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战神》第九章 黑铁时代(一)弱水蓝山
注:希腊诗人赫西俄德说到人类世纪的传说时曾慨叹道:“唉,假如我不是生在现今第五代的话,那该多好啊!因为现在正是黑铁的世纪。这些人完全堕落了。神不断地给他们增添新的烦恼,而最大的烦恼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父亲不爱儿子,儿子仇视父亲,主人不愿款待他们的朋友,朋友之间也互相憎恨。从前美满和尊严女神还常来地上,如今也伤心地用白袍裹住美丽的身体,回到永恒的神世界去了。留给人类的只有悲惨,而且这种悲惨的状况却看不到尽头。”
库巴厄斯世界中,黑铁时代与英雄时代的交接处在于被称为“大死亡”和“完美瘟疫”的六八一七年大灾变,大灾变由春季流感、腺鼠疫、肺鼠疫、秋季流感这些天灾,以及天国大温带火灾、岭南粮荒、和大越战场的冬季溃败这些人祸组成。大灾变导致了天国内部混乱和衰落,激化天帝和各封建主之间的矛盾。

九月八日,这天是秋英节(即菊花),我们原本打算搞个仪式庆祝一下,结果岭南都护府的飞龙送来邸报:一场瘟疫正在飞速蔓延,岭南都护府下令禁止洵香商路一切贸易活动。
商路上布置了路障,哨所升起黄色蛇旗以示危险,军队与平民疏散到了山中相互隔离的避难所,来往的商户与走私者被迫改道,……种种措施都来自上一次鼠疫的教训,天国的平民在瘟疫一开始便要求天国封锁岭南都护府,以防疾病再次威胁到他们的生命。
我和银子他们住住更偏僻的深山,吾夷他们则正在努力“对抗”瘟疫,在大魔国的噩宫中,蜜獾军团参谋长九光主持了一次秘密会议。
九光先介绍了一下情况:
“今年的鼠疫毫无预兆,我们原本及时发现了气候异常,却没能预知到南方的竹林会集体开花,当我们的信使到达这里时,老鼠已经冲出竹林,向各个方向扑去,至于它们会引发什么瘟疫尚不清楚。”
吾夷最先发言:
“这次各地的准备都很充分,不见得会出现严重后果,象郡和桂林郡会爆发疫情,根本原因在于天国在岭南的殖民者过于紧张急于撤离,而天国本土又反应过度,直接封锁了交通。根据天国的邸报,象郡出现的确实是鼠疫,而桂林出现的则是肺炎,都护府的政策保护了天国,却害了岭南。我们应当考虑如何使用得当的方式减小损失。”
九光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通向大越前线的海陆运输线已经停止,象郡的粮库接连失火,运粮队也……。”
吾夷打断了他的话:
“象郡粮库的失火,原因在我,之前我借粮给粮库的官员应付检查,前不久他们把粮食退给而我,而我把那些粮食当成军粮送往大越前线。这次因为瘟疫,保民官去粮库提粮赈灾,而粮库拿不出粮来,便只得烧了粮库来个死无对证,结果就造成了恐慌。”
田将军听到这笑了:
“都护府的天国人死有余辜,怎么好像你对此后悔一样。”
吾夷叹了口气:
“因为没粮,也为了避免瘟疫,奴隶主们正在屠杀我们的同胞,听说象郡北门外就有上百个大坑,活埋了上万人,还是奴隶自己挖的坑。每个人都以为只要给别人挖坑就不会被埋,可最终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若是我生在岭南,也可能会像他们一样浑浑噩噩地死掉。”
九光说:
