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 魔法禁书目录 （6）

 1
    蜂与蚁。
    两者都是以女王为中心构筑高社会性的昆虫（不过，实际上单独活动的蜂也很多……），而它们以物种来说其实极为接近。根据定义，在「膜翅目」这个大项里，除了蚁类外全都称为蜂。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共存。

在蜂类里，较为凶猛的品种会袭击在地面行走的蚁，狡猾的品种则会将自己的卵产在地底的蚁窝中，从而毁掉整个窝。另一方面，蚁群碰到力尽落地的蜂则会一拥而上，将其尸骸运回巢中。

已经有所区隔的两人，或许也很类似。
    自称蜜蚁爱愉的少女，操纵人工脂肪「设计师凝胶」构成的「Five Over OS」——状似巨大奶油色章鱼的「随身兵器」，以触手准确地逮住了食蜂操祈的身躯。她这么说道：
    「我们的关系可能类似于白井黑子和结标淡希呢，」
    那张脸上浮现与容貌不相称的讨厌笑容。
    她就像施展卡片魔术一般，亮出手掌大小的智能型手机。
    「之所以能弹开你的能力，不是『横裂体』或『Five Over OS』的效果。我的力量——和你相比是比较差了，但属于和你一样的力量，可以阻止你的能力干涉我。就是这样啦?☆」
    在她说话的期间，智能型手机的数量不断增加。
    有如食蜂操祈动用的遥控器大军一样。
    「……所以，你才会憎恶力全开地恨我？」
    捆住食蜂的触手，巨大得令人认为或许能将小客车当作揉成一团的面纸般压扁。而尽管身体遭到巨大触手压制，食蜂仍旧挣扎着这么说道。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由『素养判定』这个莫名其妙的档案决定取舍，我们的未来都是由大人决定，所以你是受害者，而我是加害者？」
    「那又怎么样？」
    如果，彼此立场相反又会如何？食蜂操祈心想。
    如果自己的可能性被平白夺走，让一个没听过又没见过的家伙当成人生垫脚石。
    如果自己的才能被当成不存在。
    如果没办法就读名门常盘台中学。
    如果不是超能力者。
    她让思绪驰骋。接着，名为食蜂操祈的少女这么表示：
    「你是白痴吗？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生堕落到去犯罪的借口而已啊。」
    蜜蚁爱愉依然挂着笑容。
    笑容依旧，但无论太阳穴也好，脸颊也好，都像皮肤内侧有小虫乱爬似般诡异地蠢动。
    食蜂无视对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彻底无视。
    「成功被人从旁夺走？明明有才能力却没办法站在舞台的中心？……这种事情，世界上不是到处都看得见吗？」
    「……」
    「你以为奥林匹克的参加国 全都给了选手 同等的资金和设备吗？人类向往太空旅行，但实际能接触到研发宇宙的国家能有多少？现实中的竞争，胜败遭到实力以外的东西左右本就是司空见惯。在完全一样的环境准备完全一样的条件来平等竞争？那顶多就和实际生活完全没用的学校测验罢了。而这里，不是大人替孩子准备的温床！」
    一针见血。
    食蜂操祈就像在嘲笑走歪路的人一样。
    明确地告诉对方：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要赢，那才是人类。如果在正常的条件下赢不了，就要努力做到赢家的两倍三倍，用没人敢尝试的大胆方法自我突破。这么一来，在荒野奔驰锻炼身体的选手，就有可能赢过在全新式健身房锻炼身体的精英选手喔。如果想上太空，就要离开生长的国家前往实际可能发射升空的地方，这才是常识……所谓大人的战斗啊，向来意味着 『前人定下的路线』与『拥有孩子般纯净的眼神又满怀「我一定要颠覆这种路线来个大逆袭」的气概的人们』 互相较劲喔。」
    因此，她根本没必要感到抱歉。
    既然会被选中，自然有足以让人选上的理由。
    蜜蚁爱愉的主张，就和厚着脸皮说「既然你中奖了，就请客吧」的人没两样。何况说话者还不是相识已久的熟人，是个原本连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食蜂是不会让这样的人，将她的一切从旁夺走的。

