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忘羡/宅文】庭前柳04 【蓝湛纳妾、忘机送礼、他的命还有扭转机遇么】


庭前柳 04
恼人的鹊鸟在匾后坐窝,成了双对的叫不停。
常言它是报喜,可魏婴此刻却不知自己喜从何来。
‘ 默好了?’
‘ 嗯,好了。’
‘ 呵,那就开始吧。’
魏婴不肯上去圆台,只是立在台下,与蓝湛隔着矮栏杆,迎面诵背。
‘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这本书早就读熟,他又是记忆好的,跟着蓝启仁默书也是成了习惯。
做惯的事,没有难易。而真正让他做难的,是监督人。
蓝湛手里杂记已经撂下,一副全神贯注看紧魏婴的笑模样。
两年了,身条更是抽发。侧着看,纤纤的,正了看,姚姚的。
叔父房里,且不说饿不着,甚至吃的比当主子的也未见不讲究。但他呀,一张小脸犹是不见二两肉。
自己那定下亲的聂氏女儿,早先在百家宴上见过。模样不丑,可也寻常。独独赛过旁的女孩儿,就是水泼似的面皮,跟剥壳蛋一般。
可那也是魏婴不在,若把这孩子带去,聂氏女就要钻地缝了。
‘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
魏婴眼口鼻到鞋尖儿的老僧模样,始终不抬眼。
蓝湛也是眼口鼻到鞋尖儿,眸子不打弯儿的只往眼前人身上招呼。笑意越发荡漾。
‘ 背错了。’
魏婴蓦然被打断,不得不抬眼皮,也就正和那双笑眼对上。
旁人若是看了蓝湛笑,常觉如沐春风。魏婴感受却是相反,除了冰寒,就是恐惧。
‘ 我,哪里错了?’
‘ 你来,我告诉你。’
蓝湛缓缓招手,魏婴却不肯挪动。
‘ 尊者位,下人不敢越次。就在这里就好,请宗主指教。’
给拒了,蓝湛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和蔼模样。
一个蒲团推在身侧,蓝湛的手在上拍,语调像哄孩子:
‘ 阿羡好谋略,一招调虎离山,耍的本宗团团转,还让你称心拿回东西。不过... 呵,你可知,我蓝氏在每个仆人领取银钱上都是有咒法的,丢——出来,看见了,就知道主子是谁。’
如同给抽了鞭子,魏婴双肩微微晃了下。
蓝湛还在笑,手掌又往蒲团上拍。
门外匾额后的喜鹊终于知道自己没有报喜能耐,住了嘴。
魏婴也不情不愿的迈腿。
蒲团下陷,蓝湛看着魏婴跪下来。
如同逗弄小动物,堂堂宗主歪过脖,指尖刮了下垂头丧气的小人儿鼻尖。
‘ 看你呀,还说是个胸有丘壑的,却原来还是少见识,缺城府。诺达云深,多少子弟仆众,一个个下咒,我蓝氏别的大事都不用做了。’
片刻雀跃在心底升起,又迅速下落。魏婴反而更加垂头丧气,他还是被大公子装了套,且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的套。
‘ 瞻彼淇奥,菉竹猗猗...你来接着背。’
蓝湛说出考教的话,他的身子却向着魏婴靠近,一只手掌虫儿似的爬上蒲团,揪住魏婴鞋子。
‘ 宗主!’
‘ 别动!’
‘ ......’
‘ 我是在考你,若真背熟络,无论遇见什么,都不会断,不出错...’
扑,魏婴鞋子给扒拉了去。
‘ 快背吧,早些背完,就放你出去,若背不完......’
魏婴侧开脸,躲避掉蓝湛几乎贴上来的动作。
‘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衣袍给掀了,凉意沿着袜套划上小腿。
是蓝湛用他的玉佩做玩乐。
魏婴的脸因为气恼,涨的通红。可他知道自己势单力微,面对蓝湛,就如同兔子见了狼,跑也没用。
‘ 惆怅东栏一株雪....阿羡,你这腿啊,胜雪白,比花嫩,着实叫人惆怅。’
‘ 味道也没变过,和两年前一样,一风三日吹倒山,我呀,现在就想推到你...’
蓝湛的呼吸染在脖颈肉上,魏婴腮帮有些鼓,可背诵一直不断。
‘ 这会子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害羞,就算叫出来,都不怕的。我与你,在书阁里,来他个....白浪如山,涛连天...’
蓝湛似是已经到了忍耐极限,倏地放弃逗弄,一手塞进袍子最里,一手将人肩膀下按。
‘ 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我背完了,背完了!’
