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生】【然面】《鬼王的初恋》第二十三章
不一会，张欣猛然睁开了眼，从梦中惊醒过来，胸脯剧烈起伏着。
纯白色的天花板、消毒药水的气味以及身体掌控权的回归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没人了解，她被困住那段日子究竟有多绝望，呐喊声无人听见，既便是叫到声嘶力竭，灵魂尽显疲惫也毫无用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眼的看着她用她的身体生活着，混得如鱼得水。
张欣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张欣同学，你还好吗？”察觉她醒过来了，沈巍出言慰问道。
听闻动静的罗浮生也看了过去，见她刚刚醒来一脸苍白虚弱的样子，本来想要训出口的话也噎了下去。
沈巍的声音很温和，低沉中带着些许磁性，如春风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
张欣是认得沈教授的，再说是他和一个非常厉害，看上去与他关系匪浅的学生术士帮了她，她才摆脱被控制的命运。
然而由于不太擅长与人交谈，她略显紧张的眨了下眼，生硬的回道:“好、好多了。”
沈巍闻言笑了笑，把病床摇升至一个舒适的高度，再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先喝杯水压压惊，不用害怕，这是医务室，你已经安全了。”
床摇起期间，张欣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罗浮生，认出他就是帮她驱走附身体内女鬼那个特别厉害的术士。
她认真的看了看他，心里既安心又感激。水杯已被沈巍递到她面前，她接过喝了一口，而后紧紧握着，垂眼说道:“我知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罗浮生微微皱眉，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不会有你被再次附身的情况发生。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灵媒吧，把自己的身体借给鬼魂，你是怎么想的？”
“再说你体质这么特殊，集养魂、壮魂、融魂于一身，之前附在你身上那个仅仅死了两年的新魂，就是因为你体质自带的隐匿让一般玄门中人都看不出问题。只要你把主控权交出去，你的身体就会逐渐融纳她的灵魂，如果不是今天被我发现，等过段日子完全融合了，她就真的鸠占鹊巢了。”
“更别说她凭着你的体质不仅激活了磅礴阴气还学会怎么使用。一般死期不久又没怨恨的新魂是连隔空移物都做不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凭着这点，你都可以做当代唐僧肉了！”
张欣听着脸色越发的白，双手死死的紧捏杯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只是想帮她，她说她死的太突然了，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口跟她男朋友告别，见他最后一面。她的这番话让我……”
接下来在她的叙述中，属于她的故事缓缓展开。
张欣不是生来就能见到鬼的，由于体质的原因，她比一般人对情绪的感知要敏感十几倍，特别是负面情绪。因此她喜欢自己待着，她很清楚别人对她的不喜，甚至连她妈妈也是。
曾经，单亲家庭的她十分依赖自己的母亲，与她无比亲近。然而好景不长，她逐渐能从妈妈身上感受到她对她厌烦、疲惫、怨恨等等情绪，那时幼小的她已经会分辨这些情绪所代表的意思，她懵懂的明白了妈妈也是不喜欢她的，尽管她表面和其他妈妈一样，但她其实不爱她。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学着什么都自己做，努力讨她欢心，让她放心，可是她却仍是每过一段日子就怨她，恼她。
她失落透顶，为了不受伤，不抱期望，于是不与她交流，甚至疏离她。
妈妈见女儿日渐孤僻，念又念过，怎么说也不听，气得心累委屈。
母女间的裂痕像一道鸿沟，有些错误因固执自见而造成。
在她十岁那年，她母亲重病在床，外婆、外公，姨妈等亲戚轮流来照顾，她却不常来看她，因为她的认知里母亲是不喜欢见到她的，既使外婆叫她去医院看望妈妈，她也等她睡了过后才去见她，在那静静的看着，等她醒来就走。
