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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告别·第二章:接二成三(后编)

2021-08-19 19:24 作者:三风子改  | 我要投稿

一、

大会议室里,同事们各忙各的。打毛衣,聊闲天,偶尔有几个玩手机的。看来这并不是个重要会议。

会议内容同样没什么好说,无非是些官话套话,像是不能把这件事外传,社会舆论压力很大,一切交给警方就好,别给学校惹事……

教导主任说这话的时候朝我这边瞥了两眼,就好像我是那个典型分子一样。但社会舆论这边我确实是见识到了。

记得来会议室之前,还见到校长他们在楼门口和失踪女生陆绮的家长聊天。虽然那对夫妇看起来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但他们明显还是有些得理不饶人:

“我们家陆绮在贵校成绩也不算差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那孩子可是有希望走统招的,这么一弄……唉……”

“很有可能是有人嫉妒我们家孩子的成绩,一定要在这上面好好调查,一定啊!”

对此校长只有“一定,一定”和微笑之中不断擦着秃头的油和汗。

开完会,我本想回去和许凝商量一下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但眼前一个瘦弱到几乎让人忽视的身影截住了我,是那个半只脚迈进更年期的教导主任。

“别多事,管好自己就够了,明白吗。”

“欸?我没做什么吧。”

“没做什么”教导主任哼了一声继续道:“警方已经联系我们了,说学校有个老师也跟着添乱,现在人家每天都说要进校调查,你让学生怎么办?你倒是英雄了,连累整个初三你就愿意?本来这届就没几个升学有望的,指标生都凑不齐,这么一搅和就彻底没戏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也许是听我们吵得太凶了,旁边还有老师过来拉架劝我认个错就得了,谁知见此情形教导主任更加不依不饶。

或许是对这番训斥感到厌烦,以及中午没能追到犯人的挫败感深深刻印在心里,我多少也有些生气:

“我不是逞英雄,学生有危险我就不能管管?吴毂和陆绮明显是被人盯上了,那个人还在学校里!”

“不管出什么事,人家警察会处理好的,你算老几?”

“我……”

被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因为我根本没立场,我只是个教书的罢了。

“想找刺激就辞职回家玩去,没人管你!”

歇斯底里的说完,她推推搡搡离开会议室。可能更年期母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我从高中就没怎么回过家所以不太清楚,但工作以后见过不少这个年龄段的人,她们也许说不上多险恶,只是经验和人生感受,让她们不愿意看到和自己陈旧想法“不兼容”的观点与行动。

不,也许我真的在多管闲事。

心中忽然感到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

二、

走出会议室,我看到在走廊楼梯转角那里闲晃的许凝。

“刚才你没参加会议对吧!”

“我也‘翘课’了嘛。对了,领导刚才说了什么?”

“学校最近的事,还说不允许私人调查。就为这我还和领导吵了一架,看来我们也就这样,再怎么查也只是给专业人士添乱。”

我叹了口气打算趁着没课,赶紧早退,这种地方真是越待越糟心。

“他们一直都这样,别计较啦。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罢,她示意我跟她走,我有些好奇她到底要领我去哪儿,我忽然在意起许凝那姣好的身材和面孔了,我意识到她确实是个很魅力的女性。这样的女性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难道说……

最后我们在一间我似乎不曾来过的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音乐室?”

“这可是我的地盘,来坐坐吧。”

我推开门,除了其他教室一贯的陈腐气息和年代感,还有不小的灰尘,真不知道这人以前是怎么打扫的。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怀旧。

“算了,我今天要早退,先回去了。”

说完我就要离开音乐教室。

这时,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音乐教室的玻璃窗是最古早的那一批,因为这雨的洗刷变得剔透,并被敲打出奇妙的音色,吸引着本想离开的我不知不觉踏入这片荒芜,在沉默中欣赏雨的奏鸣曲。

屋子里昏暗而安静,只有我们的呼吸声。仿佛有什么压抑着我的想法,良久,我缓缓说道:“看来到头我们都是在做无用功啊。”

许凝没有说什么。

仔细想想,说到底我这么做只是想当然地推测和调查,实际上一无所获。

现在警方已经知道了学校里的事,正按照成绩的顺位保护年级第三名的庞增博,并且得出可能只是劣等生嫉妒心作祟的结论,正要开始排查学生,换句话说这里从来都没我什么事,我只是多余的那部分。

也许教导主任说得对,我没必要让自己参与这事儿的。我看着窗外一团模糊的远景,不断回忆着那边山的模样。

“我是不是真的只是在追求刺激或者……太闲了才想逞这个英雄呢,许凝?”

