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上章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个知
足,并不是说欲望得到了满足之后的某种状
态,而是以无欲之欲得见大道。入道守之,便
可以知止,不复再为纷乱碎末的事物所诱因所
充塞,以至因为欲得甚爱,而使大道亏。
爱之所以成,是小成之成,虽然成了一些
所好之事物,却亏了道。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些
道演化出来的一些纷纭细碎的末节之物。但是
因为沉湎于此中,却丧失了根本的大道。
道之所以成,爱之所以亏。道成之成,则
是大成。抱道守一,精神得全,不复外驰,没
有是非,没有好此恶彼,身货得失皆忘。这样
的状态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一样,和
很多人甚爱厚藏相比,似乎既缺了这个也缺了
那个。这就是大乘若缺的意思。
其用不弊。打个比方,一个人,只要他选
择了一条路,那么他就注定只能到达一个地
方。为什么他要去这里而不去那里呢,因为他
更喜欢这里,抵达了一个地方,却失去了抵达
其他所有地方的可能性。为了一个可能性,而
丧失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这个就是亏道。
人可以同时抵达所有的地方吗,可以。唯
有亏爱成道。大成之用,所有的地方,就是一
个地方,天地万物皆为一。以一通一,是谓不
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世俗之盈,不外乎厚藏。再怎么藏,又能
藏多少呢。能把天装口袋里吗。用这个方法,
当然是不能了。世俗之盈,不过是巢穴箱柜之
用。随便它的容积多么的大,总能很容易找出
来一个它装不下的东西。
有没有一个东西,无论怎么装,甚至天地
都装进去,也装不满它呢。这样的东西,当
然存在,它就是道。这样的盈,才是真正的大
盈。它虽然看上去空无一物,但正因为如此,
连天地都可以装进去。
用有之利,用无之用。无有大无,有小
无。小无小盈,大无大盈。大无之极,未始有
无,此为道之用,其用无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直,正见也。这是直的本意,直视正前方
的意思。人为什么要看着前方呢,或者说,人
为什么要长眼睛看东西呢。因为人和其他生物
的首要问题,都是接通抵达他周遭的环境,这
是生存的第一任务。
而道呢,则无法以此抵达和接通。无论你
看,听,搏,言,思,道都会像波函数一样瞬
间坍塌,因为抵达它唯一的途径,就是不看,
不听,不搏,不言,不思。它无法直接通达,
道只有在人不去通达它的时候,才能通达。这
就是大直若屈。
巧,技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虽然看上
去没有雕琢之痕,但是它的作品却是真正的
美。而人为之技巧,不过是机心使然,此一心
出此技,彼一心出彼技,不过是碎屑之巧。何
以入道,无为;何以灭道,机心。无为之为,
无术巧之用,看似拙朴,实为大巧。有为之
为,看似机巧绝伦,实则琐屑不救。
辩,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一,
跟谁辩呢? 辩,须先有言,言一出,一裂为
二,一与二为三,裂之又裂,道亡殆尽。大道
不言,故不辨,不言若讷。辩之所以生,道之
所以裂,故辩者失道。
躁胜寒,静胜热。
《道德经》在前面的章节中说过,轻失其
根,躁失其君。在上一章,又讲了知止的问
题。如果不知止,又会怎样呢? 很简单,不知
止,就跑出去了。跑到哪里去了呢,到处乱
跑,越跑越远,再也回不来。跑远了,离道而
出,不可复归,就如同天下大乱,好像失去了
它的君王一样。
跑成了一窝蜂,乱成了一锅粥,越来越
躁,也就会越来越乱。人被混乱的意志和行
为所支配,他就会表现出不正之象,进而开始
狂,狂极开始热。胜寒是说,人要是弃道妄为
的话,那么他的狂热是必然的,而且会也来越
热,无法遏制的不断升级的狂热。
人若是不知止,失去君,丧道妄为,而成
狂热之病,这病应该怎么治呢。道德经给出的
解决之道,就是以静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清和浊相对,都是水字旁,清是水之初生
如泉般清冽,清的古体字由三部分构成,水,
丹,生,本意是说,水从石头里面生出来。浊
是水里长满了虫。字面的本意,是这样的。水
总是流着流着,沾染了太多的杂质就污浊了。
怎么才能清呢,把杂质祸乱的东西都扔
掉,把脏水也一起倒掉,排泄出去。让新生出
来的干净的清冽的水,来重新涤除自己。清静
合用,是有深意的。为什么上句讲了静胜热,
用静就可以胜了,下面就加了个清与静一起用
呢。
涤除则玄览,玄览则明。明则通。通则天
下复得其君,既得其君,则生其根,抱其神守
其静,故天下将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