    只被失败一次就自甘堕落，想变成「拥有大人眼神的孩子」的天真小鬼，哪可能承受得住当上学园都市第五名「心理掌握」的沉重压力？怎么可能会有掌握随意操纵人心的力量却依旧进行自我约束的高尚力？
    「而且，我啊，认识一个大哥哥哦。」
    即使腹部的束缚逐渐缩紧，食蜂仍旧以挑衅的口吻，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个认为自己就算是无能力者，依然没有堕落，始终贯彻自己路线的『大哥哥』哦。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个保护我，用背影说话的人，明显凌驾于像我这样 只有超能力者这种满满腐朽力的头衔之上。这和实际拥有的力量无关。怎样冷静的计算数据也无所谓，不管用多少理论只是武装自己，光是凝视着 他从地平线的另一边走来的身影，就会让我毫不犹豫地认输了。这样的无能力者，我可是很熟悉喔☆」
    相较之下，蜜蚁爱愉根本不值一提。
    当不成超能力者？
    这又不代表连当事者的人生也一并否定。
    可能性被高高在上的大人夺走？
    会因为这样就放弃的家伙，真的尝试了所有的努力的可能性吗？
    所以，自己不管犯下什么罪都该被宽恕？
    这个混蛋岂不就是在说 强能力以下的人全是罪犯吗？
    「你太弱了。」
    最后，食蜂操祈这么宣言：
    「从你只能用你的人生作为犯罪借口的那一瞬间，你已经将自己的人生贬低得一无是处。而你依旧没有察觉，害怕察觉，想把可能成为察觉契机的一切毁掉！这样的你，根本不可能赢得任何尊敬力的。就算你拥有超能力者的地位也一样。」
    「唔。还真是……像啊。」
    这时，一直担任听众的蜜蚁爱愉看她的眼神似乎和某个身影重叠起来，和她先前展现的疯狂表情截然不同。
   但很快，蜜蚁爱愉就转变成了笑着的状态，她明确地发出了笑声。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是啊，看样子，你遇到了一个很棒的人呢，蜂之大小姐。你最后，应该打算用这种话当结论吧？『如果你遇上那个人，或许能走上不一样的道路』之类的。」
    「……？」
    这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一个人格完全遭到否定而狂怒的女孩做不到这种事。
    还藏了些什么。
    这家伙——蜜蚁爱愉的内在，还藏了其他核心……？
    「不过，这招对我完全没用喔。」
    她。
   是与蜂并立的蚁。另一个女王缓缓一笑，亮出最后一张牌。
    「为什么呢？因为我和上条学长也曾是 亲密的朋友啊。」
    「………………………………………………………………………………………………………………………………………………………………………………………………………………啊？」
    食蜂操祈的思绪。
    这一次。
    总算产生了明确的空白。这段空白，要比自己的记忆遭到否定时，要比知道支撑自己心灵的「心理掌握」是大人取舍之下的结果时，来得更大更深。
    「哼哼，怎样，所以我早就说了吧？」
    笑容从对方脸上消失了。
    从即使自身存在，人生经历全部遭到否定却依旧持续笑着的女孩脸上消失了。
    「我说过，我是为了取回被你夺走的东西而复仇……如果立场相反，你会怎么想？如果你引以为傲的那个人，被某个连长相、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夺走，你会怎么想?？」
    「……」
    「那一天，那一刻，我也在那里喔。」
    说着，蜜蚁爱愉靠近动弹不得的食蜂。那双分别拿着智能型手机的手，轻轻抓住食蜂的侧头部。
    液晶屏幕的冰冷触感，折磨着食蜂的意识。
    接着，她听到了决定性的话语。
    「那段过去，在你心中十分美好吧，然而，我却 没能等不到那种拯救哦。所以，我才说你夺走了一切。如果没有你，他说不定能赶上『我的最后一刻』……」
    蜜蚁贴得很近，近得连两眼焦点都对不上，彼此鼻尖紧临。
    紧接着。
    叽叽叽叽————！食蜂脑中窜过一股异样感。这奇怪又恶心的感触，彷佛脑中有团看不见的线捆在一起，然后被人从眉心处一口气抽出来一样。
    以两台智能型手机夹住食蜂头部的少女，将额头抵在目标的额头上，不带一丝笑意地这么宣告：
    「这就是『心理穿孔』哟……只不过，我换成以相机和指尖设定标的就是了。」
    「啊……唔！同样系统的能力相碰时，无论力量强弱都会弹开对方的干涉……呜！」
    「那是在相互排斥彼此的情况下。」
    脑里的异样感成了中心，食蜂的视野从上下左右各个边缘开始晃动。
    鲜艳的色彩不断乱舞。
    「反过来说，如果我接受一切，你觉得会怎样？如果我刻意打开接纳通道，使之与你的能力共鸣会怎样？」
    「这……不是……你的能力。」
    食蜂总算注意到了。
    「你为了让我的『心理掌握」失控，自将己当点火装置……！」
    「正解。我要用你的能力，把你拖进我的脑中。欢迎来到只有绝望和死心的人生。就让夺走一切的你也被同样的东西吞噬吧。」
    就在这句话出口时。
    食蜂操祈的五感，轻易地飞越了现实世界能够表现的临界点。
  吞噬，如果要形容的话，其实理解成两个相同构造的细胞 融合更恰当，只不过一个做足准备的会占据主动权罢了。
    2
    少女独自站在地热发电厂的正圆湖畔。
    意识被拖进他人心中。尽管应该是这么回事，但或许就像读故事书给睡前的小孩子听一样，影像是以蜜蚁爱愉的记忆为中心构筑也说不定。
    只不过。
    整片景色的质感产生剧烈变化。大量的湖水变为亮绿色的哈密瓜汽水，漆黑的山丘变为整团鲜奶油，茂密的树林变为扑克牌形状的饼干，内部蓄有大量湖水的正圆形水泥块，则被换成了整块巧克力。
    简直就是点心国度。
    蜂与蚁，为了名为「盘踞在这座人造湖的回忆」的花蜜展开争斗。或许，这个大舞台会令「她」联想到这种景色也说不定。
    弥漫的甜香已经超出了引起食欲的范围，甚至令人作呕。
    正如盐和糖都是必需品，但摄取过度则会危害身体一样。
    「她」的思念也已经达到了致死量吗？
    “我啊……”

声音从后面传来。
    食蜂回过头，看见身穿常盘台中学制服的蜜蚁爱愉。只不过，那件制服是不合时节的夏季制服。
    「死在这里了呢。衣服里塞了很多很多的大石头。就在这个水泥边缘，朝着人工湖，像跳进泳池一样，就那么沉了下去。就在你无知地打算毁掉自己记忆的三天前。」
    这话听来突然。
    但食蜂没有不当一回事。
    自己的记忆阻止她抗拒。
    在这座人工湖遇见「他」那一刻。躺成大字形，将遥控器像举枪自杀般抵着自己太阳穴那一晚。当时的情景，被涂改成了截然不同的风貌。
    「先等一下。这么说来……他……会在深夜来到发电厂是因为……」
    自己也觉得奇怪。
    若是在街上偶然相遇或许有可能。
    但第二十一学区离他们生活的第七学区很远，而且大部分是深山。允许进入的地带更是只延续到山顶，这儿真不是晚上漫无目的闲晃就会走到的地方。
    那么，上条当麻为何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他能够遇见食蜂操祈？
    『他没赶上啊。』
    「所以，他才为了哀悼而来到这里……？」
    云川芹亚不是说过吗？
    上条与食蜂、上条与云川分别有段共同的过去。但是，少女们只是有上条这个共通的熟人而已，并未介入彼此的私人领域。
    云川并不知道食蜂的事件。
    食蜂也不知道云川的事件。
    ……如果说。
   如果说除了她们，还有另一个人，和他也共同度过了那些日子并解决了其他的事件呢？
    『虽然你的事根本不重要，但「他」可没有坚强到能容许别人死亡就是了。所以不要擅自送命。」
    如果云川恶劣的态度，带有截然不同的意义呢？
    「啊啊，他在那里看见了另一个少女。这名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女，和自己没赶上的某人一样穿着常盘台中学制服，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总之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所以，他无法坐视不管，他不想重复他之前的失败。」
    食蜂操祈开始回想。
    想起从正圆人工湖那件事之后，偶尔会在学园都市各个角落相遇并共度时光的少年。
    她规定自己不能窥看少年的记忆。
    她希望只是纯粹的偶然，不想在这些许的奇迹中，看见无聊的理由或企图。这是她下意识地选择。
    上条当麻或许是担心食蜂。
    然而，他也可能是把食蜂跟别人重迭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我这里吗？』
    「为什么……？」
    『他没有任何能力，没有超人般的体力，头脑也没有特别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行动力让他拯救的人比谁都多。我也这么想。那么，你觉得为什么，奇迹偏偏没出现在我身上？」
    「………………………………………………………………………………………………………………………………………………………………………………………………………………难道说……」
    『扭曲的结果，必然有它产生的理由。』
    此话一出，点心国度随之崩塌。
    整座汽水湖，像个大屏幕似的摇晃。出现在湖面上的景象，是在学园都市随处可见的平凡路口。
    意识。
    食蜂操祈的意识感到天旋地转。
    她有印象。

