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
廿七日,重回故里。
穿过几条小巷,夕终于算是到了这故里——博士曾经的家。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去“见”博士的。
不远处的平地上,四只鸡在那里踱步着,领头的公鸡昂着头颅,用那对鸡眼盯着她,见她没有动作,却又带着自己的家眷继续遛圈去了。
不远处是熟识的巷子,夕知道,从那条巷子走过去,便就是老屋了。
从巷子里钻出两条狗来,它们抬起头来,看看夕,摇摇头,颇有些悲哀的走了。
夕没有在意它们,她是为了“见”博士来的。
穿过不长的小巷后,老屋进入视野中。
看着屋后那片小小的场地,夕不由想起了什么:
门外,是忙着招呼来客的大哥,是沟通吹奏班子的大姐,是手忙脚乱准备宴席的厨子,是大声喧哗却又不敢吵到内人的来客……
门内,是痛苦的兄弟,是嚎啕的至亲,是眉头紧锁的叔伯,是安慰的姐妹,是不知所措的她……
而前门外,是披麻戴孝的众人,是不知场合的孩子……
她拿出那腐朽的钥匙,拧开了门锁。
霉气和阴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打开灯,阴霉气退却了几分。
她迈过户琴,肃肃地看着眼前这小小的厅堂。
“左边是嚎啕的人,右边是肃愁的人……”
“中间的……中间的……”
她眼前一模糊,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那大的花圈、长的木板床、直挺挺躺着的博士…。
她赶忙呼出一口气,扭干了眼。
小心地走着,她来到了那一排照片面前。
从右到左的,是博士的祖辈与博士。
夕有些惊奇——她万没有想到大哥是把相片放在这里的了
她走上前去,细细看着博士,博士微笑着,目光凝滞在她身上。
“博士?”
博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目光凝滞在她身上。
“……”
“还是这样子吗…”
夕,却拿出一块不大的锦帛来,将“博士”上落着的回擦干净,顺手的,她也清掉其他相上的灰。
“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个人卫生还是要做好的……”
“如果你以后还是这样的话……我……”
后面的“就不准你进来了”没能说出口。
“博士…”
“博士”笑着,目光凝滞在她身上。
夕无言了,只是将那块锦帛叠好,放在了“博士”的“身边”。
临走之前,她回头,却又跟博士对上了眼。
于是,“目光凝滞在她身上”,夕艰难的把门关了起来。
门呻吟着,“嘎吱”响着,仿佛时刻会垮掉一般,费劲力气地闭了起来。
夕低下头来。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屋檐之外的天空。
屋檐是年久失修的,冬日的天空是湛蓝少云的。
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来到村镇上。
她要去买一瓶酒。
村镇破败不堪,街上近乎没有人—— 即使是在年前,她所看到的,只有二三老者、佝偻着身子,用古老的乡音,叹息着。
“现在的时日是越来越难过了。”
“说是并镇,其实就是放弃发展咋这边了——现在哪还有年轻人来啊?连老人家都没几个了快……”
老板抱怨着,将酒拿给了夕。
夕只是听着。
街上的店铺大多关着门,老仓库已经停开许久。
至于那一条小河,也早已是被淤泥堵塞,一只小舟半沉在其中。
就这么不知觉的,她走到了博士身边
那是一座矮矮的碑,大理石台面下存放的,是博士的骨灰。
台面上的,则是当时祭奠留下的残食。
夕注视着那杯中残酒。眼前却浮现出曾经那对酒的身影,慨而慷的声音似乎也萦回耳边。
她蹲下,倒掉残酒,将新酒斟入其中。
“博士……”
“今天,就放开喝吧——”
将酒放在台面上,她重站起身来。
夕深知,博士是因为贪酒才落得早逝的地步的,而博士,也不是不知酒的弊——正相反,他比谁都清楚。
大抵是“举杯消愁”之类的原因吧,让他如此好酒。
但这只是夕的猜测罢了,毕竟这些都化作过往了。
西边的天空已经染红,夕看看这碑,又看看那落日,不觉叹嗟。
“博士,天已经晚了……你还是慢着点喝吧……”
廿七日之后,几时又得回?夕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