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导读 晁岳佩】037 晋、楚鄢陵之战

鄢陵之战,是公元前575年(周简王十一年)晋国和楚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鄢陵地区(今河南省鄢陵县)发生的战争。在战争中,晋国军队善察战机,巧妙指挥,击败同自己长期争霸中原的楚国及其联盟郑国的两国联军,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中原地区的优势地位。晋国俘获了楚王子公子茷,楚共王也被射瞎一只眼睛;郑将唐苟为保护郑成公败逃而战死。
鄢陵之战是春秋战国经典战役之一,这场战争后,晋、楚两国都逐渐失去以武力争霸中原的强大势头,中原战场开始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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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晋楚之间最后的一场大战,所以我们刚才说双方还都想打,这是双方打的最后一次大仗,此后再也没有大仗。课本的474页。晋侯将伐郑。这时候的晋侯还是晋厉公。因为此年的四月,郑国明确叛晋伐宋。叛晋服楚又伐宋,那晋国要维持中原霸主的地位,就必须伐郑。
晋侯将伐郑——若逞吾愿,诸侯皆叛
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逞吾愿,逞是满意,是满足。如果满足我的愿望,或者说按照我的愿望,我希望诸侯皆叛。现在仅仅是郑国叛不够,他说如果诸侯都叛晋,晋国才可以满意。
所以这话说出来,就让大家不可理解,为什么他希望诸侯皆叛。为什么诸侯皆叛的情况下,晋才可以满意。我们留在导读当中再讲。因为下面还会有很多这种,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现在仅仅是郑国叛了,如果其他诸侯不叛,晋国之忧可立待。马上到,很快到。那么晋国之忧是什么呢,在此没说。
晋侯将伐郑——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
栾武子曰,栾书,因为现在的栾武子是中军将,士燮是中军佐。我们前面说过,中军的将,佐,就是国家的执政和副执政。
两人之间意见分歧,因为士燮的意见很明确。我希望诸侯都叛,那么对郑叛我们可以不管。我希望郑叛,能带动其他诸侯都叛,当然他不主张伐郑。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不能在我当权的这个时间内,失诸侯。
失诸侯是失去诸侯支持,也就是做中原霸主的地位。失诸侯实际上是,等于说是失霸主之位。没有诸侯(霸主)支持你,还哪来的霸主之位。所以失诸侯就是失霸主之位。我们的霸主之位,已经持续这么多年了,不能在我掌权的这一段时间,丢掉它,丢人。必伐郑。
他坚持伐郑,乃兴师。因为他说了算。实际上所谓晋厉公想伐郑,不如说栾书要伐郑。因为栾书才是真正的掌权者,执政者。
晋侯将伐郑——卻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
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卻錡将上军,荀偃佐之。荀偃又称中行偃,荀林父之子,其后人为中行氏。韩厥将下军,我们前面讲到韩厥韩献子。原来上一次担任司马,这一次是将下军,为下军将。卻至佐新军,是新军佐。荀罃居守。这个荀罃也就是知罃,荀首之子。他这时候的职务是佐下军,他是韩厥的副手。
卻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卻犨这时候的职务是新军将,卻至是新军佐,是他弟兄俩。一个是新军将,一个是新军佐。在这里我们也看到,晋国这时候的军队编制,是四军八卿。上军、中军、下军、新军。而在四军八卿中,我们看到了三卻,卻犨、卻錡、卻至。也就是说在八卿当中,卻氏占了三卿。
如卫,如齐,皆乞师焉。我们前面说过乞师等于求援。但是在这里这个乞师,也用乞师这个词,实际上等于是命你出师。因为他是霸主,他是向卫向齐求援吗。名义上是求援,实际上是命令你出师,跟着我去打仗。所以有时候说的话听起来很好听,内涵不太好听。
栾黶来乞师。栾黶是栾书之子。孟献子曰,晋有胜矣。洪本没有晋字,杨本有晋字。至于他为什么判断,孟献子就是仲孙蔑。仲孙蔑因何为何判断,晋军这次又会胜。《左传》没有说出他的理由。
晋侯将伐郑——楚子救郑
戊寅,晋师起。这是四月戊寅,这个起就是出发,也就是说战争正式开始。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这个姚句耳在《左传》中,仅此一见。与往是参加了这次求师之行,求楚之行。
因为晋国军队已经出动了,有消息报告给了郑国,郑国的国君。那郑国当然知道他是伐郑来的。当他被伐的时候,他必须向楚国求救。派的这个使者有正使有副使,这个姚句耳既不是正使,也不是副使,是一个参与随行人员。那为什么《左传》要记,这个随行人员呢,因为下面有他回来报告的消息。这个与往就是随往,与是参与,参加,在这儿是随往。
楚子救郑,司马将中军。司马就是子反,就是公子侧。令尹将左,右尹子辛将右。这个令尹是子重,是公子婴齐,他担任令尹之职。在楚国的官制中,令尹是国家执政,地位高于司马。但是在战争中,子反作为最高军事长官,担任中军帅,所以他率中军。作为令尹的子重率领的是左军,同时还有右尹子辛将右。子辛,公子壬夫,他率领右军。这是交代的楚国三军的将帅。
申叔时之言——师其如何
过申,楚军经过申地的时候,子反入见申叔时。申叔时我们可以,我们前面讲过,申叔时是一个智者。现在他是不是退休在这里了,不清楚。因为从宣公十一年,他劝说楚王恢复陈国的独立地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申叔时现在应该是一个老者。
因为他在国家有地位,所以子反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专门去请教申叔时。对这次战争你怎么看。曰,师其如何。师其何如就是师将如何。这次出兵打仗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其实是征求他的意见如何打。
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详就是这个祥。他认为这六条是战之器,也就是战之具,也就是战争必须具备的条件。德以施惠,这是强调的是德政。国家的政治应该树德,施惠是对民众施惠。就是国家政治最重要的是什么,要对老百姓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这是德政。
刑以正邪。就是国家在有德政的同时,还要有刑。有刑法有刑律来正邪,正邪是纠正那些邪恶的行为。也就是说还必须有法律。详以事神。详前人释善,善以事神。因为要得到神的护佑,那就必须在事神的时候要善。实际上我认为这个详,也可以说是以详为目的而事神。要求得吉祥,你就必须好好地对待神灵。也就是说你的祭祀要中规中矩。
义以建利。义就是正义,就是正道,就是正理,在正义的基础上去求利。也就是说求利必须以正义为基础。礼以顺时。礼是各种制度,各种礼制都必须按照时节,按照四时的规定去做事。信以守物。用诚信来守住你已有的东西。实际上这上面六条,可以说是国家执政的六项原则。
申叔时之言——如何取得胜利
申叔时认为,只有你执政符合这六项原则,你才可以发动战争。换句话说只有这样,你的战争才有可能取得胜利。那怎么才是做到这样呢。民生厚而德正。如果老百姓生活很富裕,就说明你实行了德政。
用利而事节。用利是用义而求利,事情才有节制。也就是国家的征收赋税,你是不是从正义出发来求利的。如果你是以正义为基础来求利,那么你的任何事情都会有节制。时顺而物成。时顺强调的是礼,如果你做什么事情都按照季节。不违背季节,事情才能成功。这里强调的是你遵礼,事情才能成功。
这里强调的是三条,一是德,二是义,三是礼。他说这样,上下和睦,周旋不逆。上下和睦指的是君民和睦。也就是你有了上述三条,君民才能和睦。和睦的结果将是周旋不逆。周旋是你一切的活动,一切的举动。不逆是不违。当上下和睦的时候,君主的一切举动,老百姓都会遵照执行而不违背。
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求无不具,你要什么老百姓都可以给你提供。各知其极是各知自己的准则。极是准则,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行为准则是什么。
申叔时之言——立我烝民,莫匪尔极
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烝者,众也。要使众民安心,平安,就要各自遵守自己的准则。是以神降之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可以做到神降福。时无灾害。四时无灾无害,没有自然灾害可以说是。
民生敦厖。厖,杨本作这个厖,敦厖就是丰厚。民生丰厚,老百姓过的很富足,很富裕。和同以听。大家都会一致听从你的命令。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这个致死以补其阙,我的理解是他会拼着命,去把国家需要的东西,给你提供上来。你缺什么我给你什么。
但是杜注认为是,如果有死亡者,老百姓都愿意替上去,这叫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其实我们归纳上面的这一段话,整体上就是说,老百姓过得富足了,就会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老百姓过得好了,对你的政治感到满意了,大家才会拼命地,不惜生命地会为你贡献一切,听从你的指挥。这样才是战争取得胜利的关键。
实际上这一大套,强调的都是一个德政。强调对民众要好,你获得民众的支持,你才可以打胜仗。申叔时刚才强调的是理论层面,应该是这样。那么现实是不是这样呢,下面讲的是现实层面。
申叔时之言——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
今楚内弃其民。弃其民是抛弃其民,是不顾民之死活。而外绝其好。内弃其民是违背了德政。外绝其好是不义。渎齐盟。渎是亵渎,齐盟是同盟。那就是违背刚刚签订的,晋楚之间的弭兵之盟,这是亵渎同盟,亵渎神灵。
因为凡盟必向神发誓,你对神刚发过的誓,现在就不算数了。这是对神灵的亵渎,这违背了详以事神,而食话言。说过的话不算数,这是不讲信。奸时以动。现在是周历的四月,也就是夏历的二月,正是农忙时节,春耕时节。
在春耕时节,你却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这是违时。奸时就是违时,违时而动。而疲民以逞。疲是老。现在让老百姓去为你打仗,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实际上也在强调,你这次战争是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违背了德政的原则。

申叔时之言——民不知信,进退罪也
民不知信,进退罪也。现在老百姓都处在,不知道如何守信的这种地位,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做才是对的。我本来应该好好种地的,你现在却让我去打仗。你的很多政令是前后矛盾的,是朝三暮四的,是前后不一的。那么我不知道应该坚守哪一条,才是对的。进退我都担心获罪。进退罪也,我担心如何做都会获罪。
人恤所厎,其谁致死。恤是忧,是担忧,厎是至。人恤所厎,人不论到到哪里都会有担心获罪。我不论做什么都担心获罪。在这种状态下,人们会致力于为你打仗?谁会为你去卖命?