魏婴边提高语气强调,边狼狈后撤。
可蓝湛这会正是拉弓欲满,哪里又肯放弃到嘴猎物。
‘ 大公子,宗主,我...我会叫人的,巡察子弟不远,若见了,损的是您清誉。’
‘ 呵呵,你知道么,那夜...玛瑙叫的更惨...我断了她的一只手,便得了真心话。’
听见玛瑙二字,魏婴的抵抗也随之松懈。
‘ 他说,嫉妒你。嫉妒你...出身差却有人缘,模样好,人人都与你和气。呵,听之后呀,我就又断了另一只手。还叫人抬回家去,不许医治,不许吃喝,他家老子娘,也挨打受罚。’
‘ 阿羡,看我多喜欢你,为了你,所有欺负你的,都帮你教训。’
蓝湛压下来,惊起藏身多年的痛苦回忆。这才令魏婴从分神中重新聚精。也才再一次开始挣扎抗议。
替我报仇... 欺负我的...
说来不觉可笑么,两年前的,如今的,你岂非要自己结果了自己。
衣袍里的腿骨给攥住,他还是太瘦了,以至于人家一个手掌就能掐了大半的腿。
而蓝湛也随之发出感叹:
‘ 哪儿哪儿都跟柳条似的,自小...就是,呵呵呵,细发软乎,叫人心疼......’
嘴里说着心疼,眼前是魏婴别开头,露出的从耳后绷下颈子的线条。娇嫩皮肉激起更踊心潮,蓝湛竟是一口咬下去。
耳后肉薄,人牙齿尖,魏婴疼的头皮都跟着抽搐。
疼痛,委屈,气闷,绝望,愤恨...种种情绪纠结,眼眶里不由开始发烫。
‘ 给我做妾就这样不乐意么,那你还想怎样... 呵,不识抬举的小东西。’
‘ 避了两年,你这口肉,本宗......’
‘ 大公子,你答应过的,只...只那一次!’
‘ 呵,我是应了,阿羡长伴叔父,阅览书籍无数,难道没听过... 得欢当作乐..岁月不待人...’
蓝湛腰肢挺起些,骑马似的困住人。
‘ 你正年少,我又不老。本宗选的未来宗妇,是个少心机的,来日入我院里,以你心智,对付她,不难... 路,本宗都为你铺好,乖乖,你还能往哪儿躲!’
魏婴听的只觉眼前乌云压顶,仿佛自己被逼到崖边,真的没了退路。
抵抗的手抽了力般软下去,而那片乌云,也真的压下来。
天道好轮回,可为何就不肯绕过他们一家子呢。
阿娘临死时,血目汪洋的盯住他们姐弟,绝命呼喊:
‘ 不许给人做妾。’
阿姐从碧园嫁出去那夜,他攥住阿姐的手,哭成泪人:
‘ 姐,母亲说过,不做妾,你怎竟都忘了么。’
阿姐临终,满是懊悔,气息犹断:
‘ 羡羡,我错了,我怎就能忘记阿娘嘱托,报应,报应!’
思绪里浸满悲伤,血泪成河。
这条窄路,他们一家,谁都逃不过了么。
蓦然,书阁门外传来两声咳嗽。
‘ 启禀宗主,先生让叫阿羡回去侍候煮茶。’
是花月的声音。
没有功夫细想她为何不进来,而只是在门边回话。更不及思索,台上情景被看去多少。
魏婴只觉蒙临大赦。
蓝湛本要解人腰带的动作也随着止住。
趁此空挡,魏婴撤后,从受困的身下退出来。
面上带着些无趣,蓝湛摇头起身。
魏婴慌乱整理下,还是不忘礼节,拱手弯身:
‘ 先生找,告退了。’
蓝湛挥着袖子点头:
‘ 嗯,既是叔父吩咐,去吧。’
花月静静立在门外窗影里,并不抬头。只看地上晃出人影,才见魏婴出来。
于是两个并头往书阁廊道阶梯去。
一路上,谁也不言语。
只是快到碧园时,花月才倏地侧头开口:
‘ 你头发乱的,最好先回屋快些梳理下,再去先生屋里侍候。’
此刻,两人脚步正好定在院子门外。
魏婴略略点头,轻声道谢。
哪知得来倒是花月不冷不热:
‘ 没什么可谢的,除掉玛瑙,如今你可是碧园头把交椅,自然...要对阿羡好不是。’
日头从云里看着地上人,不知是喜是厌。墙垣上碧瓦映出琉璃光。
魏婴在屋里对镜扎辫,功夫虽不大,他不敢再多想书阁经历,可也足够琢磨出花月心思。
这丫头姐俩亦是家生子,不过他家老子娘只是看门听使唤,没有玛瑙一家子脸面。
早先与玛瑙走近,既是玛瑙仗势拿捏,也有她们本就同根缘由。
如今玛瑙废了,花月不思头顶无人欺压而痛快,反倒生出不少怨气。
一来是兔死狐悲,更多则是她觉得,没了玛瑙,论资排辈,自己就该晋升一等侍婢,可事与愿违,两月多过去,先生压根不提这茬。
