儚华一·红叶
麦穗飘香。
颗颗穗粒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炸开一般,任由那圆鼓鼓的身躯随风摇摆。大片的麦田绵延开来,放眼望不到尽头。层层麦浪翻滚,一如金色的飞毯承载着秋天的使者,欲将丰收的讯息传遍整个幻想乡。
“秋天终于要来了啊~!”
少女站在麦田边缘附近,望着远方兴奋地自言自语。手中的数棵麦穗随着身影舞动,旋转一圈,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然后轻轻地接触地面。
“今年也要努力丰收呢,然后去参加收获祭~!嘻嘻~!”
收获祭,那是秋季收获之后,人们为了庆祝丰收的喜悦而举办的祭典。虽说是人类的节日,但是也会邀请那些保佑丰收的神明来参加,以表达感谢之意。而在幻想乡里,说到秋季的丰收之神,便是现在正躺倒在麦田里的少女——秋穰子。
虽说已渐渐入秋,但夏末的暖意却如嬉戏中兴致当头的孩子一样,久久不愿褪去。明明已近傍晚时分,不知疲倦的太阳却仍然遥挂天际,毫不吝啬地继续将温暖的光芒披在愿意接受它的每一个生灵身上。
此刻,正沐浴着这份温暖的穰子,举起手中的麦穗,透过间隙望向被斜阳渐渐染红的天空,想象着麦子丰收后,大家来邀请自己去参加收获祭的情景,不禁痴痴地笑着。回神,一朵朵霞云悠然地飘过,四溢的麦香让人昏昏欲睡,伴着作物摇曳的风声,又继续失神。
“啊~~好困……”
季节交替的时候,总是有着些许的不一样,那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心情,仿佛万物都已不再是以前的感觉,形态难以捕捉,定义变得模糊。虽然说,农作物成熟了,这于人于己都是件好事,可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寂寞,脑海里隐隐浮现出的身影,那是……
“穰子,那样躺着会感冒哦~!”
朦胧之中,一片红叶带着橘色的轨迹飘过眼前,带来了熟悉的声音。轻轻起身,穰子寻觅着声音的主人,很快,视线集中在了田地外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上。抬头望去,身着枫叶花饰的红色连衣裙少女正坐在那棵树上,微笑着望着自己。
“静叶……姐姐?……”
伴着风的气息渐强,大量的红叶映着夕晖舞落。光影交错,传入耳际的唯有枫林的沙沙作响。树上的少女轻抚耳边的金发,背着夕阳映出的碧色眸子微微泛着涟漪,眼神温柔得甚至有些哀伤。
“嗯,是啊,怎么了~?”
静叶继续微笑着望着穰子,没有从树上下来的意思,别有用心一般地等待着穰子的回答。
“哎?啊、不,没怎么……”
穰子说着,向着姐姐所在的那棵枫树走了过去。
“姐、姐姐才是,在那么高的地方做什么啊?”
——看姐姐看得有些陶醉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眼前的一幕犹如一幅故事绘卷,夕阳下的红叶少女象征着寂寞与终焉,闭上双瞳,夕阳就会不见,仿佛下一秒世界就将终结一般,美到令人伤感。
“在这里看风景很美哦!夕阳也好,红叶也好,哪怕只是在稍微高一点点的地方,看到的景色也有很大的不同哦~!”
静叶说着,转头迎着风望向远方。
“……姐姐……”
落阳已接近山边,天际的云朵如红焰一般,在黑夜来临之前尽情彰显着自己最后的色彩。
“据说,在红叶落下之前就接住它的人会得到幸运~。”
“哎?”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穰子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能亲眼目睹成百上千片落红的人可以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将来有一天就会悄悄地实现~!”
“啊?”
静叶不顾穰子茫然的神情继续说着。
“最后,如果能与心爱的人一起看到红叶飘落,那么……”
——那么……什么?
没等穰子听完接下来的话语,就被一阵风扰乱了思绪。再次睁开的双眸里,映出了漫天的红叶飞舞,如绯色的雪花一般,艳红的叶影围绕在少女的四周,透过夕晖优雅地绘制着无数鲜明的轨迹,装饰出了奇妙的构图。下一秒,静叶的身影显现在了构图的中心,并且向着自己渐趋渐近,愈趋愈明……
“呜哇!”
噗咚!
转瞬之间,便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与温暖的感觉。
“嘻嘻~!”
