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捕
质好的女性羽人的头发如同金线,用手从中间抓出去,宛如从纺着线的纺织机上的金线中间抓过去。
一双手正这样从上到下交替着捋着金线一样的头发,还在额头高处戴着花环。
花环上的花瓣,淡红的,白的,白得发绿的……有些还带着露珠。
薄薄一层的缎衣穿在有着角弓一样的曲线的身体上。
镜中人有着明亮的棕色眼珠,含过喜纸一样的红色嘴唇,塔顶形状的鼻子,以及,全身在牛乳中泡过一样的肤色。
风涟颜微笑着,看着自己。
说真的,穆家待风涟颜很不错。甚至比风涟颜随母亲和堂姐一起生活时还要好。
穆老爷先前娶过五房太太。除了第一任太太死于风寒,其余几位太太都死于难产。穆老爷的几位妻子给他留下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穆老爷已经快五十了。此番娶妻,穆老爷决定不再让妻子以身犯险,只盼林静姝能与自己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如此一来,风涟颜就有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大哥穆时贞曾经参军,退伍后投身仕途,力图在官场中为穆家占得一席之地。二哥穆时见继承了家中大大小小的生意和家中的里里外外。大姐穆凌冰两年前被许配给县令为妻,两个妹妹穆凌风和穆凌宇还十分年幼,穆老爷给她们请了教书先生。
风涟颜自幼便是同类中的佼佼者,样样精通,样样领先,没有遇到过命运戏弄下的挫折和不公。因而她心境平和地接受着命运为她安排的一切。
笃!笃!笃!
有人敲门。
风涟颜从镜前回过头。
“姐姐!”
应该不是小风就是小宇。
风涟颜与这两个小妹妹处得格外好。
“怎么了?”
风涟颜打开门。
“我不会算术。”穿着红裙子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小女孩说。
风涟颜叹了口气:“好,等我一下。”
不消半刻,风涟颜就坐在了花园石凳上,翻看着穆凌风的算数本。
这些对于风涟颜来说都太过简单,不一会儿,她就用炭笔在纸上沙沙写起来。
快写完时,她听见旁边似乎有人的脚步声。
很轻,但依然可以察觉到。
来人觉察到了风涟颜的察觉,就不再隐藏,悠悠踱到风涟颜面前。
风涟颜看清来人是谁后就又伏下头去写,一鼓作气把算数本写满了。
穆时见也不在意风涟颜的忽视,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见风涟颜写完后才随口道:“四妹,近来在府上可舒心?”
风涟颜从善如流:“二哥管理有方,这府上一切都很好。”
穆时见却眯起眼睛:“那三妹最好当心了。”
风涟颜不知如何作答。
“有的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穆时见道。
风涟颜虽然觉得摸不着头脑,却也感觉到了危险,她连忙问道:“这府上有什么问题吗?”
