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月目浮
李白和他前女友的那点破事所带来的影响比我们想的要深。
因为总裁的缘故,我和瞿清鹤在校园里也出了名。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在这届历史系里有一对情侣有能和猫沟通的能力。这种传言越传越玄,到最后说我们是什么神仙眷侣,为了拯救三界浩劫而下凡渡苍生。这种说法自然不会有人信,但大家明知是假的也乐于传。每当我们和总裁坐在一起的时候,周围都会围着很多人看我们,这时候我们就不便和李白说话了。李白似乎也不想和我们说话,因此这样的情况倒是他很乐意看见的。
在十二月初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突然收到了班长的消息:弈琦,在吗?
他打错了我的名字,我倒也不很在意。我回了一个“在”,心说这段时间我还算安分守己应该没惹什么事。
班长:是这样的,校刊编辑部听说你们能和猫交流,就想采访一下你。和你对下,时间是这周六晚上七点,你们看方便吗?
我感觉事情的发展走向有点不太对劲。我没有着急回他,而是先截了个屏发给瞿清鹤,问她该怎么办。
瞿清鹤:你怎么回的?
我:我还没回,这不和你商量着吗?
瞿清鹤:我觉得可以去啊。
我:你不会还真觉得自己能和猫沟通吧?
瞿清鹤:那你是拒绝的意思咯?
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瞿清鹤:那你拒绝他呗。
得到了瞿清鹤的确认之后,我立马就将班长给拒绝了。我们互相客套了几句,我以为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没成想当天晚些时候辅导员亲自到宿舍找到了我,和我说这是一个机会云云。看他的样子他是先一步找了瞿清鹤,并且瞿清鹤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在他不断地劝说之下,我也只好答应了。等他走后,我问瞿清鹤:不是说不去吗?
瞿清鹤:辅导员找我的时候和我说你答应了啊。
我:那你怎么也没和我确认一下呢?
瞿清鹤: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了啊!!!
她加了三个感叹号让我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用了。辅导员很擅长玩囚徒困境,我遇到事儿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去了,但我和瞿清鹤事先串供,就说我们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只亲我们。
越临近约定的日子我就越紧张,但瞿清鹤却完全没事人一样。周六那天下了点小雨,我们一起撑着一把伞往食堂走。编辑说食堂更有聊天的气氛,可以有助于访谈的进行。
十二月已经很冷了,但食堂里就像桑拿房一样闷热。我在里面坐了一会就几乎要喘不过气了。瞿清鹤递给我一张纸擦汗,我谢过她。
“别紧张嘛。”瞿清鹤对着我笑。
我摇头解释:“我是真的很热。”
我脱下了外套,感觉一下子松了口气。
瞿清鹤突然将手搭在我肩上,以耳语的方式对我说:“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在消毒柜旁边飘着一个很大的水母样的妖怪。它通体橘红色,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热。橘红色的皮肤上有许多的褶皱,每个褶皱里面都藏有一只眼睛,这对于我这样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说非常不友好。这个妖怪很像百目赤,虽说它们肤色、外形等均不相同,但它们的恶心程度是不想上下的。我赶紧将目光错开,一只手按在胸口上,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很多。
“抱歉抱歉,”瞿清鹤轻拍我的后背让我舒缓下来,“我……”
“没事。”我摆手
“应该是月目浮,我在《百妖集》上看见过。”她说,“这个妖怪每月会长一只眼睛,特征还算很明显。”
“你越说我越恶心了。”我说。
瞿清鹤颇有自责的意思:“好啦,那我不说了。”
她拉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手背:“不用怕,不是坏妖怪。”
“我以前从不觉得你胆子比我大。”我说。
瞿清鹤莞尔一笑:“我们怕的东西不一样吧。我没有密集恐惧症,看这样的东西就还好——初看会被吓到,多看一会也只是觉得有点恶心,但还没有到完全不能看它的程度;上次我们遇到阿嗤,我就怕那样的东西;蟑螂什么的也会怕啦!”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扯到这个,下意识说了句:“蟑螂我也怕。”
她的言语里竟然对蟑螂还有点嘲讽的意思:“不过这边的蟑螂都好小,黄豆那么大。我上次在宿舍里……”
我将话题拉回了月目浮:“别说了——这东西的习性什么的,是什么样?”
瞿清鹤想了一会,对我说:“它就是普通的靠妖气为生的妖怪,没什么攻击性,行动也很迟缓,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食堂大概很符合它的要求吧。具体我也不记得了,我也不可能把整本书背下来对不对?”
我由衷地说:“你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瞿清鹤谦虚道:“只是之前看见会有个印象而已。这个月目浮可能在食堂住了很久了,只是我们来的少所以没怎么注意。”
我们开学以来几乎就没有吃过食堂,自然也从没有见过这个妖怪。我问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为什么食堂门口没有蛛丝目呢?”
