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种花家事大纲·孟春纪】018曹沫手剑劫齐侯 桓公举火爵宁戚『东周列国志』

2021-09-30 11:54 作者:山嵓  | 我要投稿

【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采用“附经而作”的整理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经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叙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相应位置。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会再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求能趋于完善。总而言之,本系列是以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在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共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以求取其间两千七百九十年历史之精要: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〇、山话嵓语

1.鸟瞰概览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13388296,本篇是第018章回。本回主要是讲齐桓公的霸业之始,齐桓公九合诸侯第一会,北杏衣裳之会;但鲁遂两国不尊王命拒绝参加会盟,于是齐桓带诸侯联军伐鲁灭遂;曹刿奉命御敌,但却三战三败,鲁庄被迫与齐桓会盟,于是曹刿趁机劫齐,双方约定以汶水为界,成功收回因三败而亡于齐的汶南土地;联军伐鲁时,宋背盟离去,于是齐桓带领诸侯联军汇合周王亲军共伐宋国;齐桓公连年征战,但后勤无忧,皆因当年路上遇到大才宁戚,并连夜举火爵宁戚,后认命其为大司田,方使齐国粮草无忧;在齐桓联军的巨大压力下,宋桓公被迫谢罪归盟,并于当年冬和郑卫两国一同在鄄地盟会齐桓公。

2.目录概要

(1)齐桓欲霸——管仲相齐,三年而大兴。于是周庄王在临终前,将妹妹王姬嫁给齐桓公,并顺势将儿子周僖王托孤给齐国。此时齐桓公兵强马壮蒸蒸日上,且是新君周僖王的小姑父,既有实力又有大义,于是就准备践行管仲当年提出的奉天子以令诸侯的霸业方针,尊王攘夷,谋霸天下!

(2)衣裳之会——宋国经历南宫长万之乱后,宋桓公被群臣拥立为新君,但这属于非正常继位,于是齐桓公抓住机会,请示周僖王后,在北杏召开大会,代周天子定宋桓公之名位,宋陈蔡邾四国前来参会,以尊王命、赴齐盟、定宋君。而齐桓公也是大气,直接举办衣裳之会,即与会各方参会时均不带兵车,以示会盟诚意。

(3)宋桓背盟——北杏会盟上,宋桓公的君位被诸侯一致确认,但由于宋桓公实力太弱,因此北杏盟主的位置反被侯爵齐桓拿下,宋桓公心中大怒,遂趁夜不辞而别,背盟而去。

(4)伐鲁灭遂——北杏之会上,鲁遂两国因不服齐桓公主办会盟,故一致拒绝参加。齐桓公大怒,就带着还在会场的陈蔡邾三国南下讨伐遂鲁,遂国在鲁国汶水以北,故先被攻击,而因遂是小国,故很快就被灭国。

(5)曹刿三败——鲁庄公听说附属国遂国被攻击,大惊之下,立刻派曹刿率军援助,不承想先锋刚到遂国,齐桓联军就已灭遂,之后齐桓顺势击溃曹刿先锋后,转而伐鲁。曹刿一败后,当机立断放弃汶北之地,调军于汶水南岸,欲依水拒敌,但经过管仲三年军改的齐军已经大势难制,很快就跨过汶水攻破鲁军继续南下。曹刿二败后,且战且退,收拢残兵至洙水南岸,妄图再次依水拒敌,可惜再次大败。齐桓联军就这样势如破竹,跨过洙水,直接杀到距离鲁都曲阜只有五十里的洙泗关隘方止。曹刿此次三战三败,已全然没有当年于长勺挥斥方遒的豪迈之意。

(6)曹刿劫齐——鲁庄公面对齐桓公的咄咄逼人之势,不得不认怂服软,同意前往齐国柯邑谢罪请盟,之后曹刿跟随鲁庄公于柯邑会盟齐桓,但会盟之时,曹刿忽然剑劫齐桓,要求齐国归还汶水以南被齐国侵夺的土地。齐桓也是大气,直接同意了。之后双方约定齐鲁以汶水为界划分边境。而作为条件,汶水以北的原鲁国附属国遂国则被鲁国彻底放弃,之后遂国逐渐成为齐国之邑。

(7)齐桓伐宋——伐完鲁遂后,齐桓公再次请示周僖王,征讨宋国,以责其背盟之罪,周天子亲派单伯助齐桓伐宋,之后齐桓率齐陈曹三国之兵在天子王师的辅助下兴兵伐宋,兵锋直指宋都商丘。

(8)火爵宁戚——齐桓连番征战,但后勤给养却一点也没有问题,这得力于其有一个极为擅长农业的大臣宁戚,宁戚本为卫国放牛倌,后来投奔齐桓公,负责齐国的农业生产管理,最终因为政绩优秀,有力保障了齐桓霸业的粮草安全,从而成为了齐桓五杰之一。

(9)宋桓请盟——宋桓公面对汹汹而来的齐桓大军,不得不同意谢罪请盟,之后,齐郑宋卫四国在鄄地会盟,不同于当初的北杏会盟,此时的宋桓公是真心承认了齐桓公的盟主之位,齐桓霸业开始起飞!

3.观后有感

        吾当年观史至此,方惊觉霸主政治下春秋的残酷性。《春秋》乃是孔夫子为学生编写的政史教材,因此很多血腥内容都记得较为隐晦,但不承想在本章回的灭遂之事上,却写得令人细思极恐。孔夫子仅用一字之别,就生生的让一个热血争霸之事变成了惊怖恐怖故事,后人常云圣人之传微言大义,此绝非妄语,古人诚不欺我!

        春秋鲁庄公十三年,随着霸主齐桓第一会,北杏盟会的开始,春秋逐渐进入霸主政治。而三个月后就是夏齐灭遂之事,我当时看过后没有任何反应,毕竟遂一个小国被春秋首霸齐桓公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我翻着翻着,却又一次读到夏齐灭遂的记载,当时就有点懵。我第一反应是翻错页了,但扫视上下文发现的确是新一页内容;第二反应是书印错了,但译文也是这个字,不可能连同译文也同时印错;最后以为是原书写错了,于是就细致比较前后两处“夏齐灭遂”的记载,这不比较还好,一比较惊出我一身冷汗。

        庄公十三年原文是“夏六月,齐人灭遂”;庄公十七年原文是“夏,齐人歼于遂”。我仔细比较后,发现措辞不一样,一个是“灭”,一个是“歼”,我正在揣摩时,忽然小学时一个早已模糊的语文知识点闪入了脑海,我当年学习“歼”字时老师强调过其为“尽灭”之意,只是后来发现这个字使用时并不严格,比如全歼敌军,并不意味着对方一个人都不剩全被突突了,所以久而久之,在潜意识中,我一直是将歼和灭之间画等号的。直到此刻我才突然回忆起了“歼”字的本义。

        然后一股冷意顿时袭上心头,此时再读,很快就搞明白了前因后果:庄公十三年齐桓公灭掉遂国,不过就是普通的灭国,领土和人民还在,只是之后改属于齐国而已,但后来遂国人民不甘心当亡国奴,于是在四年后发动偷袭一举消灭了驻守在遂国的齐国士兵,齐桓公闻讯勃然大怒,立刻调集重兵屠遂,没错是屠,真正意义上的屠国,鸡犬不留的那种。于是孔夫子的措辞就用成了“歼”,歼者,尽灭也!

