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合伙人|花无谢】雪落半庭殇(九)
离
约摸一个月后,三月初三。
天色已全然暗下来,天边漫天星斗,伴着一弯如钩新月。容齐依约来到孤寒宫,轻启门扉,见昊辰立于梨树下,微微仰头,唇角含笑,看着那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花。
察觉身后声响,昊辰缓缓转过身,对着来人巧然一笑。
容齐抬足而入,同时问道:“昊辰,为何此时约我至此?”
“今日上巳,想与你一起过。”昊辰答道。
容齐心中一动,上巳佳节,宫中虽然不过这个节日,但他知道在民间,这一天是踏青郊游、戏水祓禊,也是有情人相约出游、互诉衷肠的日子。昊辰他这是……,不,定是我想多了。——容齐这般告诫着自己,同时故作玩笑地说道:“早知你是约我一起过上巳,我就该给你带一枝芍药来。”
昊辰笑笑说道:“皇城三月天气尚寒,何来的芍药?”
容齐眼珠一转,“南方定城,此时芍药应该开了,如快马加鞭、不舍昼夜,三、四日也能送到了。”
昊辰微眯着眼睛无奈说道:“知道你这是玩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等的昏君,干出这等劳民伤财之事。”
容齐调皮地挑挑眉,故意做出一副荒淫的模样说道:“为博美人一笑,跑死几匹马算什么?”完了还不忘自己点评一下,——“嗯,果然昏君。”
昊辰看着他直笑,笑过了搬过竹梯架在房檐上,“若我推算得不错,今晚会有陨星雨,我们上去看,视野更开阔些。”
容齐惊奇:“昊辰你还懂得天文?”
“任先生学富五车,天文地理均有涉猎,我随之研学近二十载,也学了个十之八九,”昊辰笑着说道,“但不敢说推算得准确,若算错了,今夜倒也群星灿烂,就当是观星饮酒吧。”
昊辰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容齐心里却是轩然大波,——昊辰他知道自己知晓“崔折”的真实身份;他说“从师近20载”,也就是说他记得儿时过往,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他夜家灭门是母后所为……
容齐心中正惊疑,却听耳边一声“齐儿”,他抬眸,见昊辰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来,你先上去,我在下面帮你扶着梯子。”他说道,神情柔和而自然,仿佛他刚刚的惊人之语只是自己的错觉。
容齐缓缓握住了昊辰的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离开,立刻离开,可是昊辰的手太暖,让他不忍放。
两人坐于高高的庑殿飞檐之上,昊辰早在上面铺了软垫,容齐坐在上面还算舒服也不会冷。
容齐仰望着眼前夜空,突然感慨道:“你说这千年月华、万年星辉,看着我们这些只有短短数十载寿命的凡人,会不会觉得我们可怜又弱小?就像我们看着飞虫蝼蚁。”
“也许会,”昊辰说道,“但即便弱小如飞虫蝼蚁,既存在,便有其意义,人更是如此。人生在世,总得把该做的做了,才问心无愧。”
昊辰的暗示,让容齐一阵心虚。
昊辰看着他微垂下头、移开了目光,不禁追问道:“齐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容齐闻言扬起个牵强的笑容,掩饰地说道:“怕?没有啊,我没有。”
昊辰轻叹一声,想了下说道:“张绣杀了曹操的长子和侄儿,但曹操依然可以放下仇恨接纳他。天下大势面前,个人恩怨着实不足为道,这个道理,曹公懂得,我也懂。”
“昊辰,”容齐突然打断他,“如此良辰,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昊辰无声地看着容齐,他沉默了片刻,而后移开了目光。他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那一分不忍,再睁开眼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冽的决绝。但只是一瞬,他便藏起了所有不该为人知的情绪。
他拿起一壶提前温好的酒递给容齐,说道:“那我们今夜便只谈风月。”
两个酒壶微微相撞,发出一声清响。容齐品着那淡淡桂花香里的微甜醇香,心中却是苦涩,昊辰的意思他都懂,但他不能回应。
两人月下对饮,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聊花鸟山水、日月星河,却只字不提家国社稷。两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相谈……看似相谈甚欢,实际各怀心思,但即便如此,容齐也舍不得走,他舍不得这已经为数不多的、与昊辰相处的时间。
昊辰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他仰望着天空,有些惋惜地说道:“都亥时过半了,这陨星雨还是没来,看来是我算错了。”
容齐却说道:“才亥时,离天亮还早,你怎知就一定算错了?”
