我无法继续的事业呢。对不起呢，明明是差劲的前辈，却还有这样过分的要求。”
少女正坐好，抹了抹眼泪，努力正视着麻衣道：“麻衣さん，如果，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麻衣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明天，我会辞去秋叶流的所有职位，离开长州；但是在那之前，我仍然是伏波院的师范。れいにゃん，你愿意加入秋叶流吗？”
少女明白，麻衣是要将武士珍若生命的上乘剑术传授给她，起身退后三步，土下座一礼及地，压抑着哭泣声请求道：“请让我加入秋叶流吧！”
“好。”麻衣上前扶起少女，为她抹去泪珠，“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了，礼仪一切从简吧。今天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尽量教给你，时间短暂，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了。”
少女说不出话，狠狠地点点头，眼泪又溢了出来。
麻衣深吸一口气，再度平抑心情道：“秋叶流剑术尚轻、快、灵，适于女子，为补劲力不足，讲究变化，招式繁多；此外还有枪术、薙刀术以及提纵术、弓术等诸多门类。我只教你我自己擅长的十三路剑术，其余的以后你可以向优子她们请教。”
少女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大岛麻衣，似要将前辈的身影铭刻在心上。
不知不觉间日影已西斜，麻衣看过少女竭力记下的剑术，点头道：“就这样吧。”然后放下竹剑向门口走去。
少女却急道：“麻衣さん再陪我练一会儿吧，还有很多没记下来的地方。”光阴为什么溜得这么快呢，太阳啊求你迟些再落山吧，多一会儿也好。
大岛麻衣笑道：“秋叶流剑术就先教到这里，我去拿几个饭团，马上回来。”
少女心中暂安，却又想到，秋叶流剑术先教到这里，难道还有其它的吗？
不一会，麻衣回到道场。两人迅速吃完饭团，麻衣郑重道：“接下来要教给れいにゃん的，是我大岛家的独门绝技。优子说的对，没必要太过敝帚自珍，所以今天一并教给れいにゃん。”
长州武士谁不闻大岛流剑术之名，少女心中震撼，再行礼道：“谢谢麻衣さん。”
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前辈的剑术，少女的悲伤化为执着。有你的剑长伴左右，或许就不会孤单了吧。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你走之后，我就变成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