那是她和上条当麻相撞的那个十字路口，那个错误开始的地方。他们仅仅是撞在一起了，甚至没有交换言语，然后就各行各道了。最初的邂逅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错误。
    不过，当时应该还发生了别的事才对。
    局外人食蜂不明白，但当事者绝对不会放过的事。
    「他的东西混进来了……」
    食蜂呆滞地咕哝。
    「廉价力全开的手机。他交给我的物品中，混了我没见过的东西……」
    『没错。』
    蜜蚁爱愉以难以形容的表情承认了。
    她看起来极其愤怒，又像是在流泪的边缘，也对于终于传达了真相而释然了。
    『所以，他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没赶上。因为些许联络意外，让理应伸手可及的救援，错过了最后的时刻。』
    于是，名为蜜蚁的少女被这座人工湖埋葬了。
  『而且，受到「素养判定」折磨的人，可不是只有我喔。』
    她这么说道。
    彷佛要让食蜂想起已经结束的案件，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东西。
    『你应该也曾身处其他事件的中心吧……Deadlock。不合理地憎恨超能力者，深信都是AIM扩散力场让自己陷入瓶颈的，一群走投无路的悲哀学生。』
    「……」
    『不过，真正的理由并非如此。即使憎恨的对象正确，杀掉对方依旧不可能让自己回到正轨。他们也和我一样，遭受大人们定下的「素养判定」所害，成了从树枝上砍下来摔落地面的果实。』
    在真正陷入绝境的人面前，有两个选项。
    外向的毁灭，以及内向的毁灭。
    一个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社会和周围环境，并开始以复仇的名义随机的刺向或射击陌生人。
   另 一个是将自己的失败全当成自己的责任，不惜舍弃这条命也要追求「不是此地的某处」。
    第一种可能性，就是成了「Deadlock」的袭击者们。
    而走上别条路的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名为蜜蚁爱愉的少女。
    「啊……」
    如果是这样。
    食蜂操祈那段闪耀的回忆，全都要涂抹成别的色彩。
    那段在正圆人工湖的对话浮上脑海。
    『……路口的吐司撞人男。』
    『我可没咬吐司。这么说来，是你将我的手机交给警卫吧？托你的福，帮了个大忙。』
    那时。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既然说出那种话，那么上条当麻应该知道才对。他应该知道，手机在关键时刻遗失，让他无法拯救某人的性命。
    无论是不是偶然，依旧导致了「拯救不了某个少女」这项事实的元凶，偏偏又在自杀现场像演戏一般怀着自我毁灭的想法现身。看见这幅画面，心中作何感想？
    对方应该有资格大喊「开什么玩笑！」才对。
    自己就算被狠狠揍一顿也应该不能有任何意见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隐瞒这件事？为什么还能隐瞒这件事并去关心食蜂操祈？
    究竟。
    他究竟烂好人到什么程度？
    『当时的我呢，真的渴望能得到拯救啊。』
    蜜蚁爱愉这么说道。
    明确说出自己的愿望。
    『虽然选择自我了断，就算是自己也觉得「不负责任」或「真会找麻烦」这样了。但即使如此，我依然真的渴望有人来拯救我。』
    不知道蜜蚁对死亡这个词有多认真。
    她是真正想死去，还是她想通过行动来让某人担心她吗？

    她在等待只属于她的英雄。
    可是，不管怎么等，上条当麻都没来。
    来不了。
    所以。
    孤单无依的少女，被留在世上的寂寞生命，只能跳向幽暗的水底。
    （啊……）
    蜜蚁爱愉曾说她要报复食蜂夺取了她的一切。
    据她所说，食蜂扭曲了她的整个生活，尽管她们从未见过。避免接触，因为当她看见食蜂的那一刻就会杀掉她。

即使她们有着相同的过去，但是她们没有真正的联系。

一切总算都连在一起了。
    尽管共享了同样一段过往时光，却没有接触点。
    而成为她自杀原因的「素养判定」、最后的最后成为导火线的手机，以及自杀后，上条当麻身边的位置，这一切都和食蜂操祈有关。
    如果彼此立场相反，事情又会如何呢？
    「素养判定」的事，或许还能处理。
    然而，遗失手机造成的后果呢？
    要是看见对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推了一把后，还无知地走在少年身边呢？
    （这点多半无法饶恕。其他暂且不管，只有这点绝对不能饶恕……）
    到头来。
    既然蜜蚁爱愉现在成为现实的威胁，想必她的自杀还是以失败告终吧。而她想必在清醒后知道了一切吧。所以，她毁坏了。她为了复仇而坠入学园都市的深沉黑暗，累积了足以接触「横裂体」与「Five Over OS」的力量。
    「我有个问题，麻烦老实力地回答我，蚁后。」
    『一个就好吗，蜂之大小姐？』
    「……你为什么会躲在『Five Over OS』里面？既然是用设计师凝胶制造的个体，就算分离应该也能让它动吧。既然如此，你根本不必弄个膨胀到将近三百公斤的巨躯呀？」
    『从低处看人才容易听到对方的真心话喔。所以，我刻意把自己的容貌……」
    「我问的不是这种事。」
    食蜂操祈没听到最后就打断对方。
    蜂与蚁很接近。
    这个问题是用来比对答案。食蜂脑中已经正确地浮现了蜜蚁的回答。
    或许是知道这点吧，蜜蚁老实地这么答道：
    『因为，这样的我，怎么能让他看见呢？』
    虽然已遭受漆黑的污泥淹没，满是仇恨的污秽。
    但是，依然能从隙缝间略微看见过去那名少女的一些微末。
    『我啊，曾经说自己想帮助别人。我在和你同样的时间，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确实这么说过。然而，即使如此，到头来还是只能选择这条路。那样的蜜蚁爱愉，如今仍以丑恶的模样苟活——这种事怎么能让他知道呢？』
    听到了。
    她证实了。
    掌握重点了。
    所以，自己无法抛下这人不管。
    终于，她让食蜂操祈找到了一个能这么想的理由。
    认知再度变换。
    淹没视野的色彩，出现了明确的差异。
    ……实际上，蜜蚁做过的事并未改变。沉浸在学园都市暗部中，窜改种种数据，使唤变装成「即刻救护」的部下袭击食蜂，动用「横裂体」与「Five Over OS」试图破坏食蜂的记忆与人格，甚至打算夺人性命，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
    可是。
    即使如此，但在食蜂操祈心中，确实有某种东西改变了。
    说不定，当初那名少年也是一样。