        之前的春秋是那样的含情脉脉,国家之间的斗争只是贵族之间的游戏而已,人民只是游戏桌上的赌注,虽然依然很残酷,但好歹赌注的生存有一定的保障,无外乎是换个主人而已。但从此刻逐渐进入霸主政治起,春秋开始变得恐怖而血腥,很多时候已经不单单是国家之间的竞争,而是逐渐演变成了种族与种族之间最原始的生存之战,至此进入霸主政治的春秋开始逐渐显露出其最血淋淋的一面,无怪乎后世叹曰: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一、齐桓欲霸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晋后主二十六年,楚文王九年,秦武公十七年,郑子仪十三年,元始前681年)春,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三年而大治。此时齐国,经济上蒸蒸日上,军事上兵精粮足。齐桓公已有称霸的资本,遂停下玩乐,询问管仲此时是否可以开始霸业了。管仲胸有成竹的说道时机成熟,可以开始了。于是齐桓公就按照当初与管仲商量的计划,正式开始了称霸之途。而称霸的第一步就是尊王。

        自周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不朝逐渐成为常态,春秋四大强国秦晋齐楚割据四方,以威周室;春秋小霸郑庄公假天子以令诸侯,谋图霸业。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徒留周王伤春秋:

        ——北有晋,晋为天子同姓国,自西周起就一直与周天子站在同一战线,藩卫周室,但奈何西周末年,晋文侯站队弑杀幽王的废太子宜臼不说,还悍然弑杀西周后主携惠王,结果晋文侯之弟有样学样,立宗曲沃,与子孙连弑六代晋侯,以谋晋君之位。周天子大怒,几次派兵援晋,但曲沃却顶着周天子的压力越战越强,至于周王扶持的晋侯也被曲沃一个个砍瓜切菜,全然不顾周王室分毫颜面,至此时的周僖王继位后,王室已经彻底扶持不动了。于是僖王继位的两年后,天子最终妥协,承认了曲沃伯的晋侯地位,至此曲沃成功代翼成为晋国正统,然后当年晋国周围听命周王讨伐曲沃的天子铁磁诸侯们就倒了大霉。

        ——南有楚,楚原为中原诸侯,然商时因得罪殷天子而遭到逐杀,楚人不得不举族南逃,定居于荆。后武王伐纣时,有祝融之力的楚君,被周王聘为火师。待周王定鼎天下后,楚君被封为子爵。而后因楚子不尊王命,昭王兴兵南征,但却最终崩于汉水,至此之后楚国便开始了独立称王之路,周楚之间的附属关系越来越弱,直到后来齐桓公南征,楚王才勉强同意重新朝贡周室。但原为周王铁磁的南方数十姬姓诸侯却逐渐被楚国蚕食殆尽。

        ——东有齐,齐乃姜太公所立之国,而姜太公本是周武王的老师兼岳丈,是周王室的铁杆支持者。故武王定鼎后,遂封姜太公于东方齐国,并特授其封神之权以镇东夷。而齐本为周王的铁磁,但五代之后,产生猜忌,周夷王竟擅自烹杀齐主哀公,至此之后齐周关系崩盘,后周宣王虽尽力弥合双方关系,但覆水难收。至周庄王时,齐襄公竟丝毫不顾周王劝阻,悍然驱逐周庄王亲自册封的卫君黔牟(昔卫惠公为夺位设计害死世子急子和亲兄弟公子寿,卫人恶之,夺其位并拥立周庄王册封的公子黔牟为君。后齐襄公带联军伐卫重纳卫惠公,周庄王派王子突调停,却被齐襄公打脸无视),直到齐桓公横空出世后周齐关系才得以缓和,但身为周礼之国的周王铁磁鲁国却被齐国彻底打压,再无翻身的机会。

        ——西有秦,秦乃商纣重臣恶来后裔,武王灭商、周公平监后,被迁往西域藩卫西周,后表现优秀,入周为西陲大夫,以辅弼宣王。后平王弑幽王,立东周,但平王得国不正,不得不拉拢秦国培养嫡系,遂升秦人为诸侯,并将西周祖地尽畀秦人。可惜,并不怎么领情的秦文公自恃秦人从龙之功,竟不顾周王劝阻,擅自行天子之礼祭祀天帝,以窥周祚。原西土残存不多的周王铁磁诸侯也被秦晋二一添作五逐渐瓜分。

        ——中有郑,郑虽非春秋四强,但小霸郑庄公确是一代人杰,愣是在四战之地,打出了射王中肩的壮举。郑乃周同姓之国,本因襄助周王,但奈何郑庄公所图甚大,不断蚕食虢、苏等周王铁磁,最终与周王翻脸,以致多年不朝周桓王。后周桓王暴怒亲征郑庄公,却反被郑国大将祝聃箭射中肩,险些丧命,至此之后列国诸侯几已不知有周天子矣。

        周庄王十四年(鲁庄公十一年,齐桓公三年,元始前683年),周王室的声望已经临近冰点,而奋斗十数年却回天乏力的周庄王此时已经重病缠身,他看着儿子周僖王那稚嫩的脸庞,实在是没有信心保证儿子能安稳的执政下去,毕竟当年的王子克之乱对周王室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当年他周庄王是靠着妹妹联姻齐国才勉强渡过了王子克之乱。

        而如今,齐国还在,且依然是那个东方强国,而周王室却在积贫积弱中每况愈下。此时的周庄王再次想到了齐侯,当年的齐侯齐襄公早已因荒唐而薨,不过好在如今的齐国却还有一位更年轻更强大的齐侯小白。虽然当年嫁给齐襄公的妹妹不到一年就惨死了,但好在此时周庄王还有一个未嫁的妹妹,也是花容月貌,不怕齐桓公这个小色批不上钩,于是周庄王立刻联系齐桓公要再次联姻,以重修齐襄公时的周齐友好关系。果然好色如命的齐桓公在听说王姬的美貌后立刻一口答应,于是一场影响春秋走向的联姻就这样开始了。

        周庄王十四年(鲁庄公十一年,齐桓公三年,元始前683年)冬,周庄王的妹妹嫁给齐桓公,陪嫁的还有卫国的姬姓公主共姬,也就是长卫姬〖山录||《左传·庄公十一年》——冬,王姬归于齐。……齐侯来逆共姬。〗。亲眼看到妹妹嫁给齐桓公的周庄王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然后在次年,待将儿子周僖王托孤给妹婿齐桓公后,周庄王就带着不甘和绝望溘然长逝,毕竟不尊父命且留下一个烂摊子的周庄王实在无颜面对大周的列祖列宗。

        齐桓公接到大舅哥周庄王的托孤之命后,大悦,这可不仅仅是白捡了一个大美人,更是获得了齐桓谋霸的关键用具——大义。齐桓公与管仲曾谈论郑庄公假天子以令诸侯的谋霸得失,二人一致认为郑庄公失败的关键问题就是谋霸后期与周天子闹翻了,导致丧失了大义,而一旦缺失大义,对郑国这个二流小国来说,谋霸也就无从谈起了,因此郑庄公筹谋三代也只是小霸而已。

        周王室虽已经衰微到极致,但却还有一个重要的国宝——大义。此时的周王室空有大义,但没有实力;而齐国却恰恰相反,齐国有充足的实力,只是缺乏大义。因此管仲认为齐桓公可以此次联姻为契机,抓住机会,先以王之伯舅的身份率领诸侯朝王尊王,然后就能自然而然的请出天子法旨,彻底获得大义。最后齐桓公就可以堂堂皇皇的以王之伯舅为名,高举尊王大义,奉天子以令诸侯,尊天子而伐不臣。若成,则霸业可期矣!齐桓公大悦,遂开始依计行事准备谋霸。

        周釐王元年春正月,齐桓公设朝,群臣拜贺已毕,问管仲曰:“寡人承仲父之教,更张国政。今国中兵精粮足,百姓皆知礼义,意欲立盟定伯,何如?”