也就是说楚国今天的现实,和理论上要求的取胜之道,是完全相反的。那结果是如何呢,你们自己知道。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你努力吧。其实这句话我们可以解为,你好自为之,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你不是问我以后会怎么样吗,你会死在那里,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所以这里不是再见而是不再见,不复见。
姚句耳判断——不败何待,楚惧不可用也
姚句耳先归。这是申叔时之言说完了,姚句耳回到郑国。子驷问焉。因为姚句耳刚从楚国回来,他问问。子騑现在是,公子騑现在是执政者,晋国的执政。他问问楚人楚军的情况。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
这是说楚军在行军过程当中,速度很快,同时在遇到有危险的地方不整。不整就是乱。这是他看到的楚军的两种现象。一个是行进速度很快,第二是在处于险地的时候,部队会出现一些乱象。
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如果速度太快会使你的志丧失。什么叫失志,失志就是出现判断错误。你走得太快的时候,你就来不及考虑很细了。速度太快容易导致判断错误。不整,丧列。部队乱,那就会使整个的阵列,阵型不规则。那也就不符合打仗的要求。
志失,列丧,将何以战。军官的判断会失误,军队本身又出现一些乱象,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不败何待,楚惧不可用也。他从这种情况来判断,楚人这次会失败。所以上面这一段文字,就是从申叔时和姚句耳的角度,来判定这次战争的结果,会是楚人失败。
范文子不欲战——晋师济河
四月戊寅,晋师起。这到了五月。晋师济河。渡过黄河。闻楚师至,范文子欲反。要求撤军。听说楚人来了,要求立马撤走回去。曰,我伪逃楚,可以纾忧。这个伪,杨伯峻先生解为其他的意思。我想直接还是照原文解。我们假装逃楚。也就是说我们实际上,从内心上并不怕楚人,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假装撤退逃走。
他说这样的结果是可以纾忧。纾是舒解,舒缓,这个忧。前面我们说到了晋国之忧,忧的是什么没说。这里说我们不和楚国打。前面说我们不伐郑可以纾忧,现在说我们如果不和楚人打仗,可以纾忧。假装逃走可以纾忧,但仍然没说忧在哪里,忧是什么。
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合诸侯就是做霸主,聚合诸侯会盟这是霸主的事。以遗能者。做霸主我们是没有这个能力的,那么做霸主之事,留给后来的人去做吧。就是在这里士燮明确强调,我们现在不必要求做霸主。
我若群臣辑睦以事君,多矣。多矣就是足矣。那么我们现在,不是求外交上的霸主地位,而是求内政上的团结。也就是说他仍然提议撤退。出来的时候就不想出来,听说敌人要来了又要撤退。武子曰,不可。主帅说的话才算。
范文子不欲战——晋,楚遇于鄢陵
所以下面六月,晋,楚遇于鄢陵。鄢陵在今天在河南的东部。范文子不欲战。也就是到了临开战了,士燮还是希望不打。卻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韩之战是秦晋韩原之战。这是鲁僖公十五年,秦晋战于韩,晋惠公做了俘虏。不振旅是凯旋时候的耀兵,不振旅就是失败。这句话说的韩之战我们失败了。
箕之役,先轸不反命。箕之役是鲁僖公的三十三年,狄伐晋。狄族伐晋,先轸作为主帅。因为内部问题,他主动地冲入敌阵被杀。所以先轸不反命是死于此战,死于此役。邲之师,荀伯不复从。
邲之役,鲁宣公十二年,晋楚战于邲、就是舟中之指可掬也那场战争,晋国惨败、荀伯就是荀林父,当时是作为主帅。不复从就是从此,荀林父再也没有主持重大战事。皆晋之耻也。也就是上面三次战争,都是晋国的失败,也都是晋国的耻辱。
子亦见先君之事矣。说你,这指的是士燮。因为士燮不要战,这是针对士燮而言的。说你也知道先君的这些事情。所以这个见,我想应该是见于史册。因为韩之战,那时候还是士会,士燮他父亲范武子。所以那时候士燮可能还不知道,所以说见应该是见一个史册,见先君之事矣。
今我辟楚。辟就是避,也就是伪逃楚。辟楚,逃楚。又益耻也。又增加了一次国家的耻辱。我们已经有了三次耻辱。这很明显,卻至是主战派,他这是对文子不战的一个批评。
范文子不欲战——外宁必有内忧
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亟,屡战,数战。说我们先君之所以打那么多的仗。有故,是有原因的。秦,狄,齐,楚皆彊。因为当时的形势是,这四股势力都很强。不尽力,子孙将弱。这个弱是被弱。
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的先君不尽力去打仗,不努力和这些强大的敌人作战。那么后世的子孙,将会被这四强欺侮。被弱是要受欺负,我们子孙将受欺负。现在形势变了,今三彊服矣。狄族已经彻底被晋人打垮收服。齐国也被,我们前面讲了,也被晋国彻底打服。秦国也被打败了。现在三强皆服,敌楚而已。这个敌是对等的意思。实力能够与晋国相抗的只有楚。也就是形势不同了,那么策略方针也应该有变化。
惟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这个惟是只有。在历史上我们看到,只有圣人为王,才可以做到内外无忧。既无内忧又无外患。自非圣人是若非圣人。这个自是若。
如果不是圣人,外宁必有内忧。宁是安。如果外部安宁,那就必有内乱,必有内忧。那么我们是圣人吗,显然我们不是。那么我们不是圣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外患和内忧之间选一样呢。
如果没有外患必有内忧,现在我们留下楚国作为外患,以免我们的内忧如何。这是文子的撤退理由。他认为现在,我们应该注重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所以前面两个忧字,在这里才明确起来。
我们要以内忧为重,现在我们应该让楚国存在,作为外惧。所谓外惧是外在的可怕势力,来保证我们内部的团结一致,没有内忧。我们何必要把楚也打败它呢,打败以后,我们内忧可能会很快发生。

晋楚鄢陵之战——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陈是阵。请注意是甲午晦。这个日子很重要,晦是晦日。也就是农历的月末,这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晨压晋军是早晨起来,晋军突然被楚军压到了阵前。摆好了阵势,堵住门呢。你打仗出不去。军吏患之。军吏是军官,是晋军当中的各级官佐。都很担心这件事情,这个仗怎么打,让人家堵上门了。
范匄趋进。范匄就是士匄,是士燮之子。后来称宣子,范宣子。这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很年轻。趋进是急步上前。因为他现在很年轻,没有高职位。他现在要到前面去发言,所以要快步走上前去,让大家听他说话。
曰,塞井夷竈,陈于军中,而疏行首。这是他提出来的,面对目前局面的对策。首先是塞井夷竈。塞井把井填平。因为作为大军,不论住在哪里,他必须有井,要喝水,要用水。同时他还必须垒灶,垒灶做饭。
现在晋军被楚人堵到门口,不能出去布阵。而且他原来的军营里面,地方相对狭小。他现在要在军内布阵,我要利用我现在的营地来布阵。怎么办呢,因为要走军车,步兵要跑步。那些井会让人掉下去,那些灶会把人绊倒,对不对。所以说在布阵之前,必须把井平掉,把灶平掉。所以这个夷也是平。平灶,夷灶就是平灶。
晋楚鄢陵之战——陈于军中,而疏行首
陈于军中。陈是阵,就是在军中,在我们的营地中来布阵。我们出不去了,就在营中布阵。而疏行首。这个行首,杨先生引前人之意认为是行道。也就是部队各队伍之间的通道。疏是使它稀,变宽。也就是使各部队之间,各队列之间的距离要宽松。
但我想把首理解成道这是改字,我想不必要改字。行首应该是每个队列的前端。首是前端。每个队伍前端相互之间要宽松。为什么呢,因为现在是在营地里面布阵。如果各队之间的道路都很宽,是不可能的。
在营地狭小,摆不开阵势。所以为了方便往外冲,后面的可以挤一挤,各队的前面要留出空地来。后面的队伍好逐渐地往外冲击。所以行首我想应该是行端,前端。这是士匄提出的应对之策。
