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贼的颓废生活
“嘭!”
当雷贼带着满身的酒气,步伐踉跄的砸在出租屋那涂泥纳垢的大门上时,那块腐锈的烂木板并没有如愿的开启,而是在发出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呻吟后,依旧摇摇晃晃的杵在原地。
“嘭!”雷贼迷迷糊糊的贴在门面上,拖着被酒精麻痹的绵软小臂,又不耐烦地敲了一次。
门叫唤的更厉害了,但是还是没有打开。
天地良心,这不是门不解风情,自己本身只是一块滥竽充数的边角料,一边的门栓也挤满了铁锈,如何能经得住一个大男人的反复顶撞?只是原本常年虚掩的门锁,今天不开眼的被锁了起来,自己才不得不在狗都不叫的半夜,消解这个醉鬼的酒意。
“该死的……”在反复的敲响无果后。雷贼终于从蒙蒙的大脑中惊出了一点点神志,他抹了一把盖眼的乱发,愣愣噔噔的打量着门框——从碎开的门栏到堆满垃圾的墙脚,终于落在了那扇与破败大门格格不入的崭新门锁上。
看来它就是罪魁祸首,束手无策的雷贼拧起了自己的五官。
“……哪……哪个该死的把老子门给锁了?!”
借着酒劲,他在门前大声地抱怨到。那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反复回响着,让昏黄的灯光熄了又亮。
“开门……开……门,该死的……给老子开……开门。”雷贼一边嚷嚷着,时不时又拎起酒瓶往肚子里倒半拉黄水,打一个响嗝,又冲着们继续嚷嚷起来。
“死醉鬼你犯什么病啊?”
这聒噪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楼门口的房东,被打搅清梦的她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只见她拎着苍蝇拍,别着大钥匙串,嘴里叼着点着的香烟,脚下的湿拖鞋伴随着她急躁的脚步吱吱扭扭的叫着。身后跟着她那膘肥体壮,刚成年不久的儿子,看起来并不好欺负。
“我门……我门锁了不让进。”雷贼见罢,摆出一副委屈、愤怒又怯懦的滑稽表情,向怒气冲冲的房东说到:“我……我得进去……”言毕,他又打了一个响嗝。
“进去?”房东见罢,眉毛立刻就扬上了天花板,当即拎起苍蝇拍,指着眼前邋里邋遢的男人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数落:“死醉鬼你欠了多久的房租啦?!天天喝酒吐一地,屋子里垃圾味天天传一楼道啊,因为你老娘的房子都快租不出去了!你那张脸比厕所都恶心啊,招鬼啊!老娘让你住到现在已经是菩萨开恩,你要再不交钱就给老娘滚出去!”
“房租……”这下,终于把雷贼嚎清醒了。他望着眼前蛮横的身影,自知理论不过,又拍拍空荡荡的口袋,只得苦着脸告饶道:“再通融一天老板,再通融一天……让我先进……”
“没钱住什么房子?”房东不爽的打断道:“当老娘这里是福利院啊?”
“老板我……”雷贼抿了抿嘴,“……我明天再凑凑……先交齐近两天的房租咯。”他对房东说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地板。
“明天?还明天?!!”房东见罢,似乎更上劲起来:“明天明天,你天天说明天,现在没……”
“老板!”这一次,是雷贼打断了房东的吵嚷,他拎起酒瓶,挠了挠脖子:“明天挣钱还钱咯,今天晚上先通融通融。”说着,他双手合十,夹着酒瓶拜了两拜:“明天挣钱清房租,拜托老板,拜托拜托。”
房东见罢,先是被雷贼惊得一愣,稍稍回神后眼前又浮现出雷贼那低微的模样。她咽了咽唾沫,又不禁打量起这位拎着啤酒瓶,比自己高出一头,又糜醉醺醺的邋遢男人,闪烁的眼神瞟过身后心不在焉的儿子。她皱起了眉,直挺的肚子也向内隐隐的收了收。
“再不交房租就给老娘卷铺盖滚蛋!”在短暂的停滞后,房东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跋扈霸道的神色:“今天就是最后一晚!”房东一面向雷贼下着最后通牒,一边不耐烦的从背后拎出钥匙串,“啪嗒。”打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终于得偿所愿的雷贼不停的陪着笑,眼睛已经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屋内的板床上。
