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一百一十一）|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当这些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的时候，全球各地忽然出现了一种神秘生物“围城者”，各国开始封城……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肉与骨的先知
一百一十一 世界上最古老的猎物
全文约43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一
许多行业都爱自称自己是人类最古老的行业之一，比如妓女、杀手、猎人……
当然，情报贩子也喜欢这样说。
“你知道吗？情报贩子的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是，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历史之中，很多人改变人生的一步，都是源于他遇到了一个情报贩子，得到了一个指引。当然，那些情报贩子在当时有另外的称呼。”北浮游一边翻烤着烤盘上的肉，一边对西门楣说。
西门楣坐在北浮游的对面，心里非常紧张，她没有想到北浮游这么快就会找上她来问话，西门楣可以确定，绝对不会是孙白糖出卖了自己……很可能，北浮游早就在监控自己的行动了，问题是他监控的程度到底有多高？
北浮游是做情报出身，对于吃的情报也掌握全民，他邀请西门楣来的这家烤肉店，也是众多地下美食工会中的一家。这家的选址也是在一家地库，特色就是“黑暗”，回廊众多，没有大厅，都是包间，尽量减少电力照明，吃烤肉的时候，是炭火的光和烛光为主要光源。
人在烛光的照射下，脸上的情绪似乎总能和表情互相加持，愤怒的人狰狞，开心的人红润圆满。
西门楣看不到自己，因为紧张，她脸上的肌肉轮廓被光影放大，看起来就像是戴着脸谱。
“我所学有限，你举两个例子出来吧。”西门楣摆弄着自己的酒杯，拖延时间。
“在西洋神话中，人类刚刚被创造出来，第一个贩卖情报给夏娃的蛇，就是情报贩子，他告诉了夏娃，关于苹果的秘密。东方神话里，许多英雄都需要一个情报贩子来告诉他，比如，有人告诉大禹的父亲，拿到息壤，就能堵住水患。有人告诉后裔，西王母有不死药……”北浮游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了一块烤好的肉。
西门楣想了想，反驳道，“可是，是不是情报贩子的衡量标准，不就在于他有没有因为情报收钱吗？如果不收钱，就不叫情报贩子吧……”
北浮游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还是收钱了？这样一来，你就成了情报贩子了。”
西门楣一吐舌头，知道自己被抓住了，“北先生，我没想坑吹牛美味……我只是，觉得，卖一点样品，只是损公肥私……我是太贪心了。”西门楣在黑市和小商贩之间混久了，被人抓住要认账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您说，您要怎么罚我吧？我认。”
“没有哪个团体是完全团结的，我的工作就是尽量维持整体的一致性，你的这次出卖行动，还没造成实际损失。所谓处罚，还是有的商量的。”北浮游停了一下，把筷子上的那块肉吃了下去，然后才说，“有个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的伙伴，总好过有一个和自己为敌的故人好。我不追究你收了对方钱的这件事，但是，你要把所有的相关情报都跟我说清楚，就算你功过相抵了。”
西门楣连忙点头，然后，拿出了那张纸质照片递给北浮游，“对方的真面目我也不清楚，介绍人是我线下的一个进货商，是南城的一家速食店，他们就想要这个东西。”
西门楣借着说着整件事的经过，北浮游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也很迷惑，他并不知道“三太子”的相关情报，在吹牛美味和无中生肉进行资产负债表信息交流的时候，三太子实际上是被标准为分支试验项目。
“你问过孙白糖了？”北浮游觉得关于这个敌人的目标，可能还需要问问王巧合与孙白糖，只要这两个人可信，西门楣其实无足轻重。
“我问过了，他拒绝了。孙白糖没有向你报告，这点你应该不会怨他吧？”西门楣此时坚信孙白糖就算不支持她，也不会出卖他。
“是，孙白糖是你的好朋友，有点公私不分，早晚会因此吃苦头的。不过，这不是我今天请你吃饭的重点，我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就回报给对方，你得到样品了，怎样交给他们。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有了物质接触，我就能把他们的根底挖出来。”
“好，没问题。”西门楣觉得心头的压力彻底消失了，“话说，这家店的肉真不错啊，是因为不开灯吗？”
