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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到泰拉,然后加入企鹅物流!》 在罗德岛 和 在新沃尔西尼

2023-03-19 17:22 作者:路过罢辽  | 我要投稿

下述为长篇的头两章。学牲党,更新如挤牙膏,也可能就不更了,望读者见谅。希望大家多多点赞、评论,让我有一点存在感,也欢迎大家提出任何意见然而我大概率不会改 封面图源自幻象黑兔老师网络作品  https://www.duitang.com/blog/?id=1337091302  字数过万,建议分多次食用也给我加一点收藏量嘻嘻


事情过去了三四个月。德克萨斯和我在混战中伤筋动骨,眼下总算是全数愈合,恢复工作也有两三个礼拜了;送的那件货由于保险带的捆扎,可说是毫发无损,被龙门近卫局以“无主物”的名义收入囊中,放在近卫局大楼不知哪个角落,“近卫局大楼又遭袭”一类的新闻就以一两个礼拜一次的频率频繁见报。

一天上午,我如往常一般走进企鹅物流办公地点。大帝(就是那企鹅)拿着一个红酒杯,站在小吧台后面的圆凳上,对着另一侧的能天使(听名字就知道是谁)和可颂(提示:牛角包)高谈阔论;空(一个歌手,嗓音甜美,唱功意外地远远跳脱出小鲜肉的行列)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拿着乐谱,轻声哼着一段轻快的旋律;德克萨斯坐在她身旁,往惯用的腰包里塞进止血带、吗啡针剂和POCKY棒。见我来了,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大帝则跳下圆凳,走到房间中央,用力拍了拍鳍,引得大家纷纷注目。

“新业务:罗德岛又找上咱了,要离开龙门一会儿。大家收拾收拾东西,一个小时之后近卫局大厦集合。物流这块我会托给肇驰,老客户那边都打好了招呼,塞壬唱片没有意见。总之,等着看好戏。散会,各回各家!”

我来泰拉才四个月,其中甚至三个月都是在医院度过的,自然不可能置办太多生活资料,董阿伯捏着鼻子租给我的五十平小房间几乎原样未动,衣柜里除了制服就只有一件衬衫一条长裤,书桌上一本空空如也的笔记本和一只水笔,第一值钱的是口袋里一千多龙门币的手机,第二值钱的是插座上两百五十块钱的电源适配器,第三值钱的是手腕上两百块的手表,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用便利店的购物袋就足以将上述所有纳入囊中,我就这样来到了近卫局门口,时候尚早,便就近拣了家早茶店坐下。

在我之后最先到的是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德克萨斯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高度只到她膝盖;能天使则很夸张的带了一个过腰的庞然大物,在行李箱的把手上又系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无纺布购物袋,五颜六色的零食包装袋从袋口露出头来。紧接着是空,她的行李也很精简,跟德克萨斯如出一辙,但她的行李箱上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饰物,大概是游历大地(至少是游历全国)时带回的纪念品一类。然后是可颂,她没带行李箱,但却七手八脚地拎着五六个大袋子,分门别类地放着各式小商品,从龙门茶叶包到便携收音机再到炎国特色镇纸应有尽有。最后是大帝,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路边,他从后座跳下,只拎了一个手提行李包。

他们一行人在近卫局大楼门口站定,我便跟了上去,远远地站在德克萨斯身后。大门口走来了一个猫耳娘,一头浅薄荷绿色的及肩短发,一对绿色的眼眸,黄绿色的抹胸连衣裙,以及米黄色中透出一点绿的大褂,总之就是绿上加绿。“走吧。”她迅速而清晰有力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转身向大门走去,德克萨斯他们紧随其后,我则小心翼翼跟在队伍的最后。

那个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穿过队伍,锁定在了我身上,人群随即向两边散去,空出了一条走廊。我先是一怔,然后往前走了一两步,微微欠身:“我叫李苍。”

大帝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帮着解释:“新员工。”又指着那个女人:“凯尔希医生。”医生也微微点头。

我身上的制服让这一解释显得无可辩驳,医生没再说什么,队伍回到了正轨。穿过恢弘庄严的大厅,搭乘宽敞的电梯,我们一路往上来到了顶楼;掉头,拐进电梯井旁边的小小过道,走上一小段楼梯,推开一扇门,便来到了屋顶。屋顶的空地上停着一架倾转旋翼机,螺旋桨卷起的强大气流吹向地面,又沿着地面扑向我们的队伍,大多数人都本能地低头、俯身、抬手,只有医生左手插兜,泰然自若地走向机尾,一头秀发在风中不停抖动,然后转过身,向我们招了招右手,我们赶忙低着头一路小跑过去。

机舱尾门缓缓打开,坡道轻轻搭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舱室内柔和的白色灯光洒在机身投下的阴影中,我们一行人匆匆冲向避风港。在灯光的映衬下,一个黑黝黝的人影跑下坡道,径直来到凯尔希近旁,冲她敬了一个礼。他头戴一顶圆形绒线帽,戴着一副黑色护目镜,用深灰色方巾把自己的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身披一件蓝黑色夹克衫,左胸印着一个似国际象棋中“战车”棋子一般的塔楼(因为底部明显开有门,亮光从其中洒出),棋子下方印有“RHODES ISLAND”,也即“罗德岛”的字样,估计又是公司商标,内衬一件灰色T恤,腰挎一把单刀,下着一条蓝灰色长裤,总体上除了徽标外再无身份特征。凯尔希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一同缓步登上飞机。