穆时见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这府上一切都还好。”
说完就踏上了一条小径,从小院里走了。
风涟颜被弄得一头雾水,但随后也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根据营里人说的,林小羽一直以为原本派给第三小队的差事经协调落到了林小羽所在的第二队。直到她听到队长喊出那句“林小羽出列”并被单独带到一间帐子里。帐子里是鹤雪总兵裴于烈,同样有着神射手之称的朱枭和狄阿木,以及一位陌生的将领。
见到林小羽进来,那位将领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说正事吧。”
他站起来,行了一个礼道:“各位好,我是羽林军总督霍戈罗尔 ,各位可以叫我霍戈。今天来到鹤雪团是来寻求各位的帮助的。这里有三位是这鹤雪营中的神射手,可谓是天骄中的天骄。我请你们三位,是想请你们帮我捉住一名案犯。”
“这名案犯神出鬼没、动作敏捷,先前派去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射住、射伤他,好让我们抓住他,尽量不要射死。此案犯主导烧毁了我军七月份押送的粮草,杀害了我方数十名士兵,罪大恶极。”
“相信三位心中自有判断,霍戈在此谢过了。”
说完,他向三位神射手拜了一拜。
裴于烈见状,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与霍戈罗尔好一番客套后,才将其送走。
送走霍戈罗尔后,裴于烈对三人道:“粮饷被劫案非同小可,已经惊动了羽皇陛下。你们三人一定要射中案犯,不可丢了鹤雪的脸,明白吗?”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
“从今天起你们三人听任霍戈罗尔将军调遣,将离开军中一段时间。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是。”又是整齐的回答。
林小羽在自己帐内收拾东西。
这次去阜城她决定只带几件换洗的衣物。至于父亲留给她的小玩意儿……林小羽打开木盒,看着里面有些掉漆的物什,陷入了沉思。
“咳咳。”
林小羽听到外面有咳嗽声,于是关上盒子,走到帐外。
朱枭背对着帐子站着。
“朱枭?”林小羽试探着叫了一声。
朱枭回过头来,打了招呼:“嗨。”
“你有事吗?”林小羽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朱枭说,“就是想问问你此行准备带些什么去。”
他顿了顿道:“其实这一次出去如果立了功,很可能封个官做,就不用回来了。所以我准备把重要的东西都带走。”
“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我还没想过。”
林小羽有些茫然。
“行,”朱枭说,“你先想想。想好了记得告诉我,我先走了。”
林小羽点点头:“谢谢你,朱枭。”
朱枭微一顿首,离开了。
林小羽本就纠结,这下更纠结不开了。
深长地呼吸后,林小羽决定先不管那么多,只带上换洗衣物和一个磁石做的罗盘。
离开当天,林小羽三人分别乘了一匹雪白的马驹从鹤雪营门,跟随霍戈罗尔,经过十五天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阜城。
阜城太守望眼欲穿,终于盼来了线报中的钦差。
自从令中堂的捕快说刑务司提供的画像上的案犯进了阜城,阜城太守汤若望就立即下令紧闭城门,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
只是苦了进出城的百姓。一时间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霍戈罗尔一行人到达后,立即下令打开城门,并在每个城门支起棚子对来往的行人进行检查。
只是检查了几日后,并没有结果。
而在这几日,林小羽三人通过与士兵的闲谈得知,这次要抓的是那支商队中的一个羽人。虽说当日斗笠蓑衣遮挡了大部分人的脸,但其中有一个人特别显眼。这个人银发碧眼,身材修长,羽人特征十分明显。他穿着银边白衬的绣袍,走在队伍中间。有人说,刚刚起火时,看到他在一旁定定看着火焰,形迹可疑,而在敌方撤退时,又有人到他跟前去问询,得到他的首肯后才有序地撤离。由此可以推断,此人是这支队伍的首领,是这起案件的主谋。
林小羽觉得这样的推断有些武断,但不可否认这个羽人是这起案件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一切要等抓到他以后再说。
起初,霍戈罗尔还带着他们三人在各个城门巡回查看,后来就让他们三人自行决定追查方向,但都等候命令。
下令解散后,朱枭立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狄阿木年事已高,因而选择查看对比阜城居民和出城人员的档案。
只有林小羽不知如何自处。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
阜城城区不管白天黑夜都有小摊摆着,各类货物,琳琅满目。
这天接近晌午的时候,林小羽被路边一个卖木制机关的摊子吸引住了。就在她俯下身子去看的时候,右侧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她几个趔趄,站稳了身子。而在推撞过程中,林小羽系在腰际的罗盘锁链断开了,罗盘摔在了地上。
林小羽定了定神后,觉得腰间轻了,低头一看,罗盘不见了,再往四周一看:罗盘正静静地躺在一个人脚边。
林小羽欲伸手去取,一只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将其提了起来。
“啊,谢谢!”林小羽接过罗盘。
对方面露赧色:“啊?不,不好意思,这本来就是我撞掉的。”
“没事的,没事。”看到对方衣领衣摆歪歪斜斜的样子后,林小羽觉得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忍不住安慰道。
看着对方理好了弄乱的衣服,林小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有仇家在追我。”
这下林小羽不好再问什么了。
对方倒坦然起来:“我仇家很多的。有江新义,羽凌青,云少寒,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想抓我。”
林小羽目瞪口呆:“你是做了什么吗?”