他说晋楚唯天所授 何患焉。这个唯天所授,我们已经见到几次,实际上就是唯天所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晋楚的胜负都是天命,都是天意。何患焉,何必担心呢。这是针对前面的军吏患之而言的。
尽人力而听天命。前面的对策是尽人力,后面说我们是听天命。大家何必担心呢。在这种局面下,我们就采取这种对策就够了。文子执戈逐之。他爹拿着戈要杀他。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这小孩胡说八道。那么士燮为什么如此恼火,我们放在后文再说。
栾书曰——主张以逸待劳
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这是栾书提出的战略方针。他认为楚师轻佻,轻佻就是轻浮。也就是没有毅力,就是浮躁。对浮躁者来说他坚持不久。如果我们加强我们的防护固垒,加固我们的壁垒。
加强保护,来等待他发动进攻。因为我们防护得很严密,他发动进攻是无效的。因为他浮躁,他坚持不久。三天之后他一定会退。等到他撤退的时候,我们再发动攻击,一定会取胜。这是栾书的战略方针,主张以逸待劳。
卻至曰——楚有六间
卻至曰,楚有六间。这个间也是隙,有六个空隙。等于说楚人军队,存在着六个方面的问题。不可失也。他存在有六方面的问题,那就等于我们有胜利的,六方面的机会。不可失也,不可失去这种取胜的机会。他主张主动出击。
六间是什么呢,六方面问题。第一是二卿相恶。子反和子重之间有矛盾。第二是王卒以旧。王卒是王者之卒,是楚共王的侍卫可以说,侍卫部队。他认为王卒以旧,所谓以旧是用旧。所谓用旧是用那种疏远的,王室族人构成的部队。
他认为这一块战斗力不强。那为什么不强呢,他没有说。当然我们可以推论是,因为这些族人是关系很远了。他们平常受到的优惠并不多,可能在打仗的时候未必会卖力。他认为这是楚军存在的一个问题。
第三是郑陈而不整。郑国的军队虽然布好了阵,但是有些乱。第四是蛮军而不陈。蛮族虽然他的军队也来了,但是他没有摆列阵型。那就更乱,对吧。前面是摆阵了乱,他这不摆阵了当然更乱。
这是第四,第五是陈不违晦。违是避,避晦。因为在那个时代,大家认为晦日不可做大事,更不宜布阵打仗。而楚人在晦日布阵打仗,这叫不违晦,不避晦日。不避晦日也是他失败的一个理由。
所以这就是古人的他们的智慧,他们认为大事应该避开晦日。实际上我们现在叫晦气,晦气从哪儿来的,我想可能从晦日来的。因为晦日不吉利,为什么不吉利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月亮一夜不露头。
在陈而嚻,合而加嚣。这是第六条。嚣是喧哗。就是楚方的军队咋咋呼呼。大家合在一起更乱。说这也是战争之忌。因为都在大声喧哗,就难以听到明确的命令,大家相互之间也缺乏沟通。到这里应该说是六件,但实际上后面这仍然是一条。各顾其后,莫有斗心。这仍然是一条。
所以他说是六件的时候,实际上他说了七条。各顾其后是说现在楚方的军队,蛮族,郑军和楚军各顾其后,那就是相互不太信任。因为楚人太大,蛮人和郑人实际上都是被迫参战,并不愿意真跟着他打仗。同时他还怕背后相互攻击,所以大家没有斗心,战斗力不强。
他说旧不必良。这指的是王卒,这些王卒都是疏远的族人构成的,所以作战的时候未必是精良部队。旧不必良,以犯天忌。第一,他的主力部队未必强。第二,犯天忌。犯天忌就是不避晦日。我必克之。主动出击是卻至,提出来的战略方针。与栾书固守以逸待劳是相反的。

战前观兵——楚子登巢车
楚子登巢车。巢车可能就是楼车,就是在兵车上竖一个梯子架。登高望远,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犂侍于王后。这个伯州犂,是我们前面提到的伯宗之子。也就是我们在《楚子围宋》,那一篇里边讲到的,反对晋人去救宋的伯宗。
伯宗去年被冤枉被杀,他的儿子逃往楚国,楚人任命他担任大宰。因为他是刚逃过来的晋人,对晋人的情况比较熟悉,很熟悉。所以子重让他站在楚王的后面,身后,以便来观察晋军的情况。
王曰,骋而左右,何也。骋是兵车或左或右地在跑,说这是在干什么呢。对曰,召军吏也。伯州犂回答说,这是在召集军官开会。皆聚于中军矣。请注意下面这一段,省略了曰,也省略了何也。大家在读的时候要注意,这是楚王曰。
皆聚于中军矣是说晋国的军官,已经都集中到中军那儿去了,干吗呢。曰,合谋也。大家来商量事。张幕矣是中军的幕帐打开了,干吗呢。曰,虔卜于先君也。是大家在先君神主面前占卜。
在春秋时期,军队出去打仗,一般都带有先君神主。但是这个神主是祧庙的神主呢,还是哪些神主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很多军队都带着一些神主。他们在打仗之前要在神主面前,求告神主。先君,神灵,来保佑他们打胜仗。
彻幕矣。这个彻是用为这个撤,是撤除中军幕帐。干吗呢。曰,将发命也。那就是中军将,要开始发布作战命令。甚嚣,且尘上矣。甚嚣,对了。甚嚣尘上我们现在是一个词。在这里实际上是两种意思。甚嚣是整个的晋军阵营中,喧哗噪声很大,是噪音。尘上是尘土飞扬,是扬尘。所以在今天都是环境保护的大忌,一个是噪音,一个是扬尘。
说这干吗呢。曰,将塞井夷竈而为行也。这句话是在说,晋人采纳了士匄的建议,塞井夷竈来布阵。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这些军士们,战士们都登上了车。但是车左车右,这个左右是车左车右。因为御者在中,御者要驾车是不能下来的。车左车右都下来了,上去以后又下来了,干吗呢。说战祷也。是战前的祷告,那当然还是乞求老天保佑。
战乎。是战争要开始了吗。刚才说是听誓也。听誓是听令,听誓就是听令。这个听令,我们知道在《尚书》当中,有《泰誓》等篇。以“誓”为名的都是令,既是发布命令,也是大家宣誓遵守命令。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战祷也。
战前观兵——伯州犂以公卒告王
伯州犂以公卒告王。公卒这是晋厉公的侍卫部队,但是他与楚人的王卒不一样。楚人的王卒是他的族人构成的,晋国去“群公子”之后,没有真正的公卒。所以他的公卒构成,不是他的族人构成的。往往是那些将佐军官的旁系子弟,组成的公卒。我说虽然王卒与公卒相对,但实际构成是不一样的。当然公卒和王卒有共同的一点,都是战斗力比较强的精锐部队。所以伯州犂把哪一部分是公卒,告诉了楚王。
苗贲皇在晋侯之侧。苗贲皇是楚国的斗椒之子。斗椒在被杀之后,他的儿子贲皇逃到晋国。晋国给他一块地是苗邑,所以他以苗为氏,称苗贲皇。也就是说他现在也是晋国的大夫。因为他熟悉楚人的军队,所以他也站在了晋厉公之后,来观察楚国的军队。
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楚之良,楚国的精锐部队,就是他的中军王族。所以卻至刚才说,王族以旧未必良。但现在苗贲皇说,这个王族就是他最精锐的部队。王族属于中军,因为他是王的侍卫部队,而王是随着中军走的。所以中军王族是中军当中的,王族一部分。
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这是苗贲皇向晋厉公提出的建议。因为他的中军王卒最强大,那么我们应该采取的对策是,把我们的精良部队,去攻击他左右两侧比较弱的军队。然后把左右两翼打垮之后,三军集于楚人的中军王卒。萃是集,聚集,然后再集中力量,去消灭他的中军王卒。必大败之,这样我们能取胜。
战前观兵——公筮之,布卦为筮
公筮之,布卦为筮。史曰,史就是史官。布卦,解卦往往是史官的事。史曰,吉,其卦遇复。其卦遇复是摆出了一个复卦。曰,这个曰是辞曰,是卦辞曰。说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蹙是局促,是缩小。南国局促缩小,那就是南国受到伤害,南国当然指的是楚国。
射其元王,中厥目。元王被射中了眼睛,元王那当然指的就是楚王。国蹙王伤,不败何待。这是通过卦辞看到了楚国的败象。但是这一句卦辞,不见于今本《周易》。那么这个卦辞是史官编出来的,还是《周易》在春秋时期,曾经有过不同的版本不知道。
公从之。公从之是听从了苗贲皇的建议,也遵从了卦的指示。我军必胜。从之就是发起攻势。
左传导读——有淖于前
有淖于前。淖是泥沼,小泥坑,是个泥坑。为什么我说小泥坑,因为根据下文。这个泥坑应该不大。也就是说在他的军营前面,有一个泥坑。乃皆左右相违于淖。这是说晋军在往外出的时候,左右的军队,这个军队都避开了这个泥沼。在泥沼的左右两边出去了。
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这个御和右我们前面说过。栾,范以其族夹公行。栾书和范氏,就是士燮,中军的将和佐。各以自己的私卒组成的军队,也就是各自以自己的族人,组成的私人部队。夹公行是在晋厉公的两边,对晋厉公起保护作用。大家共同往外走。
