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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之渊】第五十一章 弦断

2023-01-01 23:01 作者:易珟烬  | 我要投稿

胸腔里不知何时灌进腥气,浓重地覆过气管。血气氤氲着上涌,缓慢缭绕过肺腑。 又突然像被打开了某个不知名的开关,开始过分活跃地来回翻腾,势必要残忍逼迫他清醒着来扛。 肺开始疼了,是令他无法忽视的痛。异常尖锐,一刻不停地在袭击他消沉的意志。 他一贯是能忍的,却也遭不住了。总觉有双无形的手,掠过他的肺,用力攥上那个还在折腾的器官,想要碾碎他似的——这样不好,他很疼。 上涌至喉咙的血沫在呼吸起伏间轻易堵上他的口,靳之渊发不出声音,只是徒劳地挣扎着。 以无力抬起的指尖,又以他朦胧泪湿过的眼来求救。 靳之渊甚至荒谬地在想,他是回到了被捕那天么?现下肺里的疼法是和中弹无异的,连捯气都显得过于艰涩。 枪口爆出的子弹曾近距离射入过胸膛,险些把心脏也牵连到。弹头高速穿透肌肉组织和骨骼,切割过血管和肺,又从背后钻出不知去向。 留下的是难捱的灼热和剧痛。 当然还有胸口那处血肉模糊的不堪,连他的伪装也一同被打碎了。 那颗子弹就像仍在里面,极度高温烧着他的肉与骨,剥离他因受创而逐渐懈怠的灵魂。 那时一门心思都扑在祁深身上,眼里除了她,再看不到其它。竟有一瞬是感受不到痛觉的,或许是回光返照。 总之他于某刻,很清醒地在等,等她的回应。 遗憾是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心尖上那根绷紧的弦儿断个彻底。 肺部是被打了个豁,当时未能感觉到有何异常。他伤惯了,并不把身体看得重要,也不在乎后续是否会出现相关的并发症。只是后来旧疾发作时,才惊觉是如何的来势汹汹。 例如现在,血沫从喉口大股呛出,已经不受控制。 肺暂时在闹罢工,并不能及时供给上充足的氧气。瘀血又堵塞着气管,他几乎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惨白的脸罕见地生了几抹红晕,是不正常的潮红,显而易见是因为缺氧而涨红的。 靳之渊大半身子已经探到床外,脊背嶙峋,瘦削的骨是透过偏厚衣物也看得到的凸起,竟连二两肉都挂不住。 人正歪斜着乱晃,摇摇欲坠,大概随时都会跌下去。 他视线中能看到的只有地板,砖为瓷白色,血液在其上无处遁形,星星点点地铺洒过地面,任旁人看了都眼晕。 他的意识尚在游离。 却仍饱含歉意地想着,这地板应该会很难清理——他的血太脏了。 在伤痛的迫害下,靳之渊的厌己情绪又冒了出来。 尽管没有人当面跟他说过这些,可避无可避的,他还是会自卑,这是他自小便被刻进骨子里的低微。 一身傲骨终于被拆了去,不知那靳狐狸可否是满意了。 他知道自己是只会添麻烦的人,他无法做到独善其身,更不懂得收拾烂摊子,他永远都是累赘。 如果没有他,或许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好。 这样想着,掺着锈红的瓷白砖,愈看愈扭曲。好似形成了漩涡,要将他席卷。 隐约听见刺耳的尖叫……或许还裹挟了些许呼救声、以及零星响起的震撼枪声。 幻觉很快被打断,视线在颠倒过后回正,他被强制翻转过身体。 有个声音在唤他姓名。 却不太真切,他不能听清。 分崩离析的理智让他只勉强判断出,是有人在摆弄他的身体。 他逐渐碎裂的意识附在清醒和模糊之间那层窄小而细密的褶皱中,畏手畏脚地苟活。 靳之渊这时在想,他大抵已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被宰割屠戮着。从鱼尾到鱼鳞,皆被刀刃挑过,再就是抽筋扒骨,凌迟至死。 只知道除了痛,余下的还是冷。 冷的让他想起当年被父亲丢出去的那个夜晚,他于冰冷石阶上守了一宿……为何现在与当初是一样的冷? 他知道靳沣是怪他擅自出去,才被人钻了空子。可他当时年岁尚小,根本不懂得大人之间的利益纷争,更想不到最后牵扯进去的会是母亲的命。 他一心惦念母亲,她是因为骤冷的气候,不慎染了风寒,嗓子都咳哑了。 靳沣忙于工作,连程映身体上的不适都未能体贴察觉到。 虽然母亲有在按时服药,嗓子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可他希望她糟糕的心情能被宽慰到。 他知道有售卖炖梨汤的小铺,他就趁着靳沣因繁忙公务还未归家、母亲疲惫睡着后,揣了钱去买梨汤。 他想着母亲喝了梨汤,嗓子一定会有所好转。可惜连铺子的影儿都未能瞧见,他便被人绑去了。 再之后的悲剧不能再提,伤疤他撕不起了,是永远的心结。 按靳沣的说辞,靳之渊是在台阶上报团睡了一宿。 可他并没能睡着,他只是被冻昏了。 那夜始终被笼罩在失去母亲的恐惧中,还有天寒地冻间彻骨的冷。 他自破晓那刻,伴着冉冉初升的太阳,诚惶诚恐地阖上了眼。 那是靳之渊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死亡的近在咫尺。 现在倒是常伴他身了,短时间内他已数次在鬼门关口打转了好些回合。 平时遗留下的伤病会在枪伤发作的同一时刻催命般袭来,他这副破败身子叠加的伤甚至不能细数。真要逐个盘算,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 眼下被输着血,生命流逝的感觉稍有缓和。 但头不合时宜地也在痛。 他只觉得疲惫极了……还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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