“光源是一方面，温度调节和白噪音的制造是另一方面，这里完全是在模仿森林或者山洞的气氛，在这个环境下，人体是比平时失去体温的速度更快的，你会比平时更饿，还有，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某种返租记忆吧，我很喜欢这家店，让人有生死存亡的觉悟。”北浮游心里谋划着，为了“人造肉样品”的地下战争，就要开始了，解铃人的战力不足……该怎么办啊？
战力不足！战力不足啊！
二
“哥，你不会觉得你跟着西门楣姐姐去的那些倒卖物资的黑市，就是完全的黑市吧？”孙白醋吃完了水果杯里的最后一块水果捞，“你今天要是工作不忙，我就带你去地下黑市转转吧，那里可不止是买卖罐头和咖啡哦。”
孙白糖有点不认识自己的妹妹了，“白醋，你当时感染的病毒，真的只是因为吃了黑市的罐头吗？”
孙白醋点点头，“那件倒霉事是真的，不过，我也在努力向更深层次进发啊，尤其是认识轻禾之后，我才知道，可以作为商品的东西那么多。这次，关于对围城者进行养蛊的需求，是非常小范围的黑市生意，因为有可能会危害国家安全，所以做的很隐秘，只有小范围的一些掮客知道。”
“地下黑市？听起来和早市的黑市也差不多……会更危险吗？”孙白糖觉得自己对妹妹有点太疏忽了……
“前期交易都很安全，危险的是交货的阶段。”孙白醋一边说着，一边把杯子拿到厨房水槽去清洗。孙白糖也快速吃光了自己的水果捞，跟在孙白醋的身边。
“越是幕后交易，就越要隐秘自己的身份，现在有很多通讯技术可以选择，在沟通阶段，双方都是很容易保持自己的隐秘身份的，甚至资金交付，都可以通过专门的洗钱公司来洗掉来路，唯有交货这一阶段，是需要现实中的地址的，那怕是临时地址，都有可能被追踪者进一步追踪，更不要说，在交接物品中做手脚了。”孙白醋说起这些事情来，特别得意。
孙白糖可是知道那些做地下生意的人，都心狠手辣……孙白醋在这样的人群中混迹，现在还安全，只是因为自己的价值比较低……而且，自己不够缺钱，无法成为交易对象。
“白醋，你不要总是冒险，离那些危险家伙远一点。”孙白糖用很认真的语气和孙白醋说。
“放心吧，哥，我从来不会自己出入那些场合的，至少有方大卷陪着我，而且，很多热闹是轻禾带我去看的，她是能利用回路入侵到许多虚拟交易场所的。”孙白醋忙安慰哥哥，她也大概知道了孙白糖曾经和六叔借了高利贷的事情。
“那你要怎样带我去看？”
“去找方大卷帮忙啊？最近，关于围城者养蛊这件事，专门开了一个秘密的小房间，都是与这个交易圈子相关的人会进去的。”孙白醋放下洗好的杯子，“走吧，我们去找方大卷。”
孙白糖没办法，只好点点头，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先给王巧合去个电话，让他加强对三太子样本的监控管理。然后，通报一下我的行动轨迹……我们要去的地方终究还是危险的吧？”
“还好，是有人找上了方大卷帮忙建立那个独立的情报房间，所以，在那个房间里，我们是绝对安全的。”孙白醋看着哥哥担心的样子，终于说了关键情报。
原来方大卷是地下交易所的“房东”啊……
三
只要有了调查的方向，北浮游的动作是非常快的。
幕后世界，有幕后世界的原则，物资黑市和情报交易，都是幕后世界的组成部分。
然而，说来好笑，原本就是为了逃避正规法规管束的地下交易，也因为要“考虑彼此的利益”与“交易的安全性和效率”，而形成了地下交易市场自己的规矩。
幕后交易市场是一个“即存在又不存在”的市场，由众多偶尔根据需要出现的小市场和相对长久但是不成型的“大市场”联合构成。
比如说，有人临时想找一个杀手，其实，并不存在一个像百货公司一样，随时可以自选采购的杀手百货公司，而是众多中间人组成了一个松散网络，需要“信得过”的关系介绍，才能找到做事的人。
而情报交易市场的情况类似，有一些长期需要情报的组织，也有一些临时持有珍贵情报的人会临时出现。
然而，很多时候，即使是幕后市场的常客，也会成为目标本身会存在于这个市场之中。所以，即使是“生意伙伴”，如果接到了“自己的朋友是目标”的生意情报时，也不能擅自去提醒作为目标的朋友，否则就是破坏市场的规矩，会被相关各方惩罚性报复。
北浮游也是通过对西门楣的调查，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吹牛美味公司，也成了这次交易的“目标范围”。
“浮游兄，你可以追查针对你们公司下手的具体的人，但是，我们是绝对不敢让你和你的人直接进入，围城者养蛊计划的采购市场的。”北浮游想要拜托的这位老朋友曹物，也是情报界的老油条了，他知道北浮游当然会明白规矩。
两个老家伙，在地铁站台的一角，彼此低声说话。情报贩子接头的场所和方式很多，有时候是那种专门为情报交接设置的酒店单间，有时候，则是信息过载的场所，在地铁站这种每日人流量几百万的站点里面接头，对于调查者来说，想查清楚两人的接头可能性也是非常难的。情报贩子们更是要精研反向情报操作。
不过，曹物和北浮游也是多年交情了，曹物虽然不能帮北浮游了解现在的“围城者养蛊”市场的具体情报，但是，他把这个养蛊计划的细节透漏给了北浮游。