因为前面出去的那些部队,大家可以避开这个泥沼地。但是现在是晋厉公的车在中间,左右是栾、范的私卒,中间不可避,左右都有人。所以直接往前走结果是陷于淖。所以有时候被保护也未必是好事。躲无可躲这时候,对吧。本来大家都可以躲过去,但就他躲不过去。
有淖于前——栾书将载晋侯
栾书将载晋侯。载晋侯,因为他的车陷在泥沼里了,他想让晋厉公来坐他的车。鍼曰,书退。栾鍼是栾书之子,但是在喊的时候不是叫他爹退,而是书退。君前臣名,就是在君主之前,对他爹也要称名。
国有大任,焉得专之。大任就是大事,大任务。现在要进行打仗,这是大事。哪能由你自己专权,大权独揽。因为当晋厉公坐到栾书的车上时,那么晋厉公任何命令,都应该由栾书来发。那么晋厉公所发的任何命令,都代表着晋厉公的旨意。晋厉公制定任何决定,应该由大臣们共同商量。现在就在栾书的车上,栾书等于是控制了一切权力,所以叫专权。他说你这样,让君主坐到你车上是不对的,这是你专权的行为。
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所谓侵官,是你侵犯其他官员的职权。这是说当晋厉公,坐上栾书的车的时候。那么栾书在车上要么担任御,要么担任车右。那么原来晋厉公的车右和御,职权就被栾书侵夺。等于夺了原来的御和右的权,所以这是对其他官员的冒犯。
失官,慢也。失官,你现在是中军将。如果晋厉公坐上你的车,你将担任御或者右。那等于你失去了原来的官职,这是对官职的亵渎。慢是亵渎。离局,奸也。离局是你离开了你所带领的部队。因为你失去了中军将的位置。你现在是晋厉公的御或者右,那等于是你离开了你的军队,离开了指挥岗位,是奸也。
实际上这一块,它都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在春秋时期普遍,各诸侯国普遍反对兼官。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职位,不能做兼职。所以栾鍼是在这个前提下,批评他父亲。其实我想,因为栾鍼现在在干什么,他的职务是车右,是晋厉公的车右。如果晋厉公跑他爹车上去了,他干什么。
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不可犯也,那就是不能够让晋厉公,来坐你的车。乃掀公以出于淖。年轻小伙子,掀公不是掀的公,掀的是公的车。实际上这个掀也不是掀翻是举。是把公的车一举,马在前面一拉就出去了,对不对。是让下面一托,年轻小伙子有力。因为那个兵车也不是很重,年轻小伙子举起一边来。马,四匹马一用力就出去了。
吕錡与养由基——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
癸巳,请注意,癸巳和甲午是什么关系。对了,甲午的前一天是癸巳。我们在讲打仗是讲甲午,但现在写的是癸巳。也就是在打仗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所以大家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种细小的地方。
癸巳,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首先说潘尫之党,是潘尫的儿子潘党。《左传》当中有这种称谓方式。那为什么有这种方式呢,前人认为因为有重名。也就是叫潘党者不是一个。要明确这个潘党,此潘党不是彼潘党,用他爹来区别。这个潘党是潘尫的儿子潘党。我想这个潘党,可能正是与车右潘党区别开来。这个潘党是擅射的,可能不是那个车右潘党。
这个潘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这个蹲甲和彻七札有两个解释。这个蹲甲一个解释是,把一副甲放在一个硬物上。第二种解释是把七副甲叠起来,放在一个硬物上。这个蹲甲是一副甲呢,还是七副甲呢,可以有两解。
杨伯峻先生说甲有七层,甲是由七层皮革构成的。所以这个彻七札,彻是透。也就是他两个在射箭的时候,对着甲射是射透了。一箭射透了七层甲。那么这个七层甲是一副甲呢,还是七副甲呢,是两种理解。
杨伯峻先生认为是一副甲,由七层组成。说这里的蹲甲,是把一副甲放在硬物上,一次射穿了七层。那射穿七层意味着什么呢,你穿着甲正好也射透,对不对。但是我想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问题。如果说他两个的射箭,他是作为大力士来表彰的,他是射箭最好的人。
那他仅仅只是穿透七层甲,穿透之后再射到肉里?射不进去了实际上。他勉强射透七层甲,对不对。也就是如果按照他这个说法,最好的射手如果射到甲上,也射不死人,也射不伤。
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七副甲,叠起来。他可以穿透七副甲。他射箭的力量,如果人只穿一副甲,那他可以穿透甲,还可以进入心脏。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就是说这两种理解哪一种对,我也说不准。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这句话都在强调,这两个人的射箭技艺特别好。以示王。拿着被射透的箭,被射透的甲去见楚共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你看看我们多厉害,这你打仗还担什么心。
王怒曰,大辱国。前人说这是当时骂人的一句话。意思可能是真丢人。夸你的射艺夸得没边了,真丢人。诘朝尔射,死艺。诘朝就是明晨。明天打仗如果你射箭。死艺,死于你的射艺。
就是说明天早晨打仗的时候,如果你敢射箭,我就让人射死你。你不是说,你们两个不是自夸射箭好吗。我明天不用你。你不是说我们有了你,我就不用担心了。那好,我不用你行吧。如果明天你敢射箭,我就让人射死你。死艺,死于你之艺。

吕錡与养由基——吕錡梦射月
吕錡梦射月。吕錡是晋国的大夫,也称魏錡。他做了一个梦。请注意,他做梦也是在癸巳。也是打仗的前一天做的梦。他在做梦的时候射月,对着月亮射箭。中之,退入于泥。下面是圆梦解梦,那做这么个梦意味着什么呢。
占之,占之就是占梦,就是解梦。占梦者对他说,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姬姓,日也,姬姓代表着太阳。异姓是代表着月亮。那也就是在晋楚两国之间,晋国代表的是日,楚国代表着月。其实我说这是姬姓同盟国,姬姓国家对异族的一个歧视。实际上等于是我是太阳你是月亮,我是阳你是阴。大概在春秋时期有这么一个,中原人士的一个观念。
那认为你射的是月亮,那么就意味着你射的是异姓,射的是楚王。你射中了月等于射中了楚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你射中了月亮,射中了楚王。但是你后退的时候退到泥里边了。那泥是什么,泥是土构成的。你退到土里去了,退到土里去,对了。你的身体到土里去了意味着什么,入土为安。所以亦必死矣。你看,这解梦也很好玩。但是要注意,人家的梦做得都很准。
吕錡与养由基——中项,伏弢
及战。回来了,这不再是癸巳了,回到甲午,战争开始了。射共王中目。吕錡的梦应验了。吕錡果然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王召养由基。请注意,昨天刚下命令,绝对不让他射箭。现在他自己被射中眼睛了,又找养由基来了。
与之两矢,就给他两根箭。使射吕錡,中项,伏弢。中项是脖子,这是一箭穿喉。伏弢 头往下一垂,趴在了箭袋上。弢是箭袋。所以这是一箭毙命,一箭穿喉。所以养由基就是养由基,对吧。
下句话是以一矢复命,拿着一根箭向楚共王交命。我想这句话有两个意思,第一是你不让我射,那好,你让我射我就射一根,我就射了一次。我遵从你的命令不再射了,把这根箭还给你。同时还有第二层意思。你让我射,我给你报仇。我一箭就办了事,我连两箭都不用。对不对,所以还是有夸耀之意在。
左传导读——卻至三遇楚子之卒
卻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这是在战争过程当中,卻至三次碰到王卒。楚子之卒就是王卒。但是碰到王卒的时候,他没有发动攻势。而是必下,下车。免胄是脱帽,胄是头盔,免是脱,是脱下头盔。
而趋风,趋风是什么意思。我自己的理解是疾走至下风口。我的理解是这样,趋风是趋于下风。为什么要趋于下风呢。我想这可能是春秋时代,人们的一种礼节。我们知道过去的人是不刷牙的。如果处在下风的人,会闻到上风人的口臭。