        管仲对曰:“当今诸侯,强于齐者甚众:南有荆楚,西有秦晋,然皆自逞其雄,不知尊奉周王,所以不能成霸。周虽衰微,乃天下之共主。东迁以来,诸侯不朝,不贡方物。故郑伯射桓王之肩,五国拒庄王之命,遂令列国臣子,不知君父。熊通僭号,宋、郑弑君,习为故然,莫敢征讨。今庄王初崩,新王即位;宋国近遭南宫长万之乱,贼臣虽戮,宋君未定。君可遣使朝周,请天子之旨,大会诸侯,立定宋君。宋君一定,然后奉天子以令诸侯,内尊王室,外攘四夷。列国之中,衰弱者扶之,强横者抑之,昏乱不共命者,率诸侯讨之。海内诸侯,皆知我之无私,必相率而朝于齐。不动兵车,而霸可成矣!”

        桓公大悦,于是遣使至洛阳朝贺釐王。

二、衣裳之会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春,宋国经过南宫长万之乱后,拥立新君宋桓公,但却未向周天子报备。于是齐桓公立刻遣使朝见周天子,主动言说此事,并主动请缨,向周僖王请命,以代天子会盟诸侯议定宋君。此时刚刚继位,饱受诸侯冷遇的周僖王,果然大受感动,立刻下旨,由伯舅齐桓公全权负责宋君继位之事。

        齐桓公得令,立刻通告宋、鲁、遂、陈、蔡、卫、郑、曹、邾九国,约定于周僖王元年三月,九国国君会盟齐国北杏,以定宋国之君位。而且齐桓公为彰显诚意和自信,又特意选择以衣裳之会的方式会盟。宋桓公、陈宣公、邾子、蔡侯闻讯,先后到场,但其他五国却迟迟不到,于是齐桓公决定不再等待,且三人成众,齐、宋、陈、蔡、邾五国之数已达到会盟的要求,于是北杏会盟如期举行〖山录||《左传·庄公十三年》——十有三年春,齐侯、宋人、陈人、蔡人、邾人会于北杏。〗

        会盟分为兵车之会和衣裳之会。兵车之会是诸侯带着各自兵马前来会盟,而衣裳之会则是诸侯只带几名侍卫相见即可,而带来的兵马则必须置于远处,不可靠近会盟之地,以示诸侯对会盟的坦然和诚意。四国诸侯见齐侯竟然采用的是衣裳之会,有感于齐桓公之诚与自信,遂各自命令所带兵马后退二十里后,各只带几名侍卫面见齐桓公以参加会盟。

        会盟开始,齐桓公代天子与四国诸侯议定宋君之事,与会诸侯一致承认宋国宋桓公的继位合法性。后五国诸侯顺势商议盟会之主的人选,除宋国外,四国一致赞成齐桓公为盟会之主。齐桓公做完三辞三让的戏码后,“勉为其难”的坐上了盟主之位。而其后坐次则分别按照功爵序为宋、陈、蔡、邾。至此这场由齐桓公第一次主持的北杏会盟基本功成〖山录||《左传·庄公十三年》——十三年春,会于北杏,以平宋乱。〗

        因请奉命为会,以定宋君。

        釐王曰:“伯舅不忘周室,朕之幸也。泗上诸侯,惟伯舅左右之,朕岂有爱焉?”

        使者回报桓公。桓公遂以王命布告宋、鲁、陈、蔡、卫、郑、曹、邾诸国,约以三月朔日,共会北杏之地。

        桓公问管仲曰:“此番赴会,用兵车多少?”

        管仲曰:“君奉王命,以临诸侯,安用兵车?请为衣裳之会!”

        桓公曰:“诺!”乃使军士先筑坛三层,高起三丈,左悬钟,右设鼓,先陈天子虚位于上,旁设反坫,玉帛器具,加倍整齐。又预备馆舍数处,悉要高敞合式。

        至期,宋桓公御说先到,与齐桓公相见,谢其定位之意。次日,陈宣公杵臼、邾子克二君继到。蔡哀侯献舞,恨楚见执,亦来赴会。

        四国见齐无兵车,相顾曰:“齐侯推诚待人,一至于此!”乃各将兵车退在二十里之外。

        时二月将尽,桓公谓管仲曰:“诸侯未集,改期待之,如何?”

        管仲曰:“语云:‘三人成众。'今至者四国,不为不众矣。若改期,是无信也;待而不至,是辱王命也。初合诸侯,而以不信闻,且辱王命,何以图霸?”

        桓公曰:“盟乎?会乎?”

        管仲曰:“人心未一,俟会而不散,乃可盟耳!”

        桓公曰:“善。”

        三月朔,昧爽,五国诸侯俱集于坛下。

        相见礼毕,桓公拱手告诸侯曰:“王政久废,叛乱相寻。孤奉周天子之命,会群公以匡王室。今日之事,必推一人为主,然后权有所属,而政令可施于天下。”

        诸侯纷纷私议,欲推齐,则宋爵上公,齐止称侯,尊卑有序;欲推宋,则宋公新立,赖齐定位,未敢自尊。

        事在两难,陈宣公杵臼越席言曰:“天子以纠合之命,属诸齐侯,谁敢代之?宜推齐侯为盟会之主。”

        诸侯皆曰:“非齐侯不堪此任,陈侯之言是也。”

        桓公再三谦让,然后登坛,齐侯为主,次宋公,次陈侯,次蔡侯,次邾子。排列已定,鸣钟击鼓,先于天子位前行礼,然后交拜,叙兄弟之情。

        仲孙湫捧约简一函,跪而读之曰:“某年月日,齐小白、宋御说、陈杵臼、蔡献舞、邾克,以天子命,会于北杏,共奖王室,济弱扶倾,有败约者,列国共征之。”诸侯拱手受命。

        《论语》称桓公九合诸侯,此其第一会也。髯翁有诗云:济济冠裳集五君,临淄事业赫然新。局中先著谁能识,只为推尊第一人。

三、宋桓背盟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春,齐桓公于北杏会盟诸侯,但鲁、遂、曹、卫、郑五国并未前来赴约,于是齐桓公成为盟主后,立刻开始了联盟的第一次团建活动——讨伐遂鲁。本来讨伐遂鲁,齐国一国之力就已足够,但这次的目的是搞团建,于是齐桓公立刻以齐国国小兵寡为由,邀请其他四国共伐遂鲁。陈、蔡、邾立刻应允,稍作准备就要带上自己的兵马跟着齐国出发。

        正当齐桓公以为一切顺利时,却在临出发前忽然发现,宋桓公竟连夜不辞而别。原来宋桓公一直为自己未能当上此次北杏盟主而极为不满。因为宋是公爵国,位格远高于其他四国,按规矩应该自己为盟主,但碍于自己新立且为非正常继位,尚需诸侯认可,于是只能做小,认齐桓公为盟主。但宋桓公心中是极为不服的,且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经得到诸侯认可,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打算再陪齐桓公玩了,于是就直接带着会盟的兵马连夜离开北杏,不辞而别〖山录||《左传·庄公十三年》——宋人背北杏之会。〗

        齐桓公得知宋桓公擅自背盟,大怒,立刻就要率兵追击,但是管仲立刻阻止了齐桓公的莽撞行为。原因有四:

        ——第一,此时齐桓公作为盟主尚无能拿得出手的国际政绩,此时大兴怒兵,在其他诸侯眼中更像是无能狂怒,这会大大削弱齐桓公的盟主声望,从而对刚成立的联盟产生不利影响。

        ——第二,攻伐遂鲁之命已经下达,如果此时因追击宋桓公而耽误了发兵时间,那已经准备好的诸侯等待不及之下直接散盟了怎么处理。若再讨盟国,这是齐国不占理,本来约好时间发兵,结果时间到了,盟主没有来,那大家散伙有什么不对;但若不讨,盟散了,你个盟主都没反应,那齐国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第三,若直接招呼盟国改变目标去伐宋,且不说朝令夕改影不影响盟主威望,就是地理上,宋远而遂鲁近,若此时舍弃就近的遂鲁而远攻宋国,本就人心不定的盟友必会因原计划外的长途跋涉而心生怨气,此对联盟的组建殊为不利。

