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伞花】合久必婚(八)
“你个嫁不出去的小兔崽子!放下我的藏品,那可是东晋的博山炉!摔坏了十份你的嫁妆都不够赔的!”
吴先生右眼上戴着个镶金的琉璃片儿,正眯着眼睛跟自己女儿绕着桌追逐。
“去你的!谁稀罕你嫁妆!我才不嫁人呢!”小丫头冲他扮个鬼脸,怪腔怪调道,“还真拿它当古董?明明是被忽悠了,你看这破玩意儿还掉色呢,染我一手!”
侍从乐滋滋地跑进来传信:“老爷,小姐,大公子跟二公子一道回来了!这会儿在夫人屋里呢!”
从小便喜欢热闹的吴家小妹抛下手上的东西就往外跑,留下吴先生盯着那一堆残片碎骸吹胡子瞪眼:“我跟七娘怎么生了这么个败家仔!唉慢点,摔了我不来扶的啊!”
……
吴小妹躲在自家二哥的身后,方才的嚣张气焰收敛了不少,偷摸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该唤“大哥”的青年,却正跟吴決对上视线,在自家二哥的催促下很小声地喊了人。
吴決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想着女孩儿应该都爱漂亮,先前就沿途挑了不少布帛首饰;见到自己最小的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觉得这些东西都配不上她,一时都有些拿不出手。
“行止啊,你不经常回来,也极少给我们写信,可方便告诉娘亲如今在哪做事?还在学医?这趟回来住多久?”吴夫人握住吴決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侧,慈爱地端详着他,“好像瘦了些?唉你打小就挑食,现在都长成大人了怎么还是……”她脸色稍变,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却仍是笑,留下吴決一人讲些母子间的贴己话,“告诉阿娘,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吴決垂着头默不作声,可他未曾意识到此刻被说中了心事的自己是何等忸怩的模样,落在身为过来人的娘亲眼里,哪里还瞒得住半分情绪?
“对方一定是个不错的人。”
吴決仍在心中不断懊悔自己的不善伪装,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必须坦白的事情,便再不犹豫:“阿娘猜得不错,我的确心有所属了……他姓方,是蓬莱人士……”
“行止的眼光我是知道的,那你可要好好待方姑娘,可不能欺负人家——”
“呃……不是姑娘……”吴決愈发拘谨,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手掌抵着自己的大腿,一时无语。
既是“知儿莫如母”,吴夫人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是姑娘?那……是方家的某位公子?”她本能地沉默了一会儿,再问,“你们双方都是认真的?”
吴決不免担忧,攥紧了自己外衫的衣襟,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紧张什么?是不是怕阿娘不同意这门亲事?我可比你想得要开明多了!有主见是好事,喜欢就去争取,然后就要好好珍惜……”吴夫人轻敲他的脑门,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行止可愿告诉阿娘,是你俩谁先表的白?”见人不回答,她也只是低低笑了一声,“好嘛好嘛,阿娘不多嘴了!去见你阿爹吧。”
吴決才走出房间,就被自家老爹火急火燎地按住肩膀:“阿決啊,实话告诉爹,你是不是被那个姓方的给撅了?”见人愣住,他也不自信了,“总不会……是你把人家撅了?”
吴決捂着脸不知如何回答,逃也似的就说要去换衣服,整理完毕出来的时候一家人都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就连对自己极不熟悉的小妹眼中都闪着八卦的光。
“……”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没把情缘带回来?我跟你娘还能帮你把把关。”
吴夫人恼于这人的不解风情,暗骂他捣什么乱,微笑着鼓励孩子继续说。
吴決短暂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红着脸说:“其实……我喜欢的人也是个男的,他姓方,方殊辰,是蓬莱的少主。”
“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吴先生想起先前在自家院中兜圈的灰毛海雕,摸它也不会反抗,憨憨的挺有意思,“小时候送你海雕蛋的那小子?”见自家儿子默默点头,他愈发不淡定,“原来是打小就惦记上了!”
茶余饭饱之后,父子俩闲来遛弯。
“你二弟这些年跟着你娘做生意,本来也是跟一户好人家说了门亲,谁料那姑娘红颜薄命,前阵子生了场大病,没留住;你小妹等开了春才刚到上学的年纪,阿爹管不住她了,得寻个先生到家中教导……阿決,我同你娘都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要是方家小子成亲后待你不好,看我不提着剑捅死他!”