机舱内,两排帆布包裹的折叠座椅分列左右,自然而然地将企鹅物流和罗德岛的人马分隔开来。德克萨斯刚一坐定,就被红、橙、黄色的脑袋团团围住,姗姗来迟的我轻叹一口气,瘫在了最靠近尾舱门的角落。随着一段并不剧烈的震动和物理上飘忽不定的感受,我确信飞机离开了地面;就是如此四平八稳(相对)的经历,让原本夸夸而谈的红橙黄三人组迅速缩回了各自的座位,有的紧抓保险带,有的收拢双肩、背抵椅背,全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德克萨斯貌似面不改色,然而猛地晃动了两下的POCKY棒揭示了她紧咬牙关的动作,出卖了她紧张不安的心理;罗德岛二人组倒是真的镇定自若,那个小哥只是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舷窗,转眼间又低下了头,在平板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新的界面,凯尔希甚至不屑于抬头,两人的脑袋凑到一起,浏览着电脑上的文件(或别的什么东西),不时小声交谈。

窗外的景色乃是无尽的荒野,黄褐色的沙土地蔓延至天边,兀然耸立的山脉如骨架撑开大地这张坚韧的膜,巨大的黑色晶体像骨刺生长其上,扎破了天空的幕布。在脏兮兮的地毯上,一瞬之间闪过了一只蚂蚁;又一次,再一次,蚂蚁越来越大,终究是变成了一个方正的铁盒子;再然后,我确信是我们在下降,铁盒也不再是铁盒,而成了有头有尾有履带的巨大载具,亚光的金属表面反射出的阳光相比本体柔和了不少,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厚重感,方盒一端醒目的黄色塔楼大抵是舰桥,这么一来就指出了船头的方向。之所以说“船”,是因为载具(不如说是平台)的大小过于夸张,只有巨轮可以与之类比:当我走下飞机,站在舷侧的平台上抬头仰望时,四五人高的飞机相比巍峨耸立的干舷,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站在平台边缘往下看,恐怖的高度差让人头晕目眩;而与船舷等长的降落平台本身更是一望无际。飞机螺旋桨的喧嚣逐渐平息,荒野上的大风裹挟着沙尘和刺耳的警报声冲击着双耳,黄色的警示灯旋转闪烁,一闪厚重的大门向左右两边徐徐移开,一群身着彩色马甲的工作人员簇拥着一辆白色的小牵引车鱼贯而出,另一只三人小队也从大门边的小门处现身,向我们走来。

三人中,一人的穿着打扮与凯尔希的护卫兼助理无异;一人棕发,头上立着长长的耳朵,说不清是兔耳还是驴耳,长长的马尾辫几乎垂到膝盖,宽大的黑色外套显得格格不入,在领口处饰有靛蓝色纱布绣球样领巾的白色衬衣和蓝色格子短裙则更加贴合她天真无邪的容貌和幼小的年龄;第三人尤为引人注目,黑色连帽衫配合面罩把他的头部遮得严严实实,五官完全埋没在阴影之中,双手插兜、昂首阔步的架势则颇有王者风范,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这种印象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踱到凯尔希面前时,兜帽人猝不及防地紧紧环抱住她,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胸口,开始了孩童式的哭闹:“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凯尔希!医疗部急需几十个单位的O型血、人事部往我办公室里塞了六个吵着要辞职的干员、工程部的不知什么项目需要整整13个晶体电子单元、后勤部把我摁在线上法庭被告席上听他们跟法官对线了整整一个半钟头、采购部的预算清单又要新增四十箱蜜饼和十箱乌萨斯特酿、作战部在半个小时内创造了四个烂摊子要我收拾、SWEEP递交了一份八页的目标名单——凯尔希你是不是垫了?”兜帽人如触电般抬起了头。

凯尔希默默听完了这一长串连珠炮式的抱怨,在兜帽人抛出那异常冒昧的疑问后长叹一口气,讲起了她的“谜语”:“博士,你肩负的不只是你的情感、不只是阿米娅的希望、不只是罗得岛的方向,更是整个大地的未来,你的位置不容有失。正因如此,你更应当时刻保持稳重、谨慎、冷静的心理状态,而不是如此这般歇斯底里。再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一分一秒都未曾离开。”她举起了一路上从不离手的平板电脑。

兔耳(或者驴耳)女孩看到我一副“圣伊丽莎白又收容失效了?”的鄙夷表情,陪着笑替兜帽人打圆场:“博士他一般不会这样的……(逐渐微弱的声音表面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但他绝对是个好人!相信我!(她的声音突然激动)凯尔希医生您应该已经认识了;穿黑衣服的是博士;我叫阿米娅,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她向我伸出了小手,袖管随之向后退去,露出了手腕和小臂上一道道黑色的线条,看上去是嵌进肉体的晶体;我跟她握手时,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里;她对此有所察觉,轻抖手腕,不失礼貌地抽回了手,紧张地扯了扯袖子管。

我们的对话成功吸引了兜帽人的注意。他松开环抱着凯尔希的手臂,向后撤了一小步,转身面对我,打量了片刻,声音中充满着好奇与勃勃朝气:“新员工?这可是稀罕事呢,上回有新人还是两三年前了。”

“李苍。”