        ——第四,北杏会盟的盟主虽然是齐桓公,但名义上是齐桓公代周天子举办的,宋桓公逃盟,逃的是周天子的盟,应由周天子下王命发落,且宋国乃是公爵国,齐侯擅伐宋公,有以下犯上的僭越之嫌,因此应该派人向天子汇报,天子下伐宋之命后,齐桓公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宋国。

        因此,管仲认为此时破局的关键就是继续执行讨伐遂鲁的团建活动,待大胜之后,不仅能聚拢盟友人心,还能从战略层面威慑宋国。若指挥得当,之后联军伐宋,可兵不血刃的迫使宋桓公于城下求盟。齐桓公听完管仲的分析后大悦,立刻大度的放弃追击宋国,继续按照原计划带上陈蔡邾三国盟友讨伐遂鲁。

        诸侯献酬甫毕,管仲历阶而上曰:“鲁、卫、郑、曹,故违王命,不来赴会,不可不讨。”

        齐桓公举手向四君曰:“敝邑兵车不足,愿诸君同事。”

        陈、蔡、邾三君齐声应曰:“敢不率敝赋以从。”

        惟宋桓公嘿然。是晚,宋公回馆,谓大夫戴叔皮曰:“齐侯妄自尊大,越次主会,便欲调遣各国之兵,将来吾国且疲于奔命矣。”

        叔皮曰:“诸侯从违相半,齐势未集,若征服鲁、郑,霸业成矣。齐之霸,非宋福也,与会四国,惟宋为大;宋不从兵,三国亦将解体。况吾今日之来,止欲得王命,以定位耳。已列于会,又何俟焉,不如先归。”宋公从其言,遂于五更登车而去。

        齐桓公闻宋公背会逃归,大怒,欲遣仲孙湫追之。

        管仲曰:“追之非义,可请王师伐之,乃为有名,然事更有急于此者。”

        桓公曰:“何事更急于此?”管仲曰:“宋远而鲁近,且王室宗盟,不先服鲁,何以服宋?”

        桓公曰:“伐鲁当从何路?”

        管仲曰:“济之东北有遂者,乃鲁之附庸,国小而弱,才四姓耳,若以重兵压之,可不崇朝而下,遂下,鲁必悚惧,然后遣一介之使,责其不会,再遣人通信于鲁夫人,鲁夫人欲其子亲厚于外家,自当极力怂恿,鲁侯内迫母命,外怵兵威,必将求盟,俟其来求,因而许之,平鲁之后,移兵于宋,临以王臣,此破竹之势也。”桓公曰:“善。”

四、伐鲁灭遂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夏六月,齐桓公正式开始第一次的诸侯联盟团建,而团建的第一步是攻克甚至覆灭鲁国的属国——遂国。

        遂国位于汶水以北,与鲁国隔着一个汶水,此地原为鲁国的势力范围,因此遂国乃是鲁国的附属国,但随着齐国国力的蒸蒸日上,齐国的辐射范围已经到达汶水北岸,尤其是齐桓公继位不久的那场乾时大战,鲁庄公大败,被齐人一口气追杀到汶水才止,此战意味着鲁人已经丧失对汶水以北领土的有效控制。也就是说,就算是此次遂国参加了会盟,遂国的命运也已经注定,就是逐渐成为齐国的附属和附庸。

        齐桓公率领陈蔡邾三国先伐鲁之属国遂,四国兵锋直至遂都,遂君大恐,立刻向鲁国求援,鲁桓公不敢轻忽,立刻命曹刿带兵前去支援,但不承想,曹刿主力还没有渡过汶水,斥候就传回警报,齐桓公所率大军已经击败鲁国援遂先锋,并已经攻灭了遂国〖山录||《左传·庄公十三年》——夏六月,齐人灭遂。〗。此时,击败鲁军先锋的齐桓联军正顺势向鲁国急速驶来。曹刿大惊,当机立断,放弃汶北领土,并立刻终止渡汶援遂计划,改为固守汶水南岸,依水拒敌。

        乃亲自率师至遂城,一鼓而下,因驻兵于济水。鲁庄公果惧,大集群臣问计。

五、曹刿三败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夏六月,齐桓公因遂国拒绝参加北杏之盟大怒,于是率领陈蔡邾三国共伐遂国,鲁庄公派曹刿援助遂国,但鲁军主力尚未渡过汶水,齐桓联军就已攻灭遂国,并一举击溃援遂的鲁军先锋,转而向鲁国杀来,同讨鲁国拒盟之罪。

        一败后的曹刿闻讯立刻果断放弃汶水北岸的领土,改调主力严守汶水南岸,妄图依水拒敌。但可惜此时的齐国已非当年长勺之战时的齐国,管仲的三年军改,已经使齐军从制度层面碾压鲁军。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因此纵是曹刿有再多的谋划,面对管仲军改后的大齐铁军也只是枉然。果然地利不如人和,很快,齐桓联军就轻松击败曹刿主力,渡过汶水,继续向鲁都曲阜方向挺进。

        二败后的曹刿又立刻放弃汶水南岸的领土,一面收拢残兵后撤,一面向鲁庄公求援。鲁庄公接到警讯后人都麻了,一面立刻派援军火速支援,一面赶紧向鲁都曲阜五十里外洙泗之间的一处关隘要塞增兵,若是曹刿再败,鲁国就只能靠这处距离鲁都只有五十里的洙泗关隘死守了〖山录||《吕氏春秋·贵信》——齐桓公伐鲁。鲁人不敢轻战,去鲁国五十里而封之。〗〖山录||《管子·大匡》——鲁不敢战,去国五十里而为之关。〗

        曹刿带领残兵,南逃至洙水,趁夜南渡洙水后与接应援军严守洙水南岸,打算再次依水拒敌,与齐桓公在洙水上决一生死。结果自然再次大败,毕竟全盛时期尤惨败于汶水,而此时仅靠这些已被打破胆的败兵又怎有胜算。昔曹刿于长勺一鼓作气轻松击败齐桓之军,但如今仅过去短短三年时间,曹刿就已经完全不是齐桓的对手了,三战三败不说,还直接使鲁国丧地千里,几有亡国之危〖山录||《淮南子·氾论训》——昔者曹子为鲁将兵,三战不胜,亡地千里。

        不过三战三败的曹刿并没有自杀谢罪,因为他想起了他的真正对手,不错,就是管仲,当年管仲也是三战三走而为天下笑,但他没有轻死,反而知耻后勇,不断拼搏,现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齐国仲父了。而他曹刿苦修文武之艺数十年,此时尚未扬名天下,又怎能轻死于草莽之间。于是曹刿就顶着世人揶揄嘲讽的目光,直接逃回了鲁都。此时鲁君主帅逃跑,剩下的残兵立刻丧失斗志一触即溃,齐桓联军再次轻松获胜,继续伐鲁,兵锋直指鲁都曲阜。

        不过齐桓联军在打到距离鲁都五十里的洙泗关隘时,就不得不止步了。本来此处关隘有泗水为屏就易守难攻,且此地距离鲁都曲阜已经只有五十里地了,鲁国再败就要亡国了,故值此生死存亡之间,鲁人立刻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因此齐桓联军在对方地利人和的加成下,迟迟无法破关,只能暂时停手,于关下休息。

        而相比于齐国的攻关不利士气受挫,鲁国一方就完全是茫然失措了。当曹刿逃回鲁都,带回败讯后,鲁国上下大惧,鲁庄公立刻与众臣们商议对策。最后鲁庄公决定向齐桓公请罪,同意会盟,并认齐桓为老大。不过鲁庄公也不是随意被拿捏的主,鲁庄公表示自己虽然认输,但绝不接受城下之盟,要求齐桓联军先退出鲁境,之后鲁国再向齐桓公请罪求盟,否则宁愿与鲁国玉石俱焚也绝不受城下之辱。齐桓公知道此时联军已经师老兵疲,再战下去亦难有收获,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不如见好就收。于是齐桓公立刻同意了鲁庄公的要求,全军退至齐国柯邑,等待鲁庄公前来谢罪求盟。

