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对疑问是永远开放的，寻找疑问的答案也永远可以有许多的可能性。许多可能性需要一条条摸、一条条找，找出也许仅仅在这个阶段有用的答案。

“摸着石头过河”的价值和意义

◈ |  许倬云

当今时代，我们面临一个全新的动态社会。不但单元与单元之间有相互匹配的关系，每个单元里面又分割成无数的更小的单元。

我们解释一个结构体系，必须同时解释到结构的内部和外部，包括内外之间究竟有几个层次的关系，才可以解释清楚，这都是我们解释、认识事物的思考模式。

经由这种科学的思考方式研究问题，就不能像牛顿时代一样认为自己肯定能找到“定律”。我们没有这种信心，也没有这种信念。因为，这个思考、探索的过程面临了一大串的疑问有待认识、有待解答。

跟牛顿时代用一大串的 yes 和 no 就下判断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现在我们还在这个对生命充满疑惑，不断探索的阶段里面。

在最活跃的研究领域里，生命科学也罢，群体生命之间的关系问题也罢，这些是将来我们人类重建自己思想体系，解释自己存在的环境为何如此必须要做的工作。

自从面对了西方的坚船利炮及随之而来的西学东渐后，中国就失去了主权、失去了领土、失去了自尊。

中国开始模仿西方，第一阶段是购买西方的设备比如军舰，第二阶段是中国开始自己尝试自己生产—后来发现前两个阶段的措施都不够用了，因为造和买永远是跟着人家走，才有了第三个阶段：中国培养自己的科学家来参与世界文明的生成，共同寻找许多终级问题的答案。

这就超越了当年的模仿，也超越了模仿过程当中对西方的崇拜。

比如说对自由主义，对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民主自由政治。近代中国曾经有人把它们当作普世价值，因为它们经过实验证明确实有效，让美国成为一个富足、强盛的国家。

但就现在美国的社会来看，这套方式确实已经不行了。在今天，曾经富强一时的美国民主社会，面对着快要被改变的局面，已经到了非要蜕变不可的局面。

中国当前的政治体制不同于西方，但是对西方科技的崇拜还存在着。

曾经，中国介绍过西方的“德先生”和“赛先生”进来，这是“五四”时期的口号：“德先生”是刚才讲到的民主社会（democracy），“赛先生”是科学（science）。但是，如果认为一切问题都能由科学这把万能钥匙解决，这种态度就等于巫师手上有一个可以打开所有门户的符咒一样，这个符咒就是“现代科学”四个字。

片面的“科学主义”四个字的影响，对中国长期造成的负面的影响极大。

比如，有些人思考问题不能跟着现实走。现阶段的科学研究必须在开放自由中寻找，这是现实的复杂局面千变万化之后，我们必须面对的事实。如果崇拜一种方法来解开魔咒的话，那魔咒永远解不开，因为要打开的门户本身时刻都在变化。你只有一把钥匙，门却时时在换锁。

我们只有摆脱开过去的拘束，才能够面对这个世界重要的事实：天下无时不变，变化是永远存在的。

如果我们接受这个事实的话，我们将可以面对一切更真实、更具体的问题，能更清楚地处理自己的问题，也能更清楚地面对未来可能的变化，并做种种的预测来应对。

正如邓小平所说：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对河水的深浅、宽窄、大小都不清楚，过这条河的时候，必须要一个个石头摸过去，不能说一跳三步地跳过去。底下没有桥、没有路，面上也没有桥、没有船，我们必须慢慢一步步试，不断尝试、不断努力才可以走过去。

我们面对疑问是永远开放的，寻找疑问的答案也永远可以有许多的可能性。许多可能性需要一条条摸、一条条找，找出也许仅仅在这个阶段有用的答案。

因此，我们人类对自己问题的解决、对自然问题的回答，都应当是逐步走直线—时时刻刻准备面对问题本身的改变，而寻找更适宜的方式去处理这些问题。这也是我个人的想法，我盼望对大家有用。

本文编辑：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