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老师

  教师节啊……初中时期的教师节一到就是属于开学没有多久就惦记着十月一日的七天假期的时候。那个时候要举办秋季运动会，更重要的是，本不算大的校园里种的数量多到奇怪的桂花树开了，飘荡在校园中经历过一次就永生难忘的清香就这样给这个世界打上了一个青春的滤镜。

  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学生是不会常常注意的，只是都会说上一句“这桂花好香”就不会再提了。可是当他们毕业多年后再在别处见到和校园内一样低矮的桂花树，或是闻到桂花的香气，我想难免会再记起那段久远的日子吧……

  运动会前的日子是过得慢，也过得快。等到了国庆假期放假的前两天的时候，各班选出来的运动员比赛的比赛，在操场四周看比赛的学生可以互相聚成一堆拿着手机打游戏。老师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说些什么的。还有四处闲逛的、提前写国庆作业的，甚至还有写完了国庆作业开始往后预习的卷王。

  每年那个时候我都是会选择坐在操场的一角安安静静的写作业的，写完了就看着比赛场发呆。我的朋友实在是少，所以就只能……独自逛逛，发呆。往往这个时候就能在校园的桂花树下看见一个平日里见不到的人。

  花白的头发，高高瘦瘦但却硬朗的身子骨，方形脸上布满的皱纹还有那双在略微低垂的眼皮下张望着的眼睛。

  别的人可能都不认识他，但我隐约是认识的。他是我父亲的老师，也是我的一个伯伯，同时也是这座学校曾经的校长。因为他从八十年代这个学校还在西边的老校区时就就职了，所以资历老得可怕，他在校园里观赏桂花，看看运动上的学生，自然没人说他什么，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在其他学生的眼里，甚至是新来的老师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校工？谁的家长一样的角色？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桂花树下，见到我的时候叮嘱一下我要好好学习什么之类的听起来就是教师会说出的话。

  说起来他的女儿在我上小学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六年级时她是我的数学老师，因为辈分，我管她叫姐姐……常惹得人笑，想来常叫的还是老师的称呼。

  想来自己的初中时期啊，除了难堪的欢乐外实在没有什么可多言的了，再多言些，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的老师。

  他是一个很风趣的人，曾教过比我大十岁的姐姐……很难想象他究竟当了多少年的教师。

  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入学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各个班级的名单贴在学校的各个地方，学生在一张张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后再在名单的前面排成一队。

  是天气还比较炎热的时期，教学楼上突然走下来一个中年人。可能是因为操劳的原因吧，头顶秃了一片，四周的头发也很短。穿着一个黑灰色的休闲裤，上身穿着一个红白方格的衬衫，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朝着排成一排的同学们一挥手。

  “走吧，跟我走。”

  一群孩子就听着他的话跟着走了，到楼上把像是荒废了十年一样的教室一通打扫，之后再到楼下搬新课桌，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那老师似乎才准备说些什么。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铜锤（这里我用了类似的化名），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咱这个班也都知道，算是个好班。但这个班里的人我可都跟你们说一声，成绩不好的，只要努力学我就不会把你踢出去。如果是成绩好，你要作风不对哪天惹到我了你可别说你家里在学校有人什么的，只要我说踢你就待不了这儿。”

  你说那你家里有人。你有人也不行，前几届有一个老师的儿子，他爹还跟我一个办公室。就因为这个给他弄我班里了，结果调皮捣蛋不知道好好学还天天搁那儿拉帮结派，好像就因为他爹是老师他还想压别的学生一头。我给他踢出去了，他爹说也没用，这个人我不要。”

  三年啊……三年可快嘞，我给上一届这么说话的时候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晃眼三年可就又过了，这三年里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

  不过这说到这儿了，今天教师节。肯定很多同学还准备回母校看老师，我先不多说，都先回去吧。明天准时到校啊，别第一天让我逮到你你今后三年都没好日子过。”

  就是这样的一通施压下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名字好土……

  骑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旁边有我小学时的同学，他是和我一起听完锤哥的施压的。

  “这个老师是教过我哥的，我哥说他教的很好。”

