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血天使短篇《荣耀与怒火》

穿过教堂的层层尖顶,他仰头眺望着夜空。在那严酷的黑暗中,星辰散发着冰冷无情的光芒。他背后紧贴的墙壁也是冰冷的,就如同他体内的温度一般,正越变越糟。他太疲惫了,已无力颤抖,但仍未失去说话的力气,至少现在还没有。还有讲一个故事的时间。这不正是讲个故事的最佳时机吗?
“你从未见过圣血天使。”克劳斯.乌尔(Kelaus Uhle)说道。
“没有,”哈恩(Harn)说,“你知道我没有。”
“那你就无法理解。你应当理解的,你必须要理解,这非常重要。”
“为什么?”
“代价,我们都必须要理解代价的本质。”
“好吧,”哈恩说,“我在听呢。”
“我想给你讲述的是上一场战争。”假如他向右稍稍转动眼睛,乌尔就能看见他的孙子,但他始终凝视着星辰。“那时候爆发了一场大叛乱,并且这叛乱也被叛徒星际战士们带到了劳达茅斯( Laudamus)。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完美的真实与审判的秉持者,他们身着铠甲,那之上描绘着的紫色火焰仿佛会吞没苦难者血肉染出的粉红。”
“无暇之主(The Flawless Host),”哈恩说道。
“很好。你在认真听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也许吧,但你其实并不理解我想说的。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么继续说下去吧。”
“叛徒们压倒性的强大。他们碾碎了面前的一切阻碍,在他们到来的几天内,劳达茅斯就被他们掌控了。我还记得我父母的痛哭,他们战斗,却输掉了这场战争。他们是极少数从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他们也是极少数依然对帝皇保持着忠诚的人。无暇之主的叛乱仿佛瘟疫一般,而我们的人民实在太孱弱了。他们被失败的火焰吞噬,而胜利者用那虚假的真相感染了他们的灵魂。仅仅过了很短的时间,我们的世界中便开始回响起了叛徒们的赞美诗。然后大清洗开始了,异教徒们出卖了那些依旧坚信帝国真理的人,他们将那些忠诚者拖出家中,拖到广场上烧死,从而取悦他们那腐朽的主人。”
“你那时候那么年轻,”哈恩打断道,“你还相信你的记忆?”
乌尔几乎闭上了眼。他想沉溺回那只属于自己的黑暗,从而逃脱天穹上星辰那持久永恒的审判,逃脱那过往伤痛刻下的疤痕。
“人类血肉在火焰中灼烧,一个柴堆就燃烧着一千个受害者堆积而成的薪火。那些尖叫,那种气味,那幅场景,那种声音,都不会随着时间消逝。我的父母把我藏在下水道里,我透过排水沟的栅栏看到了一切。叛徒和他们的叛乱充斥着劳达茅斯,但之后,天空流下了血泪。”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中的那副景象让他在寒冷中也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们于钢铁铸造的泪水之中坠下。”乌尔说道,“圣血天使们。我看到了夜幕上划下的条痕,我听见他们在Sempiternus*之外降落时发出的隆隆雷声。那震响从未停止,当他们冲破墙壁,冲入街道时,那声音变得更响亮了。我看到了他们,不,看这个字实在过于单薄无力;你不仅仅是看到圣血天使,我见证了他们。我的父母也是,还有那些同样躲在下水道的难民们。他们是庄严的猩红,他们是巨人,是神圣的战争骑士。你也许觉得你知道荣耀的含义,你也许觉得你能描绘出高贵这个名词的具象,但你其实做不到。只有亲眼见证过,你才能明白;那装甲反射出的金色与红色恍若阳光与烈火,只有你的灵魂沐浴其中,你才会明白;若非如此,你便对荣耀一无所知。”
乌尔注视着群星。它们静静地回望着他,等待他继续讲述这完整的故事、完整的真相。
“我们跟随着雷声,”他说,“我们头顶的石头颤抖着,尘埃盖在我们身上。就在这个巨大的广场,圣血天使们正面迎击了无暇之主。”