像骑马似的坐在快要散架的掉皮油漆椅上,我絮叨着问许凝,但并没有祈求她有什么回复,又把心头涌出的话倾吐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

“当初刚下车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能来错地方了。这里又偏僻又闭塞,想看的电影从来没在电影院排片过,不如说这里也就两个电影院,还有一个是万年歇业的状态;连快餐店都找不到几家,晚上十点以后街上就跟死掉了一样……我啊,其实挺讨厌这儿的,无聊,沉闷。也许正因如此,我才会这么投入这件事的调查。”

换了个更颓废也更舒服的坐姿,我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说白了,什么为了学生调查真相,为了对得起受伤的弟子,我只是想找点刺激的事罢了!”

叹了口气,教导主任的话就像诅咒一样继续在耳边循环着,令心中的厌烦不断增殖,几乎将其他想法淹没。

其实我之所以觉得烦闷,对他们生气,并不是他们说得不对。恰恰相反,正因为说中了我的真实想法,才会让我如此厌恶。换句话说,我所厌恶的只是那个被人轻易看穿的,浅薄幼稚,自私自利,以学生的痛苦为乐趣的自己。

“我可能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如果你还想调查的话,随你的便。”

“你想放弃了?”

“嗯。”

“哪怕最后得到一个稀里糊涂的结果?”

“随便啦……”

半途而废,丢三落四,自私自利,虚伪透顶,满嘴歪理,不成熟的我拥有所有不成熟的人所具有的特点。

所以这次就让我继续为自己诡辩,又有什么不好的,本来我也没有什么责任去做这个不称职的侦探,以及老师。

我离开了音乐教室,顺便为她关上了门。

三、

留下一句“想调查随你的便,我不玩了”,我离开了音乐教室,打算在今天没课的时候早退。

平时以我的性格绝对不会像其他上了年纪的同事那样“大胆”地随意安排上下班时间,但像现在这样撕破脸皮反而有种爽快感,也许这就是彻底的摆烂了吧。

反正再有几天就看不到那张老脸了,也无所谓什么领导对我的评价好坏。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在市区兜兜转转。平时有很多想翘班去做的事,可现在看着各色或土气或时髦的招牌,我反而没什么想法。也许还是初三的工作闹得,等再过几天学生毕业就万事大吉……

可能还是心底的某些情绪在作祟,我忽然想到吴毂和陆绮,还有接下来也许会出现的第三个学生,他们也会毕业吗?

想到这儿,我既不想去逛逛电玩城或者看电影,又没有心思吃东西,当走下公交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市立医院门口。

“吴毂同学在哪间病房?我是他老师,来探望他。”

或许我这副弱不禁风四眼天鸡的样子真的和老师在世间的一般印象很搭,她没多问什么就告诉了我吴毂的病房号。昏暗的住院病房走廊里来回总有几个人,有年老的,年幼的,这里仿佛一个人生命的浓缩。

但吴毂的病房里只有他自己。

把从医院附近随手买的果篮放在小桌上,我看了看他的样子。被医疗器械与设备簇拥的他就像躺进了一座金属的棺木,尽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但看上去完全没有活着的感觉。

手腕上还留有明显的夹痕,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器械造成的,但这几天他也被“折腾”得不轻。

