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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与黑猫》

2020-09-28 16:54 作者:八荒无我  | 我要投稿

在年轻时我曾试着阅读过爱伦坡的短篇故事集,然而在那个时候已经流行起来的互联网娱乐让我早已经丧失了从阅读中获取乐趣的“能力”。加之爱伦坡的故事总是那样偏向于黑暗、癫狂、沉闷而令正常人难以忍受…所以我才仅仅阅读了《黑猫》这一个故事便彻底放弃了那本书。

时过境迁,当我步入四十几岁的年纪,正当我以为再不会去想起那个拗口晦涩、令人只觉不适的故事的时候……一则突如其来的“不予续聘”通知却将我打落谷底,对于一个四十几岁,早已经在行业内丧失了竞争力的“老家伙”来说,失去工作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

没了收入、我本来就艰难供给的房贷、女儿昂贵的教育费用、已经老去开始依赖着我的双亲……以及愈发暴躁不满的妻子都成为了我肩膀上沉重的压力。

我不是没有试着重新找一份工作。

然而即使我“屈尊降贵”的不去奢望中层职位,已经被行业淘汰到管理层的我实际上早已经无法做那些年轻人做的工作了。

过去看似丰富的经验和被下属恭维的“能力”在这一刻一文不值,一个寒风凛冽的夜里我甚至羡慕起了街边烤冷面摊的老板——是啊!至少他不用被淘汰,不用被该死的资本家榨干青春、血汗后“输送给社会”。

尽管在年轻时我曾经考虑过中年危机的问题,甚至我一度还认为过去数年中我自己曾经度过了中年危机……但当失业这件事和家庭压力同时袭来时我还是明白我之前轻视了所谓“危机”这样的字眼。

可笑的是,在进入危机状态的最初我一度认为自己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多年经营的人脉走出来。

然而2040年后的世界却早已不是我年轻时认识的模样——过去二十多年中发生的一系列大事件和那些该死的、毫无怜悯之心的法案、分割了底层人关系的技术让这个社会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还记得我曾经也为“消灭最后一个乞丐”的专题新闻而兴奋,也记得目的旨在于辅助民族资本与国际资本竞争的“民族资本家保护法案”通过时全民对于资本掠夺全世界的幻想……脑机接口、数字货币、新婚姻法案……一连串或好或坏,或者说对于不同人产生不同好坏影响的事情在这一刻的我看来是那样的狰狞。

“我是个中产阶级。”我试图这样告诉自己,更是告诉其他人。

然而中产阶级这个词汇实际上在数年前的一场舆论风波中也已经被贬义化……而当我失去了工作、无法续缴房贷、每年高额的保险金的电子催账单塞满了我的邮箱时我还是渐渐的明白是时候放弃中产阶级这个身份的时候了。

而不知何时起,我的“人脉圈子”也已经悄悄退出了我的生活,或者说,我自然而然的退出了圈子。

渐渐地,衣帽间里的西装、衬衫、旅行箱被收纳、在闲鱼出售,后来衣帽间没了。

虽然得到了一大笔出售房屋的钱,但因为银行的扣款和无底洞般的日常开销……以及我个人难以启齿的、自暴自弃式的花销,那些钱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但托近几十年来中国房地产腾飞的“宇宙高度”即使我手里只剩下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的钱也足够让我退居到老家过上还不错的平民生活。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妻子选择了和我离婚,也是在这之后不久我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个……那个温婉漂亮、贤淑的妻子实际上就和她平时表现出的那种成熟、稳重、脚踏实地的一般早已经为自己和孩子留好了“后路”。

一个她班上的学生家长,一个三婚的中层干部。

她的婚礼没有邀请我,但我去了,躲在祝福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她依旧还是那么温柔、贤惠、漂亮……

妈的!

这个婊子每年花了我几十万!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连这点存款也……我颓然的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然后酒醒、悔恨、空虚、从骨头缝里发出的阴冷和痛苦席卷着我。

尽管理智告诉我应该振作起来、重新去找工作、弯下腰、但脊梁要挺直……然而当夜晚降临,又一次挫败后那冰箱里的酒瓶就又似乎充满了魔力。

我再次、又一次的陷入酒精勾勒的陷阱当中。

这样说可能并不公平——因为酒精从来不会真的勾引你,勾引我自己的从来只是我自己内心的软弱。

我想要学习些什么——比如那个什么新的技术。

然后我只是花了一大堆钱买了毫无用处的课程并且吐在了上面。

后面的事几乎就是乏善可陈的醉汉一步步走向自我厌弃与毁灭的故事了。

我被几个朋友骗了最后的钱,连老家的房子都赌了进去,最终我瑟缩在郊区一间合租房内和那些染着荧光绿、蓝、紫色的山区年轻人一起。

他们似乎看不起我这样一个颓废的中年鲁蛇,我也看不起他们。

然后在一次酒后的冲突中我被痛打到拉了一地,房东报了警,但警方说他们在街上安装的几十万个智能摄像头满天巡视的治安无人机并没有捕捉到这几个只要不是色盲都能随便一眼看到的小混混。

去他妈的2040年!

去他妈的资本主义!

我在出离的愤怒后去找了前妻,希望她能帮帮我,然而这个婊子却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拒绝了我。

以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要承认我其实没有指望她能够帮助我——但我真正愤怒的是她那种置身事外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你看,我早就知道”这种态度让我愤怒。

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在这个时代里在市区里试图暴力威胁一位公民的行为都很快会招来警察和治安无人机。

我离开了前妻家楼下的咖啡馆。

去年新建的真空管道在头顶发出‘嗡嗡’的穿梭声。

妈的!这该死的时代。

路边的一只黑猫突然窜了出来,这畜生绕着我的裤腿似乎想要我蹲下身去抚摸它。

看着这并不丑陋的小东西,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那个因酗酒而杀死妻子,并且在藏尸时不小心将黑猫和尸体一并砌入墙中,最终在精神衰弱中愚蠢的暴露,把自己送上绞刑架的故事……

也许……

也许?

一个可怕的、令此时此刻的我都感觉到颤栗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警告!警告!”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我的大脑。

紧接着,我眼前正常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红色警告标识……随后,我大脑中植入的芯片自动切断了我脖颈以下的神经信号。

咕咚——!

我一头栽倒向地面的时候才意识到十年前随着脑机读取技术而通过的“恶性罪犯预防法”竟不知何时被我这因酒精麻痹而愚蠢的大脑在不知觉间“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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