若觉遇见不公,常人多要往外找毛病,谁不是看自己处处好的。
于是,花月也就顺理成章,觉得如今碧园里谁地位拔尖,谁就是挡道碍事的。
首当其冲,除了魏婴,没有二人。
再加上今日所见,八九这妮子是没看出门道。只当魏婴做狐狸。
的确,蓝湛是谁,家主,公子爷,宗门首,仙都。
人家地位崇高,多少都上赶巴结。
两人当时那个上下情景,若不是来龙去脉从头看到尾的,只匆匆打个照面,都会认为,是他这做下人的,学计狐媚,勾引主上。
再联想玛瑙是给宗主狠罚,更会觉,那就是他魏婴清除异己。
拾掇好自己,魏婴在镜子里叹出一口气。
揉了下微红的眼圈,将委屈咽下去。
别管旁人怎样看,自己心知最重要。好歹这一关算过去,今后的路,走着看。
但愿神佛显灵,赐他个契机。若不能,便只好... 自己去寻。
蓝启仁与老友在矮机两边对坐,欢声笑语,让屋子里少见的热闹。
魏婴打帘进来时,手中捧了一炉香。
几双眼睛互相看。
魏婴略微怔了下。
明德先生身边,眉眼略显粗重的男子对他浅笑。
‘ 阿羡,好久不见。’
‘ 明公子...好。’
此人正是明德先生独子,与蓝湛同岁的明笙歌。
而蓝忘机则也从蓝启仁身边起来,不几步立到魏婴身前,正好阻挡了明笙歌与他两人间视线。
‘ 这香是做什么的,叔父这里已经起了一炉青松。’
魏婴对二公子出现也有意外,可想着既然明德先生带着儿子来,是以先生叫了侄儿作陪,亦属正常。
‘ 回二公子,年前明德先生来那次,先生就说了,老先生喜欢决明茶。不过,这茶多少有些寒凉,需的陪上暖香,才可胡为补贴。’
魏婴垂头答话之际,并没注意,蓝忘机带着审视落下的目光,还有一瞬皱眉。
待他再抬眼,面前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 嗯,不错不错,还是你这孩子记性好。’
蓝启仁捋着胡子称赞。
对面的明德先生也随着点头:
‘ 我就跟你说,你这一院子里没多少宝贝,只这个小人,我瞧了是喜欢的。’
蓝湛慢慢踱步,回到叔父身边。魏婴放下香炉,开始净手侍茶。
蓝启仁看看魏婴,眼里是自豪。
‘ 你喜欢怎样,那也不给。’
决明好沏,水温控制好就可。很快,魏婴就给在场的斟好。几人各品,除了蓝忘机,都是说好。
明笙歌对了蓝启仁拱礼,道:
‘ 我们家里正要重修院子,刚刚进来见先生院中玩石错落有致,听我家父亲说,都是阿羡经手,不知可否让他陪我看看,听听讲究。’
蓝启仁看着他,浅浅一笑。略微沉吟,目光在垂头的魏婴和明笙歌间看了看,才点头道:
‘ 你陪着笙歌去看看,知道就说知道,不懂也别耽误人,莫露怯就好。’
魏婴点头,然后对明笙歌做请。
蓝忘机一直没话,只是对了茶盏似照镜。
待屋里就剩三人,明德先生也不避讳蓝忘机这个晚辈,很是直接的对蓝启仁道:
‘ 这小孩是真心不错,我家笙歌也到年纪。你知道,我是从来不看门户的。咱们兄弟几十年,我说啊,你就行行好,认下个干儿,然后嫁来我家,我那虽说不是什么宗门,可商人妇那也是正头夫人,不会委屈了他。’
蓝湛的茶杯悄无声息放在桌上,面容看不出喜怒。
‘ 叔父,侄儿去给您看看厨下将钓鱼做的如何,二位慢聊。’
蓝启仁点头。
待看侄儿出门,这才缓缓端起茶杯道:
‘ 不急,再等等。我身边如今就这一个好用的孩子,他呀于我,比两个侄儿也不差金贵。来日,我自会给他摘选好去处,不叫孩子委屈。’
听出话里松紧,明德先生识趣,只是笑着道:
‘ 知道啦,到时,我那边书阁古籍,随你拿。’
‘ 外加那把藏着的古琴,还有琴抄。’
‘ 呵呵,老东西,惯会算账。’
‘ 我是读书人,哪有你做买卖家族精打细算。’
两个老的如沐春风。
外头院子里,明笙歌原本的笑脸,却给蓦然闯进来的冰块脸,还有那双直直盯着他的眼珠,看的莫名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