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济世 第二十八章
阮籍转身回了庭院，妻子江莺果然已经和阿浑一起等在院子里，看江莺满脸笑容的看着阿浑的模样，看来猜的没错，她一定是躲在暗处偷听了所有谈话，这时正在为自己儿子得了一生顺遂的话而高兴。
两人见他进来都迎过来，江莺本来兴高采烈的，走到一半突然变色面带怨怒，走到跟前张口说道：“你又要出去，真是黄天上帝也拦不住你！”说完剜了阮籍一眼，迅速的一礼，转身就走了。
阮籍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阿浑垂着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拉过他向厅堂走去，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问问他关于冠礼的事吧。
阿浑按照礼节双手捧着父亲的手走在一边直到父亲落座才从容得体的坐在了左席上。
阮籍仔细打量了儿子，见他还梳着两角辫，发辫在两侧直垂到齐胸，身上穿着宽松的浅绿色齐脚腕的布衣，布衣底下是一条浅红的犊鼻裈，没有束腰带。这正是尚未加冠的穿着。
阿浑已经开始发育，似乎一日比一日高几分，身材也消瘦下来不复小时候的圆润，阮籍心里感叹着时光如梭，见阿浑一派淡然的注目着自己的胸口，知道他是等待自己问话。
“你也听见了，下个月十六就要为你举行冠礼，我也知道你在小学一定学过了《礼记》，今日便来查验一番，免得你加了冠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让祖宗蒙羞。”
阿浑拜称不敢。
“《礼记》云：‘冠者，礼之始也。’行了冠礼之后，便是成人，便要承担社会责任，行端德正，在家对父母遵从孝道，做为兄长对弟妹亲爱和蔼。在外尊敬师长，为臣忠君爱民，忠于职守。”
大意倒是没有问题。阿浑的功课一直很好，这本也是情理之中。
阮籍心下放松了一些，又看了几眼这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容貌，不由的心下柔软起来，端起了语重心长的老父亲的架子，真心实意的对儿子说道：“本来为父不愿你这般早就行冠礼，觉得便是等到你二十岁时再加冠也不迟，你读书勤勉，远远高出别人，这时常让我忧虑，生怕你受人仰慕失了冷静，内心飘忽起来，反而伤了本性，所以我便一直教导你更要谨慎谦逊，太过出挑同辈之中难免会有人心怀嫉恨，这是人间常态，你要知晓。这也并不是要你防备他人，你若真爱读书，这学海无涯，你专注自身便可，不必理会他人的，本想这等到什么时候你能定性于心再说加冠，谁知如今并不能如我的预期来走，所以只能提前和你说明白。而我第二忧虑的事便是你有意学我和你仲容哥哥作达，这是我不愿意的。虽说老庄之道修身养性，但是却是世人难容的，况且你年纪尚小，并不能通晓老庄所道的真意，以你现在的年纪，所作的不过是跟随两三好友无病呻吟无故抨击世事罢了，与你自身毫无益处，反而会因为年轻不修礼数而相以荒诞之名。若是你真有意作达，等你以儒家之道经历世事之后还有此意，我便不再阻拦。”
阿浑揖礼称是，只是眉目低着阮籍看不清他的表情，阮籍这才又想起和他年纪相仿的王家阿戎也是和自己混在一起，想着这事恐怕是让这小子不服，然后叹了口气又对他说道：“王阿戎和你同岁，我也知道你见他一直与我们宴饮十分不服，但是阿戎与你又有些不同，阿戎上面有两位哥哥，他是幼子，不必担当家族大任，且他们家族已经渐渐在朝庭站稳脚跟，从小所教授的处事道理并不是区区两三本老庄书卷能够转移的。你们俩同岁，我们两家又要好，外人常拿你和他相提并论这些你最知道，但是阿戎和我们时常混在一起，名声是胆大聪慧，这样看来在外行事礼数是并没有因为学习老庄而丢掉的，而至于你，我从没让你跟我学习老庄，你在外的名声说的却是肖父欲作达。”阮籍又叹了一口气，道：“做儿子的崇慕父亲本来平常，这事不怪你，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作达这事便更不能让你学我。这就是我不愿你早早加冠的第二个原因。”
阿浑听了父亲的一大段话心中吃惊，惊讶的抬头望了父亲一眼，似乎有些动容，垂下目去，好像是又想了几秒这才起身行礼称是。
阮籍将阿浑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他无论心中如何想，好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将来若是再有什么不妥的作达举止，再来纠正就好。