“简洁明了。但是昵称就不大好起了呢……你和德克萨斯在龙门闹得可是轰轰烈烈,名扬千里啊,不像我,知名度仅限这小小的陆行舰;无论当时如何,你们现在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令人倍感欣慰啊。”他骨子里透着一种幽默、轻松、不拘小节,让听众放松心弦,于我而言他像兄弟、同学,德克萨斯的脸上也久违的有了笑意。

“各位的房间都是原封不动,连支笔都没挪过,当然我也没有大胆到让他们就这么落灰,定时的清洁从不缺席;小李同志的房间跟各位扎在一起,P332室,具体细节就随你布置了。再过半个钟头,我们会在舰桥楼下的会议室向有关干员——也包括你们——做个简报,介绍一下行动安排;在此之前,各位就先好好休息。”兜帽人看向凯尔希,得到了她的点头示意,“没有问题的话,就回头再见了!”说完,他牵起阿米娅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博……博士!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忙喊住他。

他转过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名字什么的,我倒真没有,你跟其他人一样,就喊我‘博士’就行了。起名这事儿得考虑一下了……”嘟哝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再次转身,领着总共五人的队伍钻进边门,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跟在企鹅物流一行人身后,同样通过边门进入了舰内。起初是一段约两米高、几乎只容一人通行的短小过道,一侧开有三四扇小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被缓缓拖入机库的飞机、匆匆奔走的地勤人员和站在二楼的高台上睥睨着楼下忙碌的景象的女总管。向右拐过一个弯,我们进入了一条敞亮得多的走廊,条状照明灯嵌在天花板上,把冷白色的光灌满走廊,白色的墙壁和浅灰色的地板给人清清爽爽的视觉感受。右侧,也就是靠外的一侧,每隔七八步就开有一个切角长方形的门,门边的墙上大多挂有“克洛丝”一类的名牌;左侧除了门以外,每隔二十来步就会有一道通向舰船深处的走廊。

走了一两分钟,我们来到了企鹅物流居住区,P区(PENGUIN即为企鹅)。很不巧,我的房间在靠内的一侧,也就是说看不到窗外的风景;不过无妨,我习惯了在闲暇时埋进自己的小天地。房门右手边紧挨着靠走廊的墙壁是一面衣橱墙,衣橱墙前面摆着一张单人床(要是双人床的话,问题就大了),双人床对着的方向有一部电视机,电视机右边是书桌,书桌与低矮似长椅的矮橱连成一体,一路拐到床头,就算是有了床头柜,床头上方还有一排橱柜;门的左边是卫生间,洗手盆、座便器、淋浴间、洗衣机。总体而言,功能齐全,可称舒适,只可惜了这过多的储物空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会有落灰的份。

往衣柜里挂进一件衬衫、一条长裤,在床头的插座上插上充电头,把日记本和水笔摊在书桌上,房间的布置就算是完成了。我在床上懒洋洋地躺了三四分钟,名为“无聊”的空虚感渐渐涌上心头,我一跃而起,推开房门,期望在舰内的“冒险”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沿着走廊向舰尾走去,沿途的风景无甚差异。走了五六分钟,便来到了这段走廊的尽头,不得不向左拐弯。又走了一两分钟,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宽阔的休息区:整片区域用玻璃幕墙与走廊和舰外的世界隔绝,木材与皮革的红棕色营造了温暖、惬意的氛围,沙发、座椅、小圆桌星罗棋布,吧台和书报亭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映射在最靠外侧的木桌上,油光发亮的表面镀上了一层金膜。

书报亭的报刊种类不算少,杂志六七种,报纸四五家,晨报、晚报皆有,周刊、月刊具备,大多数是综合类的报刊,另有一部分是医学专刊;书报亭也不止卖书报,一个课桌宽、一人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历史类书籍,诸如《乌萨斯先皇传》《排山倒海:梦魇可汗的远征》《哥伦比亚的崛起与兴盛》的标题填满了视线;一些书本有着夸张的封面设计和金灿灿的书脊,而另一些则有朴素的略带压花的浅豆绿色硬卡纸封面和用加粗宋体印刷的书名。

我抽出一本《论源石技艺的发展与社会制度的变革是否有助于使风俗日渐淳朴》的平装小册子,正要离开书报亭,一位胡子花白、坐在书报亭的角落里、正在看报的老爷爷叫住了我:“10块钱。”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桌,桌上摆着一个小铁罐。我不情愿地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张纸币,塞进了罐子里。

手里握着小册子,我走向了吧台。吧台同时提供茶、酒、咖啡、点心,柜台上,咖啡机和茶盘茶具各占一头;后方墙上,白、红、棕色酒瓶间或错杂。柜台前立着一块小黑板,中间偏下的位置用彩色粉笔画着一个黄灿灿的苹果派,上方写有标语:“苹果派限时供应!”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点了一小壶红茶,拣了个靠窗的位子悠哉游哉地读书,午后的阳光抹在身上,暖洋洋的。凭着上学时留下的常看手表的习惯,外加小册子中谈论皆为哲学问题,看的也不甚着迷,消磨了十数分钟,便弃下茶壶,收起册子,奔船头方向而去。不知怎得,向着船尾的人潮颇为汹涌,大浪堵死了仅供三人并行的走廊,我要么背靠墙壁滑步挪动,要么双手护在胸前,用蛮力和赔礼杀出一条血路。突然,衣服后摆被人用力扯住,我踉踉跄跄地被拖到了走廊边缘,回头查看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熠熠生辉的“日光灯管”,然后是德克萨斯略显疑惑的脸:“你往船头去干嘛?”

“舰桥不是在船头吗?”

