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 你害怕吗

“别担心，这不过是将要解决的另一个困难而已。你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失手的。对么。”在他的心中被找出来这样一句话。 “是的，当然。”他回答道。 他与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交谈着，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面试。面试室半敞着门，里面坐着一圈面试官，把面试者包围了，一如他被包围的心。这副架势，对他来说是审判也差不多，所以尽管心跳为他擂响了战鼓，他却只想着退缩。 门轻轻关上，这声脆响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环顾四周，还可以看到更多的来回踱步的人，那是与他一同参与面试的选手们，无不投入到文稿之中，争取着最后的时间把更多重要不重要的话说进脑子里。 这时间是则靠他拖延来的。他是第一个走进牢笼里受审的人。而作为这个幸运儿，他只是在细细地品味着，这被人否定，被人审判，被人轻蔑，将自己的不体面和软弱暴露在目光之下，这份自我折磨。 不过有人连这份痛苦也要打断。 “你是第一个进去的对吗？那么，嘿，一会你出来的话，可以跟我们讲讲他们问了什么吗？”另一个面试者向他搭话。 “啊，当然，当然可以。”他故作镇静地点头，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使他没准备好和这人交涉，“我会说点什么的。” 这时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一号，请进。”面试官探出头来。 “是的，我在。”他举手示意，随即走进面试室。 但推开门的一瞬，他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漆黑之中，那是藏匿着他的灵魂地方。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每当他需要和什么东西抗衡或者平复自己狂野的心，他就在外面从这里取出一些东西，来获得抚慰。但这也把他的真实埋葬的越来越深。 他有点惊讶，倒不是因为置身于此，而是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这座深坑已经如此破烂不堪，也许他从未意识到这一切快要走向万劫不复。 他知道他这次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沿着陡峭的坑壁一步一步的挪步下去，回忆却一点一点泛滥上来。等到到底深坑的地板时，他看到了那个囚笼——在数年数年之前，他决定将自己的灵魂关押起来开始，建立起来的囚笼。 笼中闪着一些光，在巨大的黑暗之中微不足道。 他避开脚底的碎石，摸向那座精致又压抑的笼子。 “嗨，听得到吗，你怎么把自己关起来了？”他问道笼中有点幼小，微光闪烁的身影。 “因为我有罪过，我放任自己堕落，我没法迈向终极了，我该受罚。”那人这么说。 “那叫什么罪，你也许只是遵从你的本性。好了，出来吧，把自己关在里面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这次从哪里来呢？”，那人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呃，如果这算是一场戏剧的话，我应该算是从后面的几幕来的。” “是么，那时我还没有退场吗。” “别开玩笑了，你是主演。好了，我说，放自己出来。”他稍作正色。 “不，不能。”那人也不退让。 “怎么不能呢？” “如果我从这出去。外面的东西就会吞噬我。我，那样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不，我不知道。”那人又垂下头去，双手抓着笼子。 “既然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也许能让你轻松一点。”他找了块空地坐下，叉着手，轻轻笑笑。 “什么？” “我要说，有个家伙躲在门后面。那家伙很害怕，他的恐惧，他畏惧的东西好像就在外面。” “是吗，这听起来从各个方面都很像我。那么，他会有危险吗，你说他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在原地缩着，直到饿死，或者，外面那东西离开” “他饿死了吗。” “不，当然没有。” “也就是说，外面那家伙没有把他宰了？” “是也不是。当他饿到完全无法思考的时候，他的本能战胜理智的时候，他飞奔出去了。然而实际上，那里除了恐惧，什么也没有。” “这么说，是他的绝望救了他？” “绝望只会摧残他。是他的勇气让他逃出生天。” “那么，你是想告诉我，要有这样战胜恐惧的勇气吗？” “不，是要有舍弃一切的勇气。” “也许吧。