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作者：农慧祺

“我终于来到了瀑布，我突然间想起了何宝荣，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我很早以前看这部电影，是一个人躺在老家的沙滩椅，在老家的老式电视机里疯狂地换着节目，最后在电视上看到在洋车上抽着烟的何宝荣。那是一个夏天，很多年后想起那时候何宝荣的眉眼，竟然觉得有些鼻酸，而我刚刚认识他时，他已不在人世。

王家卫导演的电影《春光乍泄》，一如既往地以黑白色调为主，并以浓重的色彩为辅，加之用舒缓的音乐作衬景，使得故事循序渐进。从黎耀辉与何宝荣在公路旁分离到再次相遇这期间，梁耀辉一直住在一个狭窄的公寓里。在电影黑白的色调的映衬下，公寓显得十分阴冷，在何宝荣被打成重伤去找黎耀辉、在黎耀辉悉心照顾他的时候，电影的色调又变回了浓重的彩色，尽管黎耀辉嘴上对何宝荣非常嫌弃，但听到何宝荣说，“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再次把黎耀辉拉了回来。

“重新来过”，这句话在电影中重复出现。影片前面有很大部分的铺陈，在说分分合合就是何宝荣与黎耀辉的常态。从何宝荣提出“重新来过”到分手再到他再次提出重新来过，他俩的关系就像一个循环。

在黎耀辉的独白中，他认为何宝荣的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个两人和好重新开始，一个是真正分手各走各路。可是每一次说重新来过，每一次都能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他们在一起有其必然，分手也有必然。因为俩人性格互补，一个需要依赖，另一个需要被依赖，但也是两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遇到矛盾就无法调和。

在这部电影里，色调也充当着讲故事的人。问我王家卫的风格是什么，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和李安导演电影画面像色调均衡的水彩画比起来，王家卫电影的场景绝大多数与墨镜过滤后的影像类似，那种色彩鲜明的对比度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故事感也更加浓重。

全片呈现出一种如同幻境的特质，没有清晰的时间轴，碎片化的故事场景，流动的夜色，美妙的光影，暧昧的探戈，颠倒的香港，出现数次的伊瓜苏瀑布。在镜头语言上，这部影片像是王家卫导演制造的一部疯狂梦境，他们在梦境中相互纠缠，又相互依偎。

在《摄氏零度春光再现》中，王家卫导演说过这样一句话：“春光乍泄，可以说是，一个句号，好像生命中的某个阶段结束，这部片就像一个分水岭，你会很记得，这样一件事。”

影片的最后，大家都奔向了各自的结局，看似遗忘和离开的，却在心里彼此挂念，回到开头他们在公路上的那一幕，黎耀辉询问路人瀑布怎么走，那个路人说，这路不到瀑布。

“这路到不了瀑布”的含意，也许是：你和他相知相遇期间，发生了很多故事，你也深知你们走不到最后，你感觉到彼此在悄悄走散，但你却依然无法中止渐行渐远的惆怅。

然而，终有一天，你会云淡风轻地突然明白，透过记忆的滤镜，连篇浮起的苦乐参半的往事，却仍是清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