“往好处想,他们也都是帮助天国残害同胞的罪人,他们将同胞掩埋,也死于自己挖的坑中,但其他的人见到这样的惨剧也许就会觉醒。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我真的觉得顺从天国的同胞们真的该死。”
即便用词已经很小心了,但吾夷还是怒了:
“我们没资格批评他们,若是岭南都护府真的招安了西瓯越人,那田将军,我们的大魔国国王应当是天帝的封臣。若是天兵没有逼死九光的老师,九光应当正在帮助天国教化我们这些蛮夷。我们和那些投降的顺民并没什么区别,我们根本没想过什么道义,什么炎族,也不信天狼教,只是我们被天国逼上了绝路才拿这些幌子证明自己的伟大。”
田将军并不想争论这无用的道义问题,就直接说: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开完会你随便骂,但你要先解决问题。”
吾夷窝了些气,但现在在大魔国的议会中发火只能是无能狂怒,他必须忍受。大魔国是一间仓促建成的破屋子,每一块木板,每一根梁柱都让人失望,可这却是炎族唯一的选择,人们只能以此遮风挡雨,勉强度日。
吾夷沉默地听完了这次会议,听着那些惨无人道的疯狂计划:在水井、粮仓中投放病鼠,以敢死队彻底阻断大越前线的运输,煽动奴隶反抗,刺杀政敌,炒作粮食和药品牟利……。大魔国要借疾病之手复仇,而天国人则用“黄色牲口”的牺牲减少损失。两个种族都在刻意互相伤害,并无本质区别,唯一的差异在于,天国是“神圣”的,而炎族是“邪恶”的。
吾夷不想参与这次可怕的行动,就托病不参加了,众人虽然不信,但是又不想强迫他违心,也就只能让他暂时离开。
于是吾夷把军团交给银子代理,向岭南都护府说明情况,借口去东印度群岛休养,实则是去采购物资。我也想去看看南洋风光,于是我们拿着岭南都护府的特别通行证,和军团医疗队一同租用茉莉商会的三桅帆船“马林鱼”号出海,驶向南洋上㪚落的珍珠,也就是那些盛产硫磺、海鲜和水果的美丽岛屿。
一路上并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一遇上天国东方舰队的船便升起金色郁金香旗表明身份。遇上海盗便停船列队敬礼,送上银币、药物和美酒作为贡品,这是个海洋上公认的规矩,也是《海盗法典》中明文规定的流程,过往船只每十吨排水量要向海盗付一两银或黑市等价物以获得海盗保护,但运奴船在原则上除外(海盗明确反对奴隶制)。
六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五,我们到了炼狱岛,这里的港口竖起黄蛇旗,意为瘟疫正在远方,如果是红蛇旗,则是瘟疫正在邻近地区,如果是黑蛇旗,那么就是彻底禁止接触。
炼狱岛的港口依然忙碌,瘟疫时期人们会采购硫磺和其他香料作为药用。港口的道路直达“蓝火”山,又因为樟树散出的蓝色烟雾而称为蓝山,蓝山是一座曾在千年前喷发的睡火山,通向蓝山的道路用压舱石铺成,房屋也多用压舱石建筑,可以说这里有多少石头,人们就运走了多少硫磺。
早上,我们卸完压舱石后就想在沙滩上的酒店吃饭,酒店里人不多,都是来做生意的商户,服务生是一群黄皮肤的半裸少女。店主人原以为我们也是“黄皮牲口”,便让人赶我们出来,结果白皮肤又是银发的吾夷一露面,就下令让军医和水手们准备战斗,酒店的人吓得跪倒在地。
“哼,你说谁是黄皮牲口?”吾夷愤怒地抽出长剑,做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是我,是我,小的知错了。”老板吓得叩头如捣蒜,“我们是黄皮牲口!”
“您配吗?”