这对于那个男孩可能是一样的。她成为了那个女孩自杀的根源，她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推了一把，她甚至玷污了自杀的地方。不过，就算是这样，他或许还是在无知的食蜂身上，找到了，女孩内心深处的东西。
    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好。
    只要有任何让自己不想舍弃这人的理由就好。
    「我说啊，蜜蚁爱愉。」
    『怎样?？』
    「虽然或许已经太晚；或许事到如今不管做什么，现实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食蜂操祈再次开口。
    仅仅是一次只能传递给当事人的宣言：
    「即使如此，我会救你！我依然要拯救你！如果是他，也必定会这样选择。」
    她也是这样得救的。
    正因为少年的选择，今天她才能站在这里。
    那么。
    再怎么渺小也好，再怎么愚蠢也罢，就算对他人毫无意义也一样。
    唯有食蜂操祈不能否定这个救赎。
    绝对不能。
    3
    思考一下整件事的大前提。
    食蜂操祈和蜜蚁爱愉站在糖果王国中一个圆形的人工湖上，那是由奶油和甜瓜苏打水组成的。事实上，第五位的能力已经被用于将食蜂的意志拖入了蜜蚁的精神世界去了。    

可是。
    （……虽说方法论已经确立，但我毕竟是精神系最强的超能力者。不管是谁，应该都不想主动暴露自己的内心才对。）
    坚定。
    深入。
    食蜂操祈正从些许的异样感中寻找通往胜利的步骤。
    （如果是这样，必然有什么理由力逼她硬来也要采取这种战术。好比说现在，我那副被扔下来的身体怎么样了？如果「Five Over OS」按照事先输入的程序行动，应该能将身体就这么带往某处，或是将某些东西埋进身体里面才对。）
    『呵呵，都暴露了喔。』
    听到对方这么说，食蜂连忙回过头。她立刻发现，自己所思考的一切，全被用巧克力墨水写在鲜奶油堆成的山上。
    『更何况，一切已经结束了。即使现在开始挣扎，你也没有半点逆转的可能。』
    “真是这样吗？”

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话出现在了糖果山脉上。
    她的嘴与文字列产生奇妙的同步现象，简直有如电影字幕。
    「如果时间那么充裕，你根本没必要列举自己的丢脸过去。这种行为对我虽然有益力，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释就是争取时间。事情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顺利才对。」
    『但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我会改变给你看。」
    （她想用「Five Over OS」做什么？杀害无法抵抗的我？不，如果是这样，交给连汽车都能砸烂的触手就好。毕竟我的能力对机械不管用，只要交给机械程序处理，「心理掌握」就没什么好怕的。最重要的是，现在身心分离的我感受不到痛楚。蜜蚁爱愉声称是为了复仇而动手，她的说法和状况不合。）
    食蜂并未在意思绪外泄，高速运转脑袋。
    巧克力墨水文字列已经淹没了整面山，开始侵蚀金平糖不时闪烁的灿烂夜空。
    （既然如此，就不会只是这样。）
    尽管几乎被自己的心声掩埋，食蜂依然没有动摇。
    她精确地打量着蜜蚁的世界。
    （蜜蚁爱愉设定了比单纯杀人更为残酷的制裁方法。不过，那会是什么？难道她已经想到该怎么使用「Five Over OS」，怎样才能为那段 始于「素养判定」，终于我夺走立场力 而代替她得救的「最糟过去」做个了断？）
    『不会有答案的。』
    意图搅乱思考的声音。
    但食蜂注意到了。刚刚那句话显然没有必要。以敌人的角度来说，不给持续扑空的食蜂任何新情报，应该才是最佳选择。
    尽管如此，蜜蚁依旧说了无谓的话。
    「难道说，就像我的话语会随着时间经过被巧克力墨水暴露一样，你在自己心中也有『无法说谎』那样的制约？」
    『是啊。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来不及。因为那个已经来了。』
    「……不是『会来』，而是『已经来了』？」
    『所以才说，你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过去式。
    紧接着，冲击到来。由鲜奶油与巧克力打造的点心国度人工湖，有如暴露在强烈阳光下的冰块一般逐渐失去形体。
    （糟糕……这家伙亲手毁了内心的牢笼。也就是说，已经没理由力留住我的精神，所以被丢在现实世界的身体真的已经被将军了……？）
    『我的愿望，是让那段过去只属于我。』
    尽管自己也遭到甜腻奔流吞噬，蜜蚁爱愉依旧面不改色地这么宣告。
    『所以，你的记忆就是多余的。既然用「Five Over OS」没办法篡改，也只能拿更高阶的机种过来了。』
    「难不成——」
    Five Over OS。
    将对象周围的一切全都加以更换，让对象看见经过扭曲的情报，间接摆弄其记忆与精神状态的恶魔器材。
    功能比它更完整的高阶机种。
    这也就是说——
    「难不成……！」
    4
    这东西和蜂很像。
    说是这么说，但这边指的并非一般会联想到的蜜蜂与胡蜂等「筑巢过团体生活的蜂」不同，而是某些单独行动的蜂。
    姬蜂。
    她有像蜻蜓那般特别长的的六只脚，加上纤细的腹部。至于最大的特征——针，则是长达体长三倍以上的细管。那原本是为了将针刺进害虫的幼虫体内，将卵寄生在上头。
    这个模仿寄生蜂的奇怪兵器，光是本体就高达四公尺，如果展开薄薄的机翼，甚至会再高出一倍。它的腹部是半透明器材，
    里头满是高黏性液体。某些人或许会将它比喻成棺材也说不定。这东西显然集合了各种收纳肉体用的装置。
   Five Over Modelcase Mental Out。
    和OS不同，它是将超能力者引发的现象连同基础理论都纯以工业技术重现的机体，据说在输出方面甚至超越了本尊。
    这就是。
    蚁为了挑战蜂而隐藏到最后的王牌之名。
    5
    在一切融化，混合，变得有如大理石图案般的世界里，有道巨大的身影屹立不摇。
    这个外型细长得诡异的兵器，与蜂的形象大相径庭，不如说是将蜻蜓的某些小地方弄得和蜂相似。
    之所以出现这种东西，想来也是因为食蜂与蜜蚁双方，在无法说谎的世界里「对答案」后的结果吧。
    「 Five Over……」
    食蜂操祈傻眼地说道。
    「虽然听说过某个愚蠢的第三名被量产，却没想到居然连我的版本都有制造。关于『心理掌握』如何发挥作用，明明研究者们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啊啊。其实啊，这东西可是犯规招数的大集合喔。一般来说，就算只是提案要将这种东西做出来，上头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
    『因为到头来，它上头根本没搭载用工程技术重现超能力者力量的构造嘛。要把它叫做 Five Over会有很大的问题哟』
    这什么意思？食蜂大感疑惑。没有装载可以实现类似能力效果的装置？
    这么一来，那东西不就只是套用了昆虫身体结构的飞行型驱动铠甲吗？
    想到这里，食蜂自己否定了。
    「不，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不可能拿出这种半吊子力的缺陷品。」
    『猜得很准……讲得更精确一点，应该说他们能理解「心理掌握」大致上引发的效果，如何运转的细节却完全不清楚吧。即使冰箱里堆满了食材，没有食谱依旧无法重现餐厅的味道。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喽。』
    蜜蚁的声音在逐渐融化的世界里回荡。
    『所以，我需要将你本人直接纳入机械里。』
    「……」
    『感觉本末倒置对吧，不过，这是唯一的方法。在那架 Five Over里面，装满了多达八千种的录取设备。将你组合进机械里，迫使你启动能力，监控你的力量究竟是怎样运作——只要这么做一次，从真正的超能力者身上得到样本数据，之后应该就能开始无止尽地工业量产化吧。」
    食蜂操祈瞬间想象了一下。
    自己的能力——「心理掌握」泛滥得像路边便宜手机一般的世界。
    「……太疯狂了。」
    「哈哈！自己可以拥有，却不允许别人有？你说这种话也没人会搭理喔。」
    蜜蚁的声音中听不到未来。
    这家伙铁定连三天后的世界会如何都没想过。
    『更何况，现在才惊讶也太晚。因为这种实验很久以前就在做了。』
    「你……你说什么？」
    『让我们再聊聊过去的事吧。「Deadlock」。虽然不是迁怒，却基于错误理由袭击你的少年团体。他们那身骑士服外型的突击武装「篡夺之枪」，有某种特征对吧……没错，能根据脑波变化切换程式控制的「抗精神攻击用」头盔。」
    「意思是还有其他功能？难道说，那是为了对受操纵者进行彻底的脑部扫描，并且将情报力发送出去的装置……？」
    『到头来，他们依然没打开通往 Five Over的路。至于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还是因为主导计划的「大人们」碰上「极端不自然的爆炸意外」而粉身碎骨，那就不得而知了。』
    蜜蚁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
    可能她和那些「大人们」关系不深，也没和爆炸意外有什么牵扯。食蜂这么判断。
    『所以留下来的人们呢，有了这样的想法——收集几万份受害者数据都没有任何意义，不从加害者本人身上弄，就做不了真正的 Five Over。所以需要从你身上引出能力的机关，无论是要动用电极还是其他手段都在所不惜。』
    所谓的现在，如果没有过去的累积就不会成立。
    但是，一切都和「那一天」纠缠不清。有如过去用它巨大的手臂将食蜂拖着走一样。
    『我呢，要完成你的 Five Over。」
    这就是蜜蚁爱愉的复仇吗？
    用「心理掌握」淹没全世界，令食蜂操祈的价值暴跌。
    不。
    不对，食蜂心想。
   那个女孩的心的核心并不是与食蜂的对照。核心在别的地方。