那么我甘愿于在下风,避免你闻到我的口臭。所以在下风,我趋于下风是对你的一种尊重,一种礼节。所以我说后来的甘拜下风,可能就从这儿来的。我甘心在下风向你行礼,这是我自己的理解,不知道对不对。但我想这样应该是有道理的,否则的话趋于下风不好理解。
卻至三遇楚子之卒——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
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工尹襄,工尹是百功之长,名襄。问之以弓,是拿着一副弓去慰问卻至。这个弓是见面礼。曰,方事之殷也。这个殷是战事正紧张的时候。急,战事正急。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这是楚共王让使者转达的话。
说在刚才战事紧张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像君子。这个人什么样呢,是韎韦而跗注。韎韦,韎是浅红色,韦是熟皮革,跗注是在脚面以上的护腕护膝。这个韎韦跗注连起来讲,就是穿着红色,浅红色牛皮制成的军装下衣。其实我的理解应该相当于绑腿,等于是皮绑腿。
君子也。因为穿着这样的,浅红色熟牛皮制成的服卫,这样的人应该是君子。我想这个君子,不是道德上的君子,而是贵族。因为下层民众,是穿不上这种服装的。他说刚才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君子。
卻至三遇楚子之卒——无乃伤乎
识见不穀而趋。识就是刚才,刚才你见到我的时候而趋,急速离开。无乃伤乎。你是不是受伤了。卻至见客,免胄承命。免胄是脱帽,脱下头盔。承命是受命,实际上受命也是听命。
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君之外臣,异国之臣为外臣。因为他是晋国的臣,所以对楚共王,他是晋国的臣,对楚共王来说他是外臣。至是自称名。从寡君之戎事。戎事就是战事,跟随我君组织的战事。
以君之灵,托君之福,间蒙甲胄。间是参与,蒙就是戴胄穿甲,也就是做了军人。不敢拜命。这是在解释,我刚才为什么趋而避之。因为我现在穿着盔,穿着盔甲。穿着盔甲为什么不能拜命呢。
一是在那个时候的习惯,是穿盔甲者不行拜礼。这是一个习俗,礼节。另外因为穿着盔甲,不论是七层皮革还是几层,如果他弯腰的时候是不方便的。所以因为我穿着盔甲,我是军人。所以我没有行拜礼,我只是避开。
这意思是说我应该向你行拜礼。但是我为什么没有行拜礼呢,因为我是军人不方便行礼。这是在解释我没有受伤,我只是不方便行礼。这是回答无乃伤乎,是在回答这句话。
卻至三遇楚子之卒——敢告不宁,君命之辱
敢告不宁,君命之辱。关于这句话,前人的解释好像都不太好。洪亮吉解作是以不宁为宁。他认为这个不宁就是宁。那就是敢告不宁,他认为是宁就是安。敢告我平安没有受伤。用宁来解不宁,他认为这个不宁就是宁。来回答前面的无乃伤乎。
杨伯峻先生他把宁解成伤。不宁就是不伤,就是未受伤。我认为这两种解释都不好。我认为这个宁就是安。敢告不安,敢告我心中的不安。为什么心中不安呢,君命之辱。作为君主,您不顾耻辱向我表示慰问,为此我感到心中不安。
这句话意思是,对您前来慰问我感到不安。我想这个宁,还是应该理解为安比较好。这样不用改字也不用增字解读。为事之故,敢肃使者。因为战争的原因,我不宜向你行拜礼。现在我对你的使者行肃拜之礼。肃使者是肃拜。我们前面说过,其实就是双手合起来放到胸下,微微低头,也就是平常的拜礼。三肃使者而退,对楚共王的使者行了三次拜礼。
从郑伯——晋韩厥从郑伯
晋韩厥从郑伯。从是追,韩厥在追击郑成公。其御杜溷罗曰。这个御是韩厥的御。速从之。要加快速度追赶吗。其御屡顾,不在马。其御是他的驾车的人。不断地回过头来看,看看追上了吗。所以不在马是心意不在马,意不在马。
因为他的意不在马,会影响他的速度,那么我们容易追上。可及也。如果我们加快一点速度,是可以追上的。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这个再辱国君也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我们前面说过,韩厥曾经捉住过假的齐顷公,那是给齐顷公一次耻辱。这次如果再捉住楚共王,再捉住楚共王是再辱国君。
第二个解释是,这次是郑成公,不是楚共王,如果再捉住郑成公是再辱国君。第二种解释是,楚共王眼睛已经被射伤,这是国君受辱。如果郑成公再做了俘虏,这又是两个国君都受辱。所以这是两种解释,也都通。不可以再辱国君,那就是不要追。所以乃止。有意地放过了郑伯。
从郑伯——卻至从郑伯
卻至从郑伯。他不追了卻至又来了。其右茀翰胡曰。他的车右茀翰胡曰,谍辂之。这个谍辂之是派出一小股军队。像间谍那样抄小路到前面去。辂是迎,派出一小股军队,抄小路到前面去堵截他。
余从之乘,而俘以下。前面一堵他的车当然慢下来,或者停下来了。然后我跳上他的车把他俘虏下来。卻至曰,伤国君有刑。伤害国君有刑,仍然是阻止茀翰胡去抓郑成公。亦止。也就是他两个都可以捉住郑伯,但是都没有去捉,有意地放走了他。
从郑伯——乃内旌于弢中
石首曰。石首是谁,石首是郑伯的御,是驾车的人。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前面我们说过,因为卫懿公没有藏起他的旗,甚败,这里说败于荧泽。乃内旌于弢中。这个内是纳,纳就是纳入。纳旌与弢中是把旗,把郑伯的旗叠起来放在弓袋里。
为什么韩厥和卻至,都可以追上他呢。因为他有旗,他的旗是标志。这样他把旗藏起来,别人就不认识他了,大家就不会来追他了。唐苟谓石首曰。唐苟现在是车右,是郑伯的车右。子在君侧,败者壹大。
这句话这个败者壹大,从字面上很难解。杨先生的解释就是,当你失败的时候责任最大,保护君主的责任最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现在保护君主的责任最大,你比我强。你保护君主逃走,我留下来。留下来抵御追赶的敌人。乃死,他留下来战死。

养由基之勇——楚师薄于险
楚师薄于险。薄是逼迫。这个薄于险是被薄于险,被逼至险地。叔山冉谓养由基曰。叔山冉也是楚国大夫。虽君有命,虽然共王曾有禁射之命,这个我们前面说过。为国故,子必射。就是尽管共王曾经下命,禁止你射箭。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一定要射。
乃射,再发,尽殪。再发,射了两支箭。尽殪,殪是死,一箭一个。射了两支箭就射死了两个人,这是在证明他的射艺的确极高。叔山冉搏人以投。搏人就是捉人。抓住对方的一个人,对,再投向敌军。
中车,折轼。砸到对方战车上,把前面的横木都砸断了。这是在讲什么,勇武。既勇敢又有武力。晋师乃止。一看有两个这么样的人,追击他们的晋军,就停了停。因为大家还是都怕死的。囚楚公子茷。就是在这个具体的小战斗当中,活捉了楚国的公子茷。
左传导读——栾鍼见子重之旌
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这是向厉公请曰。因为他现在是在厉公的车上,担任车右。楚人谓夫旌。这个楚人指的是被俘的楚人,因为被俘的楚人知道,哪个旗是子重的。因为杨伯峻先生说,旗上注名是随着旗,这是战国以后的事情。就春秋时代,旗上一般不标是谁的旗。
所以这是俘虏告知,说这个旗,前面这个旗就是子重的旗,旌就是旗。子重之麾也。麾也是旗。我们说麾下就是旗下。彼其子重也。由此判定前面的就是子重。日臣之使于楚也。日是往日,昔日,我出使楚国的时候。
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我喜欢严肃军纪,使大家都遵守规矩。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好显示从容,闲暇,就是在严肃当中透露着从容,这是勇的一种体现。今两国治戎。治戎就是治兵,在治兵就是打仗。行人不使。行人不使就是不使行人。没有派出行人去交涉。
不可谓整。像这样不太规范。两军打仗,使者先行。我们没派使者,不够严谨,不够严肃。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我曾经说过好以闲暇,好显示从容闲暇。那现在呢,我们不派使者去,好像没有显示出从容闲暇。
请摄饮焉。请摄饮焉是请派人代替我饮焉。这个饮就是饮子重,饮子重就是请子重饮酒。也就是这个饮在这里,可以直接理解为献酒,敬酒。请派人代替我前去敬酒。公许之,使行人。行人就是使者。执榼承饮。承饮,承就是捧,奉,捧,也就是敬酒,就是献酒。榼应该是像酒壶一样的盛酒器。
栾鍼见子重之旌——造于子重