老板给我们免费提供了午饭,满桌都是看似丰盛实则便宜的海鲜,什么龙虾鲍鱼海参,早都因为瘟疫导致的封锁掉价了。
正当我们要开饭时,一个白皮肤服务生引着一帮美女进来介绍道“这是本店新到的歌妓……”
“不需要,出去!”吾夷粗鲁地把他们赶走,emm……,反正这小子天天和美女作伴,应该是腻了。
“歌妓而已,又不卖身,看看怎么了?”我没有一饱眼福,心里有点埋怨,但吾夷却不像平时一样回应。这顿饭虽然其他人吃的很香,可吾夷和我早已把天国美食尝遍,自然没什么感想。
当我们吃过饭,正要去“蓝火”山参观时,却见三具女尸被从酒店拖出,我见此情景想去报官,可吾夷拦住我说:
“这就是海岛上歌妓的下场,普通的妓女尚有金盆洗手的选择,可她们只能沦为别人玩乐纵欲的工具,别报官,报官也没用,因为人家就是靠这个挣钱。”
“那我们就看着她死啊?”正义感和愤怒让我吼了起来。
“我们又不是侠客,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师,就是他娘的帮奴隶主镇压奴隶的狗腿子。在这儿和他们闹翻,我们连船都回不去。”吾夷冷酷地做出了理智决定。
蓝山上尽是毒雾,弱水池中也恶臭难闻,我们一行人沿着陡峭的爬上蓝火山,与一队队在枷锁中背负硫磺的奴隶擦肩而过,奴隶们为了多活片刻而在山间透支生命,而我们却只是为了好奇心爬上山顶观光。
“我戴着面具都觉得呛,可奴隶们却在这天天干活,那些挖矿的只要一死,就丢在这弱水池里,池水会融化他们的尸体。如果你看到这里的工头打人或杀人,千万别管。”吾夷这话给我打了个预防针。
我疑心吾夷在算计什么,因为以他的性格不会带我们看工头残杀奴隶,山下,淡蓝的烟雾为火山围上一层柔美的纱幕。从我们站的火山口沿上俯瞰山口中的弱水,弱水池像是一块镶嵌在蓝山宝冠上的美丽宝石,我们只是匆匆从其上爬过的小小蝼蚁,奴隶、工头和商人都只是谋求蓝山之上黄色皮屑的虫豸。是这个东印度小岛上的硫磺,引发了商人们的贪念,这才让数以万计的奴隶惨死在这原本人迹罕至的火山之上。
“看什么看,快回去!”我亲眼看见一个尚在挣扎的奴隶,在碎石坡上被工头拖行到弱水池边,还未及我开口,吾夷先说话了:“太晚了,等你冲过去,他早淹死了。”
“不是,你们可是手上都有武器,你看,这山上就这么几个白皮肤的家伙,咱们要是把他们给杀了,……”我幻想起了那些在电视剧中的情节。
“打斗要多久?从山上跑到船上要多久?最重要的,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当然,我本来也很乐意把奴隶们带到驻地当帮手,可他们太难救了,你看他们的体格,有任何搏斗和逃亡的潜力吗?我们也只有满打满算三十人,还包括七个女人。”
“若是我姐姐在这儿,你绝不敢这么说话。”一个蜜獾军团的女军医掏出来一把小刀,微笑着对吾夷说“虽然我没有姐姐能打,但弄死你这样的弱鸡还用不到两只手。”
“你是田将军的妹妹?”我看向那女军医,她的脸也藏在黑色面罩之后,身材不像田将军那样健壮,长的白白胖胖,手指细嫩光滑,看来保养得很好。
“你小子比吾夷还笨,也不会装傻,如果让你这样的家伙当军团长,只一天脑袋就掉了。”那女孩数落了我两句,便对众人下令道“自由活动。”
“是!”原来吾夷的兵也听她的命令,那女孩见士兵都走了,便又揭下面罩对我说“我叫蜜,没有姓,现在也没有氏,请多关照。”awsl,这女孩脸蛋肥肥的,红扑扑的,可爱中又透出一股成熟美,她又向我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我想伸手去接,却被她猛地一握,惊讶和疼痛让我失声。
“哎哟!好大的力气!”我虽然被握疼了,却又有点享受刚刚被她触碰的感觉。
“你差点就和吾夷一样好色,他第一次见我姐姐时都成智障了。”蜜军医将我狠狠砸在石头地上,十分不屑地扬长而去。
“你也不过如此,见了美女什么防备都没了。”吾夷笑着拉我起来。
“你有资格笑我?以前见了夕岚姐姐你都紧张成什么样?再说你就是有防备,这女人用一根手指也能把你摔在地上。”我拍拍身上的土,想继续挖苦一下这小子,却见他凑过来低声说:
“准备战斗,他们要解救奴隶了,你要保护好我。”
我心中一惊,却见一支箭无声地从不远处飞过,正中一个工头的咽喉,很快,在山口边上放哨的人打出红色旗帜,山口中的士兵们便向工头的休息室摸去,只一分钟,火山口里便没了打斗声。
“快!开锁!”吾夷一声令下,士兵们便各执工具为奴隶开锁,弓箭手们这时又伏击了五个刚爬上山的工头。
“时间还够,简单地包扎一下再走!”吾夷说着从背包中拿出药物和几双布鞋,走向一个刚刚自由的奴隶,边上药边说“你们配合的不错,至少没有大喊大叫。”
“其实,在火山口里喊,外面人是听不到的。”那奴隶沙哑地说,吾夷又给他喂了点糖水。
“先喝红糖水,上了船就有饭吃了。”吾夷拍拍那奴隶已经板结的头发,又给他系好鞋带。
十分钟后,三十名士兵带着二百九十多个奴隶沿狭窄的山道艰难前行,打头阵的是吾夷和十个原属响蜜鴷斥候的精锐,吾夷负责同撞上的人打招呼,而其他人则负责杀死那些被吾夷骗过的人。我们并未完全沿着山路走到港口,而是从一处山势比较低的转角布下绳梯,士兵们在此把奴隶们用绳索吊下去,我也胆战心惊地沿着绳梯爬下,吾夷被吓得浑身发抖,却也坚持下来了。负责殿后的五个白皮肤水手收收起绳索和绳梯,他们将从山路返回。
“山下的奴隶怎么办?”我问吾夷。
“山下敌人太多,救不了,先把这些人送走再说。”吾夷已经因为从高中爬下吓得满身虚汗,心跳不止,他的意识因为仲午的炎热而模糊。
“你既然这么害怕,干嘛还自己来?”我给他擦擦汗,心中一阵后怕,若是他刚刚在梯子上发了心脏病就危险了。
“我是军团长,只有我的身份才能让大家上到山顶。”吾夷强撑着站起来,扶着树又喘了几口气才下令“跟着绳子走。”
我们仔细循着一根长满青苔的麻绳走到岸边,只见一艘三桅桨帆船停在远处,船的上层被一层帆布遮住,什么也看不见,水手们正在紧张地从林中拖出小船。
“镇里的人呢?”吾夷冲上问。
“他们应该已经从地道逃走了,如果顺利,我们应该会在海上看到他们。”一个水手答。
“他们也是你们的人?”我问吾夷。
“不,他们只是委托我做这单生意的客户,也就是海盗。”吾夷坏笑着冲我做了个鬼脸,仿佛在等待我的夸奖一样。
我们先是登上了三桅桨帆船“海狼”号,一上船,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船长更是让我熟悉,在众多水手中,就他最干净。
“常英?”我一见他,瞬间想起在渤海国的往事,还有这船,这不是吾夷老师登穆的朋友杰利斯卖的那条?
“你也入伙了吗?”常英见我也在队伍中就问。
“入伙???”我仔细思索了一下,便开了个玩笑“我都已经上了贼船了,还用入伙?”
“哈哈哈,我们是海盗,不是海贼。”
不久,船只起锚,我们在营救逃到海上的奴隶时,又遇见一条追逐他们的海军长船,灵活的桨帆船一下就把那长船拦腰撞沉,水手们又驾小船把落水的海军补刀,所以战斗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傍晚时,我们同马林鱼号会合了,夕阳下,海狼号和马林鱼号接舷,我们蜜獾军团的人回到马林鱼号上,马林鱼号已经装了许多东西和人,包括硫磺、香料,甚至还有二十七名从酒店和妓院里买到的女奴。
“嘿!愿意加入蜜獾军团的去马林鱼号,愿意当海盗的留在海狼号!”常英对奴隶们吆喝道。
“我们这边有房子有地有粮食,天天能吃饭,就是以后会打仗。”吾夷也喊了起来。
“我们海盗没房子没地没粮食,天天得挨饿,而且现在就打仗!”常英针锋相对道。
最终,三百一十七名奴隶中,有一百二十六人加入我们,在撤掉勾船绳前,两船互相致意。但是在我们敬礼时,一声惊雷涤荡天地,我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原来是火山喷发了!
一朵磨菇云在东南方的天空中陡然升起,随后万千腥红的岩浆染红天空,不用问,岛上的人基本没救了。我的心中反而一阵释然,至少这个害得奴隶们为之赴死的硫磺矿暂时不会开张了。
暂时不会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