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也思君

泠泉澄澈，含下了日月更迭，星汉轮转。数不清的风色来惊扰，青叶飘坠，涟漪四泛。 美人拂袖，携去了满池凉意，只留下仍旧澄澈的泉。泉水是温热的，还带着他的体温与气味。 这处泉眼藏在竹林里，背靠一座小山，是尚知雪刚刚发现的好去处。平时没人经过，也只有昨天那样无聊的太子殿下能够发现。 “还得多亏我没找见你。”尚知雪坐得端正，煎着茶，眼睛看似盯着湮为粉末的茶叶，实则注意全放在旁人身上。 “哦？寒眠愿洗耳恭听。” 旁人闻此，来了兴趣。他身子前倾，眼睛貌似闪烁着熠熠星光，乌发垂下来，衬着白皙的双颊和深邃眉眼，如同墨色点缀霜雪。 模样生得这样标致，竟让太子殿下有一瞬的愣神。就是这一瞬，手指略微偏移，直直挨在烧得滚烫的壶边。 他很怕痛的。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唇瓣被痛得微微颤动，明明对于别人无伤大雅的小痛，却在他的身上清晰许多。 没等尚知雪收起伤指，一只速度更快的手就探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是顾寒眠。 顾寒眠的语气柔得不像话，是外头那些兵卒见了都不信的程度。他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给你上上药。” 紧接着另一只手凭空变了个瓷罐出来，小心翼翼地推开药膏，覆盖住那块烫红的皮肤。 刺目的红色在尚知雪的手上显得很是突兀，就像羊脂玉上烙下的一滴血。 顾寒眠的指腹仿佛河畔的新柳，枝条随风荡漾，却扰得水面再也静不下来。 茶香馥郁，不同于平常的淡茶。尚知雪斟一杯茶一饮而尽。蒸汽氤氲了脸庞，叫人看不真切，同时也红了某人的耳尖。也不知是热的，熏的，还是燥的。 又或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尚知雪清了清嗓，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昨天天庭举办了宴会，办得很热闹。”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去哪了。” 他弯弯眼，纯粹的白发添了几分恬静温润：“但是我找到了一口灵泉。有疗伤安神的妙效。” “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顾寒眠闻言，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个弧度。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也似乎含上春，道：“带我去看看吗？” “好。” 青竹的气息扑面而来，恍若翠色的虚鸟轻啄鼻梁。尚知雪凭借记忆寻见了那座小山，其后俨然有一沼泠泉。 “就是这里了。” 顾寒眠噙笑，点点头，说：“确是个灵地。”他话锋一转：“昨天办宴会，你找我干什么？” 尚知雪哑然了，他找顾寒眠干什么呢？他只记得昨天自己无心应对那些热情的仙子，按照礼节委婉相拒之后，便独自在书案前赋诗写字。 昨天、昨天……昨天是有情人互诉衷肠，未婚者挑择夫婿的日子。 尚知雪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没辩出半个字来。 这样的他，落在顾寒眠的眼里，特别可爱。不仅是模样，还有欲言又止的踌躇和羞红的耳朵。 “还痛吗？”顾寒眠主动岔开话题，手上却开始宽衣解带，“这泉有疗伤安神的妙效，不如现在来体验一番？” “嗯。”尚知雪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尽褪衣衫，坦诚相待了。 二人同为男子，并不觉得尴尬。极致的黑与纯粹的白，竟莫名的和谐融洽，相得益彰。 尚知雪暗暗攥拳，仿佛又嗅到了刚才顾寒眠给他涂药的那股味道，似有、若无。 暧昧，混沌。他受不了这种微妙了，身旁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坦荡。 “寒眠。”他张了张口，下句话却被堵在了嗓子里。只见顾寒眠周围的水掀起波澜，那张帅得犯规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尚知雪一惊，瞳孔放大，有几分窘迫，只能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 顾寒眠忽而抓起他的手腕，紧紧地贴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鲜活的心跳清晰无比地传递给尊贵的太子殿下。 “这是我的心声，那是你的心声吗？”顾寒眠特地将重音放在“你”这个字上。 尚知雪什么都明白了，他润了润干涩的唇。 身体里压抑不住的情丝万缕，简直要喷涌而出。吞噬掉这座小山，淹没这一整片竹林。 “是。我想念你，我想见到你，我觉得……我对你……”他前所未有的直白，“我心悦于你。” 尚知雪脸皮薄，红得像醉了酒，但他明白自己异常清醒。 “我明白。”这一句话足以抚平他所有的仓皇。 精神冷静之际，周围却传来脚步声。尚知雪自知脸上红霞未散，二人赤身叫人瞧见也不太好看——他偏头看顾川。 顾寒眠将他的身体完全挡在身后。 “沨竹大人？”是一个普通的小仙，“您来视察吗？我每天都有在充沛这里的灵气。” “嗯。”顾寒眠从刚才的含情脉脉立马转换为现在的严肃冷面，他准备打发走这名小仙。 后者将要抬脚溜走，又被一声补来的话叫住了。 “干得不错。” “谢大人夸赞，大人的吩咐，小仙必定全力以待。” 人走了，这一片风光又重归寂静。 尚知雪探着头。顾寒眠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主动回答道：“这里，本就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恭喜你，太子殿下。”顾寒眠双手托住尚知雪的脸颊，闭上眼挨了过来，“你找见了我的宝藏。” 这一吻好久，尚知雪总以为泠泉都要沸腾了。后来才明白，不是泉水热，而是自己的心，燃烧出了花火。 一吻定情，一吻天荒。 这里变为两人的双栖之所，一个神秘的、只有俩人知道的秘密之花在此生长、绽放。 尚知雪总能在这儿被逗得脸红耳燥，今日也许是那罐散发奇香的脂膏，明日也许就是顾寒眠靠在池边，用一张帅彻四海八荒的脸说出那样的话： “知雪，白日宣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