        公子庆父曰:“齐兵两至吾国,未尝得利,臣愿出兵拒之。”

        班中一人出曰:“不可,不可。”庄公视之,乃施伯也。

        庄公曰:“汝计将安出?”施伯曰:“臣尝言之,管子天下奇才,今得齐政,兵有节制,其不可一也;北杏之会,以奉命尊王为名,今责违命,理曲在我,其不可二也;子纠之戮,君有功焉,王姬之嫁,君有劳焉,弃往日之功劳,结将来之仇怨,其不可三也。为今之计,不若修和请盟,齐可不战而退。”

        曹刿曰:“臣意亦如此。”

        正议论间,报道:“齐侯有书至。”

        庄公视之,大意曰:寡人与君并事周室,情同昆弟,且婚姻也。北杏之会,君不与焉,寡人敢请其故?若有二心,亦惟命。

        齐侯另有书通信于文姜。文姜召庄公语之曰:“齐、鲁世为甥舅,使其恶我,犹将乞好,况取平乎?”

        庄公唯唯,乃使施伯答书,略曰:孤有犬马之疾,未获奔命。君以大义责之,孤知罪矣。然城下之盟,孤实耻之,若退舍于君之境上,孤敢不捧玉帛以从!

        齐侯得书大悦,传令退兵于柯。

六、曹刿劫齐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鲁庄同意谢罪求盟后,齐桓联军依约退出鲁境,到齐国柯邑等待鲁庄公的赴会。当年冬,准备妥当的鲁庄公准备出发赴约。但在赴约前鲁庄公肯定要先追责,追何人之责,自然是三败于齐,却还有脸抛弃部队逃回来的曹刿了。初时外敌虎视,鲁庄公不敢阵前杀将以防动摇军心,但如今外敌已去,自然要关上门来,好好算算帐了。

        曹刿被抓至鲁庄公面前,但其却不慌不忙的问道:“君之意何如?”鲁侯你是什么意思〖山录||《公羊传·庄公十三年》——庄公将会乎桓,曹子进曰:“君之意何如?”〗

        鲁庄公见曹刿如此不知好歹,愤然道:““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我此时哪怕活着都感觉不如死了好,你个本应死掉的贪生怕死之徒,苟且偷生至今,却如此理直气壮的问我抓你是什么意思?〖山录||《公羊传·庄公十三年》——庄公曰:“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

        曹刿依然不惊,反而胸有成竹的说道:“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那鲁侯你是想死的不能再死,还是想要生的不能再生呢?〖山录||《吕氏春秋·贵信》——曹翙谓鲁庄公曰:“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

        鲁庄公大奇,杀心稍减,问何意。曹刿自信的说道:“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山录||《吕氏春秋·贵信》——庄公曰: “何谓也?”曹翙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 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庄公曰:“请从。”〗〖山录||《公羊传·庄公十三年》——曹子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庄公曰:“诺。”〗

        曹刿出言请求跟随鲁庄公前去会盟,声称自己此次虽三战三败给齐国,但却有把握借会盟之机一雪前耻,从而为鲁国要回自己三败所亡之地。此即为“生而又生也”。鲁庄公闻言大悦,于是就带上曹刿同去会盟,准其将功补过。鲁侯到柯地后按照程序,先遣曹刿代替自己去谢罪请盟,然后齐侯佯作沉思,待盟友和群臣不断劝谏后,方欣然同意。

        之后,双方约定齐鲁二侯相见会盟的具体时间和事宜。期间曹刿没有在乎齐人的揶揄和嘲讽,不卑不亢的对答如流。待最后双方谈到会盟时的穿着装备时,管仲提议双方都不带兵刃,以免伤了和气,再作一个衣裳之会如何。然后曹刿就假装不经意的说道:“鲁小国也,固不带剑,今而带剑,是交兵闻于诸侯,君不如已。请去兵。”我们鲁国是小国,担心被大国欺负,所以我和鲁侯会盟时会带着兵器,不过若齐侯不放心,也可让自己手下带着兵刃来〖山录||《管子·大匡》——鲁人请盟曰:“鲁小国也,固不带剑,今而带剑,是交兵闻于诸侯,君不如已。请去兵。”〗

        曹刿这看似很公平的提议可就戳住齐桓公的痒点了,看似是曹刿谦逊的自认小国,并很公平的提议双方都带兵器,但其实却是暗戳戳的将齐桓公给贬为小国,这齐桓公哪能受得住,于是,不顾管仲阻止,遂大手一挥,命令会盟时齐方所有侍者都不得携带兵刃〖山录||《管子·大匡》——桓公曰:“诺。”乃令从者毋以兵。管仲曰:“不可。诸侯加忌于君,君如是以退可。君果弱鲁君,诸侯又加贪于君,后有事,小国弥坚,大国设备,非齐国之利也。”桓公不听。〗

        管仲大急,但君无戏言,此时齐桓公已经当众下令,就不能再收回,否则必损权威。于是管仲赶紧在商议结束后,拉住齐桓公,言道齐桓公虽然不能出尔反尔,但可以自己带上兵器。不过可惜齐桓公这几年实在是太顺了,已经失去了警惕,竟然再次拒绝纳谏,坚持要空手会盟携带兵器的鲁庄公君臣,以彰显齐侯的大国自信〖山录||《管子·大匡》——管仲又谏曰:“君必不去鲁,胡不用兵?曹刿之为人也,坚强以忌,不可以约取也。”桓公不听,果与之遇。〗

        当年冬,齐鲁二侯正式会盟于柯邑。会盟之时,鲁侯带曹刿前去面见齐侯,两侯相见,谈妥盟约,但待歃血行礼之时,曹刿忽然手按剑柄,揽住齐侯之袖。事发突然,齐国侍卫来不及反应,管仲赶紧阻止侍卫,以防曹刿狗急跳墙,同归于尽。之后管仲以肉身蔽护齐侯,质问鲁侯何意。而曹刿毫无惧色,接下话茬,严词声讨齐侯业已会盟,却还占着鲁国的土地不还,是何道理,如何服众?〖山录||《公羊传·庄公十三年》——于是会乎桓,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管子进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坏压竟,君不图与。”〗

        管仲一听,此正是当初与齐桓公奏对时,提出的成就方伯霸业的措施之一,与邻友善。于是就让齐桓公顺势答应了,之后双方约定齐鲁至此以汶水为界,齐桓所占汶水南部之鲁地尽还于鲁国。曹刿闻言,立刻告罪退下,但要求就此约与管仲歃血盟誓,而齐桓公倒是大气,直接说何须与仲父立誓,寡人与你立誓,归还你鲁国汶水以南的所有土地。盟誓之后,曹刿与鲁侯相继拜谢而去〖山录||《吕氏春秋·贵信》——曹翙按剑当两陛之间曰:“且二君将改图,毋或进者!”庄公曰:“封於汶则可, 不则请死。”管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遂封於汶南,与 之盟。〗〖山录||《管子·大匡》——曹刿抽剑当两阶之间,曰:“二君将改图,无有进者!”管仲曰:“君与地,以汶为竟。”桓公许诺,以汶为竟而归。〗

        事后,鲁侯回馆驿暂歇,但知道自己此次手段太下作,因此时刻戒备着,生怕被围攻。果然齐人不服,纷纷请命,要去同劫鲁侯,一报还一报。但齐桓公倒确有雄主之象,“匹夫约言,尚不失信,何况寡人。”并下严令,不许任何人滋扰鲁侯、曹刿及其使团。并于第二日,亲自与鲁庄公饯别,并当面归还汶水以南土地。这一着之后,世人皆被齐桓公的信义与气度所折服,此为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奠定了坚固的基石〖山录||《公羊传·庄公十三年》——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雠,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此次柯邑会盟,齐鲁二侯以汶水为界,划分边境,从而导致汶水之北的原鲁国附属遂国彻底失去庇护和复国可能。四年后遂人不服,偷袭全歼齐国守军,重新夺回遂国。但还没有等复国,暴怒的齐桓公就派大军杀回,鲁国依照柯邑之约,没有援助遂国,很快遂国再次被灭。此次齐军没有再客气,破国后尽诛遂人而去〖山录||《左传·庄公十七年》——夏,齐人歼于遂。……遂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飨齐戍,醉而杀之,齐人歼焉。〗

        鲁庄公将往会齐侯,问:“群臣谁能从者?”