『没有什么未来，那么现在属于谁都无所谓。不过，就算是这样……唯有过去，唯有「那一天」，主角是我。所以，我要夺回过去。在我和他的回忆中，根本不需要你。所以，给我消失。我要用你的「心理掌握」，攻破你的心房，让你的回忆灰飞烟灭。」
    复仇。
    追根究柢，这个词的对象究竟是谁呢？
    食蜂操祈？那名少年？还是学园都市或整个世界？
    『「那一天」应该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你啊啊啊！』
    回过神时。
    到处都看不见蜜蚁爱愉的身影。
    这片融化崩溃的风景，是她的内心世界。或许，蜜蚁自己已经融入、混合在风景之中。
    对食蜂来说，已经连该针对的目标身在何处都无法掌握。
    原本就已甜腻得难以忍受的气味，又混进了其他东西。
    在这片大理石般纹路的图案中，只有蜜蚁的声音回荡。
    『所以，这样就结束了。你只能在自己的身体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情况下，乖乖地被收进 Five Over里头。你全身都会贴满电极，被强行榨出能力，一切到此为止。在那之后，你就沉溺在那片永远黑暗的世界里吧。』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
    『你什么也做不了。你身心分离，心灵被拖进我脑中，动不了现实的肉体，连眨一下眼都办不到。更何况，Outsider和 Five Over会在程式控制下自行动作。被触手逮住的你，就算手脚能动也无法挣脱，只能被机械自动收纳而已喽。」
    听到这番话。
    少女在心中咀嚼这盘绝望的死棋。
    但是，食蜂操祈这么说道：
    「真的吗?？」
    「轰……！」的一声，一股惊人的冲击，窜过大理石模样的甜腻世界。
    这和先前顺畅融化的发展显然不同。
    而且，这片异样风景是蜜蚁爱愉的内心世界。既然如此，可以说在这里发生异状，代表她自己出现了异状。
    『什……么……？』
    「我建议我们尽快返回呢☆」
    食蜂以嘲弄的口气说道。
    「我可没有手下留情的余裕力喔。所以要是有个万一，刚刚那一下可能会让你没命。」
    『沙……沙沙？这是……嘎嘎嘎！什么？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个嘛，你觉得呢？」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攻击我位在外侧世界的身体！』
    「你觉得呢？」
    6
    「嘎啊！」
    蜜蚁爱愉彷佛被身体的危机信号强行拖着走一般，从深夜的人工湖湖畔起身。
    内脏不太对劲。全身上下都在痉挛，连好好呼吸都做不到。
    为了找寻异状的真相，她看向自己的腹部。
    接着，她发现了。
    「o……s……？」
    带点黄色的白色——呈现奶油色的巨大章鱼触手状物体，就像给了蜜蚁一拳般陷进她的腹部。
    「啊……呜！为什么，为什么Five Over OS的控制会……」
    蜜蚁勉强压抑住呕吐的冲动，缓缓扬起视线。
    前方。
    她亲眼看见，先前身体被紧紧绑住，内脏随时从口中喷出来都不足为奇的第五位，从粗大触手中滑了出来。
    不仅如此，Outside的巨躯甚至为了保护食蜂而改变位置。
    「……被你抢走了？这不可能……你的『心理掌握』，应该无法对纯粹的工业制品产生效用才对……！」
    「对呀??」
    食蜂把玩着手中的遥控器。
    「那么，问题来了。你用种种方法赶走了我那些藏在附近的护卫。为了避免无关的人受伤或者死亡，我下了让她们撤离的命令……那么这些强大的能力者撤退之后，究竟会去什么地方呢?？」
    「……难不成……」
    「仔细想想，就会知道有问题吧？」
    身为第五位的千金小姐，尽管神色极为疲倦，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 Five Over无法量产的理由已经知道喽。毕竟它只是尚未实装核心『心理掌握』的半成品，现阶段根本看不见量产力何在……不过，Five Over OS呢？已经证明效果十足，也提出了详细的设计图，那为什么没有准备量产呢？」
    换言之。
    这也就是说。
    「Five Over OS是实验品，必须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比方说靠你一个人的视野没办法在广泛范围内完美地覆写景色等等……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你是用磁控显示器把整座发电厂……不，把从这里能看见的风景全都实时改写对吧？要将景色改写得毫无异样感，就必须从各种角度观察目标，确认有无异状才行嘛。」
    蜜蚁看向自己的智能型手机。
    「所以，你从那个方向下手……？你派人找出Five Over OS视野协力者的位置，袭击他们，夺走他们手里的操控？」
    「猜得漂亮☆」
    食蜂嘻嘻轻笑。
    「我问你。如果周遭一带，甚至跨学区组成超广泛包围网的每一个人，拥有的操控器都落在『我们』手中会怎样？如果用来调查有无异常的镜头，全都收到了带着恶意的回传讯息会怎样？这么做，能不能像拉动木偶身上那一根根的线一样，把你的宝贝玩具给夺走呢？」
    「……」
    「更何况，我和你是表里一体。你应该和我一样，尽管在对付人心时强得乱七八糟，碰上纯粹的机械时还是不太行。Five Over OS也是，实际上你没有下细部指令对吧？只是将各处送来种种数据整合，然后手指一按下达粗略的指示，之后全都交给机械……所以，就算已经察觉『异状』，事到如今身为机械白痴的你也没办法还原了吧？」
    「不可能做到……『视点』协力者有三十九处，全都以一般人的身份完全融入人群了。怎么可能瞬间找出他们并袭击，加以压制，还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抢走OS的控制……」
    「可，是。」
    食蜂郑重其事地说道。
    「就因为做得到，『我们』才会是常盘台中学最大派系哟☆」
    7