对方叹了口气:“是没做什么。他们想要我做一些事,我不肯。”
林小羽还想问什么,虽然没问出口,但看着林小羽猫一样的眼睛,对方似乎早已料到而无可奈何。他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附近有家酒楼的茶点特别好吃,我请你吃去。”
桂花糯藕羹,黑米酥饼,三味豆饼和白糖糕的味道确实很好。
不过在吃完后林小羽就知道这货撞在自己身上的根本原因了。
他没有钱。
一分钱都没有。连住店的钱都没有。
在林小羽的逼视下,白颜(这是他告诉林小羽的他自己的名字)磕磕巴巴说出了真相:原来他不是阜城本地人,他是外乡人,来阜城做生意的。不料路上遇到了强盗,马匹货物全都被抢了,强盗连他身上也不放过,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只给他留下一身衣服算个面子。好在强盗没有注意到金质的耳钉,于是白颜进了阜城后找了一家当铺当掉了耳钉换了些钱。谁料恰逢城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想送信也没办法。白颜在城内慢慢花掉了所有的钱。
就在昨天,最后一枚银毫被用掉了。
刚才,白颜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想趁人不注意拿个肉包。就拿一个,绝不贪心。却没想到,包子铺老板不仅眼明手快,而且势力不小。
“没想到看起来仪表堂堂,还做这种事啊?”他看着白颜说。
“来人,抓住他!”他说。
一群壮汉从屋里鱼贯而出,手里拿着木勺棒槌。
白颜见状拔腿就跑。
胜在白颜身形较瘦,在人群中穿梭障碍较少。但大汉们还是追了上来。
白颜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速度稍稍慢了下来,眼看就要赶上来了,他急中生智,向卖小玩意儿的小摊上一闪,让卖枣子的车挡住自己,却没想到撞到了林小羽。好在大汉们已经直直地冲过去了,白颜这厢与林小羽细细纠缠起来。
林小羽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动物,白颜三言两语就骗到了一顿饭。虽然他对林小羽说的都是实话。
骗人从来眼都不眨一下的白颜此刻对林小羽突然有了一丝歉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直直盯着他的林小羽说道:“你的罗盘给我看一下。”
林小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赶忙从腰间罗盘和断开的链子取出来,一并拿给了白颜。
白眼背过身去鼓捣了一会儿,再放到手上拿给林小羽的就是完好无损的罗盘了。
林小羽诧异地看着原来断裂的地方,那里完好如初,没有一点拼接的痕迹。
“你是怎么弄的?”林小羽瞪大了眼睛,看着白颜。
白颜嘿嘿笑着,道:“我拜师学的绝活儿,不外传。”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临到分别,林小羽问道:“你这几天都是住在哪儿?有地方住吗?我怎么找你?”
“城东的油麻花巷往里走,有一个荒废的院子,我就住那儿。白天我可能出来找吃的,你可能会碰见我。”白颜说。
两人一同走出酒楼,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林小羽时常回头看看,直到那用白色带子束着头发的白袍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此后林小羽带着吃的又去找过白颜几次,白颜有时在,有时不在。
林小羽自幼跟在姑姑身边,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十六岁就加入了鹤雪团,也还没出过远处的任务。而白颜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他就给林小羽讲起他去过的地方,讲瀚州的高山,讲东陆南方的水乡,讲北陆的草原,还讲雷州的森林。听到最后,林小羽不禁惊异道:“你的真实身份不是商人,应该是旅行家吧!”