  我当时只是支护着说了些什么，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等到我回家迫不及待的向姐姐吐槽说我的班主任叫“王铜锤”这个名字的时候姐姐的表情从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放开了笑。

  “王王王，王铜锤？！锤哥教你们啊，那好了。那你可好好学啊，千万别惹他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就是我初三后半学期之前对于这位老师的所有回忆了，刚入初三冲刺期的时候他给我们说很多学生多年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就只记得初三这段时间。我以为是说笑的，可他是老师，他太有经验了。

  “李学匠（当然也是类似化名）你课间操的时候来我办公室。”

  “锤哥要请你单独喝茶……这个时间点？你保重啊。”

  周围同学朝着我打了打笑，分别跑操去了。

  可是我是知道的，我写了一篇倾诉一样的东西交给了老师……一篇倾诉一样的东西。

  忐忐忑忑的，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当时老师就用胳膊支着阳台上的栏杆微笑着等我。一种让人放下心来的而且并不做作的微笑，像从走廊的西边直刮到东边微风。

  那段栏杆，我是常趴在那里吹风的。

  “你说，这事吧。我也说不准。我教学太多年了，什么样的学生都有见过。就上一届有一个女生跟你一个样，她也是动不动就自己就哭了，睡不着，吃不进饭的。也是这个时候，三年前我就在这儿跟她说过话，她也是来找我说话的。给我往办公桌里塞了个小纸条。”

  “嗯……啊……嗯……”

  我只能这样用着拟声词来表示我在听，因为我实在接不上太多的话。

  “你这情况其实挺严肃的，我教过的学生有去重点高中上到一半不上的，有家庭条件特殊的，甚至还有的我都不能给你说。呵呵……我把你家长叫过来我已经给她沟通过了，你也放轻松点。回去多看看小品啊，相声啊，还有个欢乐喜剧人的节目，我特别好看。还有就是不能多睡，越睡越迷糊。你喜欢写东西，那就多写些好了，千万不能睡。能学的时候尽量学就行。”

  在初三的后半学期，很特殊的时期。我的胳膊上密密满满的都是自己用刀割出来的浅伤疤，我在夏季穿着防晒衣在其它季节穿着长袖外套无论如何都不愿脱下的习惯也是自那里养成的。这种时候家人都不管我，但我常会写些抱怨给老师看，他也不会过来找我说话。只是知道他在听，我就多少有了些释然。

  身体实在不舒服的时候常常麻烦他写请假条，临考试前几周每周几乎有三天我都不在学校。病症影响生理于此。

  细节似乎不必多说多少，实在要说我能写出一本书来。但简言下来，这位老师在我从儿童走为少年的时期留下了专属于他的回忆。这就是分量最重的话了。

  “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你们虽然一天那么多课轮着来但你们才多大啊，你们这年纪也就是铁打的。拿出精神来。你们考的分是给自己考的，哪怕你们没有一个人考上高中我和那些老师们的工资都不会少一毛。来年还有学生来。”

  就是如此的话啊，上高中后我趁着第一个假期去学校看他。我们这班是给他涨足了脸面，六十多人里超过九成都有了高中上了。站在走廊上和几个同学朝着窗里看，窗里的一双双稚嫩的眼睛也盯着我们看。

  我也曾坐在里面好奇的望着走廊上的学生，我现在被望着，站在走廊上看着在讲台上说着话的老师。他没变，似乎就像这三年没有在他的身上刻下什么一样。他拿着书本和粉笔站在讲台上，似乎就一直站在那里。

  到了办公室里笑着和我们说了些话，之后就再未见过了。

  在我因病而休学之后，我曾去找过他。我想问问我到底该怎么办……可惜的是那天他不在学校，自此之后我与他的交集就没有太多了。

  就是如此，人要往着前走，人要往着前看。

  迈开了步伐啊，往着前走啊。

  身后曾为你推波助澜的人站在那里，继续鼓吹起大风，吹拂着向前扬帆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