昊辰有些好笑地看着容齐说道:“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等一夜?”
“有何不可?”容齐反问。
“我的陛下啊,”昊辰无奈地替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这更深露重的,您要是再有个头疼脑热,荀公公不得活剥了我?”——这话不是玩笑,小荀子的确是有那个权力惩治他这小小罪奴的。
容齐面色微沉,冷冷说道:“有我在,他敢。”
昊辰静静地看着容齐那一贯温和的眉眼中隐隐浮现的帝王威严,心中轻叹,他明明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帝王,却为什么就不愿呢?
昊辰收回目光,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陶埙,凑于唇边,吹奏出一曲《阳关三叠》。空灵而悠远的音色飘渺于天地之间,却也有种“天地悠悠,怆然泪下”苍凉之感。
从孤寒宫外,一个幽暗角落里,花无谢叹息一声,然后他走出来,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而去。
“这是什么乐器?为何音色如此忧伤?”容齐问道。
“此物为埙,”昊辰答道,“为上古礼乐中所用,据说其音可通达天地。但此物失传已久,我是按着古籍记载的样子,试着自己做了做,失败了多次,唯有这一个似乎与书中描述大致无二。”
“你亲手所制?那……能不能将此物赠与我?”容齐说道,随后又觉得自己此举不妥,于是补充道:“当然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若不愿……”
“不会不愿,本就是做了准备赠与你的,”昊辰笑笑说道,“你若喜欢,那便太好了。”
“喜欢,我当然喜欢。你快快教教我怎么吹。”容齐喜出望外地从昊辰手里接过,开心得像个讨到糖的孩子。
昊辰看着容齐的笑颜,竟有一瞬间的失神,容齐本就生的极好,一笑起来更是如春日里的轻风暖阳,沁人心脾。昊辰强迫自己回了神,又靠近了些,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握持、如何吹奏。
与此同时,凤仪宫。
花无谢恭敬而拘谨地站在厅堂之下,脚边尽是些碎瓷片。符鸢坐于堂上,手边案上的茶壶茶碗花瓶尽数被她砸碎,但依然不解气。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怒火中烧。
许久,她渐渐平静下来,抬眸审视着花无谢,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对齐儿,不一向是忠心耿耿、一心维护吗?”还有那夜昊辰,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二人竹马之谊、情同手足,那夜昊辰患了失魂症忘记了幼时过往,他花无谢可没有。一贯重情重义的花家二公子,如今干出这等欺君卖友之事,怎能不让人疑心。
“花家如今已决意效命于太后,该对谁更忠心,臣心里清楚,”花无谢沉静地说道,“而且,臣有私心,望太后成全。”
“说。”
花无谢双手一揖,不顾满地碎瓷,径直便跪了下去,“臣恳求太后,将昊辰赐予臣,他本就该属于臣,谁也不能把他夺了去,就算是陛下也不行。”
无谢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偏执,成功引起了符鸢的兴趣,“所以你来告密,是因为嫉妒?”
“是,臣……嫉妒。”花无谢沉声说道。
符鸢颇有深意地看了无谢片刻,而后发出了一串冷笑,“你们这些男人,还真是容易被美色诱惑。”她说道,“你与玉宁成婚不过数月,本宫若把他赐给你,你置郡主于何地啊?”