“咳咳!”房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秒便被屋内喷涌而出的臭气熏得直皱眉头:“明天交房租!”房东不舒服的捂着鼻子,只得没好气的甩下一句,便带着儿子快步离开了这恶臭难忍的混乱门房。伴随着脚步声的渐行渐远,半夜的走廊中也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与黑暗。
半梦半醉的雷贼也不再准备多想什么,他把酒瓶随便往地上一丢,“噗!”瓶身惊险的倒靠在门前的“垃圾山”上,内含的液体在惯性的作用下涌向瓶口,却又很快遭到引力拖拽,只有寥寥数滴顺利的飞溅而出,划过恶臭的空气,溶在了垃圾袋那斑黑的油污里。
雷贼当然也没空管,他丢出外套,径直便倒在了床上。而那块仿佛塑料袋一般的旧衣服,差点又扑上了垃圾袋。
等雷贼从宿醉中醒来时,上午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过那扇破烂的纱窗,自顾自的打进了那间狭窄又阴暗的出租房,而对睡的四仰八叉的雷贼而言,这也不过只是换个形式的嚷嚷。
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出去工作了。
但也……不是现在。
雷贼伸出绵软的胳膊,轻轻挠了挠脖子,舔舔嘴唇,又止不住的打起哈欠。咂嘛咂嘛,觉得口干,他伸手去够床下边那被晾一晚上的半瓶啤酒,又当啷一声,毛手毛脚的把酒瓶子碰到了,浑浊的酒液流了一地,跟本已恶臭难闻的房间中再舔一份马尿的臊涩。
“唉!”雷贼见罢,沉沉的叹了口气,只得颇为遗憾的悻悻道:“妈了个巴子,想渴死老子。”
稍后,虽然还是不想起床,但雷贼已经躺累了,遂撑着胳膊,坐在了床上,拉来外套,掏起内兜,拉出几张毛毛分分的零钱,一张揉皱、刮开、已然无用的彩票,当然还有最值钱的手机。雷泽眨眨眼睛,抬手点亮碎痕斑斑的屏幕,习惯性的点开炒股软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根根红红绿绿的折线,神色也随之起起伏伏——时而咧嘴大笑,时而凝重肃穆,时而麻木呆滞,时而捶胸顿足。床板被雷贼手脚并用砸的砰砰响,边桌被上下折腾晃得吱吱叫。但身处其中的雷泽却浑然不觉,好似魂儿都被抽了去。
好似老天爷在故意嘲弄雷贼的慵懒,在某个时刻,那根反复波动的线突然一路下跌,在一阵惊心动魄的跌跌涨涨后,又倒回了原点,并异常沉稳的趴在那里。无论雷泽怎么刺耳的叫唤,它都仿佛断了脊椎似的瘫软在坐标轴上,再也不见起色。
“额啊!啊!!”雷泽懊恼的嚎叫起来,他不停的锤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如是便能捣回自己的本钱。雷贼想喝水,又突然想到已经被房东拧掉的水阀,手机电量见底,电费却也一毛不剩。股市不争气,酒瓶还打翻了。雷贼只感到一阵不痛快。
但是也没办法,啥也指望不上,今天还是得去工作。
“起床!起床!”雷贼大喝一声,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挪下了床板,披上了那件脏兮兮的外套。开启的水龙头干的冒烟,粗瓷的水槽上落着一层薄薄的尘。雷贼在镜子前简单地拢了拢头发,抹了抹疙疙瘩瘩的脸,拉上衣服,向门口走去。
邻出门时,雷贼发现一张卡在门缝中的房租账单,以及房东厉正词严的警告信——雷贼知道房东是认真的,只得叹口气,先把账单收进了兜里。
“还差……两百块。”雷贼心中默念道,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房门。
街上的景色没什么特殊的,雷贼没工夫欣赏,自然也与他无关。雷贼往常一样绕着附近的街区兜了一大圈子,而那些熟悉他做派的雇主们也毫不意外的让他吃了闭门羹。而雷贼在这种时候,也总是插着兜、噘着嘴、翘着腿,强撑脸面,摆着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骂骂咧咧的远离而去。
但是纵然如此,兜中那张时刻贴在胸口的账单,却依旧随着时间的流逝,持续的压迫着雷贼的呼吸。眼看时至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打在雷贼身上,这个男人倍感焦急。
“要被房东赶啊……又得睡大街……”
“唉……”
不过,今天雷贼捡了狗屎运,在距离住处稍远的一家便利店那儿,由于老板家中突发急事,急于脱身的他只得先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雇佣了雷贼做收银员。
“工资我要日结的。”雷贼提出了要求:“两百五。”
“不行!”老板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你要跑了咋办?”