“你母亲一心想让你到大学上学。自来二十岁之前能入大学的人就少，早早的进了大学学出来像小时候一般出挑的就更少了，真正成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所以你入学之后要切记专心读书不要太理会旁人，只有你志心专一于书本把其余的诸类小事都不放在心上，嫉妒你的人就无从下手，而没有冲突就更没有人能挑起愤恨仇怨，记住了吗？”
这些是阮籍的肺腑之言。
“不用把书本看的重过泰山，如果心情烦闷郁结不开，就甩开课业，发呆也罢，游山玩水也罢，都不算做荒废时光，只有心中安定才能见心，只有见心才能平安顺遂。”
而平安顺遂又是阮籍夫妻俩对儿子最高的期许。
阮籍不由的倾身嘱咐，眼睛认真温和的盯着阿浑，阿浑也安静的注视着父亲，临说完这些话，不知是那句触动了阿浑的心，眼见着阿浑的眼睛微微闪出了泪光。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受了别人的委屈？
……爱哭这点倒是像我。
阮籍坐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定了定神，这才记起冠礼的事还没有讲完。
“不说这些了，还是继续说说你冠礼的事。”
“冠礼要加三冠，我也不问你要加那三冠，毕竟你仲容哥哥冠礼的时候你就在一旁观礼，……这三冠分别是做什么的，你细细的说与我听。”
阿浑略整了整衣袖开口说道：“三冠之中先加缁布冠，意味着已经成人。粗布黑冠便是提醒加冠者不忘初心。加冠之后就可以入朝为官，治理百姓，德化世人。在外行走就是能代表家族的德才兼备的知礼之人了。”
“上下求索，赤子之心。”阮籍简明的叮嘱道。
“再加皮弁，皮弁，鹿皮为之。谓之兵戈骑射军政之事。加此冠者，佩剑佩甲，可入朝领兵事，护卫君上，保家卫国。”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带兵者需心怀仁善，不可轻视生死。”
“最后加爵弁。加爵弁者，可得祭祀先祖，在下面的兄弟姊妹皆要以他为长，辅助他振兴家族。而兄弟们也以加爵弁者为标杆，他在上位便要肩负起家族兴亡的重任。”
阮籍点头：“为兄为长，要团结家族此事切不可忘。”
阿浑的回答阮籍很满意，脸上不遮掩的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不错。”
“冠礼所需有你母亲管着，不需要担心，再得空了与你过一过冠礼的流程，今日就不那么繁琐了，就只教教你拜舞好了，你见过的，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教完之后就是你自己练习了。到庭院中去吧。”
阮籍领着阿浑又来到了庭院，叫来仆从取来了一套他的上衣下裳让阿浑套在外面，然后由他先来示范。
“先看脚下，左脚不动，右脚跟在地上画出个圆弧向右迈出，蹲成一个马步，动作要慢，人要从容。”
阮籍突然起身嘱咐：“这拜舞虽简单但全程都要优雅从容，动作放慢又能彰显细微处的掌控力，所以每一个动作都不能轻视，听清了吗？”
“听清了。”
得到儿子的回答，阮籍才又重新蹲下马步接着说：“架马步的同时双手向左右伸展，先由胸口向前伸，等到右脚落实，下蹲的同时两臂展开。两臂不可伸的笔直，这样有失美感。开合时要柔弱如水，等到下蹲完成，双臂也要优美的打开。舒缓而美丽。”
阮籍边说边演示，等到说完这段，已经演示了三遍。
“张开双臂是要展示上衣，蹲下马步是要展示下裳，幼子成人，便要向师长亲友宣告展示，由此成舞。”
阿浑答是。
然后阮籍接着演示：“双臂张开后就没有双腿什么事了，专注于双臂，不过脚下不能松弛。上衣的袖长过手寸许，这时就要先动右手，在空中画一个圆弧，臂膀不可伸直，切记！衣袖不可下落露出手指。右臂下落搭在左手的小臂上。……左臂大臂朝下，小臂朝上，手腕放松让手自然的下垂，手臂是一个漂亮的弧度，看到了吗？右手轻轻地搭在左臂上。”
“然后右手搁着衣服将左臂的衣袖向后拉，最多只能拉三下，将左手的手指露出来，但是不能露出指根，影影绰绰的最好。”
“右手向下，大臂松弛，小臂虚搭在肚子上，手自然向下，还是圆弧。”阮籍左手从右肩顺着滑到手指，对阿浑解说。
“这时就让右手这样放着不动，左手上翻，这是发力的姿势，然后以不及掩耳之势发力将衣袖一翻，让宽大的衣袖缠在手臂上，露出衣袖后面的纹路展示给宾客，而后轮到右手，也是和左手做一样的步骤动作，右臂做完之后，就能轻巧的回过马步，双臂合于胸前，自然的站立在宾客前了。”
“加冠三次，展示三次。”
这样拜舞才算完成了。
“加冠之礼如此庄重，便是要告诉你，对待家国，待人接物，常怀敬畏之心。”
阿浑身穿着阮籍的旧衣服，恭敬的答是，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一遍一遍的练习拜舞。
另一边正在织布的江莺自己消解的情绪这才想起来，管辂好像和阮籍严肃的单独说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