    此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留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以惊人的速度在林间穿梭。少女无视蜿蜒曲折的山隘窄道，有如跑车般冲过深邃森林的陡坡。
    「压制完毕。请告诉我下一个目标。」
    此时。
    远处的某个房间内，闭着眼睛的妹妹头少女，以食指在地图上奔走。
    「下一个。第七学区，地铁西部山车站的a2出口。坐在长椅上戴着毛线帽的男性。」
    此时。
    留着大份量公主卷的少女，静静地站在融入人群玩弄着智能型手机的毛线帽男背后。
    「了解。现在采取压制行动。」
    至于自己是不是被操纵，对少女们来说早已无关紧要。
    只要是为了中心那一人就无所畏惧。
    确实，她们的力量或许没资格让人称为学园都市的第三名、第五名。
    或许没资格让人称为王牌、女王。
    但是不要忘记。
    打从成为常盘台中学的千金小姐开始，她们就不可能只是小角色。
    每一个都不可能。
    蜂群需要「女王」，然而一旦说到行事，则要看周围交错飞舞的工兵。
    8
    「那么——」
    食蜂一开口。
    「我就收下你的玩具喽??」
    整片风景随之切换。就像关掉电视遥控器一样，逐渐变为灰色，冷清的深夜人工湖。和食蜂操祈记忆中相同的景色浮现。
    然后。
    状似巨大章鱼的Outside，将所有触手一同指向蜜蚁。
    「那么，开启第二回合吧！」
    「……呜！ Five Over！」
    蜜蚁爱愉大喊之下，形似姬蜂的正牌 Five Over，正面冲向冒牌货OS。
    两名少女并未注意兵器的去向。
    她们各自以电视遥控器与智能型手机的镜头指向对方的脸。
    用来欺骗彼此的牌已经出完。
    时候到了，她们不再隐瞒真相。
    （……如果是单纯的力量对决，能力互击，那么等级较高的我有利。关于这一点，充满矛盾的对手应该也能明确体会力才对。换句话说，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沉重的「咚！」一声炸裂。
    形似姬蜂的 Five Over与状似章鱼的Outside仍在搏斗。在这么做的同时，姬蜂身上类似产卵管的粗长管状物化成鞭子，从后方用力打在蜜蚁背上。
    尽管冲击几乎让人窒息，她的身体依旧向前飞去。
    人在空中的蜜蚁，带着明确的斗志盯着食蜂的脸。
    （无视心理战直接打肉搏战？）
    过去将食蜂逼到绝境的「Deadlock」不也是这样吗？
    用遥控器应付不及的速度一口气接近，在被操纵前下手。为了彻底做到这点，他们不是还准备了「篡夺之枪」这种特殊装备吗？
    蜜蚁用力握住自己准备的智能型手机，举拳对准食蜂的脸。
    用力挥出。
    「……！可恶！」
    食蜂以双臂硬是挡住蜜蚁的拳头，同时大喊出声。
    她试图改用遥控器敲对方的头，却因为手腕被抓住，导致整只手被往外一带。
    蜜蚁顺势出手，对准空门大开的脸挥出握有智能型手机的拳头。
    「痛觉」带来了简单易懂的恍惚效果。
    震撼弹是以闪光和声音让人失去感官的非杀伤性武器……虽然它是以此闻名，但严格说来这样解释得不够清楚。它也能藉由「灌注无法承受的感官情报」，让人在数秒到数十秒之间陷入恍惚状态。「朝脸部打一拳」也能产生类似的现象。
    至于食蜂本人，过的并非是会让人习惯「痛觉」的生活。
    强能力与超能力。虽然有明显的差距，但如果抓住瞬间的「空白」使用能力，结果会如何就难以想象了。
    可是——
    （如果以为我的战力只有这支遥控器，那可就大错特错喽！）
    「Outside！」
    严格说来，食蜂下令的对象不是机械，而是把传送变更风景用参考数据那近四十台智能型手机全部抢走的「派系」少女们。
    紧接着，有如象形文字般记号化的巨大眼球，贴满了食蜂全身。这是蜜蚁自己用过的招数。她从能够跨越文化、地区让人共鸣的「恐怖泉源」里头，抽出了会让人类情感极度动摇的场面。
    用这招阻止蜜蚁，并且趁蜜蚁动作迟钝时使用遥控器。
    食蜂本来是这么打算。
    但蜜蚁将掌中智能型手机打横，遮住自己的视线。
    她没直接用肉眼看，而是透过镜头，隔着某种滤镜凝视眼前景色。
    「啊。」
    食蜂想到，蜜蚁爱愉使用这个战法时，曾提起美杜莎的故事。
    而在那个故事里，美杜莎的弱点，不正是用磨得像镜子一样的盾「让视线折回」吗？
    「你就——」
    蜜蚁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蜂蜜色长发。
    然后就这么用力往下拽，将整颗脑袋往下拽……目标是蜜蚁自己顶起的膝盖。
    「给我吃下这一击吧！」
    「糟……」
    啪！食蜂操祈顿时全身僵硬，在遭受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向后倒去。
    紧接着，握着智能型手机的拳头再度飞来。
    脸颊挨拳引起脑袋震荡，柔软的腹部遭受重击，突然的痛楚与半规管的摇晃，替意识带来了些许空白。
    （不……妙……）
    蜜蚁爱愉将智能型手机的镜头对准食蜂。
    那张娇小的脸蛋上，浮现许多让人看了不舒服的血管。她大概也没完全逃过OS释放的「恐怖泉源」吧。
    即使意识遭到侵蚀，手脚依旧像要扯断锁链般持续动作。
    没有未来，现在充满悲剧。就算是这样，少女依旧想独占过去。她的根源，无疑就是那股纯粹至极的心性。
    而在短暂的时间内， 执着超越了一切。
    蜜蚁操纵智能型手机的指头，动了。
    咔嚓！
    食蜂操祈的视野，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9
    自己身在何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
    食蜂操祈暂时无法理解。
    此刻的她就像睡昏头一样，认知能力极端低落。别说逻辑思考了，就连直观的五感与重力感，也都轻飘飘地暧昧不明。自己周围的一切全都在摇晃，连冷热感都没有。
    数秒。