吴決一时失笑:“还没到那时候呢,急不得的……我们就真的只是先处着……”他也就敢在较为亲密的家人们面前坦白心声,若换是某人站在面前,自己怕是会语焉不详几句然后直接遯走。
“从前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是,打小对你要求严苛,不准你做喜欢的事还强逼着你学做生意,才害得你我父子相阋多年……”吴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从前听坊主说男子爱美亦是入情入理,我便也偶尔学着梳妆打扮、衣染熏香……之后在一场宴会上认识了你娘,她替我簪花,我教她舞剑,之后离了师门,我也跟着她学起了经商……”
吴決一时听得有些出神,按说他早该习惯这对夫妇三天两头就得秀恩爱,可好像这还是第一次了解到他们交往时的细节,识趣地笑而不语。
“都说‘术业有专攻’,我可能真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娘倒觉得都是小事,闲来无聊就爱看我跳舞助兴,我俩还总聚在一起喝酒;我还记得某次驿馆有人滋事,羞辱我是个男人却不知廉耻向女子献舞,你娘哪惯着他,随手拿着根棍上去就收拾了,事后倒是赔了人家不少银两……”
想起往事,吴先生笑得温润,哪还顾得上伪装成平日里的肆欲轻言,就连假胡子掉了都没去在意:“七娘是我见过最为飒爽的女子,那时候师姐们都说我俩站在一起,我才更像是那个小媳妇,就连你娘她……她有时候还玩笑说我是她养的小白脸!”
吴決笑着问他:“这便是阿爹总是不修边幅的原因?”
“胡说,我过得可精致了,身上要是有味你娘都不准我上床睡的!”吴先生可不会被这种玩笑话激了,“我就是喜欢让我家娘子养我,再说你们仨兄妹可都是我这个爹带大的!家务事也多是我在管,对了,就数你最不让我省心,两岁多了还不断奶,成天黏着你娘,手账上全是你的口水……”
“阿爹啊……”吴決半捂住脸,才知道要不好意思。
吴先生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长舒口气:“你可打算领养个孩子?不若有机会同方公子商量一番?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不单求养老,承欢膝下也算是一种宽慰……”
“孩子?”先前就听师叔提过,可吴決尚未主动想过那么久远的事,只得明摆着装傻,“就到时候再说吧……”
……
吴先生可是进了酒肆就走不动道,说什么也要挑几坛好酒带回去给自家娘子,吴決拉不住人,就提着一小壶箬下春先行回家了。
院中,他见小妹在那玩竹马戏,右手上还拽着一根飘带作扬鞭状,自得其乐。
“嗯大……大哥……阿爹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女孩儿躲在树后,似乎是怕生又或是戒备,只敢探出一个脑袋。
吴決耐心地向她解释了缘由,还递过去一包麦芽糖,却见她又不说话了,目光总在围墙处游移,眼中多是压抑着提防同敌意。
总不会是蟊贼?吴決将人哄回她自己房中,临走时还被抓住了袖子:“大哥……若是有恶徒,你喊我。”
对上那对潋滟盈动的双眼,吴決心生一阵怜爱,倒不是真在指望一个没到他腰的女娃娃保护,新想着她愿意同自己亲近些也是好的,便笑着说:“好,我一定叫你,到时候一起揍坏人。”
正入了夜,一个从房梁而降的黑影落在了他眼前。
“你怎么?唔呃——”方洗漱完毕准备歇息的吴決完全没有防备,眼见自己被环抱住,整个身子失去重心地就要往后倒,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顺势将他逼到墙边,双掌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两人身体相贴,转瞬之间已是无路可逃。
“阿決好生偏心,你都不曾允我喊‘哥哥’……”
吴決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发泄愤意似的捶他的胸脯,却反被方殊辰扣住抓进怀里,气得低吼:“你都看见了?那是我家中小妹!你跟她有什么好争的!你潜进我屋子不说还呷的不知道哪门子的醋,什么毛病!滚开!”
方殊辰却是乐不可支,浅浅亲吻他的眉心:“那自然是相思病啊……”
“我离开蓬莱后没在师门久待,走水路就回苏州了,前后不过五日——”吴決眼神闪躲,多是嫌弃意味,似乎觉得这人太过腻歪了。
方殊辰附在他耳边呢喃一般:“我是想你,故而出了下策,在此‘埋伏’。”这人夜袭得逞,将吴決紧紧抱着,佯作委屈道,“阿決莫不是要赶我走?这大半夜的,也就你这肯收我了。”
“你可还记得你是谁?你是蓬莱少主!”吴決被动维持着仰视他的姿势,总觉得他这人近日的举止言行都过于荒唐,哪里还像个名门正派,分明……一个地痞!
“可我心中空虚,度日如年……”方殊辰缓缓往下说,“我骗了阿決,等不到你确切的答复,快要急死了。”
吴決突然想笑,奚落他道:“可小孩子吃不到糖才会闹。”
“那我偏要闹了,好阿決,给点甜头嘛……”方殊辰蹭了蹭他,像小动物一般示好。
吴決应允了这人的吻,双方的情绪都来得快而热烈,他在心中暗许: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出自《郑风·女曰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