        将军曹沫请往,庄公曰:“汝三败于齐,不虑齐人笑耶?”

        曹沫曰:“惟耻三败,是以愿往,将一朝而雪之。”

        庄公曰:“雪之何如?”

        曹沫曰:“君当其君,臣当其臣。”

        庄公曰:“寡人越境求盟,犹再败也,若能雪耻,寡人听子矣。”遂偕曹沫而行。

        至于柯地,齐侯预筑土为坛以待。鲁侯先使人谢罪请盟,齐侯亦使人订期。

        是日,齐侯将雄兵布列坛下,青红黑白旗,按东南西北四方,各自分队,各有将官统领,仲孙湫掌之;阶级七层,每层俱有壮士,执著黄旗把守,坛上建大黄旗一面,绣出“方伯”二字,旁置大鼓,王子成父掌之;坛中间设香案,排列著朱盘玉盂盛牲歃盟之器,隰朋掌之;两旁反坫,设有金尊玉斝,寺人貂掌之;坛西立石柱二根,系著乌牛白马,屠人准备宰杀,司庖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傧,立于阶下迎宾;管仲为相,气象十分整肃。

        齐侯传令:“鲁君若到,止许一君一臣登坛,余人息屏坛下。”

        曹沫衷甲,手提利剑,紧随著鲁庄公。庄公一步一战,曹沫全无惧色,将次升阶。

        东郭牙进曰:“今日两君好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

        曹沫睁目视之,两眦尽裂。东郭牙倒退几步。庄公君臣历阶而上,两君相见,各叙通好之意。三通鼓毕,对香案行礼。隰朋将玉盂盛血,跪而请歃,曹沫右手按剑,左手揽桓公之袖,怒形于色。

        管仲急以身蔽桓公,问曰:“大夫何为者?”曹沫曰:“鲁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君以济弱扶倾为会,独不为敝邑念乎?”

        管仲曰:“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曰:“齐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吾君乃就歃耳!”

        管仲顾桓公曰:“君可许之!”

        桓公曰:“大夫休矣,寡人许子。”

        曹沫乃释剑,代隰朋捧盂以进。两君俱已歃讫,曹沫曰:“仲主齐国之政,臣愿与仲歃。”

        桓公曰:“何必仲父?寡人与子立誓。”乃向天指日曰:“所不反汶阳田于鲁者,有如此日!”

        曹沫受歃,再拜称谢,献酬甚欢。

        既毕事,王子成父诸人俱愤愤不平,请于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之辱。

        桓公曰:“寡人已许曹沫矣。匹夫约言,尚不失信,况君乎!”众人乃止。

        明日,桓公复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汶阳田,尽数交割还鲁。

        昔人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此所以服诸侯、霸天下也!有诗云:巍巍霸气吞东鲁,尺剑如何能用武?要将信义服群雄,不吝汶阳一片土!

        又有诗单道曹沫劫齐桓公一事,此乃后世侠客之祖。诗云:森森戈甲拥如潮,仗剑登坛意气豪。三败羞颜一日洗,千秋侠客首称曹。

七、齐桓伐宋

        周僖王元年(鲁庄公十三年,齐桓公五年,宋桓公元年,蔡哀侯十四年,陈宣公十二年,元始前681年)春,齐桓公代天子在北杏举办会盟,但鲁、遂、卫、曹、郑五国没有参加,因此齐桓公就带领诸侯依次讨伐。先伐遂国,一举灭之;再伐鲁国,夺其地千里,直接杀到鲁都曲阜外五十里处方止,鲁庄公不得不认错求盟,后亲至齐国柯邑与齐桓公盟誓,最后二侯以汶水为界划分边境。此时处于汶水之北的原鲁国附属国遂,被鲁国放弃,至此被正式划给齐国为邑。

        柯邑之盟上鲁国服软后,曹国闻讯不敢继续硬顶,立刻遣人谢罪请盟。齐侯也未难为曹国,直接应允了。然后齐桓公立刻顺势组织第二次联盟团建活动,讨伐背盟的宋国。北杏之会上,非正常继位的宋桓公参加会盟,成功得到了各与会诸侯对其君位的承认,但宋桓公却在当天商议完伐鲁事宜后连夜跑路。有好处就入盟,要出力就背盟,若不先伐宋国,如何服盟中诸侯。

        但齐桓公又不能直接伐宋,一则是因为宋桓公是公爵,而联盟中最高的才是侯爵,伐宋有以下犯上的僭越之嫌;二则此宋公背盟,背的不是齐侯之盟,而是周王之盟,因此需请周王下令讨伐问罪,才能满足程序正义,这伐宋也才能更加名正言顺。

        周僖王二年(鲁庄公十四年,齐桓公六年,陈宣公十三年,曹庄公二十二年,宋桓公二年,卫惠公二十年,郑子仪十四年,元始前680年)春,齐桓公遣使入周,汇报北杏会盟之事以及宋桓公擅自背盟之罪,以请周天子之命。周僖王当场赞扬了齐桓公北杏之会的功绩,并立刻同意了齐桓公伐宋之请,之后更是派单伯派兵马跟随齐桓公前去伐宋,以为齐侯站台背书。当年夏,周王之兵与诸侯之军在宋都商丘回合,以共伐宋国〖山录||《左传·庄公十四年》——十有四年春,齐人、陈人、曹人伐宋。夏,单伯会伐宋。〗

        诸侯闻盟柯之事,皆服桓公之信义。于是卫、曹二国,皆遣人谢罪请盟。桓公约以伐宋之后,相订为会。

        乃再遣使如周,告以宋公不尊王命,不来赴会,请王师下临,同往问罪。周釐王使大夫单蔑,率师会齐伐宋。

        谍报陈、曹二国引兵从征,愿为前部。桓公使管仲先率一军,前会陈、曹,自引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统领大军继进,于商邱取齐。时周釐王二年之春也。

八、火爵宁戚

        周僖王二年(鲁庄公十四年,齐桓公六年,陈宣公十三年,曹庄公二十二年,宋桓公二年,卫惠公二十年,郑子仪十四年,元始前680年)春,受到伐宋王命的齐桓公立刻传檄诸侯讨伐宋国,陈宣公和曹庄公立刻带人相随。此时已是春天,因此大军出发前,齐桓公特意叮嘱大司田宁戚要好好守家并多多注意粮食生产。宁戚应诺后齐桓公才放心的带兵出发,讨伐宋国。

        此宁戚乃是齐桓五杰之一,官至大司田。齐桓公之所以能这么放心的将齐国的粮食安全交给宁戚,齐国之所以能连年征战而不疲,就是因为宁戚对于农业生产管理极为擅长,管仲曾向齐桓公夸赞宁戚道:“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戚,请立为大司田。”而宁戚成为齐国大司田之后,也没有辜负信任,很快齐国粮草就已仓满库溢了,从而在物质层面完美保障了齐桓公连年征战时的后勤安全。