“那是推土铲的伺服机构,舰桥在船尾。”

我懊丧地哼哼了两声,德克萨斯也轻叹了一口气:“你初来乍到,没给你介绍是我的错。我先领你过去,跟紧了。”说完,她从我身边掠过,钻进了人群。

她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如流水漫过礁石中的每一道狭窄缝隙;而我只能艰辛地斩断每一道拦路的荆棘,笨拙地甩脱每一根绊脚的藤蔓。在悬殊的速度差距下,她狼耳尖端最高的一撮毛发也渐渐被埋没在潮水之中,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又推开了四五个人,德克萨斯的正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微张着嘴,在我后方的人群中有些焦急地四下探视着,见我来了,便又站回了地面,舒了口气,以惯常的冷淡口吻提醒道:“跟紧些。”转身就又要赶路;我三两下冲上前,按照跟爸妈散步时的习惯把手背轻贴在她的背上,却意外地摸到了一段条形凸起——据我事后分析和她后来的叙述,这是她胸罩的背带;她“唰”地扭过头,眉头紧皱,微低头,手搭在剑上,厉声呵斥:“手,做什么!”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我惊得跳起,往后撤了一大步,把先前伸出的右手如触电般缩回,左手紧握右手腕,把它护住、压在腹上,眼睛盯着德克萨斯身旁的地面,轻声嘟哝:“怕跟丢了,就……”

她气恼又无奈地抿紧了嘴唇,突然间一把抓住了我外套的胸口,拖着我一路横冲直撞,我吓得连连惊呼,整条走廊的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千万道目光落在我通红的脸上。有如摩西分海,人潮在喧闹中退向两侧,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人墙上不时横生出几个窥探的脑袋,又都被德克萨斯喷吐着怒火的目光一一摁回原位。直行一两分钟,向左拐一个弯,再走十来秒,我们风驰电掣、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会场门口,德克萨斯猛地拐进一扇大门,我这个半挂车则在金属门框上狠狠地磕到了头,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疼得眯起了眼,歪着脑袋,用手轻轻捂住痛处;她拉着我在坐席间穿行时,我的大腿又撞在了桌角上,我不由得俯下了身子;在剧场一般的阶梯式席位上向上走了一小段路后,我们来到了企鹅物流的坐席区,德克萨斯用力一推,我便重重地摔在座椅上,金属构件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她自己则坐在我右边不远处,一个座椅的间隔冻结了空气;我不时歪过脑袋,惶恐地打量着闭目养神的她,用混沌的大脑思忖如何才能有效道歉、哄她开心;她缓缓睁开左眼,向我投来嫌恶的一瞥,我赶忙摆正身子,双眼无意义地紧盯身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双手不安地来回搓动,不敢直视那能烧穿一切的目光。

漆黑的会场里仅有一面硕大的屏幕墙发出一点幽幽的白光,三个黑影从一侧登上主席台,其中两个在中间就座,较矮的那个伫立一旁。

“安静。”凯尔希医生平静、有力的话语回荡在会场中,台下的嘈杂很快止息,“主要由博士向大家作任务简报,我和阿米娅从旁补充。”她冲身旁的人——也就是博士——点了点头。

“好~的。我们的任务地点是新沃尔西尼。”屏幕上的内容由原来不断旋转的罗德岛徽标变为了一张泰拉大陆的地图,一个缺德导航式的小箭头沿着虚线的路径缓缓移动,驶向南边的一个大圆点,其下标有“新沃尔西尼”的双语注记。“众所周知,新沃尔西尼在两三年前刚刚成立,是新兴城市中的新兴城市,这两年发展飞快,作为地区商贸结点的地位与龙门相差无几。但也正因如此,该市成为了地下交易的老窝,各国各派在此传递物资、交换情报、发展下线,经由此处向叙拉古内陆抑或是其他国家渗透。当地警方很早就坐不住了,在长期的情报搜集以及几次试验性质的行动后,他们决定在今天收网。我们的人物之一就是支援警方的行动。”屏幕上的新沃尔西尼市逐渐放大,郊区的四片区域被单独抽离、上浮、放大,占满了整个屏幕。“都是贫民区,棚屋与废宅交错,用来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再合适不过了。警方维持治安的压力不小,行动要用的人手也不少,我们这下是帮了大忙。安排如下:行动组A1,你们去西北角的一号区域;行动组A4,西边的二号区域;行动组A6,南边的三号区域;企鹅物流,你们去东南角的四号区域帮帮场子,你们四个人……再加个香草吧;煌、雷蛇、芙兰卡、杰西卡,你们照例乘‘坏家伙’号,在空中待命。”

“任务之二,则是要收缴一件……赃物。我们的情报系统分析认为,它此刻就在新沃尔西尼,即将在四个任务区域中的某一个被交易。它可能具有任何外观,被装在任何容器中,在拿到手之前,我们不可能获悉哪个才是真身。所以,请各位不要放走一个人或是漏掉一样物件。”

“该物件具有较大的危险性,各位行动时请保持警惕。”凯尔希补充道,“有疑问吗?没有。那么,散会。”会场内灯光亮起,大门打开,人潮便从闸门涌了出去,我愣愣地坐在原位,看着德克萨斯从主席台前走过,她停下脚步,瞥了我一眼,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会议厅寂静无声。

 