    随着时间经过，意识迅速变得清晰。接着她发现，自以为暧昧不清的五感情报，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形似姬蜂的巨大战斗机械——Five Over_Modelcase Mental Out。    自己逐渐被塞进它那有如透明棺材的细长腹部。
    之所以视野模糊，重力与温度感变得暧昧，是因为棺材内部装满了浅红色的黏稠液体。
    棺材的开口在姬蜂背部。尽管食蜂已经连头顶都浸入黏液里，呼吸却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阻碍。
    蜜蚁在诡异的水面彼方晃动，她的话语带着起泡般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果然很厉害呢。』
    她嘴巴上这么说，却没表现出半点赞赏之意。
    『我做了那么多准备，再加上不断锤炼自身，终究还是只能让你失去意识。而且，才过了数秒就醒了。如果你再早一点回神，大概又要变成扯头发互殴了吧。』
    「……」
    『不过，这么一来就结束了。』
    蜜蚁的双手沉进红色黏液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的手伸向食蜂身上各个部位。虽然对方又是掀上衣，又是把手探进裙子里，但身为第五名的少女早已连挪动四肢的力气都不剩。
    理由很单纯。
    『该死，手指麻痹了。虽然明白导体必须有轻度的麻醉效果，但是，为什么会穿透衣服啊？』
    蜜蚁爱愉在食蜂身上安装了有线的医用电极。
    将食蜂沉进导电液里，不但能夺走身心的抵抗力，还能透过电极下达具体指示，引出食蜂的能力。
    如果只论「用人工方式产生『心理掌握』效果的机器」，光是做到这样或许就算得上某种程度的成功了。
    但是，蜜蚁别有目的。
    她要监控食蜂如何操纵心里掌握约有八千种的用法，得到操纵人心的详细流程，再将方法回馈给器材，藉此以纯工业技术重现第五名的力量。
    她要用夺得的力量，彻底消除食蜂与上条当麻的回忆。
    她要用食蜂自己的力量，毁掉食蜂的心灵。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会儿后，蜜蚁从红色黏液中抽回双手。
    她心满意足的声音，让食蜂逐渐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是时候结束这荒诞的复仇了。你将失去一切，所有纪录都将遭到篡改，能够证明「那一天」的东西一个也不会留下。回忆这种东西，只要收在我一个人的心里就好。毕竟，美好就是被粉碎而存在的。』
    「……」
    确实如此。
    食蜂操祈输了。
    她在战败后失去一切，除了度过连自己被夺走什么都不知道的空虚日子外，别无选择。
    没错。
    前提是这个世界上，只有食蜂操祈和蜜蚁爱愉两人。
    「……真让人头痛呢。」
    自己沉在液体中说的话，究竟能不能正确传入液体外侧的蜜蚁耳中，还是个未知数。但她或许能从食蜂的脸与唇读出某些讯息也说不定。
    「这种时候，这种场面。明明无论谁来看，无论怎么想，事情都已成定局，就连当事者也承认了败北力；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肯让我认输☆」
    『你……在说什么？』
    「所以啊?」
    手脚动弹不得。
    但是，有个东西从液中少女的胸口漂起。那是个以细缎带弄成项链的廉价银色防灾哨。
    在液体中，就算吹哨也不会发出声音。
    真要说起来，即使发出声音，也没人听得到。
    食蜂操祈很清楚。
    但她依旧用小巧的嘴唇，衔住了连结过去的物品。
    『一旦事情不妙就用这玩意儿，说不定能增加救你的机会。』
    少女想起这句话。
    尽管感受到的痛楚几乎让人连舌尖也麻痹，食蜂依旧在棺材里笑了。
    「『没赶上』的你，大概不记得吧。在这种时候，这种场面。当女孩连哭泣都已忘记，只能手足无措地面对毁灭力时，某人必定会赶到。」
    相对地，蜜蚁的表情则扭曲得 让人认为没发出声音反而奇怪。
    『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会来的☆」
    『可是，没有任何征兆啊！没有任何能让他赶到这里的情报！更何况，他早已经失去记忆，而且就连我们的能力都无能为力。他不认识蜜蚁爱愉，也不认识食蜂操祈！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就连长相都想不起来！所以说————！』
    「即使如此，他还是会来的。」
    食蜂这么告诉对方。
    「和认不认识对方无关。『其中有怎样的利害关系』啦，『必须按照正确路线解锁一条条情报』啦，这些对他而言全都不重要。」
    他没有惊人的运动能力。
    他没有超越人脑的天才智力或技术。
    他没有能驱动国家的财力。
    他没有坐在安乐椅上就能解决事件的搜查力。
    他没有一笑倾国的美貌。
    他没有弹指就能改变历史的权力。
    他没有那种被认可为超能力的夸张能力。
    可是。
    不过。
    「他啊，是我的英雄呢。」
    食蜂看着在液体外摇晃的脸，干脆地说道。
    对方的脸之所以在摇晃，想必不只是因为水面与麻醉效果。
    「在别人眼中他是什么样子都无妨。就算他成为了别人的英雄也无所谓。正义的真假根本不重要。纵然如此，他是我的英雄这个事实力绝不会改变……所以，他会来。就算他已经忘记一切，就算他现在笑着走在别人身旁，这一次，终究还是轮到我的回合了☆」
    『……他不会来。』
    蜜蚁爱愉这么说道。
    下一秒，气泡剧烈翻腾的「哗啦！」一声响起，两只手臂冲进红色黏液之中。
    『他不会来！不会用这种形式出现！因为，因为在我那时，就没有到，他没有来。他没有，赶上啊——！就算他是我们的英雄，也不代表他是万能的。只要条件不齐全，他就不会赶到。都是因为你，属于我的英雄才会失败啊啊！』
    那双纤细的手，扣住食蜂的颈部。
    以难以置信的强烈力道掐住食蜂。
    「嘎……喔……！」
    就算会糟蹋原本的计划，她也要让食蜂停止呼吸。
    彷佛要让食蜂和沉在幽暗水底等待某人的少女一样。