        而这位齐桓五杰之一的宁戚早先竟然是齐桓公意外捡到的一个草莽英雄。在遇齐桓公前,宁戚只是卫国的一个放牛倌而已。那宁戚为什么这么擅长农业生产和粮食管理呢?一则,因为宁戚以前是个放牛倌,在农业领域进行了长时间的劳动实践;二则,宁戚并不是普通的野鄙农人,而是曾经的卫国士人,因家道中落才成为野人,因此其本身就有很好的知识储备,再加上长时间的底层劳动实践,理论联系实践之下,最终成为精通农业的大能之士,故待其与齐桓公君臣得遇后立刻就风云相济扶摇直上了。而关于他的传奇故事还要从卫惠公的君位开始说起。

        周桓王二十年(鲁桓公十二年,卫宣公十九年,元始前700年),荒淫无耻的卫宣公薨逝,然后卑鄙无耻的卫惠公成功继位,但由于卫惠公连弑两兄,得国不正,因此四年后被卫人逐走,改立卫公子黔牟为君,此时宁戚的亲戚宁跪就开始辅佐黔牟为君。

        周庄王九年(鲁庄公六年,卫黔牟八年,齐襄公十年,元始前688年),卫惠公在舅舅齐襄公的帮助下成功攻破卫国,重新复位。然后就开始了反攻倒算,公子黔牟被驱逐到周,而附逆的宁跪则被驱逐到更远的秦国。宁跪被驱逐之后,其剩下的族人可就造了殃,很多人家产被抄,贬为流民,而宁戚就是受宁跪的牵连而沦为了放牛倌。

        但沦为放牛倌的宁戚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利用以前学到的知识,用心琢磨放牛之法,因此很快就靠着放牛积累了一些钱财。但宁戚很清楚,只要是卫惠公一脉执政,那自己在卫国赚再多的钱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于是宁戚就打算用手上的钱作盘缠,去外国寻求明主。

        周庄王十一年(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元始前686年),齐襄公被公孙无知弑杀,不久公孙无知又被齐臣拨乱反正,此时齐君之位空悬,而这件事却让在卫国放牛的宁戚看到了希望。因为就在齐君的候选人中正好有一位乃是老乡卫女所生,不错,正是公子小白,也就是后来的齐桓公。

        周庄王十二年(鲁庄公九年,齐桓公元年,元始前685年),公子小白险胜公子纠成为齐国君主。秋七月丁酉,刚刚继位的公子小白准备安葬齐襄公。此时卫国的宁戚早已听闻齐桓公的礼贤下士,于是就边走边放牛,千里迢迢的赶到临淄,然后就等在齐桓公送葬齐襄公的必经之路上。待齐桓公经过时,宁戚忽然高唱道:“浩浩白水,儵儵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此歌名为《白水》,昔齐公主庄姜嫁入卫国后,卫人作《卫风·硕人》以赞庄姜之美,其诗有云:“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后卫人据此作《白水》以歌之〖山注|| 这里关于《白水》的来历,是我为了剧情自行附会的,不可当真。另史传当时宁戚唱的是《饭牛歌》〗

〖山录||《饭牛歌三首》(先秦)宁戚〗

〖一、《康衢歌》:南山研,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裋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曼曼何时旦?——《史记集解·邹阳列传注解》南朝刘宋裴驷引东汉学者应劭作注〗

〖二、《扣牛角》:沧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鲤鱼长尺半。縠布单衣裁至骭,清朝饭牛至夜半。黄犊上坂且休息,吾将舍汝相齐国。——《艺文类聚·卷四十三》唐高祖欧阳询编〗

〖三、《东门歌》:出东门分厉石班,上有松柏兮青且兰。粗布衣兮缊缕, 时不遇兮尧、舜主。 牛兮努力食细草。大臣在尔侧,吾当与尔适楚国。——《文选·啸赋》中唐高宗时期李善引注〗

        在送葬车队行进的过程中,齐桓公忽闻此歌,立刻听出此乃母亲生前哼唱的卫曲,大异之下,遂停车相见,竟是母亲老乡。而此时齐桓公刚刚继位,正缺少心腹,于是立刻就有了收揽之心,遂考校其学问见识,宁戚皆对答如流,果是人才,齐桓公大喜,赶紧命人车载跟随。准备到目的地后再做安置。

        晚上送葬队伍到达了目的地,按照卜算结果,齐襄公需停灵一夜,次日安葬。待齐人安营扎寨后,齐桓公没有顾上吃饭,立刻举着火把,去给宁戚找衣冠。齐桓公打算连夜赐封宁戚,以让他能参加明日的齐国大葬,从而定其名分。由于此时是在郊外,没有买卖衣冠的市集人家,于是齐桓公就举着火把,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衣服箱中翻找以前当公子时所穿的衣装。

        左右侍者劝到,此人如此有才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放牛倌,可能是有毛病的,不如先派人调查,若无毛病再用不迟。但齐桓公认为,此人大才,且放浪形骸,肯定有不少小毛病,若我知道了他的毛病,再封大夫时就会有所顾忌,难免会失去些诚心,所以就应该趁着现在我不知道他的毛病时,立刻给他加封大夫。

        果然,齐桓公找齐衣冠后就连夜加封宁戚为大夫,而在烛火的映照下,宁戚极为感动,立刻心悦诚服的跪拜明主。待宁戚接过衣冠后,齐桓公大悦,特恩宁戚当场换服,官拜齐大夫。而在齐襄公的葬礼结束后不久,管仲入齐相国,立刻发现了宁戚擅长农业生产和粮食管理的才能,遂提议齐桓公升宁戚为大司田,齐桓公大喜,马上准奏。至此本为放牛倌的宁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步步高升扶摇直上,而宁戚也没有辜负齐桓公和管仲的器重,在他的管理下,齐国农业蒸蒸日上,粮草牲畜满坑满谷。进而为齐桓霸业建立了稳固的后勤保障,最终得以成为齐桓五杰之一。〖山录||《吕氏春秋·离俗览》——宁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於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暮宿於郭门之 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爝火甚盛,从者甚众。宁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 命后车载之。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赐之衣冠,将见之。宁戚见,说桓公 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之曰:“客, 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 “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 士也已。”凡听必有以矣,今听而不复问,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 长者,当举也。桓公得之矣。〗

        却说管仲有爱妾名婧,锺离人,通文有智。桓公好色,每出行必以姬嫔自随;管仲亦以婧从行。

        是日,管仲军出南门,约行三十余里至峱山,见一野夫,短褐单衣,破笠赤脚,放牛于山下。此人叩牛角而歌,管仲在车上,察其人不凡,使人以酒食劳之。

        野夫食毕,言:“欲见相君仲父。”

        使者曰:“相国车已过去矣。”

        野夫曰:“某有一语,幸传于相君:‘浩浩乎白水'。”

        使者追及管仲之车,以其语述之。管仲茫然,不解所谓,以问妾婧。

        婧曰:“妾闻古有《白水》之诗云:浩浩白水,儵儵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此人殆欲仕也。”

        管仲即命停车,使人召之。野夫将牛寄于村家,随使者来见管仲,长揖不拜。

        管仲问其姓名,曰:“卫之野人也,姓宁名戚。慕相君好贤礼士,不惮跋涉至此,无由自达,为村人牧牛耳。”

        管仲叩其所学,应对如流,叹曰:“豪杰辱于泥涂,不遇汲引,何以自显?吾君大军在后,不日当过此,吾当作书,子持以谒吾君,必当重用。”

        管仲即作书缄,就交付宁戚,彼此各别。宁戚仍牧牛于峱山之下。齐桓公大军三日后方到,宁戚依前短褐单衣,破笠赤脚,立于路旁,全不畏避。

        桓公乘舆将近,宁戚遂叩牛角而歌之曰: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桓公闻而异之,命左右拥至车前,问其姓名居处。

        戚以实对曰:“姓宁名戚。”

        桓公曰:“汝牧夫,何得讥刺时政?”