在野心家眼里，赚钱的机会无处不在，围城者的出现，不仅让黑市贸易兴旺。对于更狡猾的商人来说，很多原本被搁置的地产生意，也因为围城者造成的地域重新划分，而有了不同的意义。
所以，在很多人眼中，围城者本身就成了新的发财机会。
第一波人是想要去采集样本……基本全灭，玩家们迅速就改变了思路，如果不能采集围城者的样本——让其他生物来接触围城者，就成了新的玩法。
首先，人类，家畜，人类常见病毒——包括大瘟疫系列，家畜疾病，常见植物，几十万个物种分类被排除掉了，因为，这些在围城者出现的区域，原本就存在。
虽然，也有人提出“剂量论”——也可能那些能对围城者造成伤害的生物，在围城者存在的区域，存量不够大，才导致“它”没有对围城者造成大规模破坏作用。
反对这个观点的人则提出，围城者本身就是一种试验生物，是全新的物种，之所以会采取多区域投放，也是一种风险检验，如果天然存在的剂量少就不足以造成伤害，那就不是天敌，就像只要把生物全身浇上硫酸，这个生物基本就会死，但是硫酸却不算天敌一样。
于是，很多掮客把目光盯上了各种“对人群基本无害”的“生物”，尤其是病毒和病菌。大家都能想到，当年征服美洲的不是殖民者本身的武力，而是殖民者带到新大陆的各种病菌，轻易屠杀了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原住民。
如果想要最低成本根除各地的围城者霸占的土地，那么，找到一种能让围城者死亡或者无害化的生物就是关键。
除了盯紧各种能购买到的病毒，有一些聪明人就把心思动到了各种人造肉公司的身上……虽然理论上来说，这些人造肉可能和那些被围城者吞噬的普通生物的细胞差不多，但是，生物学上的各种匪夷所思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比如最简单的生体排斥反应，就是无害生物细胞的互相攻击造成的，而围城者对其他生物的吞噬，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很像生物体内的防御系统在做的事情……
而且，比起那些成为成熟产品上市的“人造肉”细胞，那些被废弃的试验项目，被雪藏的特别项目，甚至某些作为秘密目的研究的“人造生命”项目的产品，更加受到养蛊计划的各方买家的青睐。所以，黑市的掮客们才四处收购各种市面上见不到的生物细胞，再卖给不同国家的那些养蛊赌博者们。
“其中的利润，已经是单笔千万以上的级别了……这个价位，能让很多人不惜铤而走险的。所以，即使是和北浮游老兄你相关的公司，也会被盯上，就不足为奇了。”曹物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北浮游点点头，他知道这种“信息隔离”规则的必要性，吹牛美味能成功对A集团进行股权夺权计划，也是依赖这种“信息隔离”规则的成全。
北浮游感谢了曹物之后，两人在地铁站乘坐不同时段，不同方向的地铁离开。
北浮游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王巧合与孙白糖认真谈谈，对方盯上的那个属于无中生肉公司的特别样品，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可能有用，也许，可以用来交换——让南溺水脱离科学道德委员会的调查，而不需要采取强硬手段，这样的局面对大家都好。
然而，此刻一切都还是假设的情况。
地铁里的人很多，北浮游所在的那节车厢里面，人们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有人在背单词，有人盯着手机上的市场数据。围城者对各行各业都在造成影响，但是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和围城者共处下去……
北浮游忽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惊人不仅仅是在黑暗中行事的牟利者，甚至有一点点救世主的味道。
如果，通过情报操作和地下世界的力量，真的能解决掉围城者……那么，这也是一件足以写入历史的神奇事件了吧？
“稳住。”北浮游在心底叮嘱自己，“再认真演算一遍当下的局势，有没有漏算哪个方面……”
“王总，我有事要和你谈一下，有时间面谈吗？”北浮游认真计算一番之后，在东城区域下了地铁，拨通了王巧合的电话。
“北兄啊，我也正要找你，孙白糖说，可能有人要对我们这边的一些试验产品下手，你有什么办法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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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怪化猫》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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