最后在她弥留之际，妈妈拉着她的说了很多，还说她是爱她的。
张欣心里触动着，但却仍是一声不吭。
最后，母亲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脸上带着笑像在回忆着什么，她说后悔在心里因为她父亲而怨恨过她的各种事，跟她说对不起，希望她以后不再封闭自己，多和同龄人相处，好好活着。还问她能愿谅她吗？
只是，她刚想跟说愿谅她了，她已等不了咽气离逝，再也听不到这句话。
她没有妈妈了，让她带着遗憾，听不到那声愿谅成了她心中永远的刺。
那天过后，张欣试着和同龄的朋友交往，试着听妈妈的话融入人群，只是她仍是敏感，仍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情绪。
后来几年，她被一个阿婆带入门，激发了潜质，成为能通阴阳的灵媒。这么多年来，她见过很多鬼魂，其中怨魂，地缚灵，魂魄不齐的鬼魂等等，她用自己的力量帮它们化解怨气，解开束缚，补全魂魄，却不曾见过她母亲的鬼魂，也许她在地府过得挺好吧。
遇到学姐的那天，是因为舍友拜托她帮她拿些东西到舞蹈学院。于是她就这样看见清纯娇美，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般的鬼魂在门边暗处翩翩起舞。
她原以为她是地缚灵，想要帮解开她的束缚送她走，结果她不是，还冷冷对她说了句:“你能看到我？”
完后，她就没再搭理她，独自一人待着，对来往的人都视而不见，目光放空似的看向远处，像在怀念什么。
或许是好奇，或许受她悲凉的情绪影响，她开始调查她，并看到了她十分精彩的履历。学姐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比赛，是天才型的舞蹈选手，十几岁就斩获了世界各大舞蹈比赛的奖项，是年纪最小，也是最受瞩目的舞蹈界明日之星。
然而这一切的辉煌都定格在她二十岁的那场车祸，她死了，死在最美好的年纪。
她还查到她所在的文学社的社长是她男朋友，她这才想起每次经过他身边时总能感受到的那股压抑之极的悲伤。
他们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是校园风云人物，模范情侣。学校至今还流传着他们轰轰烈烈的相爱过程，各种为人熟知的恋爱甜蜜小片段。
他们的爱情，像极了甜宠小言，然而最后却以悲剧收场，让人惋惜。
张欣不忍她终日把自己困在学校，时常来去看她，劝她进入轮回。
也许是看她心诚，学姐说她想亲口跟男友告别，想见他最后一面。
张欣看着她，不知为何像看到当初在母亲弥留之际的自己，如果当时她能告诉她，她愿谅她了，她妈妈是不是不用带遗憾离世，她是不是也能释怀，不再怨当时的自己。
就在这种强烈共情下，她不由得想把身体借给她，助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
“我不知道她附身后会动其他念头，也不知道我的身体会让她的能力变得那么强，差点酿成大祸。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学校里的其他学生，我以后不会再草率的做出这种决定了。”
沈巍看着她后悔得连连道歉，轻声说道:“好了，你已经知道以你的体质让鬼魂附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别再犯就行。以后做什么选择，先考虑一下自己吧，刚才你一直对其他人和事说抱歉，其实这件事里你最对不起的，是自己。鬼魂再厉害，总会有人去收，但你的魂魄要是被消磨掉了，就真的消失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罗浮生原本认为她能做出让鬼魂附身的决定纯粹是脑子坏了，但听她说着自己的经历，竟引起了他的共鸣。他能理解她的感受，甚至联想到属于他心中那根刺，情绪一下就低沉下坠了。
然而既便如此，在沈巍说完话后，罗浮生还是多管闲在事的提醒她道:“你妈妈让你多交朋友，融入人群并不是让你一味讨好迎合他人，轻视你的人不会将你的好看进眼里，反而会对你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他们只会索取不会付出，就像之前你身边那几个朋友一样。你妈妈不会希望你委屈自己的，朋友贵精不贵多，理念不合没必要逼自己忍受。这个世界，人最多了。而且希望你记着，别再把身体让出去。”
张欣嗓子微哽，百感交集，一双泪目模糊的看着他们，心里温暖而踏实，她由衷感谢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们。”话，她都听进去了，她知道她该怎么去走属于她的路。