白颜不好意思地承认,有些地方确实不是做生意去的,而是专门赶过去的。
这段时间里,虽然霍戈罗尔这边一无所获,但刑务司有了一些进展。
他们查阅了很多资料,询问了很多人员,提出了一些推断和查案方向。
第一个方向指向拜火教徒。他们素来与羽族政权不和,认为当朝以水为尊的秘书体系是低级的、下等的。
“但他们会为了证明火比水高贵、强大在雨中烧掉粮草吗?”刑务司王大人问。
“这个……说不准。”汤若望沉吟道。
第二个方向指向的事流窜于阜城、黄城一带的强盗团体红松寨。
红松寨在红松坡上,由山大王汤洪星领导。说来也怪,这伙强盗不烧不杀只抢财物,甚至时时救济贫民。
令中堂捕快王云对汤若望嘿嘿一笑:“太守大人,你本家!”
汤若望胡子一翘,眼珠一斜:“去去去!”
第三个方向指向了人族。
因为据纬军长和手下士兵的目击报告,那队人的身形很明显是人族,因而那唯一一个羽族模样的人才格外显眼。但人族的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做这样的事呢?
经勘验,木箱内残留着磷石粉,木箱内外涂抹了厚厚的绝缘物质,这是木箱没有被烧掉的原因。而这样也就可以解释大雨中不灭的大火了。但从磷石粉这一条线索下去,又找不到相应的明确的人了。其实磷石粉并不是民间流通的货物,只有金石学家和武器装备库会用到。
如此大量的磷粉,又不是区区个人能搞到的。如此一来,磷石粉指向的方向就有些危险了。
“人族军队处于某些目的使用大量磷石粉烧毁了我军粮草。”霍戈罗尔毫不介意地说出了那个猜测。
“可是人族为什么……”汤若望低声自语道。
林小羽的提问打破了这有些压抑的气氛,她说:“对不起,我能问一下,磷石粉在军备中一般用作什么吗?”
“哦,是用作火弩的助燃剂。”
狄阿木比划起来:
“火弩啊,是这样的……”
但这个答案似乎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一共只有这三条线索了。”王大人说。
霍戈罗尔思考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李捕头,你们去查拜火教。汤大人,你去查红松寨。我去查人族那边最近哪里丢失了磷粉。”
众人领命散去。
留下霍戈罗尔,林小羽,狄阿木三人。
霍戈罗尔走到林小羽和狄阿木面前,对林小羽和狄阿木郑重道:“有劳二位了。”
穆府,后花园。
风涟颜正穿着宽大的舞衣在舞蹈老师的指导下灵巧地摆动着柔软的身体,在石板路上踏出曼妙的舞步。
这段时间,父亲为她和两个妹妹请了歌唱老师和舞蹈老师。
穆时见说十天后穆府要举行一场宴会,宴请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宴会中需要风涟颜在座位中央为众人表演舞曲,因而临时请了老师教风涟颜唱歌和跳舞。
胜在风涟颜素来聪慧,学什么都快,加之从前又看别人跳舞跟着学了一点,所以还能赶上。
只是短短几个月,风涟颜从无父的孤女变为穆府四小姐,如今又要在青都的达官贵人面前献舞。巨大的变化让风涟颜有些恍惚,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展开双臂,一只手如抚弄流云一般停在胸前,另一只手向上抬举,清唱道:“我奉落月——”
歌声婉转甜美,如灌了蜜一般。
一曲罢,站在旁边的歌唱老师走到她身前对她道:“很好。就是甜过了,有点腻。这首曲子其实很清正,你再唱得清一点……”
风涟颜点点头,又摆好舞姿从头唱起。
十天的时间只是弹指一挥间。
明月宴如期举行。
风涟颜事先听穆时见说过,这次的主要客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物,有有宁国府的荣夫人和汤公子、国舅一家、纬记钱庄的纬老板、向将军家的二位公子……里面有些人物穆老板还特地叫他们两人背住名字和宅邸。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商贾。
穆府这一场明月宴可谓声势浩大。
穆时见在府门前行礼和接请帖累得手都疼,风涟颜也在前厅和回廊与宾客微笑致意。
太阳走到了天空的正中,午宴时间到了。
那些穆老爷说过的达官贵人纷纷在穆时见的安排下就座,他们彼此之间其实早就十分熟悉,互相问询着一些生活琐事。风涟颜躲在屏风后,偷眼看着这边。
一会儿就要上场了,她还有些紧张。
好在两个小妹十分可爱,围在风涟颜身边,对风涟颜与一般衣裙不一样的舞裙新奇地问东问西,穆凌宇还钻到裙子下面,她一起身桃红的裙摆就盖到了头上,把风涟颜和风涟颜逗得咯咯笑起来。
终于到了登台的时刻。
伴随着优美的乐声,风涟颜用袖子遮着脸迈着舞步,慢慢来到亭台中央,伴着乐声缓缓起舞。
“好!好!”