我和吴毂这孩子算不上太熟悉,当然关系也不会差,不如说他还很喜欢我讲的课,至少有历史课的时候他不会逃课溜出去,也会和我打赌认真背书。

但我确实不算是个好老师,哪怕为你找出真相,也不过是觉得有趣才行动的。但这样的理由没办法帮助你,或许你真的只是遭遇了意外也说不定,而陆绮那边也只是普通的绑架案。

“如果有恶意,离你们也未免太近了。”

当我准备离开时,袖子忽然被什么勾住。

“是……老师……吗……”

他的手指捏着我的衣角。

“救救我……救……”

寂静的病房中,他痛苦地扭曲着尚属稚嫩的脸庞,如经历着恐怖的梦魇。而我只是

那细如蚊蝇的声音在雨声里也能清晰地听到。

“嗯,我去叫医生来,你等等我。”

雨下着,让我花了不少钱买的短袖衬衫湿透,偶然踏入道旁的积潭让袜子浸泡着污水,背后被泥点迸溅,可我没有时间顾虑这些。

S市晚间的车流也并不拥堵,车灯闪烁间我一次又一次从人行道中跑过。

也许这时的吴毂正在医生的照顾下渐渐恢复意识吧,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战斗,和死亡的战斗。而我也许同样有需要做的事,这次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理由。

再有三站地就是学校了……

因为那个时候你在向我呼救,我必须做出回应才行。

下个路口,下个路口就能看到校门前的甬道……

因为现在还有生死未卜,经受着恐惧折磨的学生,我不想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学校就在眼前。

你们一定会回到学校,顺利毕业,向着未来展翅飞翔。而作为老师,在你们出发前拼命保护那片干净的青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啊——

推开音乐教室的门,许凝正好走到我跟前,好像她也要下班的样子。看到我这副落汤鸡的惨相,她笑了。

对此,我的回应是:

“现在还能请你当我的助手吗?许凝!”

“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着你啊。”

四、

夜晚的校舍,大庆的呼噜声在四楼,真不知道这人的发音构造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顺带一提因为有他在,领导值宿这种古老的制度基本就没怎么实行过。

现在学生已经放学,而我们还要留在这里,为了查找新的线索。大理石地面上传来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让我不禁胆战心惊。

哪怕这脚步声就是自己的。

许凝反而没什么害怕,一直悠闲自在,仿佛夜晚才是她的故乡。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校长室。这也正是我先前盘算好的第一步计划:先看看绑架视频,找出新的线索。

我随手从门框顶上摸出校长室的钥匙,又在校长专用的那台电脑屏幕亮起后输入一连串相同的数字。

“你居然还有这手啊。”

“他们总叫我做这些杂活啦,这也算是特权,而且密码都是一个数字……上了年纪的人真好搞定,对吧。”

许凝没说什么,催促我继续下去。

果然,校长这里有那个视频的备份。也许他们还是习惯把视频复制到自己的电脑上再打开,就像使用课件一样。

“赶快看看。”

“这就打开……可以了。”

诡异的背景和昏暗滤镜下,可怜的女生正在奋笔疾书。只要做不出或者完成的速度比视频右上角的秒表倒计时慢,就会受到惩罚。

女生拼命地道歉,仿佛和犯人认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但我并不知道她对不起谁。

房间四周仿佛被蒙上了一大圈黑幕,完全看不清这里面的布局,只有几点烛光充当光源,勉强可以照亮女生的脸,以及她手上的试卷。

当视频快要结束时,四周响起诡异的话音:

“真遗憾,你又错了。”

到此,视频伴随着女生的惨叫戛然而止。

当我回过神来,外面浓雾已经渐渐模糊了本就稀少的灯光。整个学校如同被困在某种迷宫里一样,搞不好还会有几个自称特别搜查队的少年少女进到电视机里探索——

哗啦……哗啦……

走廊中若隐若现地发出金属碰撞的诡异声响。

我问许凝:“你、你听到了吗?”

“嗯,好像有什么锁链一样的声音。”

她似乎对这事并没什么感觉,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另一个次元的事。

“要不要出去看看?”