我坐在防暴车的后车厢里。肮脏的雨穿过铁格栅的孔眼打在厚厚的车窗上,留下一道道灰褐色的泥痕。路边屋檐下和窗口边的民众疑惑又惊恐地看着冷峻高大的黑色装甲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驶过,黑色的轮廓隐没在灰暗的天幕里,发动机的轰鸣声混在磅礴的雨声中,变得不那么响亮,却更加压抑。这是当地警方头一次摆出如此阵仗,民众的恐慌在所难免。

驾驶员不知是耍酷还是习惯,在阴沉的雨天居然还戴着墨镜,反光镜上挂着他和老婆孩子的合照,收音机里模糊地传出歌剧演员高亢尖锐的唱调;副驾驶坐着领队的前法官,她轻轻抚摸着法典的封皮,其上的荆棘留住了主人猩红的印记;德克萨斯坐在法官身后,嘴含POCKY棒,出神地望着驾驶员身旁的车窗;能天使认真地检查着枪支,拆卸弹匣和拉动拉机柄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干脆的机械运动声,她的脸上也随之绽放笑容;可颂坐在能天使对面,她双手扶住杵在地上的盾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香草把大战斧搁在一边,低头把弄着几张在大草原上拍摄的动物照片;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坐在靠近车位的座位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方,防具将他们的脸完全遮住,故而看不到一点表情或是眼神;车内虽不是完全的静默,却莫名的凄神寒骨、紧张别扭。我坐在德克萨斯面前,从前习惯了企鹅物流嘻嘻哈哈的企业文化,此刻不安、不适地四下环视,抑或是注视着德克萨斯的面庞,努力揣度大家的心思,靠这点思考缓解心头的焦躁。

装甲车猛然停下,惯性驱使着我倾倒身子,几乎要撞在驾驶座的金属椅背上,而其他人都稳如泰山,这让我异常尴尬。隔着车壳依然能听见其他组的车门“哐哐”地打开又关上的响动。军警的指挥体系自是一套;而在企鹅物流这边,能天使很自然地成了小组长,一向乐天的她少有地严肃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舒开眉头,开始发号施令:“小李子(也就是我)、香草,你们留在车上做预备队;德克萨斯、可颂,你们跟我一起下车,盾前、刀中、铳后,还是老样子。好,开工!”可颂兴致高昂地大喊一声,德克萨斯只是点头,两人穿过早已大开的尾门,没入了蒙蒙细雨中;待她们离去,还留在车内的能天使凑到我耳边,小声解释:“冷静期,懂吧?(当然理解)”随后大步走到尾门边,扶着门框,又回过头,笑吟吟地冲我说:“之后可要好好表现哦!”随即也隐入了灰色的天地。

车门并未关上,我倾听着外界的声音。玻璃碎裂,渣滓落在地上叮当作响,某种塑料外壳的投掷物被扔入室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九下爆鸣,孱弱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哐哐倒地,弓弦“梆”地弹回,弓箭劈开空气,与盾牌相撞时发出“当”的相声,某人呻吟了一下,随即扑通倒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连射,箭矢“沙”地插进地面,或在各种东西上弹开,车外乱成了一团,脚步声混着水花声此起彼伏。

无线电中传来了愤怒的咒骂:“**的他们哪儿来这么强的火力!支援!支——”一声令人耳鸣的巨响从另一端传来,耳机在我彻底失聪之前及时切断了信号。我掏出怀里的枪,潇洒地冲出车门,然后立马被榴弹炸裂的火光、巨响和破片逼得仓皇逃窜。茫然地抬头,我看到了奔走的人群,熊熊升起又转瞬即逝的爆炎,缓缓推进的装甲车与其上喷吐箭雨的自动驽,被拖动时不时呻吟的伤员,半截脑袋露在大开的正门外、头盔滚落一旁的警员尸体,从门内淌出的一缕晕开了的陈血,和敌人的样貌:他们头戴黑色绒线帽,黑色战术背心裹着白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不逊色于警方正规狙击手的高级弓弩,占据楼房高层的有利地形,在楼前的地面上划出了一片禁区。

一片苍茫的脑海慢慢被一个熟悉的嗓音填满:“……填,借助装甲车掩护,快速前压,窗口还有十几秒;二楼的炮手需要被压制。立即行动。”德克萨斯的语调毫无波澜,比霏霏的冰雨更让我清醒。一段混乱的呼喊声过后,淅淅沥沥的箭雨撒进了对面的窗口,敌人如见光老鼠低下了头。我一路小跑跟在正对大门的一辆装甲车后面,听着弓箭叮叮当当地敲在装甲板上,心脏像要冲出胸膛,太阳穴不住地鼓动,眼中不时闪过德克萨斯严肃的面孔。

两发榴弹突然从身后环绕的棚屋中射出,落在队伍里开了花,冲击波掀起的水雾糊得我睁不开眼,某些温热的东西溅在了我的腿上,我不敢细看到底是什么,感激于大雨压下了它的腥味。二楼的窗台露出了两架骨架纤细但体型庞大的机械,“梆梆梆”三声,装甲车的钢板发出力不从心的哀鸣,我身前的这辆车缓缓转向,又突然加速,一头撞在了小楼的外立面上,把墙壁撞出了道道裂痕,其余车辆的方位陆续传来了刺耳的金属剐蹭音,某种脆弱的架构轰然倒塌,传来闷雷似的响动。我慌张而不协调地冲向了小楼的外墙以期获得更好的掩护,在短短的路途中两次差点摔跤。我蹲坐在墙边,看着空地上又回到了遇袭之初的混乱状态,鲜血的小溪像烈日下的冰激凌,缓缓化开,把恐惧晕满整个战场。