“身份证给你扣着。”雷贼想讨价还价,说着便从兜中摸出了那张不加壳套的塑料卡,
“啧……”老板皱了皱眉头,“行吧。”他勉为其难的答应道,偏偏脑袋,示意身边的妻子收下——而那位打扮精致的女士则表现出了更加夸张的诧异,但又无可奈何丈夫的决定。她打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又瞥了一眼雷贼污浊的手,眉头已经皱的不成型。女士戴上手套,先是从包里掏出酒精瓶冲着那张卡片喷了一喷,才小心翼翼的接下卡片,冲着雷贼的方向甩了又甩。就着阳光,女士又正正反反的观察着卡片,不放心的再次喷涂了酒精,又隔空甩了甩,最后掏出纸巾擦拭一圈,才终于放心下来,轻轻地塞进了挎包里。
“但两百五不行,你才干半天活,不能用一天价。”老板说着,又压低了雷贼的价码:“一百二,顶多了”
“啧……”雷贼有些不高兴的挠挠头:“一百二太不地道了,好歹两百吧。”
“两百不可能,顶多给你一百三。”老板不肯让步。
“一百五,一百五行了吧?”胸口那块账单仿佛烙铁似的灼烧着雷泽的耐心,他的语气也渐渐不耐烦起来:“人总得够吃饭吧?!”
“行,一百五就一百五。”老板惦记着时间,也有些着急的答应下来:“今天晚上打烊以后转你工资。”
“是,行。”雷贼达成交易,趁老板还在,马上准备干活。
“诶!去水房里把你脸洗洗,换件工服,别把客人都熏跑了!”老板临走时,额外向雷贼补充道。
按照平日,雷贼是绝对不会理会这样的要求的,但今天急需现钱,他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了水房,清理了自己的仪容,披上工装,开始工作。
诚然,雷贼并不算是一个绝对糟糕的收银员——事实上,在几十年的人生中,雷贼早已习惯了如是的工作——他熟练的坐在收银台前,输入,扫码,放钱。给马上宕机的手机充满了电,贪婪的饮用着饮水机的热水,鬼鬼祟祟的记下探头的位置,小心翼翼的顺走了厕所的半拉卷纸。
雷贼的心中还有些许忐忑——毕竟这份收入无法并填满房租的窟窿,而钱袋空空的自己也正饥肠辘辘——“或许……该弄点其他什么东西?”雷贼略略动起了歪脑筋。
但时间依旧过的飞快,不久便时至深夜,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顾客亦零零星星,门外只有偶尔传过的行车声。值夜班的同事很快就会来换班,而依旧身无分文的雷贼也开始盘算着怎么搪塞过房东,或者怎么跑路了……
“可能没那么简单……”雷贼抿抿嘴:“这个房东不好糊弄……说不定现在已经带着人手把家翻了……”他心想着,脸上挂满了愁容:“下家该去哪儿啊……”他寻思着,不停的抹着头上的汗,恨不得时间永远停止到现在。胸口那张黄黄的账单,此刻却如同大山一般沉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叮咚!”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电铃的脆响。一位衣着时尚,身材曼妙的女郎映入了雷贼的眼帘——她轻盈的步伐,姣好的面容,自上而下透露出的非凡气质,与雷贼无数个日夜中心心念念的理想女神几乎同模做刻,立刻便吸引了雷贼的目光,房租的烦恼抛去了九霄云外,嘴角也在不知觉间上扬了起来,露出了黄黄的牙齿。
女士显然注意到了雷贼的丑行,她仰起头,竭力避免着与其直接的眼神接触。她快步走向超市的货架,开始迅速搜索自己需要的商品——“啪嗒。”终于,女士的脚步停驻在装满避晕陶的货架前,立刻自上取下一盒,又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返回了收银台前。
“这……这是……”雷贼见罢,嘴马上咧的更欢了,眼神也渐渐变了味道:“呵呵呵呵,买这个是吧,我懂,我懂。”他一边笑着,一边点着头接过套盒,而那双眼睛不时瞟向那双递来的芊芊素手,始终也不曾老实。
“滴!”雷贼扫过商品,缓缓地递还回去,当他抬起扫描仪准备收账时,却发现付款码早已出现在面前,至于女士本人,也已经默默挪出了两米开外,眼神不时的瞟瞄着店内的监控。她孤孤的伸出一支手,等待着完成交易。
“滴!”扫描完毕,支付成功。
“美女……晚上……”
“欢迎下次光临!”几乎在当刻,女士立刻便如同得赦的重囚一般飞速溜出了商店,没给雷贼留一个打招呼的机会。