造于子重。造就是至,到,到子重面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这是代替栾鍼所说的客气话。我没有什么本事,因为我们的国君缺乏可用之人,才让我担任了持矛之职,也就是车右。因为我担任了车右的职位,是以不得犒从者。是以是以是,以是就是因此,因为我担任着车右之职,因此不能亲自去犒劳从者,犒劳就是慰问,慰问从者。这仍然是谦辞,不敢说直接去犒劳你,只能说我犒劳你的从者,这是外交辞令。
使某摄饮。使某,使我,这个某可能是这个使者的名。只是《左传》忽略了他的名字,因为他不太出名。所以这个摄饮,也就是代替他来敬酒。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
这个夫子就指的栾鍼。原来我们见面的时候,曾说过这些话。不亦识乎,这个识是记,记忆力的记,就是记忆力很强。很早以前说过的话现在还记着,还要兑现。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
免使者,因为使者是敌人,所以是放走使者。而复鼓。在喝酒的时候,因为子重现在是副元帅,他在击鼓指挥着他的军队,在喝酒的时候要放下鼓槌。酒喝完了重新再击鼓,复鼓就是重新击鼓。也就是酒尽管喝了,仗还是要打的。
左传导读——旦而战,见星未已
旦而战,见星未已。旦是早晨,见星未已,到了晚上。请注意这个时间,这是什么时候打的,六月末。六月末是天气很长的时候。从早晨假如是五点开始吧,见星至少要到七点以后吧。这十几个小时的仗一直在打。所以这句话预示着,这一天十几个小时,战争一直在持续。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这里省略了一个东西,那就是见星未已。是不是意味着见星而止,那什么时候停的。对了,我想见星未已这句话,实际上也暗示着星星出来不久,双方就停了。否则的话,下面就是各自在重整自己的军队。战争是怎么停止的,我就想不明白。
双方打仗一直打得很激烈很残酷,双方如何商定,我们不打了明天再打。但是你不能说一边打一边撤,一边撤对方攻过来怎么办。收兵,如果在对方收兵的时候,敌人攻过来,趁势攻击怎么办。不是,我不知道。就是说这个收兵,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双方使者的约定。真的我想了想,我真不明白,他当时如何突然停下来。双方收兵,我说如果没有一个约定的话,谁也不敢先收兵。谁先收兵,就有可能遭到对方的攻击。
因为下面说的就是,子反让军吏视察他的军队。子反命军吏察夷伤。夷伤就是创伤,创伤那就是枪伤或者剑伤。军吏就是一般军官。补卒乘,卒是步兵,乘是车兵,要补充车兵和步兵当中的伤亡者。
缮甲兵。缮是修缮,就是修理在战争过程当中,被损坏的甲和兵器。展车马。展是排列,我们现在还叫展览,就是陈列,就是排列。也就是检查车马,看车是不是坏了,马是不是伤了。鸡鸣而食,唯命是听。这是说明天天将明的时候再战,我当时在想这个事情。
明日复战——战争的残酷
见星未已,我说就算是七点吧,那么要吃饭,对不对。战场下来一定会吃饭吧。吃完饭,因为还要做饭。战争过程当中,我想没有人顾着做饭。战争过程当中,我想双方在。有后勤,但我想这个后勤,因为打一天,我想未必顾着去做饭。不知道。
回来吃饭,吃完饭至少有八九点钟了。到八九点钟再检查一遍这东西,再排排队。因为补卒乘意味着,哪一行哪一排有缺失,要检查一遍。我说这一弄快十点了可能。鸡鸣而食,鸡叫的时候又起来吃饭了。这个鸡叫,有时候早的一点钟它就叫。真的真的,最早叫的,就算是三四点钟吧。
你还要吃饭,又是旦而战,对不对,又是将明而战。我说这睡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所以战争的残酷。我说在这种白描当中,可以给我们显示出,这种战争的残酷性。
明日复战——明日复战,乃逸楚囚
晋人患之。是晋人听到了楚人的这种安排,为之担心。苗贲皇徇曰。这个徇就是遍告,对所有的部队都去喊了一遍。喊的内容是搜乘,补卒。搜乘,补卒,实际上就是上面的补卒乘。这个搜也是检查,检查车,检查步卒,有缺有补。秣马就是喂马,利兵是磨砺兵器。也就是对残缺的兵器要进行磨砺。
修陈,固列。再次摆好阵型,固定每个人在队列当中的位置。也就是明天上阵,按今天的安排进行。蓐食,申祷。明日复战,蓐食就是饱食。因为是打一天,中间可能没有休息吃饭的时间,所以这一顿要吃饱。申祷是再次祷告,再次祷告,请求神灵保佑明天的仗打胜。
明日复战,乃逸楚囚。逸,逸楚囚是使楚囚逸。故意放跑俘虏的楚人。为什么,让他把这个虚假的信息,报告给楚王。因为晋人都担心,晋人担心楚人明天的,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之战。
明日复战——天败楚也夫
现在苗贲皇在这里,专门也发布这种虚假信息。让逃跑的楚人去把这个信息,告诉他们的楚共王。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谷阳竖可能是个小臣,他去请子反喝酒。看来子反比较贪杯,喝醉了。
现在共王听到,俘虏回来报告的消息,心里很紧张。因为子反现在是中军帅,所以他要和子反商量一下,明天这个仗怎么打。但是子反醉得起不来,就是连见他都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这仗还怎么打,作为中军元帅,醉得起不来床。明天这个仗不知道怎么打,别打了,走人吧。宵遁,宵是夜,遁是逃。毛泽东有一句诗词,“报道敌军宵遁”,就是从这儿来的,用的就是这个典故。

范文子谏晋厉公——君其戒之
晋入楚军,三日谷。楚人在逃跑的时候,为了减轻负担,有些粮食就没带。所以在他空去的军营中,晋军进去大吃了三天。其实大家要知道,在那时候粮食非常非常的重要。能吃三天对方的粮食,这是很幸运的事。
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范文子士燮,戎马,战马,是晋厉公的马车之前。所以我们前面讲过,执絷于马前。在这里实际上也是立于君主之前,和执絷于马前相近。君幼,诸臣不佞。佞是才。
君幼,晋厉公现在可能只有十几岁。诸臣没有才能,缺乏才能。何以及此。我们怎么胜了呢。我们为什么能取得,如此的战争胜利。士燮是这样说,没有给答案。这个答案应该是什么,这是天意。请你不要把功劳归到自己身上。
所以下面是君其戒之。戒之就是慎之。你不要为取得这次战争的胜利,而骄傲,要谨慎。《周书》曰,唯命不于常。这是《尚书》中有这句话,唯命不于常。天命是不断变化的,没有常态,不是永远支持某一个人。
士燮的理解是有德之谓。天命只眷顾那些有德者。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取得胜利,不是君臣之能,是上天的眷顾,是天意,是天命。但你要知道,这种天命眷顾是偶然的,不是永恒的。有德者才能受到上天的眷顾。如果你要得到上天的眷顾,希望以后能够有德。所以这是一个告诫之辞。
左传导读——战后子反被迫自杀
楚师还,及瑕。瑕是地名。王使谓子反曰,共王派使者对子反说。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这是说的一个典故。鲁僖公二十八年的城濮之战,当时的先大夫,这里指的先大夫,先大夫子玉。在城濮之战中,子玉作为楚军的元帅。当时的楚成王不在战场,在城濮之战中楚军大败。
我们前面说过,晋文公也因此成为中原霸主,就是因为城濮之战。在这次战后子玉被迫自杀。因为他打了如此残酷的一个败仗,自杀。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他,告诉子反,我们楚国有这样的先例。战争惨败,主帅要自杀。
但是在这里说的是,子无以为过,不穀之罪也。楚共王的意思是,在城濮之战中因为遭到惨败,主帅成得臣子玉自杀。但那时候成王不在,所以他承担了责任,为失败而自杀。现在你不必要自杀,因为我在这里,责任应该由我承担。
但是这句话,我说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诚心诚意地跟他说,在这次战争当中,我应该承担责任,你可以不必为此自责自杀。我们这是从善意的角度来理解,另外一种理解是。历史上我们有过这样的先例,战争失败主帅自杀,你看着办吧。
其实根据下面子反的理解,应该是后者。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子反把共王刚才的这段话,理解为赐臣死,也就是遵照先例自杀。我想他不是误读吧。但是在这里,我们应该看到更多的东西是。
作为臣,带领君主的军队去打仗,败了你对不起君主,你就应该自杀。这就是做臣的义务。并且是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赐臣死,臣就应该死。死得其所,所以死且不朽。实际上就是说死得其所,我死于君命就是死得其所。君主让我死,我作为臣,我没有冤枉,我死得不冤。为君命而死是应该的。