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呢？” “这正是这部剧后面的剧本。我们得按照剧本走，你说对吧？”他探身向前。 “不。我想这部剧理应有另一个结局，就是他永远不从那扇门中离开。因为他下定了决心这么做，用更大的勇气去决定了自己的，悲壮的灭亡。这个剧本看起来比你那个更有英雄主义和感染力。” “哦，这听起来像滑稽戏之中，”他笑着耸起肩来，“很有趣的一幕自欺欺人的戏码。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 “我只是在寻求一个立身之所而已。”那人回答他。 “不，你是不想去面对，你在逃跑。但事情只有在结束时方才真正结束，你逃不了的，你自己知道。”他摇摇头。 “你不明白这么多年我做了多少努力，我受了多少苦难，全都是我应得的。”那人盯着他，不带什么情感。 “你真的看不清吗？你应得的只有下地狱，伪善的骗子，好强的小丑，你敢不敢撕下假面，让人看看你是什么张牙舞爪的东西？”他把脸逼近笼子。 “有人只长着一张脸吗？他们为什么不下撕下脸皮来？”那人在感情里稍微撒上了点愤怒。 “我们在谈论的是你不是吗，干别人什么事。”他偏过头去，转而又瞪视着那人。 “我？你说的不应该是你吗？难道不是你吗？你，缔造了这一切的你呢？你就是我的恐惧，你是塑造这一切的元凶。” “好了，好，我们都只是些自甘堕落的东西，好了。我们不需要争吵。我，我不是为此而来。”他打断了那人，结束了不谐的乐句。 “不，不对。我们确实是需要一点愤怒和混沌。”那人也平息下来。 沉默半晌，他还是先开口了，这正是他的来意。 “不管怎么样，我得说，呃，抱歉，我来的太晚了。让我们都受了这么多折磨。我很抱歉。”他错过那人的目光，“我也想了结这一切，你知道我做了很多努力。” “但那些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你永远也找不到潜伏在一切之下的东西。”那人明白。 “是的。因为我从没去过沉在万物之下，托起一切的那个地方。”而如今，他也明白。 “因为你只想甩开所有，你只想着爬得更高，但你不知道所有你踩在脚下的土灰，都出自你为自己挖掘的坟墓，都出自这里，这座横断在你心中的巨大空缺，囚禁着你我的这座囚笼。” “对。你说得对。我认错了。我错了。我们得放过自己，从笼子里出来。”他显得有点颓唐，他所有的力量正在不断地被抽取出来，而此时，这座深坑也开始渐渐填补，二者逐渐从地下几公里上升起来。 “我很庆幸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互相折磨的时光真是美妙。”那人身上的闪光也在逐渐变强。 “我必须承认，我早该如此的。但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并非是我造就了这一切。而是你创造了我。”他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扶着笼子。 “什么？”那人好像想起了什么。 “铸造这一切，封闭起来这一切的，其实是你。我就是因此而生的。”他喘着气，两人急速的上升，空气有些稀薄，“解放自己的钥匙，就在你那里。” 一团更加闪耀的闪光从那人的手中亮起，随着地面的抬升，像是将要冲出天际的一道火光——它将点燃这颗陈旧的跳动缓慢的心。 回忆如一条涌流汇入他的脑海。 “这座牢笼到底是何时开始构筑起来的呢？你记得吗？” 他记起，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在心中长出的荆棘，他要走上一条斥退所有人的路，走向他口中的非凡。 “你把自己关进囚笼多少次了呢？” 他记起，他放纵自己沉沦，却又懊悔与那些逝去的时光，他在反复无常中挣扎，让他的宫殿摇摇欲坠。 “在黑暗来临的时候，你为何不再闪烁你的光亮？” 他记起，他的懦弱和恐惧，他为自己开辟出的绕地球一圈的无数条退路。 他记起，他记起，他记起了太多东西，但那些东西又飞逝了，任凭他在笼中伸手希望留下那条缎带，但是一切只是抛下了他。 “不，放开他们吧。”他抓住了那人的手，“也许我们能改变这一切。现在我们意念合一。” 他接过钥匙，在打开门的瞬间，时光似乎开始倒流。 那人看着一切的倒转，他又回到那些留下了无数遗憾、痛苦和不快的时刻。所有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流转，他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直到最后—— 他拉开门，从面试室中走出来。 “嗨，我说这事算是搞砸了。” 在无尽的流转中，他们什么也没改变，除了他们自己。 所有的不甘，无奈，愤怒，悲怆，他们还是照旧。 “呃，也许吧，那再努力点好了。管他呢。”他脸上露出微笑。 他从笼中走出来了，脱离了束缚，但也不得不面对那些不堪。 不过，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