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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

2022-09-10 13:43 作者:南墙要一直在  | 我要投稿

写在前面:

感谢喜欢,大家中秋节快乐~


空旷静谧的病房是最好的扩音器,它总是不自觉地把一切声音放大,我躺在苍白的病房里,罩在面罩下的呼吸声像与外界隔离开来发出迟钝的叹气,微睁着眼,却侧不过头,只得余光瞟着趴在病床的一角陪床的妻子,说实话,发黄浑浊的眼球什么都看不清,可还是想再多看一眼昔日同床共枕的爱人,还好,我还有想象力,我想着她泛上几根银丝,笑起来添上几条皱纹,这个时候她的手应该会紧紧握住我的,应该会有些发凉吧,只可惜躺得太久了,我甚至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太能感觉到。也不知道怎的,想着想着就有点想不动了,脑筋怎么也转不过来,就像掉进漩涡里,一圈一圈,思维在飞速运转,可我并不能控制,强烈的眩晕之后引起来一阵呕吐。

巨大的气流从细小的肺管争先恐后的喷发而出,心电图的滴滴声突然就变得急促而尖锐,耳朵也开始变得迟缓,病床前跪倒的妻儿、亲戚、朋友,像潮水般涌了又散,人员的流动搅动了空气的速度,随即我感到了一阵翻天覆地的头晕目眩,我尝试着抓住床单,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无力,麻木,不受控。

“闭上眼睛吧,到时候该离开了。”我听见有人凑到耳边温柔的这样说,“你的一辈子要结束了,去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吧。”

我努力地张张嘴。

我想说“老婆,我爱你,你为这个家操劳了太多,得到的太少。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能做夫妻,我一定早点认识你,一定加倍对你好。”

我想说“孩子,你要健康长大,一定要对你妈好,知道吗?”

我想说“感谢我曾遇到的每一位路人,朋友,亲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而故事又太长,来不及一一感谢。”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终于,一声耳鸣,我听不见声音了。

白色的病房里,白色的病床上,白色的被单盖上了我这苍白的脸。

我知道,“是时候该上路了。”

躺好,慢慢的闭上眼睛,耳边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皮肤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被放在了一个无菌真空密闭的小匣子里,就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以一个第三方的角度审视我这几十年来平凡又不凡的一生。VIP观赏席位。

如果人一旦出生头上就自带一个刻度尺,能直观的看出生命剩余时间,精确到秒生命终结,你会怎么做?

随着六十三年前的一声啼哭,我降临在这个人世间,被裹在襁褓里的我有点丑,脸上还皱皱的,沾着没清理的血迹。可是你看,我那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正是彰显着来自于一条新生命的朝气蓬勃。“是个小男孩,八斤八两,很健康。”护士小姐推开手术室的大门,一群人都围上了母亲,我却被“冷落”在一边,软手软脚,像没长骨头似的,抱也不敢抱。

刻度尺滴滴答答的走着,标过十岁的节点,小孩子长个浇点水就长得飞快,转眼间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了,背上小书包,戴上红领巾,随着一窝蜂涌进校园的同学,又四散着分派到各个楼层,我看见一个个小小的身影端端庄庄地坐在教室里,那一抹抹红色随风起舞,空气中还弥漫着粉笔尘埃。

小学六年匆匆忙忙就过去了,又到了初中,初中的记忆不算太多,无非就是男女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这种感情说来奇怪,不说,不听,只是顺着袖口自己就会跑出来。也是在那年看上了隔壁班的小姑娘,麻花辫,碎花裙,小白布鞋上还缀着两朵粉花,跑起来两边麻花辫绳一颤一颤的,打的蝴蝶结也好看得很,红色的蝴蝶结映的脸蛋也红扑扑的。

只可惜,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觉得逗她的时候很好玩,就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就觉得别人起哄的时候,一边说着你们别闹了,她脸皮薄,一边自己也会悄悄脸红。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幼稚的傻青岁数。

再后来就到了高中,我的高中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按部就班,规规矩矩。不怎么想回忆,只记得那时候的高中语文老师长得漂亮,自然听课也就再认真些。要非说之后的人生轨迹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没有上过大学就早早步入社会。浑浑噩噩之间我成年了。

成年的那天正好赶上发工资的日子,我拿着工厂刚发的皱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咬咬牙,毕竟生日吃顿好的,斥巨资买了桶装的泡面,就当是生日的长寿面吧,热气腾腾看不见滚落的泪珠掉进汤里的瞬间,我仰着头把青春一饮而尽,落入喉咙,慰藉辘辘饥肠。祝我生日快乐。

寥寥数语,我的人生已经过去了十八年,青春结束,那么真正留下来的日子也不多了。

低头抬头,日复一日重复着工地搬砖的机械性动作,没一会,全身都变得汗津津的,看不出颜色的背心也仿佛能拧出水来,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很久,我辗转于各地,尝试各种工作,一天拿着四份的薪水。终于,积蓄也变得可观。

我笑了,果然,我知道我能预料得到未来。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并终将溺亡在这片名为现实主义的海里。”或许后面还要再加一句,可笑的荒谬的试图在海里躲雨。

应该是六十岁退休的,只不过我想我等不到那时候了,无妻无儿,那便是哪里都是漂泊。

就这样,人生的刻度尺终于到了我六十三岁这一年,突如其来的迷雾蒙住了双眼,我看不到妻儿与朋友,想抬手去揉,却只觉酸痛。这才恍然,原来一直是我独身一人,未娶未育。

笑一笑吧,我的朋友,没什么好悲伤的。我也没什么可写的,只不过,我是那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感谢你的陪伴,感谢你能看到这里,感谢你能听一个倔强的小老头絮絮叨叨讲些没用的东西。我没有什么可以祝福的,见字如面,只希望你们遇到合适的人不要再错过了。

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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