子反被迫自杀——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
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下面这句话似乎是子反在说,我自己该死的理由。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琢磨琢磨,里面似乎不那么简单。臣之卒奔,臣之卒指的是什么,是楚国的军队。楚国的军队奔了吗,是在楚共王的命令下撤退的。也就是说这次战争的失败,由于卒奔。实际上不是奔,是由于你下命令让他们走了。
所以表面上是承担责任,实际上是归罪于共王。所以这些话里面,如果我们只是平平地读这两句话,把里面很多内含的信息就失去了。我认为在这里,子反实际上在强调,这次失败不是我的责任,是你让军队撤退的,对不对。
这个奔字很明确,不是我的军队逃跑的,是你下命令让他们跑的。因为跑而失败,说是臣之罪也。他还承担罪,所以我说这些话,很有点外交辞令的那种味道。
子反被迫自杀——二卿不和
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这个初就是过去,陨就是和前面的覆是同义,也就是丧失。在这里仍然指的是成得臣子玉。这个而就是你。而亦闻之矣。你也知道,你也听说过。盍图之是何不考虑这件事。我们楚国有这种先例,你是不是应该参照先例。考虑怎么办。
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虽微是即使没有,即使非先大夫有之。即使不是先大夫有之,有过这样的先例。大夫命侧是你来命侧,是你来命令我死。侧敢不义。我,侧是自称名。我怎敢不义,不按正道行事,不按正理行事。也就是说按照正理正义,就是下面这句话。
侧亡君师,敢忘其死。这就是正义,我作为主帅,带着君主的军队打仗。把军队丧失了损失掉了,我就应该为此承担责任。我就应该死,这就是义。也就是说即使你不命令我死,我也会死。
其实在这里,还暗示着另外一个东西。那就是前文卻至分析的二卿不和,对不对。原来他把这个作为,楚国存在的问题之一。子重和子反之间有矛盾。也就是到现在这个情况下,子重不是劝说共王不要杀子反,而是他逼子反自杀。就是也透露着二卿不和的内涵。王使止之,弗及而卒。共王可能有点后悔了,要阻止他,但是已经死了,拉不回来了。

左传导读——鄢陵之战背景
我们简单地说一下背景。鲁成公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这一段《传》文,这一句《传》文,引文上没有。我们在前面讲过,晋楚第一次弭兵是在哪一年。是在鲁成公的十二年。四年前,不到四年,三年多前。
双方签订的协约是,“谋其不协而讨不庭”。实际上这个含义明确是,各自拥有自己的属国,相互不要打仗。也就是双方都承认,对方的势力范围。但是这一次楚伐郑,没有取得服郑的目的,没有达到服郑的目的。
所以楚共王采取了一个办法,用汝阴之田。汝阴就是汝水南岸,把汝水南岸的一块土地送给郑国。作为贿赂,让郑国叛晋服楚,达到了目的。实际上这是对弭兵之盟的,公开撕毁合约。因为你是拉走我,这个集团当中的一个国家。
到了去年,也就是鲁成公十五年。楚人侵郑,侵卫。撕毁了盟约,十六年,用贿赂拉过来了郑国。接着到了夏天,宋、卫就奉晋命来伐郑。也就是说在晋楚,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郑国,标志着第一次弭兵彻底失败。
这节《传》文记述的鄢陵之战,既是晋楚争郑的一个事件,也是晋楚争霸最后的一次大战。在此之后,晋楚之间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战争。虽然这次战争是以晋国取胜结束,但实际上也暴露出晋国,存在的很多问题。
晋国之忧——战前
这一段《传》文,我所以选它,也是因为我看到士燮,在这里面有五段话。都是和这个战争进程,不和谐的负能量。用今天的话说,为什么,当晋国最高层讨论伐郑的问题时。士燮作为中军佐,也就是仅次于栾书的副执政,明确表示反对。
他认为对当时的晋国而言,最好是诸侯皆叛,才能避免晋国之忧。如果只是一个郑国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士燮第一次在这里,提出了晋国之忧。那忧的是什么呢,这个忧的内涵是什么呢,士燮没有说。
晋国之忧——晋军与楚军相遇
但是当时作为执政的栾书,中军帅,他认为不能在我执政的时候,失诸侯。也就是失掉霸主地位,所以丢不起这个人。一定坚持要打。战争开始,即将晋军与楚军相遇的时候,士燮又主张撤军,撤退。他认为逃楚可以造成一种假象,他认为这种假象,可以缓解晋国之忧。
那么这个忧是什么呢,他认为当前的晋国,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合诸侯,也就是做霸主。不是合诸侯,而是群臣和睦以事君。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不是争郑的问题,争霸主的问题。而是如何保证群臣和睦以事君、这是他担忧的问题。
他为他这个担忧,作了理论上的说明。他认为只有圣人才能够保证,既无外患又无内忧。那么我们的君主不是圣人,那么外患和内忧之间,你必须选其一。如果没有外患的时候,你一定会有内忧。那么为了避免内忧,我们宁愿保留外患。所以他主张,把楚国作为一个威慑力量留下来。成为外患的一个潜在威胁,来以此巩固晋国的内部团结。避免内忧。
其实这种说法非常有道理,任何国家都是这样。当一个国家面临外患,外族入侵的时候,他的君,他的臣,他的民,都会共同对外。为什么呢,外族一旦入侵,大家都是俘虏,都是奴隶,对不对。不要做亡国奴,所以大家都会一心对外。但是当外患没有的时候,内部的利益之争一定会有加强。人都是利益的动物,所以士燮认为,外患消失的时候,就是内忧严重的时刻。
我说这作为一种哲理是高明的。而内忧。内忧结果必然是内乱。内乱所造成的灾难,有时候不亚于外患。所以在内忧和外患之间,士燮主张保留外患,避免或者延缓内忧。所以这是他伪撤军,伪避楚的一个理论支撑。
晋国之忧——文子执戈逐之
在楚国军队逼迫到晋军营前,列阵的时候。首先是士匄提出了,塞井夷灶的应付策略。其次是栾书提出了,以逸待劳的策略,对策。郤至提出了主动出击的对策。最后大家商定采用了郤至的策略,同时也采纳了士匄的建议。但是士匄的建议被证明是正确的,当时的士燮为什么要拿着戈逐之。为什么又要骂他又要打他,为什么呢,也是忧。
晋国之忧——天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这个忧我们放到下一段再说。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反映着士燮心中深深的忧虑。到最后战争取得胜利了。士燮反而告诫晋厉公,天命不于常,有德之谓。这里面表现的仍然是担忧。所以我说在战争的整个过程当中,晋军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胜利。
但是里面却掺杂着士燮的,一贯的不和谐的声音。士燮的忧,忧的是国内之忧,内忧,也就是内乱。他担心的是内乱,我说这种担忧必须和后来的,晋国发生的内乱相联系。我们才能够充分理解这一点。大家看引文。
范文子祈死——难将作矣
成公十七年,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鄢陵之战回来,大家都表现得很高兴。士燮却让祝宗祈死。祝宗应该是他家族当中,管理宗族事务,与神灵沟通的私家官员。祈死,祈就是求。这是让祝宗请求神灵,让神灵赐自己去死。
我们经常说祈祷祈祷,祈是求,祷是告。所谓祈祷就是把你自己的要求,告诉神灵。这里这个祈死,也是求告神灵来让自己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骄侈,君骄侈是指的晋厉公骄侈,骄横奢侈。骄横奢侈是疾,是一种病。现在君幼,臣不佞,反而取得了成功。他认为这种成功会益其疾,会进一步地促成晋厉公的骄侈。
难将作矣。这句话的含义是,当晋厉公的骄侈,进一步增强的时候,他可能要发难。那他发难的对象将是臣僚们。爱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他认为随着这次战争的胜利,晋厉公的骄侈会变本加厉,会向群臣发难。当向群臣发难的时候,不一定谁被殃及。我为了不被殃及,我希望早死。在这发难之前我就死。我死了范氏家族才可以保住。