彷佛要让食蜂体会到那名少女所受到的痛苦一样。
  仿佛只为证明无人能得到拯救的事实一样。
    蜜蚁爱愉激动地掐着对方。
    原先挂在食蜂脖子上的细缎带，断了。
    与过去相系的物品，离开少女的嘴边。
    那名少年与自己相系的象征——银色的廉价防灾哨，从液体中上浮，远离食蜂嘴边。
    『所以！你不会得救！他不会来，来了也赶不上！我要让你像我一样，像我失去一切那样。你唯一的结局，就是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永远不会来的某人 一边迎接毁灭啊啊！』
    「……那……么……」
    尽管颈部的血管被掐住，让食蜂感受到一股 似乎要压迫整颗脑袋的血液上涌，她依旧勉强挤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开口。
    说出来。
    「那……是……谁……？」
    『………………………………………………………………………………………………………………………………………………………………………………………………………………………………………………………………………………………………………………………………』
    颈部的压迫消失了。
    双手依然放在红色黏液中的蜜蚁爱愉，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某处。
    不。
    看向某人。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里是第二十一学区，离第七学区很远，是个在深山里的无人发电厂，不是什么会在散步时偶然经过的地方！』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
    『我和你都已经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他不可能会想起来，何况救人，这种的事件别说搜集情报，应该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才对！』
    「根本没必要从头开始。半途加入也不足为奇啊。」
    『我那时就没赶上。线索断了，所以他不知道。』
    「纵使如此。」
    『既然如此！』
    「那并不是他的全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这次 你非要赶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巨响炸裂。
    食蜂亲眼目睹，景色明确地以蜜蚁爱愉为中心产生扭曲。
    她们的能力，严格说来是控制人脑中的水分，藉此操纵人心。一般来说，产生的现象得靠显微镜才观察得到，不会发生用肉眼就能分辨的物理现象。
    愤怒抹去了这个假设。
    以结果来说，或许和冷冻干燥很接近。在压榨空气中的水分提高压力的同时，一口气抽出目标内部的水分子，让物体结构变得像干燥海绵一样，充满毫米等级的小孔。只会无意识地将生物变得像 干燥黏土般崩毁的死亡领域，以蜜蚁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放射。
    附近的磁控显示器粉末，随着火星迸散般的声音变为白色，逐渐吞噬周围风景。
    邻近的食蜂之所以活着，或许是因为她身在军用兵器 Five Over内部的特殊液体中。
    但是，待在外面的人呢？
    「……」
    食蜂微微侧头，在透明棺材中确保视野。
    这时。
    摇晃的视野中，能看见某个少年单手打上了石膏吊着。蜜蚁爱愉的死亡领域朝他逼近。让磁控显示器粉末崩毁成一片纯白的巨浪，正要连少年的肉体也吞下去。
    相对地，那名少年的行动很单纯。
    他只将打上了石膏的右手往旁边一甩。
    接触死亡。
    石膏粉碎，右手外露，绝望的攻击则瞬间消灭。
    这就是刺猬头少年——上条当麻重新启动的信号。
    他恐怕什么也不知道。
    既不知道这次的案件，也不知道相关人物，更不知道案件基于怎样的思念而起。
    『一旦事情不妙就用这玩意儿，说不定能增加得救的机会。』
    想必他早已忘记银色廉价防灾哨的微小承诺；想必他也会不记得，有人一直倚靠这个微小的承诺活着。
    即使如此，他依旧伸出了援手。
    他绝不会弃眼前痛苦的少女于不顾。
    「…………」
    为什么。
    蜜蚁爱愉的嘴唇，似乎无声地这么说道。
    没赶上的少女。

她一直 一直 一直在等待的景象。

少女最后只能以「敌人」的身份见证这一幕。

食蜂感受到了那份无声的质疑。
    （我啊，已经得到了那份救赎。）
    沉浸在红色棺材里的食蜂操祈这么想着。
    所以。
    「这一次，其实是属于你的……」
   带着欣慰地， 她对另一名少女开口。
    仿佛可以借此去推动那名颤抖的少女。
    「……所以，去吧。这一次，一定要尽情地做到心满意足为止啊！」
    紧接着。
    冲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