“诶……”雷贼心中感到一阵失意:“美女真是太着急了。”他只得悻悻的说道:“正点诶,是个好配菜哦,可惜是大哥的女人咯。”
下班时间已近在眼前,雷贼意犹未尽的回忆着女郎的倩影,一边收拾东西,准备放工。
就在此时,他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钱包。
“呕吼?”雷贼心中一惊,立刻冲上前捡了起来:“莫非是刚才那个正妹掉的?”他心想着打开了钱包,不过里面塞着三百块的现金,还有其他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是她的!”在确认了名片上的图像后,得到结论的雷贼如是想着,遂如获至宝捧在手心,鼻间仿佛还能闻到女郎那残留的香水味。
留下?送回去?一瞬之间,雷贼纠结了,这份意外之财在偿清债务的同时,可以让他额外逍遥一个星期。但是如果自己的脸被认下,到时候追缴起来,自己又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送了吧。”踌躇之下,雷贼还是决定行一次善事,他拿起钱包走出大门,冲着街道四下张望着,终于在稍远处的路灯旁发现了失主,那勾着雷贼悸动心魄的倩影。“美女!美女诶!”他立刻大喊着冲上前去:“美女你等等啊!美女你丢东西了!”
四下空旷,夜深人静,灯巷漆黑,孤男寡女。雷贼那突然的动作显然刺激了女士那敏感的神经,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试图蒙混着远离雷贼的追赶。而这一行为又反过来加剧了雷贼心中的焦虑,从而更快的追跑起来:“美女啊!别跑了,你丢东西了!!”两人便如是在莫名的诡异状态中,在半夜的马路上,上演一出你前我后的追逐戏。
雷贼的腿脚显然更好,两人的距离正肉眼可见的迅速接近。在穿过半条马路后,雷贼几乎听到了女士高跟鞋噔噔的踏地声。
“你……你停!”
终于,在某个微妙的时刻。香汗淋漓的女士终于打破了这每况愈下的僵局,首先尝试交涉道:“谢谢你,谢谢你。那……那个包……”
“这包是你的,我瞧见了里面有你名片。”雷贼见罢立刻解释道:“我现在还给你!”他说着,便要上前递包。
“不……不用了!!”此举立刻引起了女士的抵触:“谢谢你谢谢你!那个包你留着吧!”她立刻连珠炮似的叫喊道,完全堵住了雷贼接茬的嘴:“里面……里面还有些钱!拜托了,请自己留着吧!”
“那……那……”雷贼看看包,又看看面前的女士:“这不行啊……这毕竟是你的……”
“没关系没关系!请留着吧!权当我感谢你的!”女士颤抖着说道,言语间几乎有了哭腔。
雷贼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想想压在胸口的鼓鼓账单,他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给我了?”
“送你了送你了!”女士赶忙答应道:“快回去吧!别跟着了!”
“哦!好!”雷贼有些受宠若惊,立刻向女士喊道:“谢谢你美女,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你快回去吧!”女士轻轻舒了一口气,向着雷贼不停的摆着手。
“谢谢!太谢谢了!”雷贼一边窃笑一边转过了身去,咧起大嘴:“遇见个傻子。”他心想着,立刻把钱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屁颠屁颠的遛向了便利店。
女士没有立刻离开,她一边后退,一边紧张的盯着雷贼离开的方向——在确认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后,终于放下心来。立刻拿出手机一阵戳戳点点,快步转身,即刻远离了便利店的方向,最终随着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彻底消失在这静谧的街巷之中。
靠着这份意外之财,雷贼终于又能躺在出租屋中度过平常的一天。他特意买了几包稍贵的泡面,奖励自己今日的幸运。
“要是能天天有人送钱包该多好啊。”雷贼感慨着,把泡面桶在床上随手一放。从兜中掏出女士的名片,开始了下流的臆想。
股票的曲线还没有动静,但是雷贼已经不在意了,在一发浓稠的液体出身后,很快便陷入了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