话虽如此,我却没能挪动半步。后来在许凝幽怨的目光下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但外面什么都没有。

虚惊一场的我们再度回到校长室里。

对不起……

不知看过多少次那恐怖片一样的构图,我又把进度条拉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里显然没有什么青涩的脸,铁青的脸倒是有一张。

大晚上和同事在多媒体教室里观赏绑架视频,要是第三个人进来,绝对会认为我们都是疯子。

而且这东西在雨夜里观赏确实对心脏不是太好。

为了不吵到可能会忽然醒来的大庆兄,我们没有开灯,用教室自带的耳机。然而看了数十遍,叫做线索的东西一直不肯露面。不过想想也正常,要不然谁都能破案了,面对这些东西只能任凭自己的知识,记忆和想象暴走,才能像配钥匙一样找到。

但就在又一次打开视频时,许凝忽然惊呼道:

“这个地方我有印象!”

她指着屏幕上一处黑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别出那里到底是什么。

“这个花纹,没错,应该就是那儿了。”

五、

“你确定吗?”

我跟在她身后,走过几乎没什么人的走廊,外面的雨声已经渐渐停歇,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不会继续。

昏暗之中我透过手机的光亮分辨出这里是旧校舍,自从上次三楼的连接走廊被打开以后好像就没被重新锁上过。

“应该是在这里。你还记得吗?旧校舍的窗帘花纹和其他教室不一样。”

“就算是这样,你的眼睛也太好用了吧,我都没看清。”

旧校舍的空教室并不少。起初找了两三个教室也没发现一点痕迹,但当我又推开另外一扇门,抱着撞大运的心态时,宛如刚才视频场景复刻的画面呈现在手机光源的照射范围内。

我轻轻碰了碰许凝,但她好像没察觉到似的还在朝着走廊深处走去,我只能出声提醒她。

“看这儿,这里就是视频拍摄的地方。”

我壮着胆子走进漆黑一片的教室里,想象着自己可能随时都会遭受危险,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尽管这里早就没人了。

空荡荡的教室和黑板上年代不明的涂鸦以及破旧的桌椅,要是再来个电锯杀人狂,绝对就是B级恐怖片的场景。

许凝也跟了进来,环顾着这间被人们忽视的校舍说道:“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个女生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离同学只有数步之遥,真可怜……”

“别感慨了,既然人都不在,线索至少还会有些。”

对许凝感性的发言表达了少许不满,我开始四处寻找有用的线索。显然犯人收拾得很干净,几乎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东西。视频中的椅子还放在原来位置,那些数学题目只有几页留下。而在题目下面,我发现了新的预告信:

“接下来我将继续‘告别’……”

告别……我又想起那时的话语:别妨碍我的告别。究竟是要告别什么?又为什么而告别?这一点我仍旧无法理解。

我和许凝拿起信和钥匙撤离了教室。

离开旧校舍的路上,我还在反复翻看这封预告信。信纸和信封与第二封类似,比起第一封要朴素得多。不过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里面的文字仍然困惑着我。

“就像知道了我们会找到这里一样。居然还把信故意留在这里。”

“真是恶趣味啊。”

许凝点头赞同道。

捏着那封信,我的背后忽然一股恶寒,仿佛被谁盯着一样。这样的不快令我加紧脚步走出了教学楼。

走出校舍,雨早就停了。四面夜色在雨的洗刷过里变得潮湿而通透,仿佛我们就是两只行走在琥珀里的小虫。

潮湿的空气也许明天会形成新的雾,代替雨守护这座城市。

今天这一夜同样无果而终。恐怕新的被害者即将出现,如果按照我所猜想的顺序,也许年级第三的庞增博会是犯人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不管它什么身份都能被警方轻易揭穿,这场诡异的“告别”也将彻底落幕。

尽管最后抓到犯人的不是我,但这样一来事件也会被彻底终止了。

我叹了口气。

“怎么了?”