我们知道,在当时的不论是鲁国还是晋国。这些卿大夫,既是国家的执政者也是家族长,是他们这个家族的家族长。也就是他是政权与族权合一的。当士燮被殃及,被判定有罪而杀死的时候,整个的范氏家族会因此消失。所以他认为为了保住范氏家族,自己应该在君主发难之前就死掉。
六月戊辰,士燮卒。是神灵显灵了吗。所以《左传》当中,有很多这种小故事。信不信由你,但是他说的是似乎是真的。也就是他的祈死起了作用,神灵满足了他的要求,士燮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欲尽去群大夫——以张君权
晋厉公侈,多外嬖。外嬖就是男宠。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这个左右就是他的男宠。我们知道在晋国,自献公“去群公子”之后。他的历代的公子,没有继承君位的公子,都要去其他诸侯国,或者周王畿去住。
所以晋厉公在这里要设置左右,担任卿大夫,群大夫,也就是把当时,那些卿大夫们都干掉。让他男宠们去担任卿大夫。实际上历代的晋侯,在“去群公子”之后,权力都不是太大。现在晋厉公要去群大夫,实际上是扩大自己的权力。要和臣僚争权,要把那些属于各家的权力收回来。
这次战争的胜利,也让他冲昏了头脑。他认为时机到了,你看我很厉害,打了这么大个胜仗,我有能力来治理国家。他要打击群大夫也要找一个理由。所以他选择了,族大,多怨的卻氏开刀。
欲尽去群大夫——族大,多怨的卻氏
一是族大,二是多怨。所谓族大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晋国的军队是四军八卿,四军八卿。在八卿当中卻氏占了三位。这时候卻錡担任上军将,上军将也就是八卿当中的第三位。因为中军将,佐是一二位,上军将是第三位。
卻犨是新军将,卻至是新军佐,第七位和第八位。在八卿之中卻氏占了三席,族大。也就是说他的势力,是在各卿私家当中,是势力最大的。多怨,他得罪过很多人。我们前面讲过,上一次讲过伯宗。因伯宗而死,他的儿子跑到了楚国。
伯宗就是三卻把他们害死的。是三卻冤枉他们而杀掉了伯宗,导致了伯州犂成为楚国的大宰。另外三卻还得罪过不少人,所以是多怨。拿族大,多怨的卻氏开刀,是他夺回卿大夫权力的第一步。
同时在这个时候,为了干掉三卻,栾书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们前文讲过,在战争没开始的时候,栾书提出了以逸待劳,卻至提出主动攻击。结果晋厉公采纳了卻至的建议,战争取得了胜利。栾书心里很不高兴,我是老大,最后功劳被你抢去了。尽管战争胜利了,心里很不舒服。其实栾书有一点小肚鸡肠,在这时候他为了打压卻氏,他不仅支持晋厉公干掉三卻,而且是投井下石,诬陷三卻。
欲尽去群大夫——栾书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他认为三卻是暗中与楚人有勾结,并且有图谋换掉晋厉公之意。促使晋厉公在杀三卻的问题上,拿定了主意。所以杀三卻栾书是有份的。其实当我们看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才真正知道,士燮为什么掂着戈,去追杀他的儿子。
因为他知道,栾书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你在这里乱说话抢功,可能会受到他的迫害。至少是穿小鞋。当我们读到这儿的时候,我们才真正知道,为什么士燮对士匄的正确建议,反而采取那种,反而怒,是有道理的。
欲尽去群大夫——晋厉公犹豫了,死了
晋厉公成功干掉了三卻,同时他还想着,把当时的栾书、荀偃,荀偃就是中行偃,把他两个干掉。士燮死了,士燮死了以后,由荀偃来担任中军佐。晋厉公干掉三卻,同时也扣押了逮捕了栾书和荀偃。当时他的这些内宠们,要求建议晋厉公,同时把栾书和荀偃干掉,以免后患,晋厉公这时候犹豫了。
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我一个早上,一天杀死了三个卿。一共八个卿,一天杀死了三个。并且是暴尸于朝,我不忍心再增加了。也就是说,如果把他两个再干掉的话,等于是八卿干掉了五卿。
所以晋厉公由于妇人之仁,释放了栾书和中行偃。明年春,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他放走了二人,二人合伙把他干掉。所以下面成公十八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
欲尽去群大夫——晋国之乱结束
晋厉公被杀后,栾书他们主持,从当时的周王畿,请来了襄公之子公子周来做国君,来继承君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晋悼公。晋悼公当时十四岁,大臣去请他的时候悼公很清醒。十四岁的公子周说,国家设立君主,是为了让他发布命令。如果不能听他的命令,没必要设这个君主。你们奉我为君,愿意听我之命我就去。如果你们认为不应该听我之命,我就不去,我就不做这个君主。
使者说,那当然当然,我们既然请你来,一定要听你的。这个要挟的话是管用的,这是一个条件。继承君位以后,年轻的晋悼公励精图治。在整个的晋国历史上,这大概是被《左传》作者,说好话最多的一个君主。晋国之乱,随着晋悼公的即位而结束。
所以我们知道了这些以后,我们才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士燮之忧。因为这种内乱造成的灾害,不亚于外患。卻氏就是因为这一次,在整个的晋国历史上消失,再也没出现过。所以一个家族,当他的家族长被干掉的时候,这个家族就彻底地变成了平民。所以这也是士燮祈死的理由。
左传导读——伯州犂和苗贲皇
我们在这节《传》文当中,看到了一个少见的现象,那就是伯州犂和苗贲皇的表现。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现象。伯州犂帮助楚共王,观察晋军的一举一动。对晋军的活动情况了如指掌,这有助于制定具体的作战方略。
苗贲皇不仅向晋厉公,提供了楚军的情况,为晋军提供了楚军的情况。并且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左右两侧。然后集中全军的力量再攻击王卒。这个方案被晋军采纳,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也就是说在这次战役当中,苗贲皇的这件事情,提供的战略方案,为晋军起了很大作用。另外苗贲皇在最后,编造虚假信息来骗楚人,使楚人宵遁,苗贲皇更是功不可没。
左传导读——血缘政治的改变
伯州犂是晋国大夫伯宗被杀之后,逃亡到楚国,楚国任命为大宰。苗贲皇父亲被杀逃到晋国,晋国任命他为大夫。并且都如此的被信任。在此前的春秋历史上,我们很少看到这种情况。公子完是一个例外,也就是用异姓担任卿职。在各诸侯国当中,担任大夫之职都很少见。
因为我们一再强调,春秋时期是一个血缘贵族时期,血缘政治时代。各国的卿大夫,一般都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人。特别是楚国更明显。当然晋国,鲁国。晋国差一点吧,鲁国,郑国,宋国,齐国无不如此。
我说晋国即使用的是功臣,但实际上他的大部分那些卿大夫,除了极少数外,大部分也都是前代晋侯的后裔,春秋之前的晋侯的后裔。尽管他们不是近代晋侯的子孙,但是他们仍然和晋侯是同姓,姬姓的。
也就是说,真正地用外姓人担任大夫,在春秋中前期不多。伯州犂和苗贲皇是一个比较早的,这方面的例证。但是这个东西到了战国时候,客卿成为普遍的现象。也就是说唯才是用,只要有能力,我都可以让你担任卿,担任大夫。苏秦,张仪是最好的例证,可以挂五国相印。
实际上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了,布衣卿相。特别到了秦汉以后,皇帝们不会,只在他的家族当中选任卿相。他可以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担任王、侯去享受,而不会让他们真正去,作为国家的卿相治理国家。
所以我说这是由血缘政治,向官僚政治的一个转变。而这节文字当中所说的,伯州犂和苗贲皇是客卿的端倪,也是布衣卿相的端倪。而这种官员的变质,由血缘到异姓,也是国家性质改变的一个征兆。由血缘国家,逐渐地向地域国家演变。

以上便是山东大学晁岳佩老师《左传导读》第八章第第四节晋、楚鄢陵之战部分的文字版内容。如果对你有所帮助的话,点个赞吧,十分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