“看看你周围,哈恩。你看见最近的街区距离这里有多远吗?那个广场那时还远没有这么大。那场战斗夷平了整个街区,并且它们再也没有被重建。这块地方现在是神圣的,这就是无暇之主的叛乱被碾碎之处。圣血天使的坦克对那数量庞大的异教徒喷吐出了净化之火,现在那里有了新的火堆,燃烧的亵渎之物散发出来的恶臭填满了我的肺。叛徒们想把圣血天使们困在街道之间的混战中,但他们没有料到圣血天使们会夷平所有拦在路上的建筑,彻底摧毁城市的一列列街区。想想吧。理解代价的含义。每个街区中都有数千人死去,数千人。被崩落的石块砸死,被燃烧的钷焰烧死,被炮弹弹壳炸碎。相较之下,我之前在广场中见到的屠杀都黯然失色。街道上喷涌着鲜血,我看到鲜血从被毁的建筑中如河流般淌出。圣血天使是无情的。他们就是毁灭的化身——他们有权成为这样。选择住在那些街区里的任何人,都选择了成为帝国的叛徒,而这就是他们应得的审判。”
“那时我正从距此处不远的一个孔洞窥探。”乌尔说道,向他左侧示意,“在我两米不到的地方,就发生了一场一个圣血天使中士与两个叛徒的战斗。后来我知晓了了他的名字,加米基。他没有带头盔,他的头发剃光了,他的脸有着精雕细琢的大理石般的美感,但却镌刻着如此多的伤疤。他是尊破损的雕像,他让我害怕。我知道叛徒们都是怪物,但我却未料到会在一个天使完美的高贵外表上看到层层叠叠的残忍丑陋。”
“加米基用一把链锯剑战斗,他带着怒火战斗。我刚刚是怎么形容高贵的?我会用同样的词句来形容怒火。他杀死两个叛徒时的残暴依然历历在目。”
“他们挥舞着链锯剑,从两侧,他们同时将武器削砍向他。他后撤一步,两副锯齿咬在了一起。他将自己的剑刃送到喉咙的高度,切进了一个叛徒颈甲的缝隙。链锯剑向前推动,他砍下了敌人的头颅,他的眼睛被这完美的审判点燃了。”
“他就是帝皇之手,榨干了叛国罪行所亏欠的每一滴鲜血。无暇之主的另外一个战士从加米基背后猛撞向他,使他失去了平衡;但他将那踉跄的步伐变为一个旋身,他的眼睛此刻已被愤怒染红。他挥出了一连串风暴般的恐怖反击,它们是那么快,那简直是个奇迹——以一种至今都让我恐惧的怒火为燃料而爆发出的奇迹。他的链锯剑砍进了叛徒的胸甲,撕穿骨头和肌肉。加米基的牙齿裸露出来,那是獠牙。叛徒的鲜血浸透他全身,而在梦中仿佛还飘散着一些记忆——我看到他饮下了那些鲜血。”
“那天,我还看到了更多。那情景至今还在我眼前萦绕。每一桩邪教徒和叛徒犯下的罪孽都被百倍偿还。圣血天使们转变了,他们就是愤怒本身。他们把敌人撕碎了,你明白吗?撕碎了。广场沐浴着猩红血雨,我看到肢体被碾碎,被献祭,被它们自己那参差不齐的骨碎刺穿。没有任何东西结束得太快。惨叫声持续着,一直一直持续着。战争结束了,但被惩戒者的尖叫没有。这就是代价,哈恩。这就是后果。”
有关这梦魇般正义的记忆往他的血液中倾泻着火焰。睡意褪去了,他的心因他自己的怒火而燃烧起来。
“战争之后,当那邪教死在他们十米高的土堆之下时,当无暇之主被从劳达茅斯驱赶出去之后,我又一次见到了加米基。圣血天使们的军旗高昂,从Sempiternus列队而出,这个中士比那相似的石雕还要冷峻和沉静。但我记忆中最清晰的永远是那种怒火。”
“哈恩,你无法想象那种怒火,以及这怒火带来的恐惧和痛苦。”
有一些星星开始移动了,乌尔露出了微笑。现在他垂下了眼睛。他看向这个男人,这个曾是他孙子的男人,如今却将仪式符文刻在了脸上、穿着邪教徒肮脏的长袍。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命运拱手交给了重返此地的无暇之主。
也是这个男人,将一把扭曲的利刃埋入了他的胸膛。
寒冷正逐渐将乌尔拖下深渊,但他在生死边缘已坚持了足够久的时间。他已经活到了这一刻,他已知晓报应即将到来。
“你无法想象那种怒火,”他又说了一遍。“但王座在上,你会知道的。”
星辰在坠落。空降仓在夜幕中刻下疤痕。再一次,天穹流下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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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mpiternus:拉丁语义“永恒”,但此处不确定该名词具体指代地名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