我疲惫地仰起头,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耳畔嘈杂的雨声掩盖了一切杂念,一心只希望能舒坦顺心地度过死前的时光。屋内洒出的昏黄亮光引起了我的主意,我怀着小孩的好奇心稍稍起身,扭头向屋内窥去。左边的红色脑袋上顶着一根环形日光灯管,右边的脑袋在灯光下的部分是熟悉的蓝色,其余则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见轮廓,蓝耳朵不住地微微颤抖。

蓝耳朵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她怕。

我急忙蹲下,不停地喘着粗气,环抱着长枪的手臂猛烈地颤抖着。“德德德克萨斯,屋里是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敢再探头了。”

“李?你……”她显得很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大门对面有两个敌人,另有两个正从左右包抄,楼梯间里还有一个重火力小组,大抵如此。我们还能坚持,倒是你更脆弱,安全优先。”

“呼————好。闪光弹。”

“嗯。”

耳机内传来经过削弱的爆鸣声,我倏地起身,端起长枪,把五颗金属弹丸送给了面前摇晃着站起的敌人,他向后颠了两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前胸的伤口,又摇晃着跌了下去,手中的驽落在身前。与此同时,我后退几步,然后向前冲刺,一跃而起,手扶窗台,顺利地翻了过去,落地时扬起一片尘埃,随即向左转身,左侧的敌人弩已架好,正要扣下扳机,身上突然多出了几个窟窿眼,他便僵硬地向后倒去,弩箭射向了天花板,震下来几片墙皮。我向后转身,想要处理右侧的敌人,却瞥见他瞄准镜的反光,弓弦作响,弩箭劈开空气向我飞来。一个蓝色的身影闪过,橙黄色的光束在空中划过一个扇形,弩箭不见了踪影,几滴红热的钢水溅落在我身前的地面上,再抬头时,德克萨斯已站在墙边瘫坐的尸体前,正把光剑抽出他的胸膛,留下一个不见血渍的伤口。

齿轮吱嘎作响的声音传来,德克萨斯蓦然回首,看向楼梯间的方向,我循着望去,一根四面镂空的长管缓缓指向我的脑袋,管中隐隐闪出金属的恶寒。

“趴下!”木讷茫然的我转头又看向声音的来源,正遇上德克萨斯张开双臂,向我扑来,她眉头微皱,眼角下垂,微张的嘴中喷涌出数不清的无形的话语,担忧和焦急在她的瓜子脸上挤作一团,我和她两眼对视,她清澈的橙眸映出一根变形的弩箭;温热的触感很快从我胸前传来,向后倒地时有乘飞机般的失重感,一两撮柔顺的秀发在我脸上拂过,更多的蓝丝则被弩箭带动的气流吹成了一个门洞;我重重倒地,前胸后背同时传来的压迫感让我不知是喜是忧,视线多被林荫般的发丝遮挡,脸颊被捂得暖洋洋,耳畔时时吹过温热的气流,连连的喘息声和墙皮落地的悉悉索索声一齐入耳。

然后,寂静无声。

“你们,完事了吗?”能天使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她很快起身,滑向一边,坐回原先的桌脚,撩起散披在红彤彤的脸蛋前的刘海,把视线挪向一旁,喘了一会儿气,便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装填时间,你和能天使火力压制对面的重弩班组,我上去亲手解决;控制火力,我希望自己的后背能安全一点。”

她那“无事发生”的态度更助长了我的尴尬。“哦……哦好。”我死死盯着她身边的木桌腿,结结巴巴地回应着。我盘坐在地上,用双腿把自己推到她身边,背靠木桌,仰面朝天,她的几缕发束不时闪现在视野的边缘。我们俩就这么坐着。

寂静无声。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电击式地转过头。“开始吧。”她说。我于是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和能天使一起从地上弹起,立即扣动扳机,砰砰的枪声中混杂进一声弓弦摇摆的响动,弹幕幸运地罩住了迎面飞来的箭矢,发出“叮”的一声响,被磕碎到只剩根部的箭头无力地落在地上,其来源处扬起一阵血雾,他身旁正在捣鼓机械的同伴们忙压下头。

德克萨斯麻利地翻过桌子,拖在身后的光剑划出一道长长的残影,重弩阵地那边先传来沉闷的击打声,然后是某人愤怒的嘶吼,对方的钢刀挥砍落空,劈在了重弩的金属框架上,溅起一串在光剑映衬下依旧相当显眼的火花,那人回头,正对上德克萨斯冷酷的目光,他小声惊呼,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插在胸口的长刀,就蓦地倒地。光剑依旧插在尸体上,黄色的光芒自地面晕来,让德克萨斯的眼眶、鼻子、嘴唇和下巴都在脸上拉出了大大小小的阴影,双颊呈现骇人的黄色,上半张脸几乎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她的影子投在天花板和墙壁的拐角处,长得夸张而又折叠变形,仿佛她才是幕后大反派。她抽回剑,光芒收敛,门道内又变回漆黑一片,她自黑暗中走出,屋外毫无生气的灰白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争斗中染上的烟尘反射出苍白的光,她显得有些疲惫。“继续向上搜索吧。”她冲我微微点头,两片眼睑有了些将要合拢的迹象,她兀自转身,踱回黑暗中,留下一个孤胆英雄式的背影。我急忙要跟上,却被能天使拉住了肩膀:“将功补过,干得不赖!”她嬉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抓紧跟上。”德克萨斯略有责备的声音从拐角后传来,我冲能天使尴尬地笑笑,“哦”了一声作为对催促的回应,便匆匆跑向了声音的来源。