“臣会在城外置办一座宅院,将昊辰囚在那儿,定不会扰了郡主的清净。”
符鸢看着花无谢,鄙夷地冷哼了一声,“嫉妒还真是能让人面目全非,”随即她长袖一展站起身,“你说他们今日在孤寒宫私会,本宫倒要去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儿。”
“太后,臣不能与您同去,”无谢说道,“臣如此行事,不宜让陛下知晓。”
“也好,将你留在陛下身边,日后还有用。”符鸢说着,举步离去。
无谢看着符鸢离去的背影,紧张地握了握拳。这些话全是昊辰教给他的,太后本就是个偏执极端之人,由己及人,更容易信了他。太后果然信了,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也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在按照昊辰预想的方向进行着,但无谢此刻仍是希望昊辰能改变主意,什么都不要做。
他苦恼地长叹一声,离开凤仪宫,运起轻功从一条偏僻小路往孤寒宫而去。
孤寒宫。
容齐果然是聪慧过人,这不多的工夫,就已经能断断续续地吹成调了。
“好像不是很难。”容齐说道。
“齐儿聪慧,学什么都快。”昊辰应和道。
容齐得意地笑笑,突然天边一点流光飞入了他的眼眸,“陨星!”他兴奋地叫道。
但当昊辰扭过头去,那星辰已滑过天际,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它飞得太快了。”容齐也不禁有些失望。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然后双指并拢对着夜空做了一系列的手势。
“你这是作甚?”昊辰不解地问道。
“啊……”容齐回过神,他悻悻地收回手,答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样做,星星就会听我号令。很傻是不是?”
“嗯——”昊辰有些好笑地故意拖着长音说道,“但是姿势很好看,飘逸轻灵又有力度,很像话本里写的神仙施法。”
容齐尴尬地轻咳一声,“你这分明是阿谀奉承。”
昊辰倒是坦然,“实话实说罢了,阿谀奉承这种事,你知道我不会。”
容齐低头偷笑,虽然知道昊辰只是玩笑,但他心底依然开心。
昊辰这时突然浅浅地惊叹了一声,容齐抬头看去,只见空中数颗、十数颗、数十颗陨星从四面八方飞坠而来,如雨如瀑,明亮又璀璨。
“星星居然真的听了你的号令?”昊辰不禁笑道。
容齐笑笑不答,两人皆知这不过是个巧合。随后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着漫天陨星许愿:愿国泰民安、愿亲友康健、愿与昊辰长久相伴……呵,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苦笑,——与其求长久相伴,还不如乞求来世再见。
昊辰的目光却远远瞥见远处而来的花无谢,无谢回来了,那么太后,也快到了……
“齐儿,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耳边突然传来昊辰轻柔低沉的诉语,听得容齐心里一惊,脸颊上瞬间浮上两片红云。
见容齐沉默不语,昊辰不禁轻叹一声,“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不是,我……我不是……”容齐慌张地支吾着。
“‘不是’?”昊辰寻味着这两个字的意思,“那就是‘是’喽,”昊辰看着他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意?你不说,又怎知我对你就一定无意?”
昊辰离得他极近,温热的气息随着轻幽的声音同时撩拨着他的耳侧,更撩拨着他的心,使他的心脏快速地鼓动起来。他目光闪烁着,意图逃避,而昊辰却穷追不舍。
“你不敢看我,是害羞了吗?”
昊辰以食指转过容齐的脸,温柔地强迫他看着自己,他能感受到容齐微微地颤抖着,他这是紧张,还是兴奋?昊辰与他四目相对,容齐看着那如春水含情的双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模糊不清时,他的双唇上倏地感受到一片温热柔软……
昊辰的吻极其轻柔,像蝴蝶振翅时带起的微风,轻轻落在容齐的唇上。容齐目光渐渐迷离,眼前那一片星空也模糊而炫目地摇摆着,仿佛置身梦境。
如果这是梦,那他情愿长睡不起……
容齐心里那隐忍的高墙,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那压抑了近两年的欲望,如洪水一般破堤而出,将他的理智席卷得一丝不剩。他抬手揽住昊辰的背,霸道地含住那花瓣一般柔嫩的双唇,吸吮着其间的花蜜,又用舌尖抵开那阻挡了他的贝齿,疯狂地索取着更多。
然而一声怒喝,撕开了梦幻的帷幕,残酷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符鸢看着殿顶上拥吻在一起的两人,滔天的怒意染红了她的双眸。
“你们好大的胆子,”她咬着牙厉声喝道,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指着昊辰,“把那胆敢勾引皇帝的贱奴给我拖下来,杖毙!”
