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猫

一、

我像往常走在上学路上，当我回头的时候，身后大约两三米的地方躺着一只死猫。

死去的猫，灰色的毛，白色的脚，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无疑是我最后养的那只猫，它的脖子上绽放着暗红色的花朵，那是血液在空气中暴露久了的暗红色。

但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最后养的那只猫早就死了。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和今天一样的阴天，当我的猫在那个阴天死在了小区后院那块没人去的灌木丛里。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而我每天都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气息，隐隐约约听到猫的叫声……

凄婉绝望的叫声，就在我身后响起。

 

二、

放学回家，家里依然没有一个人，除了我。

而我养的最后一只猫，并没有坐在地上等我，这时我才确定，猫真的不在了。

蓦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跟，那里除了地砖，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大概是错觉。我像往常一样放下书包，脱下校服，面对着镜子，检查着脸上的淤青。

在同学眼里，我就是一直随他们呼来唤去的宠物，敢说一个“不”字，迎接我的就是沙包大的拳头。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我跟无论和谁说，谁都不会看我一眼。

爹在我刚懂事的时候跟一个女人跑了，娘则天天出去走夜场，只会甩给我一笔钱让我好自为之。欺负我的人，是当地的权贵；老师是一个势利眼，所以她每次只找我的不是。

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没有人会听我说话，除了猫。

“喵……”

窗外传来一声奄奄一息的猫叫，兴许是没人养的野猫快死了。

在洗漱间里，对着镜子把红药水抹好之后，我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

“喵……”

窗外野猫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我在这样的声音中睡着了。

 

三、

我做了一个灰蒙蒙的梦，梦里是我以前的经历。

大概是一年前的下午，我全身泥土与伤痕，往没有人等着的家走。

对了，我没有表情，流眼泪这种事儿只有不争气的小孩儿才干得出来。

我看到小区里的一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白色野猫向我走了过来，它走着走着，蹲在我面前。我见状，问它要不要来我家。

那天晚上，家里有了两口人。我每天喂着小猫，渐渐地，我们便熟络了起来。

小白猫很喜欢撒娇，尤其是当我给它喂食的时候，它总是会在吃饭之前，在我身上蹭蹭。

一开始，这位多出来的家人，成为我心里的慰藉。

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厌恶这只在家里养尊处优过着好日子的猫。也许它在下午晒着太阳睡午觉的时候，我正在被那些混子欺辱。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感越来越强烈，终于有一天傍晚，在那只撒娇的白猫吃着猫粮吃着尽兴的时候，我拎起它的后背，从三楼的窗户里扔了出去。

自那之后，我竟然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原来，随意抛弃一个累赘的感觉，是这么刺激。

 

四、

我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将猫养一段时间，等它对我产生依赖的时候，再将它从我们家的窗户那丢出去。

这个爱好给我带来了一种刺激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上个月。

上个星期，我打开家门时习惯性低头一看，一只灰色的猫咪在蹭我的脚。

那只猫咪，就像现在的梦境和窗外的阴天一样，灰蒙蒙的。

我把它带回了家给它喂好吃的，让它睡我的床，在它开始依赖我的时候，我便将它丢了出去。

过了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带伤回家，当我打开家门低头一看，那只灰猫竟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家门廊的地砖上。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此时一阵风在我脸上挂过，我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卧室的窗没有关。

于是在我把它拎起来，想接着丢出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还得再做个仪式。

于是我在猫食盆里倒满了猫粮，招呼着这只灰猫过来吃食。

这只灰猫吃的正香，我一把将它拎起，从窗户丢了出去，然后锁好了窗子。

它一定不会回来的。

但是又过了一天，它回来了，它就坐在我家门廊的地砖上，而且它还“喵喵”的叫还在舔着嘴唇而且卧室的窗子被打开了。

我全身汗毛竖立，但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冷静的将书包扔到床上，拿出猫食盆，倒满了猫粮。

这只灰猫吃的正香，我从厨房里抄起了菜刀。

小猫猫，你要乖乖的，这样才不会疼。

 

五、

那只死去的灰猫被我丢在了小区后院没人去的灌木丛中。

就算有人去，死猫而已，不会有人在乎是谁下的手。

这就是我养的最后一只猫。

我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窗外的野猫在喊。

这回，它绝对不会回来了。

 

六、

又过了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带伤回家，我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那只灰色的猫躺在我家门廊的地砖上，洁白的地砖被这只灰猫的血染成了暗红的颜色，而且它在凌厉地叫着，叫声在我的耳道中间来回穿梭——

 

七、

我在猫叫声中惊醒，刚刚的噩梦吓得我起了一身的冷汗。

我摇了摇头，尝试着让自己清醒；窗外野猫的叫声似乎越来越近，如果我打开窗户，那么野猫可能会跟着叫声一起涌入我的屋子。

当我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我的床头，有一只趴着的，全身沾满血的灰猫在向我慢慢爬过来。

而当我紧闭双眼，再睁开的时候，那只灰猫已经没了影子。

窗外野猫的叫声越来越大，盖住了世界的声音。

我冲向洗漱间，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让我彻底清醒。

当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镜子里除了我，还有一只大猫，那只大猫全身都是不详的灰色，它在我的头顶张开血盆大口，血液顺着它尖锐的牙齿滑到我的肩膀上，窗外野猫的叫声戛然而止，空气在那瞬间凝固了。

我紧闭眼睛，默念着这是梦我还没有醒来，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听到自己骨头转动的声音还有汗水滴落到瓷砖啥砸出的声音；而当我转过头终于狠下心来睁开眼睛往自己的身后一看——

 

什么都没有，门，瓷砖，一如往常。

没事的，它不可能回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回头继续照镜子。

镜子里塞满了我遗弃的所有的猫的脸，而那只被我杀掉的惨死的猫，它的嘴从我的头上快速落下，黑暗从上到下覆盖了我的眼睛——

 

八、

我最后才注意到，那只灰猫的眼神，是如此的绝望，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