对房屋剩余部分的清理工作相当顺利,过程中压根没见血(以德克萨斯的风格,也确实溅不出多少血);与此同时,我方残部也一股脑涌进了小房子,室内顿时充满了或焦急、或疲惫、或痛苦的喊叫和呻吟。

“几,几位,这边!”我们正挤过匆忙赶去楼上布防的一群士兵、难得“悠闲”地走下楼时,一个士兵从下面仰头挥手,叫住了我们。他把我们楼梯下面的一小片区域,那里的木地板破开了一个狰狞的大洞,地板残片对在一旁,洞口中斜伸出一扇开着的钢制活板门,几个士兵围在洞口,正把一根发着耀眼红光的照明棒扔进洞中。

带路的这么解释:“强哥(他指了指一旁正一脸烦躁地接受询问的大高个)在给大部队让路的时候站到了这里,把大刀往地上一杵,就成这样了。”

我从洞口往下张望,照明棒落在了两三米深处的地面上,粗糙如牙啃的混凝土地面柔和又均匀地反射着柔和的红光。德克萨斯拉来了一伙三四个士兵,正在给他们分配任务,大楼突然震颤起来,地面上的小粒土石惊慌地跳动起来。

“榴弹,或是迫击炮。”她小声嘀咕着。伴随着“WHAAAA!”的战吼,地面再一次震颤起来,而且愈演愈烈,一个硕大无朋的黑色身影从走廊里一晃而过,所至之处不断传来士兵的惨叫。德克萨斯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手立刻被唤去填上这个防线上的大窟窿(甚至“窟窿”的说法都显得过于乐观),楼梯间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时间紧迫,追击要紧。”她扭头看向我。在我完全理解这句话暗含的指令前,她便已紧紧搂住我的腰,拽着连连惊呼的我纵身一跃,跳入了地下密道。

在半空中,德克萨斯便已松开了手,她当然是平稳落地,而我却在深蹲起后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几近要跌到,多亏德克萨斯一把扯住我的外衣后背,虽然力道大得有些矫枉过正,但我终不至于跌倒。地面又一次剧烈震颤,入口的活板门在长时间的“吱呀”作响后终于不堪重负,“砰”地一声紧紧合上,地道里刹那间一片漆黑。我一边缓步后退,一边紧张地向后伸手,摸索着攀上了她的手臂,小孩子气地紧紧握住。

“松手。”

尽管她不大可能看见,但我依旧使劲地摇起了头,把手攥得更紧了些。她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儿,熟悉的金黄色光柱缓缓伸展开来,把她的眼睛照得闪闪发光。

“现在能松手了吗?”

我松开五指,转而揪住了她的袖口。她一言不发,右手前伸持着充当火把的光剑,左手引着畏畏缩缩的我,像妈妈领着小孩一样,在洞中前行,单调重复的脚步声在不断的回响中连成了一段逶迤的旋律。

这条通道估计并不是主干道——如果地下真的有这么一套交通网的话——因为我们全程没有遇见哪怕一个岔路口。在各种惊险经历的长期锤炼下,尽管路面相当的不平整,但我走起路来也只是有些晃晃悠悠,全无摔倒的风险。洞的高度相比入口处又有所缩水,天花板离我的头顶只有一拳距离,让我这个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相当害怕空气不流通的环境)的人都有些发怵,胸口因紧张传来的隐痛颇有些大考前的味道。与我们为伴的只有不时从头顶、脚底或身旁穿过的格式管道,有的渗出汩汩泉水,有的喷出氤氲白雾(这让我非常恐慌,因为那大概率是天然气)。无论如何,我们在地下走了将近十分钟,过程有惊无险——然后就惊险了。

德克萨斯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撞在了她先前领着我的那只手上。

“嗯?”我疑惑地看着她。

“咔哒”两声响,伴随着可感的震动和四处飞溅的粉尘,一块相当大的石板顺着洞壁构成的滑槽,从头顶迅速降落,我下意识地下蹲护头——尽管这毫无用处——但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快点……出去。”德克萨斯略有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仰望,看见她挺立在我身前,双手笔直向上伸出,撑起了石板。石板显然相当重,即使身体素质强如德克萨斯,也不免使尽全力,她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宛如地震中的危房——也确实是“危房”。她的光剑落在前方,幽幽的光芒给她的背影镶上了一圈金晕,宛如天使降临。

“走!”她急切地吼着。我刚刚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危险区,后面传来轰然巨响,扬起的灰尘昭示着德克萨斯悲惨的命运——而我不想让它成为“命运”,真心不想。

我从怀中掏出光剑——初次接过它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快步冲上一端已经紧贴地面而因所压之人的存在向上翘起的石板,来不及考虑(也不敢、不能考虑)自己的体重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用炽热的等离子束切割起厚重的石板。光柱向下伸展,炽热的岩浆像烧开的粥,翻滚着冒出气泡,在石板被凿出一个洞眼后又缓缓滴入下方的空间,落在地面上,先是变暗、变黑、表面结膜,最终完全冷却,变成新的岩石。石板上的暗红长蛇歪歪扭扭地前行着,在将要围成一个长方形时,德克萨斯身上的板块与石板的其余部分彻底分家,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断面,“画框”重重地压在地上,又是一阵尘土飞扬;“画布”虽小,可我还是在嘶吼过后才成功将它掀起,把它倚在一旁的洞壁上。