这一刻终是来了……,明明是自己设的局,可此时他心里竟蓦然一空,他挺起脊背,目光深幽地看了容齐片刻,然后不舍地在他唇上又轻轻印下了一个吻。——众目睽睽之下,他此举无疑将罪责又加重了几分。
他将自己从容齐的怀抱中抽离,缓缓起身。容齐看着他长身而立,一袭素衣随风轻曳,身后是漫天星辰飞坠如雨。他双眸微垂,俯瞰檐下众人,无悲无喜,如神如佛。容齐心底却一片寒凉,如坠冰窟。
刑杖一下下击打在昊辰肩背臀腿之上,一身素衣已被血浸透,他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意识也趋于模糊,但耳边依然能听见容齐声嘶力竭地哀求。那声音已经不甚明了,但声声泣血,听得他心中悲痛。
“齐儿,别管我了,别再求她了,你……不该如此的……”他喃喃说道,但声音微弱得没人能听到。
眼看着昊辰要晕过去了,行刑的宫人面面相觑,皆露出了为难之色。一个太后,一个皇帝;一个要杀,一个要保,听谁的?谁的也不敢不听,哪个也得罪不起。于是不敢打得太重,也不敢打得太轻,就这么拖着、耗着,只求这位高权重的两人尽快有个定论。
“母后,是儿臣觊觎他,您要罚就罚我,求您饶了昊辰!我求您,不要再打了!”容齐想阻止行刑,却被两个宫人拖住。
符鸢看着声泪俱下的容齐却更是恼怒, “容齐!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为一个贱奴如此跪地讨饶,让我皇家颜面何存!”她对着行刑的宫人喝道:“这贱奴怎么还没死?你们是没吃饭吗!”
两人心中一惊,下手顿时重了许多,这一杖重重地拍在昊辰背上,他一口鲜血喷出,瞬间便晕死过去。又一杖挟着风声袭来,容齐大惊之下猛然扑了过去,将昊辰护在身下。眼看那刑杖就要落在容齐身上,千钧之际花无谢忽而飞身踹翻了那两个行刑之人。无谢这两脚如同泄愤一般踢得极重,两个宫人瞬间倒地不起。
染满了鲜血的粗重刑杖“咣啷啷”地滚到太后脚边,太后那瞬间提起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太后,”花无谢跪在太后面前说道,“您就暂且饶了昊辰,陛下这样会伤了自己的。”
容齐俯在昊辰身边,哭着叫着昊辰的名字,心痛如绞。这却让太后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来人,把皇帝拉开。接着打!”她狠心说道。
小荀子犹豫着上前,也不敢用力,只一边拽住容齐的手臂一边劝,看得太后极为恼火。
“花无谢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皇帝拉开!”太后命令道。
无谢无奈,只得上前将容齐从昊辰身边拉开,他力气大容齐许多,任容齐苦苦挣扎,却依然被他紧紧箍在身上。
“无谢你放开我,昊辰他会死的,你放开我!”容齐哭喊着,央求道。
无谢同样痛心不已,却不能放手,他在容齐耳边小声说道:“容齐你冷静点儿!你这样闹没有用,太后不会松口,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无谢的双目也染上了一丝狠厉,若容齐没有法子,他哪怕一人一剑拼得一身剐也要把昊辰抢出去,大不了一个鱼死网破。
容齐的身子瞬间顿住,一丝理智的回归,让他灵台清明了一瞬。见他不再挣扎,无谢也缓缓放开了手,就在这一松一弛的刹那间,容齐猛地抽出了花无谢腰间的佩剑并脱身出去。
容齐剑指太后,众人霎时大惊,一众侍卫挡在太后身前严阵以待,花无谢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大不敬的“容齐”都没有人在意了。
容齐眼中流露出一丝疯狂,他隔着人墙与符鸢四目相视,而后缓缓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母后,儿臣恳请母后饶恕昊辰,”容齐一字一顿朗声说道,言语间的决绝却不容置疑,“否则今日,儿臣便与他同去!”