        宁戚曰:“臣小人,安敢讥刺?”

        桓公曰:“当今天子在上,寡人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舜日尧天,不过如此。汝谓‘不逢尧舜';又曰,‘长夜不旦',非讥刺而何?”

        宁戚曰:“臣虽村夫,不睹先王之政,然尝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诚小人所不解也。且又闻尧舜之世,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今明公一举而宋背会,再举而鲁劫盟。用兵不息,民劳财敝,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又小人所未解也。小人又闻尧弃其子丹朱,而让天下于舜,舜又避于南河,百姓趋而奉之,不得已即帝位;今君杀兄得国,假天子以令诸侯,小人又不知于唐虞揖让何如也?”

        桓公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逊!”喝令斩之,左右缚宁戚去,将行刑,戚颜色不变,了无惧意,仰天叹曰:“桀杀龙逢,纣杀比干,今宁戚与之为三矣!”

        隰朋奏曰:“此人见势不趋,见威不惕,非寻常牧夫也,君其赦之!”桓公念头一转,怒气顿平,遂命释宁戚之缚,谓戚曰:“寡人聊以试子,子诚佳士。”宁戚因探怀中,出管仲之书,桓公拆而观之,书略云:臣奉命出师,行至峱山,得卫人宁戚。此人非牧竖者流,乃当世有用之才,君宜留以自辅。若弃之使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

        桓公曰:“子既有仲父之书,何不遂呈寡人?”

        宁戚曰:“臣闻‘贤君择人为佐,贤臣亦择主而辅',君如恶直好谀,以怒色加臣,臣宁死必不出相国之书矣。”

        桓公大悦,命以后车载之。是晚,下寨休军,桓公命举火,索衣冠甚急。

        寺人貂曰:“君索衣冠,为爵宁戚乎?”

        桓公曰:“然。”

        寺人貂曰:“卫去齐不远,何不使人访之。使其人果贤,爵之未晚。”

        桓公曰:“此人廓达之才,不拘小节,恐其在卫,或有细过。访得其过,爵之则不光;弃之则可惜!”即于灯烛之下,拜宁戚为大夫,使与管仲同参国政。

        宁戚改换衣冠,谢恩而出。髯翁有诗曰:短褐单衣牧竖穷,不逢尧舜遇桓公。自从叩角歌声歇,无复飞熊入梦中。

九、宋桓请盟

        周僖王二年(鲁庄公十四年,齐桓公六年,陈宣公十三年,曹庄公二十二年,宋桓公二年,卫惠公二十年,郑子仪十四年,元始前680年)夏,齐桓大军兵至宋都商丘,之后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与周使单伯汇合商议攻宋之策。此时管仲进谏说,无需用兵,请让自己出使宋公,则必能使宋国谢罪请盟。

        齐桓公知管仲大才,于是就放心的委派其去使宋。此时管仲已看出,宋桓公刚刚继位不久,内心其实并不愿打这一仗,但奈何当初肆意背盟,而此时若在大兵压境下再去请盟,自己根本抹不开面。因此管仲清楚只要能给宋公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下,宋公必会顺坡下驴谢罪请盟,从而根本不需要枉动刀兵。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管仲幸不辱命,到宋都商丘面见宋桓公后,先是大义凛然的对宋公明贬暗褒,然后又给宋公几个冠冕堂皇的谢罪理由,暗示这样谢罪不丢人,最后又是一通理直气壮的暗褒,宋公听之大悦,立刻遣人前去谢罪请盟,并特意赠送白玉十对,黄金千镒,以作赔礼。而齐侯一分不取,全部转交给周使单伯,让其奉于周天子驾前,单伯大喜,辞别齐桓公后,携带宋之赔礼返回周国,以向周僖王交差复命。而联军则在功成后各自奏凯而归〖山录||《左传·庄公十四年》——十四年春,诸侯伐宋,齐请师于周。夏,单伯会之,取成于宋而还。〗

        之后,齐桓公与宋桓公重新立约,至此宋公归盟,并按时朝见周天子。而宋国一归心,连带着剩余的郑卫两国也纷纷请盟。首先郑国是因为在当年夏,郑厉公成功复位,郑厉公本就是宋女所生,且此次的弑弟复位之举,饱受国人诟病,因此就让宋公牵线,前来请盟,以求诸侯认可;然后卫国是因为本就与宋是殷商遗民所立的兄弟之国,因此宋国一被搞定,卫国自然就顺势跟随请盟。

        齐桓公见宋卫郑三国先后来投,并皆主动请盟,大悦,遂于当年冬向周僖王请示后,在鄄地正式会盟三国之君,并且周僖王亲派单伯赴鄄地之会,以代天子为齐桓站台背书。盟会上,四国诸侯与周使是宾主尽欢,会后各方均大为满意,兴尽而归。至此齐桓公组织的这两次联盟团建活动最终都取得了圆满的成功,齐桓霸业开始起飞〖山录||《左传·庄公十四年》——冬,单伯会齐侯、宋公、卫侯、郑伯于鄄。……会于鄄,宋服故也。〗

        桓公兵至宋界,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先在,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

        宁戚进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以威胜不如以德胜。依臣愚见,且不必进兵,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前去说宋公行成。”

        桓公大悦,传令扎寨于界上,命宁戚入宋。戚乃乘一小车,与从者数人,直至睢阳,来见宋公。

        宋公问于戴叔皮曰:“宁戚何人也?”

        叔皮曰:“臣闻此人乃牧牛村夫,齐侯新拔之于位,必其口才过人,此来乃使其游说也。”

        宋公曰:“何以待之?”叔皮曰:“主公召入,勿以礼待之,观其动静,若开口一不当,臣请引绅为号,便令武士擒而囚之,则齐侯之计沮矣。”

        宋公点首,吩咐武士伺候。宁戚宽衣大带,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

        宋公端坐不答,戚乃仰面长叹曰:“危哉乎,宋国也!”

        宋公骇然曰:“孤位备上公,忝为诸侯之首,危何从至?”

        戚曰:“明公自比与周公孰贤?”

        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

        戚曰:“周公在周盛时,天下太平,四夷宾服,犹且吐哺握发,以纳天下贤士。明公以亡国之余,处群雄角力之秋,继两世弑逆之后,即效法周公,卑躬下士,犹恐士之不至;乃妄自矜大,简贤慢客,虽有忠言,安能至明公之前乎?不危何待!”

        宋公愕然,离坐曰:“孤嗣位日浅,未闻君子之训,先生勿罪!”

        叔皮在旁,见宋公为宁戚所动,连连举其带绅,宋公不顾,乃谓宁戚曰:“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戚曰:“天子失权,诸侯星散,君臣无等,篡弑日闻。齐侯不忍天下之乱,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以定位也;若又背之,犹不定也。今天子赫然震怒,特遣王臣,驱率诸侯,以讨于宋。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臣已卜胜负之有在矣。”

        宋公曰:“先生之见如何?”

        戚曰:“以臣愚计,勿惜一束之贽,与齐会盟。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

        宋公曰:“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方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贽?”

        戚曰:“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如鲁不赴会,一盟于柯,遂举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

        宋公曰:“将何为贽?”

        戚曰:“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倾府库之藏哉?”

        宋公大悦,乃遣使随宁戚至齐军中请成。叔皮满面羞惭而退。

        却说宋使见了齐侯,言谢罪请盟之事,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齐桓公曰:“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专。必须烦王臣转奏于王方可。”

        桓公即以所献金玉,转送单子,致宋公取成之意。

        单子曰:“苟君侯赦宥,有所藉手,以复于天王,敢不如命?”

        桓公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齐侯而归。齐与陈、曹二君各回本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种花家事大纲·孟春纪】018曹沫手剑劫齐侯 桓公举火爵宁戚『东周列国志』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