“不许‘嘻嘻’!……”
两名少女躺在布满红叶的地面上,静叶微微地笑着。
“那么,那两个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漫天的红叶如蝴蝶般仍在空中悠然地盘旋,仿佛在等待着还未静下心来欣赏这美景的两人。
“呃……”
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穰子静静地平躺在枫叶铺开的红毯上,斜眼瞄向侧躺在身边的静叶,视线相交的刹那间又立刻游移到了别处。
“许愿了么?红叶快落完了哦~!”
静叶微笑着,一副未察觉到穰子心情的样子,继续望着妹妹的侧脸。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四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余晖之下,穰子的脸颊泛着潮红,除了静叶的话语声之外,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那……那、那、那种情况下……怎、怎么可能许愿嘛!”
欲打破这微妙的氛围,穰子“唰”地一下坐了起来。随之,最后一片红叶飘过穰子的侧脸,缓缓落下。
“那我来许愿吧~!”
“哎?……”
静叶接住尚未落地的最后一片红叶,轻轻起身。
“希望能和穰子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无视略显惊慌失措的穰子,静叶轻闭双眸,将红叶举在胸前,温柔地诉说着那小小的愿望。或许是夕阳的缘故吧,在穰子眼里,姐姐的脸颊也泛着红晕。
语毕,静叶睁开眼,发现穰子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于是将手中的红叶在穰子眼前晃了几下。
“穰子?”
稍稍定神之后,穰子别过脸去。
“突、突然说什么呢啊?而、而且,叶子都落完了,许愿也没用了吧……”
“哎~~?不会不会,最后一片落下来之前我有好好地接住了,然后才许愿的啊~!”
面对着静叶满脸幸福的笑容,穰子好像是在逃避,又好像是在敷衍,一副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语气。
“再说,哪有人会把愿望说出来的啊,那样就不灵了,不会实现的啦!”
“怎么这样……”
好像受到委屈一样,静叶显得很失落的样子,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红叶。
——真不知道姐姐到底是成熟还是天真……
不过,不能坦然面对感情的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说姐姐吧。
穰子这样想着,瞄了瞄还在摆弄红叶的姐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了一个红薯。
“比、比起那个,要吃红薯么?”
“红薯?”
静叶抬起头,接过穰子递过来的红薯,发现表皮有些许发黑的地方。
“这个……烤过了吧?”
“嗯,刚才那个巫女来过了,问我能不能给她点什么东西,我就烤了几个红薯,给她了一些,吃了一个,留了一个。”
“巫女?山顶神社的巫女么?她要烤红薯做什么啊?”
面对静叶的疑问,穰子似乎也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也不像是饿了的样子,只说是随便什么都好能不能给她点什么。还说作为交换下次需要雨水的时候可以找她。”
“呼唤奇迹啊……可是那个没有那两位神明的力量应该很难做到吧,我不觉得那两位神明会为了烤红薯而降下雨水……”
静叶疑惑地看着穰子,如同可怜被调皮小孩骗到的善良大婶一般,那眼神令人难以面对。
“呃……”
无话可说,好尴尬。为了转移姐姐的注意力,穰子提议一起生火翻热烤红薯。
“总、总之,别管那个巫女了。红薯凉了吧?一起来生火热一下吧,果然烤红薯还是热乎乎的最好吃~呐~?”
猎物拼命地想逃开,怎奈猎人却穷追不舍。
“唉,还说开红薯店呢,不但被白白骗了红薯,还打算把卖剩的红薯翻热一下给姐姐吃,前程可想而知啊……”
捕获成功的猎人叹着气,将数支利剑无情地刺向了做最后挣扎的猎物身上。
“呜呜……”
“……”
“……”
“呵呵,开玩笑的啦~!”
收起恶作剧的神情,静叶伸出白皙的双手轻抚着穰子双颊,一边缓缓地擦去妹妹眼角的泪珠,一边诉说着安慰的话语。
“好了啦,不说这个了,我们一起生火,然后烤红薯。果然烤红薯还是热乎乎的最好吃,对吧~?”
四目相接,静叶温柔地笑着。那是穰子看到后会感到安心的笑容,是穰子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好亲切的笑容,是自己最爱的姐姐的笑容!
眼角的泪珠早已消失不见,余晖映在那开朗的笑颜上,洋溢出的,唯有温暖与幸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