德克萨斯直挺挺地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白色的外套被染成了灰色,黑色的丝袜则亮了不少。光剑还在原位,被自己烧熔又凝固的岩石紧紧包裹,不再发出光亮。我把德克萨斯翻了个面,急切地呼唤着,她没有反应——当然没有反应,我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没有感受到一点跳动——当然不会有跳动,放在她鼻孔前的手指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气流——当然不会有气流。双膝跪在她身旁,解开她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让手掌根部滑到她的胸口,直起身子,用尽我140斤的体重,开始按压。

30次按压结束,我搓了搓她衬衣的衣角,似乎还是太厚了些,那就嘴对嘴吧。仰头抬颏,掰开下颌,把手伸进她的口腔乃至喉咙,四下摸索后掏出来一两块淤血,再次确认她没有一点鼻息,捏紧她的鼻子,用自己的嘴包住她的嘴——很可惜,没有什么温度——用力呼两次气,看着她的胸廓缓缓隆起又缓缓降下,完成人工呼吸,再次开始按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嘶——呼——嘶——呼——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嘶——呼——嘶——呼——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嘶——呼——嘶——呼——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嘶——呼——嘶——呼——砰…………砰……………………“呃啊——!”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嘶-呼-嘶-呼……………………………………………………………

“哼嗯……咳咳!嗯……”天籁之音,天籁……

我爬到她身边:“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没有应答,但显然,我把她从门那边拉了回来。

我这时才想起来还有“无线电”这样东西。“请求医疗救助!”“嗞……”想起来了也没用。又在德克萨斯身边等了小半分钟,确认她不会再次“远行”后,我把她翻在距入口成侧卧位,然后踏上了“漫漫”回家路。

一路小跑,只消四分钟,我回到了通信范围内。透过无线电传来的各式命令井然有序,看来战况已经有了相当的好转,要么就是已经结束。简单汇报情况,一支担架队在距离入口一分钟路程处和相向而行的我相遇,队伍一齐回到了伤员所在地。洞内狭窄,把德克萨斯弄上担架费了一点功夫,看着她真·面无表情的脸,我突然感到相当的熟悉和安心——如果她的两片眼睑不是紧紧合拢就更好了。

再次回到地面,雨已停,阳光相比之前强烈了不少,原本乌黑的积雨云变成了灰白色,几束阳光从缝隙间洒落,我毫不怀疑会有神仙天使一类的人物从中降临。正想间,外面空地上的人群退散,尚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潭的地面上扬起一阵水雾,“坏家伙”号粗鲁地撞在地上,机身在起落架缓冲器的作用下上下跳动。侧门的上半部分滑进舱壁,下半部分向下翻开,搭在地上,形成一段台阶,而那个出来的人直接无视了这个相当便利的设计,从舱内纵身一跃,落在了前方的地面上,捡起好大一片水花,而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径直来到我面前。

“无人机群锁定了目标的位置,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上机来,我带你去亲手解决他!”见我又是一脸茫然,她挥舞着拳头补充道:“有始有终嘛!德克萨斯未完成的使命,就由你来接续!是不是太中二了一点……”

我扭头看了眼德克萨斯,她被安排在角落,一群红十字把她紧紧围住,我只能不时从人缝中瞄到她苍白的脸或是同样苍白的肋骨固定带。没有犹豫,我大步走向屋外,钻进机舱。

追击之路并不漫长,在短暂的闲暇中,我端详起面前的这位同志。她同样顶着尖尖的耳朵,蓝色的头发,不过颜色纯的多,趋近于靛蓝。她的外套上印有显眼的RHODES ISLAND字样,但外套的颜色却罕见的是白色,估计地位不简单。她注意到了我的观察,便送给我一个大大咧咧的露齿笑。

飞机渐渐接近外城墙,一个人影在上面飞快地移动着,两三个黑点尾随在他后上方的天空,不消说,那正是我们的目标。

“看看你枪法怎么样?”向导同志再次绽放出笑容。我看了看手上的枪,有些为难:“换把……准一点的?这个距离,对于小口径弹,多少有些为难。”

“嗯……虽然没听懂后半句,但是准头好的货色我们当然是有的。拿着。”她递过来一把相当古早的带瞄准镜的栓动式步枪,“安比尔的爱枪,在她手里,配上合适的器材辅助,要多远打多远!还有这个,”她扯了扯侧门口的一个绳环,“把枪穿进去,就算是‘有所依’了。”

在高倍镜的视野中,一个衣衫不整的西装男正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玩命地奔跑,不时回过头看向飘在半天空的我们,扭回头时又(在恐惧的驱使下)加速了一点。

一发。距离不远,所以枪响后小半秒,那个男人的右腿上就红了一块,他扑倒在地,箱子向前滑到两倍于他身长的位置。

两发。手一抖,射歪了,子弹落在他左侧身旁,在地上和城墙围栏上两次反弹,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个弹痕。

三发。命中左腿,那人本来还在向前蠕动,此刻因为疼痛高高地仰起了头,然后坚决地彻底倒地,过于强烈的疼痛恐怕要对他的昏厥负主要责任。

远处的墙头,几副铠甲闪着明晃晃的光,向这边奔来。对于俘虏和战利品的处置,和此刻的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雨后的城市,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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