许凝快赶数步迎到我的前面。

“不,没什么,我只是对那个刚刚才立下豪言壮语但却什么都办不成的自己感到可笑。到头来我也不是侦探的料啊。”

仿佛赌气似的,身体也跟着做出了反应,我加快脚步走到她前面。

“如果这么容易就找到犯人,要么说明对方太蠢,要么就是你聪明过头了。”

“你可真会劝人啊……”

我回头看向许凝。

许凝的身影在夜色的沐浴中变得剔透,也更加令我产生某种奇妙的憧憬。比起白昼,也许夜晚更适合她。

我无端地这么想着,打算就此和她告别。

“我回去了,要不要顺路送送你?”

“不用了,等下男朋友会来借我,你先走吧。”

她一脸得意地说完,向着远处眺望起来。

“啊?哦……”

什么嘛,原来有男朋友啊。

后来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我就这么走了,回到家什么也不想,趴在床上立刻睡着入梦。

梦里,我还是会看到那个形象模糊的女生,但我不会逃跑,也没有害怕,因为身后有许凝,有支持我的学生,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我直面她。

不知为什么,我不觉得害怕了。反而想要追赶上去,找到那个人的真面目。

五、

在迷雾重重的案件调查当中,也许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就只有昼夜的更替,夜幕收起,清晨再度登上名为世间的舞台。

我早早起床来到学校,等待着事件的结束。

学校里,大家依旧都在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用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打发心里的恐慌:

“我的花盆呢?”

“王姐,给我来砍一刀啊。”

“谁来团购一个皮搋子?现在买还送洗发水呐!”

“课代表又把作业收错了!这帮孩子啊……”

我努力隔绝这些杂音,在纸上不停梳理这件事的进展。预感这个犯人是个滴水不漏的家伙,从挟持陆绮并且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都看得出那人有备而来。

砰!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打断了正要成形的思绪和邻座同事的网购快乐之旅。顺带一提,我偷偷瞥了眼,发现她好像把准备要买的皮搋子下单成了两个。

总之,刚才的破碎之声回荡在本不算大的教学楼内。

也许是连日发生的案件让我在这方面变得过于敏感了,我当即跑出办公室,顺着声音的大概位置寻找起来,又在走廊里遇到了许凝。

“你听到了吗?”

她点点头。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追寻着声音跑出楼外,路上还碰见了同样被声音惊扰的大庆。

从沿路的学生和同事口中,我们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模样,好像是有个学生被楼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倒,就在厕所旁边。

来到事发地,我拨开厚厚的人墙,看到一名学生正躺在地上,某种陶器碎片散落一地,头部正不断涌出的殷红。

“卢仁……为什么会是你?”

我看着仰面倒地的男生,叫出了他的名字。

许凝也惊讶地看着那个男生:“如果按你的推论,下一个不应该是庞增博吗?”

“看来那是犯人故意误导我们的。”

倒下的这名叫做卢仁的男生只是个成绩中等老实巴交的学生,看来成绩报复论被推翻了。

卢仁还在昏迷着,血在砖地的缝隙中蔓延,只有遇到红褐色的碎片时才会被阻挡。

花盆……

我猛然想起今天早上同事提到自己的花盆丢了。原来那个人早就准备好了第三次行凶的手段。

想到这儿,我抬头看向旧校舍。既然是高空坠物杀人,也就是说——

旧校舍三楼的窗口打开着,里面是一个长发的模糊剪影,犯人竟然还在那里!

不能再让那个人跑掉!

这个想法支配着我拼命跑向教学楼正门入口,同时也开始埋怨自己的糟糕体力以及这座教学楼的蠢结构,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从一楼上到旧校舍上面,还得从主楼门口折返。

爬楼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力气,但就算这样也要保留下和对方对峙乃至搏斗的体力。

当三楼的标志出现在眼前时,那轮剪影依旧浮现在窗口的亮光映照之中,并没有跑开。

我渐渐接近她,并且不断喘匀呼吸,逐渐温存着些许的体力。

但说来也怪,当走到近处时我发现那人的身形和在楼下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对此我并没有贸然接近,而是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逃?”

……

她转身过来,呆滞地看着我,没有回话。这时许凝也来到了我的身后。

“你到底是什么人?”

