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风徐来 九十二 哀莫大于心死

第九十二章 心死 周临风认命了，不挣扎，不喊叫，不再徒劳地和命运抗争了，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周临风就这样静静地趴着，灵魂好像漂浮到了空中，俯瞰着在床上赤裸的两人，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谬和可笑。 金逍知道周临风对在西草湾遭遇的一切讳莫如深，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撕开周临风战战兢兢缝合的伤口，露出里面血淋漓的皮肉，白森森的骨头，逼着周临风斩断所有的幻想，看清了，自己其实和那些禽兽没有什么两样，对他没有爱，没有情，甚至没有最起码的尊重。 金逍发觉了周临风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停下了动作，用手捂住脸，但依然挡不住滚滚的热泪顺着指缝流下，滴在周临风遍布疤痕的背上，金逍用手抹掉周临风背上的泪痕，细细的，轻轻的一点点的抚摸着周临风的背，他在用这种方式和周临风道歉和告别。永别了大哥，最后一次的亲近竟然是这样的残忍，你记住我的坏吧，带着对我的恨，好好地活下去吧。 金逍匆匆地穿好衣服，见周临风还是原来的动作趴在床上，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没有任何起伏。金逍的心一阵剧痛，哀莫大于心死，周临风竟然连斥责都没有，这次大哥是真的失望透了吧。金逍想帮周临风拉好被子，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手在空中悬了一会，最后垂下来，转身出去了。 金逍关上了房门，却没有离开，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天亮了，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吵闹、没有哭泣、没有打砸，好像屋里没有人一样。屋里屋外，两般模样一样的心境，宛如石像一般，心底最后的一棵嫩芽，慢慢地凋零、枯萎，随风碎成沙砾，从此整颗心变成一片荒漠，再无生机。 天大亮了，阳光穿过檐廊斜斜地照在金逍的脸上，金逍才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一样，动动麻木的腿，直接去了镇府司衙门，自从金逍荣升锦衣卫指挥使以来，既不参加宴请，也不接见手下，只是召集了几次飞鹫队的成员，锦衣卫各级官员早就对其颇有微词，见到金逍的面也不过是象征性的敷衍一下，并没有真心实意的对金逍服从。金逍本就志不在此，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到了衙门照例去了飞鹫队，召集队员过来训话。 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常武哪去了，也没和我告假。”“回指挥使，常务说是接了外派任务，出京了。”一名锦衣卫答道。金逍皱了下眉头又松开，点了几人留下，没被点名的人，互相交换眼神，传达着腹诽的信息：看来这指挥使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每次都得和兼观塘那几位较劲，图什么呢。被点名留下的人，耸耸肩，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等金逍给他们训话。 金逍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竖着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远，直到完全安静，才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们一次，可想好了么？”原属兼观塘的几个人也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各个正色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金逍点点头，又说道：“此一去，结局难料，可能要远离故土，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有人不想参加我也理解，但若有人卖主求荣，将此事泄露出去，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定会将此人碎尸万段。”几人纷纷抱拳表态：“只要指挥使所说都是实话，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嗨，男儿志在四方，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你放心，就算为了周塘主，我们也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只是，指挥使，既然决心已定，我们为啥不速战速决，还要再等两天，恐怕有变啊。”一名锦衣卫问道。“是啊，不然今夜就行动吧。”“不可，”金逍摇摇头，“皇上还有其他的眼线，如果发现了锦衣卫的异动，一道口谕下来，出城都难，必须等我进宫拖住他才可以。”“那你就赶紧进宫啊。”他们又问道。金逍算算时间，从沈南慈离京到现在，时间还不够，最快，消息也要两天后才能传到宫里，到那时，才可一举激发药引的作用，让皇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如果金逍没有猜错，常武应该是去看过周临风之后直接出京了，周临风让常武干嘛去了？金逍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算漏了，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金逍把所有的环节都细细地捋一遍了。金逍觉得胸口闷闷的，虽然比前几日有了些好转，但还是累得很，算了，随他去吧。 金逍抽空又去了趟顺天府，在这一点上，金逍深得周临风的真传，所有能搭上的关系都会尽量地延续下去，投其所好，出手阔绰。当初有人用腹蝎女的尸体过来讹诈，金逍自愿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但帮顺天府省去了很多麻烦，还让顺天府尹借机发了一笔小财。金逍在平步青云后也没有忘形，一直保持着联系。顺天府尹虽然贪财又无能，但人却不坏，这两年从金逍这里捞了不少的油水，也该是他出出力的时候了。明面上陈大夫和韩大夫带着孩子们和经世堂脱离了关系，但金逍担心自己死后会有人来找麻烦，金逍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顺天府能指望得上，如果能说服顺天府尹将这些人收入官学，那便可无忧了。 金逍抓紧时间打点和安排一些所能想到的事情，两天的时间弹指一挥又度日如年。金逍心里很急，因为青盐说这两天周临风的状态很不好，好像突然变成傻子一样，不吃不睡，每日只是坐在窗前发呆，青盐看不下去了，拿起汤匙喂周临风喝粥，周临风只是机械的张嘴，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根本就不像个活人。金逍听的心如刀割，可他不敢见周临风，只能晚上的时候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呼吸声均匀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静静的看着沉睡中的周临风。周临风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哥，明天，明天一切都结束了，你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