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书 砥石赋 (刘禹锡)








原文:
南方气泄而雨淫,地患而伤物。媪神噫湿,渝色坏味。虽金之坚,亦失恒性。始予有佩刀甚良,至是涩不可拔。剖其室乃出。溯阳眇低,傅刃蒙脊,鳞然如精痴,如黑子,如青蝇之恶。锐气中铜,犹人被病然。客有闻焉,裒密石以遗子。沃之草腴,杂以鸟膏,切剧下上,真质焯见。踌躇四顾,适尔谢客:微子之贻,几丧吾宝。”客曰:“吾闻诸梅福曰:‘爵禄者,天下之砥石也。高皇帝所以砺世磨钝。’有是邪!”予退感其言,作《砥石赋》。
我有利金分,以利为佩。遭土卑而慝作兮,雄锆为之潜晦。如景昏而蚀既兮,与肌漆而为厉。顾秋蓬之不可剃兮,尚何游乎髋髀之外。利物蒙蔽,材人惆怅。悼百汰之至精,蟠一检而多恙。岂害气之独然兮,将久不试而然。彼屠者之刀兮,猎者之诞。不灌不淬兮糅错衔铅。日鼓月挥兮判腴击鲜。脱烂护以耀芒,蓊淫夷而腾膻。岂不以涉鲁而蒙诊兮,鼎用之而成妍?
有客自东,遗于越砥。圭形石质,苍色腻理。郭其鳞皴,滑以涤漪。如衣浣垢,如鼎出否。雾尽披天,萍开见水。拭寒焰以破毗,击清音而振耳。故态复还,宝心再起。即赋形而终用,一蒙垢焉何耻?感利钝之有时分,寄雄心于瞪视。
嗟乎!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法以砥焉,化愚为智。武王得之,商俗以厚。高帝得之,杰才以奏。得既有自,失岂无因?汉氏已还,三光景分。随道阔狭,用之得人。五百余年,唐风始振。悬此大砥,以砻兆民。播生在天,成器在君。天为物天,君为人天。安有执砺世之具,而患乎无贤欤!
释文:
南方湿气散发而降雨过多,土地潮湿而损坏器物。土地神吐出湿气,使得物品变色坏味,虽是金属的坚固,也失去它一贯的本性。起初我有一把佩刀是很好的,到了此地就锈得无法拔出,后来剖开刀鞘才能取出。对着阳光眯眼细看,只见附在刀刃和刀背上的鳞状锈斑,像疮痂,像黑痣,像苍蝇屎似的。佩刀的锋芒全被遮盖了,就像人害了病一样。有一个客人听了这情况,包了一块细密的磨刀石给我。我在石上浇上滑腻的草汁,掺些鸟类的油脂,反复磨砺,佩刀原有的锋利本质就明显地呈现出来。我得意地四处看望,微笑地对客人说:“如果没有你的赠送,就差点失去我这把宝刀!”客人说:“我听说梅福曾说过:‘爵位和俸禄,是治理天下的磨刀石。高皇帝就是用它来治理国家、磨砺人材的。’有这个道理吧!”我过后有感于他这番话,便写成这篇《砥石赋》。
我有把宝刀啊,因为它锋利而随身佩带。遇到地势低下而湿气侵蚀啊,锐利的刀锋就因此隐去。它像日光昏暗而太阳全蚀啊,跟皮肤中漆毒一样而长出恶疮。它连秋天的蓬草都不能砍断啊,它的锋刃哪里还能切割腿骨上的肉呢?锋利的宝刀被铁锈蒙盖,使得有才能的人感到惆怅。即使是经过多次锤炼的精品,弃置不用也会百病丛生。湿气哪里是毁坏宝刀的唯一因素啊,长久不用也是会这样的。那屠夫的刀啊,猎人的矛,没有灌铸没有淬火啊,含有杂质而不够精纯。它们天天操持月月挥舞啊,割宰肥肉刺击动物,看起来锋刃闪闪发亮,浓烈地散发出一股腥臊气味。难道它们没有经过暑夏季节而蒙受湿气的侵蚀啊,就因为它们经常使用才显得这样的美好。
有一个从东方来的客人,送给我一块越地的磨刀石。这磨刀石形状像圭而质地是石,颜色青苍,纹理细腻。我用它磨去刀上的鱼鳞状锈斑,再以淘米水淘洗使之润滑。就像衣服洗去污垢,鼎上除去秽物。又像浓雾散尽露出青天,浮萍荡开现出池水。这宝刀,擦一擦寒光刺眼,敲一敲清音振耳。回复为原来的样子,重新露出锐利的锋芒。既然宝刀可以恢复原形而最终被人们所用,那么一时蒙上污垢又怎能算是耻辱呢?我深感刀的利钝变化有一定的时机啊,便把施展抱负的雄心寄托在瞪眼注视时机上。
啊!以磨刀石去磨刀,能够化钝为利;用法制来砥砺,能够化愚为智。武王得到它,商朝的风俗就变得淳厚;汉高祖得到它,杰出的才能就能施展。得到它既然是有缘由的,失去它难道就没有原因吗?自汉代以来,日月星辰的光辉分散。随着法制实行的好坏,运用法制便获得人才。五百多年后,唐朝兴盛。才又高悬起法制这磨刀石,来砥砺天下百姓。万物的生长在于天,人材的培育在于国君。天决定万物的生长,国君主宰着百姓的命运。哪里有执掌着法制这治国工具,还愁找不到贤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