听了她的答复，沈巍和罗浮生没继续在此停留，天色已晚，他们该回去了。
离开医务室，他们沉默的走在路上，沈巍查觉他情绪不太对，侧头看向身旁的正放空着想事情的罗浮生，问:“在想什么呢？如果你不介意，是可以向我倾诉的。”
罗浮生微愣，转眼看向他含笑的脸，心里有些动容，苦涩随即汹涌的翻涌而来，他连声音也有些哑了:“我原本挺生气的，想着等她醒来就好好训训她，可听完她的故事，我、能理解她了。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不可触碰的心刺、伤口，不知道沈教授有没有听说过，我其实是个孤儿来的，听闻被扔在了大冬天的路边，他们说幸好爷爷把我捡回去养了，不然我可能会死在那里。呵～”
他笑着，笑容有些勉强:“我从小就在爷爷跟前学习道法，无论别人怎么排斥我，说我小杂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都充耳不闻，硬撑着认定自己就是爷爷的孙子。直到……我学会了卜卦，才从卦象中得知我和爷爷真的毫无血缘关系。”
“我、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也没有勇气去卜卦我亲生父母的踪迹。其实我是害怕的，害怕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害怕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扔掉。是我的问题吗？这个疑问一直在我心里，耿耿于怀，无论我怎么刻意的想去遗忘，它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冒出来，时刻提醒着我。”
沈巍静静听他说完，反问他说:“为什么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而后，他放柔声音，安抚着他道:“当时的你只是个婴儿，无论是谁的错，你都只是无辜的。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可以去寻找，但不必怪自己。就算你父母真的是出于某种原因抛弃了你，都只不过是他们错失珍宝而已。”
罗浮生眼眸微颤，眼底泛热，愣愣的看着他。
沈巍弯眼笑着，眼神柔和的看着他继续道:“你已经很好的长大了，长成别人惊羡的样子。有着出众的外貌，神乎奇技的能力，机灵的脑子以及热血善良的心。你足够的好，而幼年时无辜的你原本就很委屈了，你又怎么舍得怪自己啊？”
热泪仿佛就要夺眶而出，罗浮生抬眼想要收住泪水，却仍有泪花飞溅眼尾:“我……我哪有沈教授你说的这么好。”
沈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触动，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罗浮生的头。连他自己都有些愕然，他是从不曾对别人如此越矩过的。
罗浮生微顿了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巴巴的看着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有多好看，是可以通过照镜子确认的。而且以你抓鬼的本事，不说其他，仅凭今天那些飞上天又飘浮在半空的符就已经完全脱离了力学范畴。历代研究力学的科学家们要是知道了，恐怕棺材板都快要压不住吧。浮生，你都以一已之力成为科学先驱的掀板人了。就这样，还不够厉害吗？”
什么啊？
罗浮生被他的说法逗笑了，笑中有泪，是感动的。心里原本小心翼翼隐藏着的伤口，正被他慢慢治愈着。而他，也就此彻底住进了他的心里。
罗浮生无比眷恋的看着他，渴望从心底里发芽，他忍不住说:“沈……教授，我可以抱抱你吗？”
沈巍微愣，他原本不喜欢与人产生肢体接触的，但看着他巴巴看他的眼神，他无法对他说拒绝。
对此，他笑着说道:“好。”
得到他的允许，罗浮生上前抱住了他，低头靠在他的肩膀静静抱着。
沈巍被他抱着，手悬空着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该放在哪里。
最后，经过一番纠结，他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背上。
对沈巍来说，这个怀抱并不讨厌，甚至很温暖。小家伙啊，一切都会好的，所以，别难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