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22）【花怜】
红红儿将谢怜抱回了皇宫，将他轻轻放在太子殿内的软榻上。谢怜直挺挺躺在那，不动作也不说话，宛如一具死尸。
良久，红红儿握住谢怜的手，轻声道：“殿下……”
谢怜死鱼一般的眼睛向他看去，下一刻，泪水奔涌而出——他仍是不改以前的习惯，哭的时候绝对不出声，仿佛只要自己没有哭出声，自己就还有最后的一抹坚强。
模糊的视线中，红红儿伸出手，将谢怜脸侧的泪水擦去，温声道：“殿下，不要放弃。”
谢怜喃喃道：“红红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做的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是冒然处理吸血鬼尸体，还是莽撞进入仙乐殿同吸血鬼使对峙，又或是为保护那名少女挺身而出？
谢怜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是有种深深的感觉——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拯救苍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在那之后，谢怜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爬到仙乐皇宫最高的楼阁上，远远的看着下面的神武大街，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变了好多，他不再笑，也不喜说话，只是喜欢坐在屋顶上静静地想事情，任谁来劝，也只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他不去练功，因为无论他再怎样专注，也始终挥不动那柄剑。他也不再亲临神武大街，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谢怜坐在屋顶俯瞰楼阁街道，红红儿就陪着他坐一整天。谢怜有些无奈：“红红儿，你不用陪我的。你去练功吧。”
红红儿沉默，随即道：“殿下在哪，我就在哪。”
谢怜抿了抿唇：“你这又是何必……耽误的也是你自己。”嘴上说的如此委婉，心底却是在呐喊——怎样都行，求你快走！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谢怜不说，红红儿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只是冥冥中感受到了谢怜焦躁的情绪，自觉将身体挪得远了些。
感受到身旁的人离自己远了些，谢怜紧蹙的眉头下意识舒展开，微微叹了口气。
良久，看谢怜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红红儿试探着开口：“殿下，别伤心。”
谢怜转头看他。红红儿温声道：“殿下，笑一笑吧。”
“笑？”
这句话仿佛触到了谢怜某根神经，他突然站了起来：“现在事情都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笑？我笑得出来吗？我一个罪魁祸首，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我有什么资格笑？！！”话一说完，他就僵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红红儿发火。
顷刻间，一丝厌恶，对自己的厌恶在心底缓缓升起。再看红红儿，眸中不带任何的难过或是委屈，反而盛满了歉意。
红红儿轻声道：“殿下，对不起。”
谢怜拳头紧了紧，一声不吭的又坐了回去——他没资格说“没关系”，但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不再看红红儿了。
仙乐城内状况不妙，边境也是屡屡战败。据说，蛮人已将边境的大部分土地都收了去，而仙乐国派出的士兵，死伤无数。那些苦苦守在家等待的士兵的家人，是一辈子也无法与亲人重逢了。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那些在家中等待的亲人，也几乎都被送到吸血鬼城中了，从此杳无音讯。剩下的老人，苦于没有体力精力，即便对仙乐皇室再不满，即便再想要闹，也是翻不起什么水花的。
看着国主的面容日渐憔悴，谢怜终于明白——若将国家交到他自己手里，他也未必做得比国主更好。由此，两人见到彼此时，也顺眼不少。
这天，谢怜照例要去楼阁顶静坐，途中却被一名侍女拦下了。
“小殿下，那个……我想替我家里人问问，救济金……以后还会发吗？”她似乎也知道伸手要钱这种行为有些不合规矩，半是扭捏的发问。
谢怜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淡声道：“没了。”
侍女感到更加窘迫了，急忙道：“哦哦哦，没有了，奴婢知道了。”
谢怜眨了眨眼，继续道：“给钱有什么用，给再多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况且现在这个局势，我给你钱，你上哪花钱？”
话粗理不粗，现在的神武大街，经济基本上已经瘫痪了。皇宫内的各色贡品，还是吸血鬼一族为表示友好献上来的。那侍女只觉脸红一阵白一阵，颤声道：“可……可是，奴婢的家人已经几天没吃上饭了，迫不得已，才来问小殿下的……”
谢怜垂眸道：“你问我也没有用，我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你找别人吧。”
是啊，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费尽所有的努力，想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不知为何，每当有了那么一点起色，却又很快退至深渊，终是被逼的毫无退路。
谢怜不想再与她多纠缠，转身便要走。那侍女见谢怜要走了，终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伸手拽住了谢怜的肩膀：“那个，小殿下……”
不知为何，她的手一放上谢怜的肩，谢怜就立刻回想起了几日前掐着他脖子的那名少女。那种被抓着肩奋力摇晃，掐着脖子接受质问的感觉似乎又在重演。谢怜当即感觉脊背窜上了一股寒凉，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感，他猛地转身一个手刀劈下：“别碰我！”
然而，那招式来势凶猛，却是在半路生生被截住了。
红红儿截住了谢怜的招式。他握着谢怜的手腕，为了不让谢怜感觉被抓疼了，力道保持的恰到好处，让谢怜不觉得疼，也不让他有下一步动作。
那侍女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若不是红红儿拦着，按照谢怜劈下来的力度，她的手是绝对要废了的。
红红儿转头对侍女道：“你先退下吧。”
侍女赶忙点头，匆匆走了。
红红儿看向谢怜，将他额前的发丝理顺了：“殿下，没事了。”
谢怜尚还在恐惧的阴影中挣扎：“你干什么拦着我！她要杀了我没看见吗？！”
红红儿沉默，将谢怜搂在怀里：“殿下别怕，这里没有人要杀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殿下的。”
耳边是他的轻哄，谢怜一颗焦躁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依着本能轻轻回抱住了红红儿。
“红红儿，我害怕。”
“殿下别怕，没事了。”
“好多人要杀我。”
“没有人要杀你，我会保护你的。”
“我好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殿下不是废物，殿下最有用了。”
谢怜说一句，红红儿就答一句，不厌其烦。
世间最让人安心的地方，便是你的怀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