瞿清鹤耸肩:“我怎么知道?而且我发现我们学校里的蛛丝目都很少,除了你宿舍楼门口那个,其他的我好像也就见过一两个,现在也忘了在哪了。会不会是因为你楼上住着体院的呢?”
我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们高中的时候男生宿舍楼门口也有,我想他们阳气再旺盛应该也比不过体院的吧——如果越强壮的人阳气越重的话。”
瞿清鹤又是一下耸肩:“不知道。”
我们有些沉默,也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在我们背后说:“你们是历史系的甄奕琦和翟清鹤吧?”
“是‘渠’哦!”瞿清鹤回过头,笑着纠正她。来人是个女生,看起来应该是我们的学姐。她歉意地微笑,然后从我们身后绕到我们面前,在瞿清鹤对面坐下,自我介绍:“我是校刊的编辑,大三的,中文系。我叫林若瑟。”
她在口袋里找什么东西,我心想她该不会还有名片要给我们吧?但她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似乎是要记录用。之前她联系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瞿清鹤还和我说“若瑟”这名字又诗意又像是“翡冷翠”那样的外文音译,特别好听。
她打开了笔记本,用手压平了笔记本的书脊线,拿出一支笔准备记录。在开始之前,她说:“为了方便后期整理,我可能会录音,你们不介意吧?”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录音。看来她并不是真的在征得我们同意,只是走个流程罢了。
开始的几个问题都比较简单,似乎都在绕着“猫”打擦边球,比如“你们喜不喜欢猫”、“有没有养猫”之类的问题,有点像在套话,我们回答的都比较谨慎。我们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基本上是她问什么我们答什么。这个过程让我很紧张,像是在录口供,生怕自己回答错什么。回答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林若瑟的笔记,她几乎把我们说的每一句都写了下来,我倒也挺佩服她写字的速度的。
“为什么那只猫——也就是总裁——会和你们那么好呢?”她突然这么问。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搁下了笔,抬起头看我们的眼神有点锐利,虽然带着笑却像是审犯人一样。虽然说我们早知道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我们都有点被她吓到。
“我们也不知道啊,”瞿清鹤笑着化解了林若瑟的这次进攻,“其实我们也挺好奇的,为什么它不理其他人呢?”
瞿清鹤故意摆出了一副无辜的嘴脸,我看着特别想笑。瞿清鹤瞥了我一眼,又踩了我一脚,我干咳了两声掩盖我的笑意。
林若瑟放下笔,跟着她一起笑:“我大一进来的时候就有听说有个女生和总裁关系很好,那是个学姐。等她毕业之后,总裁有整整两年不再与人亲近了。”
瞿清鹤随口说了句:“那你们怎么不去采访她。”
林若瑟笑道:“我那时候也不是编辑呀。”
林若瑟的笑中带着一点期待的意思,她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点有用的信息。我和瞿清鹤肯定不会遂了她的愿。长达半小时的采访下来,林若瑟估计根本没得到任何她想要知道的——或者说有意思的料,对于大多数问题我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结束的时候林若瑟颇为客气地提出要请我们喝奶茶,但我和瞿清鹤都拒绝了。她也并不诚心邀请,看我们拒绝之后,客套了几句就走了。
看着她走远了,瞿清鹤靠在椅背上,问我:“什么感觉?”
我不明就里:“什么什么感觉?”
瞿清鹤伸了个懒腰:“我有点躲过一劫的感觉。”
“差不多差不多。”我说。我也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月目浮,我赶紧错开了目光——今晚估计都得做噩梦。
“走吧,这里好热。”瞿清鹤说。她拨了一下已经比往日长了许多的头发,突然说了句: “你以前没见我留过长头发吧?”
“以前?”我琢磨了一会,觉得她说的应该是高中的事情。我摇了摇头。
她笑起来,对我挑了挑眉毛,像是邀功般问我:“开心吗?有人为你留长发?”
“嘁,”我开玩笑,“你蓄发明志吗?”
她推了我一下:“哪有蓄发明志这种说法?”说着她站起来,示意我一起走。我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坐的久了腿有点麻,顿时又觉得我们被一个很无聊的事情浪费了很长时间。我们一起往外走时,瞿清鹤突然问我:“说起这个,你有没有在《百妖集》上看过一个叫做‘云娘’的妖怪?”
我读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有点后背发麻,似乎名字好听的女妖都不是什么善茬,苏妲己、白秋练之类的妖怪一下子全部涌进了我的脑海,拦都拦不住。我越是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越会想到这些,清姬、拉弥亚之类的外国妖怪也跟来凑个热闹。食堂里的空气实在压抑,我快步走出食堂,喘了口气,对瞿清鹤说:“你说说看吧。”
瞿清鹤回忆着,开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