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叁(碧蓝/贝企)序章

我们都不知道幸福什么时候从天而降,这是个概率问题,如果你信教的话那就是所谓上帝的赐福,换平常话说,看上帝他老人家的心情 他心情好的时候往你的头上多撒些,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吝啬鬼,一分一毫也不会送你,放在茫茫人海里的大多数都是幸福着的,可总会有孩子像是从指缝间流落的沙,独自面对寒冷又广袤的大地。
企业有时会想,她是不是曾经是被上帝捧在手中却最后不幸滑落的那类人。
这种问题不止一次的从脑袋里冒出来,在珍珠港外,在圣克鲁斯,在空旷的南太平洋。她最孤单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这时就张开臂膀,尝试搂住尽可能多的星空,死神会懂事的在她头顶盘旋,提醒自己尚且有陪伴,一整个银河此时尽数为她开幕,算是种伟大的孤寂。
这种孤寂其实尚可忍受,因为你起码知道它定有尽头,此时平静的天海随时有被击碎的危机,飞机的引擎声加入海潮的那一刻就是宣告爆炸,火光,咆哮,还有血的入场。天边需要被遥望,不是海平面给予你无尽的想象,而是稍有疏忽便是又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别。
这随时要被紧绷的神经耗心劳力,但疲惫其实也是生活与生命的证明,比起如今她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闻不到硝烟,听不到轰鸣,日子漫长的像是铅刀割牛皮,永远没个肉眼可见的尽头,实在是太精彩了些。
她还是不想承认,战争结束了。
投入在战争里的自己痛苦却闪耀的,她承担着举国的期盼,也承担了举国的憎恨,两种都算是无上的荣光,如今东京湾内那张轻飘飘的纸片一下子把这些都剥夺了,还真是叫人难以适应。
她站不起来了,用女灶神的话说,她伤到了脊柱也就是龙骨,以后她的下肢会逐渐失去知觉,直到迎来陷在轮椅里的一生,不过,她也是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龄,起码是国会的老爷们希望她退休的年龄,这么看来自己的离去还是在为她已经奉献所有的国家又添了一点贡献罢。
她并不觉得多难过,一部分是早有准备的原因,另一部分是经历过更加难受的事情,有些东西便不再是问题和困扰了。她孑然一身,离去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反而留下会耗费更多的资源,单纯的数学问题。
失去硝烟的岁月的第一年,她住进了海军医院,丢下来陪伴了半生的舰装,悄然无声。
作为旧时代的战士,她有时也会期待有另一个不凡的旧时代的人会推开那扇简陋的门,她们可以讨论曾经的风,曾经的酒,曾经传唱世界的音乐,生生在一间房里造出一个30年代。
有可能是她太寂寞了,祈愿像是小广告总是飞到上帝的信箱里,叫他老人家不堪其扰,最后拨冗勉为其难的实现了它。
真的来了一个旧时代的女人。
奇怪的是她穿着一身女仆装,却声称是工作服,站在门口,用她只在枯燥的歌剧里看到的古老的礼仪提起裙摆,打开成一朵花,说:“,早上好,您睡得怎么样?”
真是乱来,用她的自我介绍“一介女仆贝尔法斯特”就这样莫名其妙又强势的闯进她本来已经冻结的生活,整出一大堆在自己看来麻烦的要死的事情。自己好像天生不擅长应付这种过分自来熟的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简单的生活已经被全面入侵了,而她们过分融洽,融洽到有时想要送客独处都显得没有礼貌,即便这种和谐大多数情况是由皇家人单方面维系的,她最大的贡献是保证女仆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听着的对象。
这种过度的倔强让她很无奈,但是也谈不上讨厌,毕竟上一个这样关心她的人已经沉眠了快一千六百个日夜。
“企业sama,今天的配药又是没有吃啊。”
好了,她的苦主今天按时出现了。
银色如月华流泻的长发,锐利的紫瞳,不不不,她并不是在说自己,这件事情应该好好责难一下上帝这个家伙,她很怀疑是不是造人的时候他偷了懒直接套用了旧的模具才有这两个过分相似又毫无血缘的人。
“费城的冬天比伦敦冷多了,”
也不管自己失礼的沉默,她一如既往的走过来,把裹得严实的围巾和手套摘下又叠好,顺手就拎起了暖壶换掉早就冷掉的上一杯。
“今天也没有其他事情吗?”
“威尔士殿下会处理好的,有我在场她反而觉得受了监视。”
“这样讨厌约束吗?有约束其实不是坏事。”
“对生来就困守于束缚中的殿下来说每一次挣脱都算是享受了。”
她收拾房间很快,即便是同时要回复她们之间没有太多营养的话题。拉开窗帘,是没什么力气的阳光,打在脸上也要过一会儿才会升起暖意,女人就在一片金色里为她整理睡了一晚略有凌乱的床铺,塞好被角,把床调成合适的角度以便她可以坐着看见大海。
视线里的她笑笑,递过毛巾,温热的。
“企业sama这样喜欢海吗?”
“我不喜欢它,只是那里我姐姐和妹妹的墓地。”看着大海,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看着那两个也许再不会见人。
很想她们,也很成功的又截断了话头。
女人果然沉默了,她静静地站了片刻,也许是在看着自己,也许跟她一样眺望作为“墓地”的大海,但她没有立场必须关心到底是哪种可能。
不过也只是片刻,皇家最优秀的女仆很快从沉重里清醒,伸出手示意扶自己去洗漱。
无法拒绝。半个身子都靠在这个高挑女人的身上,她握紧了自己的手,牢牢的扶住肩膀,一起向着洗漱台挪移。温暖又柔软,还有橙花的香气,搀扶都好像变成了拥抱。
一室之内,两个呼吸,拖鞋啪嗒——啪嗒——起起落落。白纱帘,天青的绒布,一枝旁逸的橡树坚持着在深秋也不落叶。拧不紧的龙头在微微渗水,水磨石的地面在晨光中刺的人不太能睁开眼,还有即便暖气再充足触手依然冰凉的墙面。
忽然就很想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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