……

“这些是你做的?”

她摇头,随即跑开。

我没有追上去。

因为我却并没有感到她有任何的敌意,也没有像是说谎的样子,直到许凝在我身后说了些什么,我才从那宛如癔症般的体验里惊醒。

“真是个怪人。”

许凝在身边轻声道。

“是啊……但反而让人觉得可以信赖,对吧”

“也许是这样……”许凝意味深长地说着,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指着我的脚下说道:“看!那是什么?”

顺着许凝所指的位置,我看到一大串钥匙和一个有些眼熟的挂坠。

“钥匙,还有这个挂坠……这应该是汪卿心之前弄丢的,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许就是犯人偷走的,但用来做什么呢?”

“可能昨晚犯人就在我们身边。你还记得那阵锁链声吗,许凝?”

“你是说——”

“那是为了偷取花盆而开门的响动。”

许凝指着其中一把钥匙上说道。

我借着窗口的光亮检查那串钥匙中属于办公室的那把,发现上面变得焦黑。

片刻的讨论过后,我们重新回到到楼下查看现场。这时一群年龄加起来有几个世纪那么久的老师自发守在周围,可能离警察赶来还有一段时间。

“老师,你没事吧。”

其他学生散去了,但汪卿心还留在这里关切地问道。

“我?当然没事,卢仁呢?他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眉头也紧皱着,看来情况并不乐观。或许应该是拿出那个东西的时候了,我这么想着,拿出了刚才捡到的钥匙交给了她。

“啊!这是?这是我弄丢的钥匙?”

“好好保存吧。”

汪卿心点点头,准备回去上课。但没走几步又跑了回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几次都停下了。直到铃声响起不得不回班的时候,她才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

或者说,最后的预告信:

这是最后的预告,如果你能在三天后的最后一节课前找到我,结束这场告别,否则你最重视的学生也会被我杀死,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问汪卿心。

“还在怀疑我啊……要是再这样我可伤心了哦,老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确是清白的,那个……”

“好啦,我只是在碎掉的花盆里面下面捡到的,可能是有谁放在里面,又或者……”

她看了看那边的血迹,连忙撇过头去。双眼紧闭悄声说着:“可能真的是诅咒也说不定。”

“什么?”

“随口说说的。老师,你要小心啊。”

汪卿心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走了。

后来,卢仁被及时赶来的医护人员带走接受治疗,操场上也不再有学生追逐打闹,上课的时间到了。

地上的那滩血迹还留着,仿佛在证明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一场命案。

我和许凝在原地呆站着。

远远望去,远处的积雨云变得明晰起来,也许要下雨了。

课间

午后的办公室,往往是大家畅所欲言的好论坛。

也许没了早上的干劲和活力,沉浸在阴沉天气和阴雨连绵之中,谁都会有倦意。而驱散这种倦意的绝佳方式,除了好好睡一觉,就只剩和谁聊点八卦了。

“我们这届学生真是多灾多难啊,转眼间三个学生都……”

即将退休的化学老师首先开了个头。

“可不嘛,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家那谁认识一个大师,就说咱们这地方特别邪乎。”

经常夸耀自己人脉的物理老师也自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

“真的假的啊?”

平时经常附和拍马的某个老师摆出夸张的神情。

“咱们这儿邪门,多半还是那事儿闹得,记得当初……反正这接孩子可苦了。”

一位正在看养生公众号的老师关掉手机,闭目养神的时候也加入了,可是忽然又闭口不谈。

“也许真就是咱们学校气数快尽了?”

“事先说明白啊,当初那事儿我可不知道多少,我教二班的。”

“我、我虽说教过几天一班,可也和我没关系,我……”

她们都在回忆着当初是否做过什么“错事”,因为现在的报复,似乎就是那时的翻版。

而关于那件事,谁都不想多谈。

“你们说是不是他……真的回来了?”

不再有人应声,大家仿佛都对某个存在避之不及。

“我前几天在旧楼那儿好像真的看到他了。”

(第二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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