符鸢瞠目欲裂,“容齐,你疯了不成?!居然为了个贱奴……”
“你住口!”容齐怒极大喝,“昊辰才不是什么贱奴,他的身份你心知肚明,你当年做了什么你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没有资格侮辱他!你说我疯了?我是疯了!十几年来我从未忤逆过你,也从未向你祈求过什么,唯有今天……唯有昊辰……,我不许你再伤他!”
容齐近似癫狂,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手中长剑已经在颈上划出了丝丝血痕,看得人心惊。看着惊怒交加的符鸢,容齐眼中的厉色更甚,“你当我不敢是吗?母后,你可想好了,若我死了,你会怎样?”
容齐手上加重了些力道,剑刃划开皮肉,鲜血瞬间淌了出来。
“不要!”符鸢顿时惊声叫道,“齐儿,我依你、我依你便是!你把剑放下。”
容齐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倏而发出两声凄凉的冷笑,“母后,你果然怕了……”她怕的不是她这儿子没了命,而是她这做皇帝的儿子一旦没了命,她便再不是西启的太后、再不能手握大权、生杀予夺了。
他倚剑而立,冷冷地看着符鸢,说道:“还请母后回宫。”
符鸢脸色铁青地起身离开,容齐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手中长剑“噹啷”一声落地。
他缓缓转身,面对着浑身是血的昊辰,潸然泪下,“昊辰,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我该早些放你离开,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留在宫中,我该早些让你走的,对不起……”
他喃喃说着,然后浑身脱力地向后倒了下去……
三日后,符鸢再次掌握了主动,容齐被软禁,昊辰被流放,由花无谢负责押送大概是她给予容齐的最后一点恩情。临行前,容齐将一瓶药丸交给了花无谢。
隅中之时,一辆简陋的马车、几个随行的军士,一行人从西边的宁安门出了城。
泰安殿的门窗尽数敞开着,阳光尽情地挥洒进来,却仍然没有照到容齐的身上。
容齐颓丧地坐在床榻边,垂眸看着地上的光影,许久,他喃喃问道:“小荀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身为一国之君,只能以死相挟来救我的意中人,如今我连以死相挟的机会都没了,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重伤之躯上路,他根本受不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陛下,您为公子,已经做得够多了,”小荀子只觉得心酸得想哭,“您将那一瓶玉蓉雪芝丸都给了他,那可是您续命的药,太医院也找不出第二棵雪灵芝了,以后您可怎么办呢?”小荀子一边说着,一边就哭出了声。
容齐却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太医院的药材多的是,没有雪灵芝,也有别的。那玉蓉雪芝丸,用在我身上,也不过让我再多活个一年半载,用在昊辰身上,却能救他一命。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无谢说他不想见我,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
“不会,公子他定然知道您尽力了,他定是不想让您看见他那副狼狈的样子,怕您看了伤心。”小荀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慰着容齐。他不敢告诉容齐,昨日太后差人去孤寒宫,支走了花无谢,废掉了昊辰的双手,只因她认为昊辰便是用这双拨弦弄乐的手,勾走了容齐的心。
“可是他这样,我更伤心。”容齐说着,轻轻闭了闭眼,一滴晶莹泪珠从他眼角落下,“我早该听他的,我若早些将权力夺回来,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陛下……”小荀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觉得满腹心酸,陛下与公子,这么好的两个人,可是命怎么都那么苦呢?
容齐站起身,缓缓走入阳光之中,他抬眼看向天边,明媚的天光令他炫目。昊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城了。如此也好,他心道,离开了,别再回来了,这又冷又肮脏的地方,留我一个就够了。
昊辰,愿你从今以后,天高水长,自由随心。

本文灵感来自UP主玄央的视频《晚枫歌》,改动较大,如侵权,私信立删。
视频链接: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yS4y1g76L/?share_source=copy_web&;;;;;;;vd_source=2069e53cda18cfbb77339147704d8c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