有人鼓起掌来。
“这是哪里来的舞姬,我怎么没见过?”
说话的是国舅家的公子。
“纬老板,听说你那里新进了一对玉像呀。”
“夫人这是听谁说的?”
“好酒,好酒哇!”
……
风涟颜不管其他,只管专心跳完自己的舞。
跳完后,只觉精疲力尽。
风涟颜本以为自己的使命尽了,却在换衣时被叫了出去。
“小女涟颜见过各位大人,公子。”
她作了一揖。
“真标致。”
荣夫人赞美了一声。
“你今年多大了?”荣夫人问。
“小女今年一十有六。”风涟颜答道。
“该到婚嫁的年龄了。”荣夫人和蔼道。
这话题却弄得风涟颜有些尴尬,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站在那儿听他们对各家公子小姐评头论足。
如果小羽姐姐在这儿就好了。
风涟颜突然这样想。
小羽现在在哪里?
在做什么?
风涟颜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咳,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带涟颜妹妹下去了。”穆时见突然从一旁走到亭台中央风涟颜身边,一只手拉着风涟颜慢慢退下了。
风涟颜知道穆时见是看到自己在走神,赶忙救场的。
“谢谢。”她说。
“用不着。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什么用得着谢的。”穆时见说。
风涟颜知道这个哥哥嘴巴厉害心肠好,于是鼓起勇气将积压在心中很久的疑问问出了口:“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爹爹到底想干什么?”
穆时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风涟颜:“四妹,你来穆家管穆隽更叫爹叫了多久?你了解穆隽更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风涟颜一字一句道:“穆老爷是吕平人,十三岁时来到青都跟随永记钱庄唐先生做学徒,学做账房先生。十七岁娶了第一任妻子付氏,两人合开了一家粥铺。一年后,付氏病逝。两年后,他和人开办了一家造纸厂,也就是如今的辉羽纸厂,并在厂内结识了第二任妻子蔡氏,两年后,造纸厂转由蔡氏的弟弟掌管。穆隽更随即……”
“停,停,停!”穆时见终于听不下去了。
“我不是叫你背他的生平,”他说,“我是问你,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穆老爷是一个很有经商头脑,敢想敢做的人。”风涟颜说。
“对,”穆时见说,“对于这样的人,你要小心他把你当做一件商品。”
风涟颜停住了。
穆时见继续说:“你要是明白了,我就忙我的去了。”
风涟颜只是望着穆时见。
见风涟颜呆呆的样子,穆时见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对她道:“看着聪明,怎么在自己的事上这么笨呢?”
他说:“你要是还想在穆府做四小姐就学学怎么做个穆家人。但要是你想嫁到别家去为另一个家族做牛做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风涟颜这才回过神来。
“你好自为之。”穆时见叹气道。
穆老爷虽然待自己亲如亲生女儿,但自己终究是母亲的附属品。非亲非故,又是个肩不能提腰不能扛的女流,博个贤名?没有这个必要。那穆老爷养这样一个人能干什么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如果风涟颜不能向穆老爷展示自己的独特价值,那么对于善于经营的穆老爷来说,风涟颜最好的实现价值的方式只有——
她连忙作揖道:“多谢二哥指点。”
穆时见又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别院。
(《九州·风语记》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