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五章

    浓密的云雾在机舱外呼啸着，令机舱里的光线十分昏暗。

    机舱的正中央摆着一个钢架——那些冰冷的钢筋禁锢着中间的一个黑影。

    昏暗并没有什么影响——这毫无生气的机器并不需要任何光线。它只是一个刚刚苏醒的机器，准备好履行自己短暂的使命。

    ISNA重型运载平台正全速飞行于欧洲上空——机翼两侧若隐若现的更多运输机身影证明了它并不是孤身一机。它遍体银白色，披着云层的暗光，肉眼很难从云层中分辨出它的轮廓来——实际上，从平面俯视图来看它是一个大体梯形的飞行器——各种棱角说明了它同时对雷达也是隐身的。

    这个家伙的体积足有半个游轮那么大，没有人知道它里面装载着什么。

    在天空中呼啸而过，席卷着云雾。

    

    “A2号无人运载平台准备进入投放范围。“

    

    一束来自远方的电波信号，传输到了这个机器的控制中心。

    雷达系统精确地转译了那些加密的信号，按照ISNA定义的方式进行重新编码，解算——

    

    它得出了一个“1”。

    

    如系统设置的那样，芯片里的种种数据开始被这个“1”所掀起巨浪——各式各样的数字和运算开始在这个机器的内部翻滚起来——它在思考。

    它在思考那个“1”。

    但是，任务管理器不会让它去思考过多的东西。所有中央处理器都应当在代码的控制下计算预先所设置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差。

    很快，各种驱动和部件纷纷得到了那个“1”所掀起的信息浪潮中的指示，开始履行自己那“单一的使命”。

    

    咔嚓——

    那些钢架断开了。

    

    像是释放了某种不可捉摸的力量。诡异，残忍，而且可怕——这也许是为什么这架运输机是无人控制的原因。

    

    它和它运送的东西，是同一种东西。

    

    “现在……激活动力系统，解锁脊柱抑制器……”

    

    咔嚓——

    又有更多的锁扣从那个影子身上掉下来了。

    一些设备，在这个黑影的身上嗡嗡作响……一道道微弱的亮光从它身上各种地方传来。

    紧接着，它的身子似乎动了一下——随后又保持在了僵硬的状态下。

    “人工肌肉……测试完成。气动纤维开始加压，进程50%……”

    很快，它浑身传来了嘎吱嘎吱的活动声，还有一些设备的散热声，随着依稀可见的热浪回荡在这昏暗，而空旷的机舱内。

    

    “意识抑制器……预备……解锁。”

    

    咔！

    瞬间，这个黑影颤抖了一下，但迅速恢复了平静。两道醒目的流线型光带从它的背脊上闪亮开来……一道蓝色的光晕，围绕在这两道优美的曲线上——令人惊悚。它逐渐活动了一下腰椎，活动了颈部，扭了扭头——活塞和机械关节的声音十分明显。

    从正面看去，那黑暗中只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光点。那光点似乎带着一丝生命的气息——但科学家们都清楚，那是种快速对焦的多功能镜头，不仅拥有灵长类动物复杂视觉系统的一切优势，同时还结合了热成像，射线透视等那样的高端科技……

    

    也许，就只有科学家了解它是什么东西了。

    

    它张开那一双有力的翅膀——就算在黑暗中，人们也能感受到那双羽翼的存在。

    但对于它来说，那双翅膀，不过是冰冷的，机械强化过的机翼。两台矢量引擎开始预热，它腹部依稀能辨认出两台高速旋转的能量转子——作为它的心脏，光芒虽然细小，但是十分刺眼。

    

    机舱门的锁扣一个个地打开了，气压差所带来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呼啸的狂风，从那细微的舱门缝隙中席卷进来。

    

    它的鬃毛飞舞着，它的羽毛颤抖着。

    狂风，熟悉的狂风——只是，那陌生的身体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激情与回忆了。

    

    舱门打开了。

    

    那些地上的钢筋，碎片，一齐被狂风席卷出去。

    云层在搅动着，仿佛是一道黑洞——它的面前，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吞噬一切——她曾经战胜过云层，战胜过天空，拥抱过阳光——只是这一次，云层更为强大了——它无法反抗。

    那些数据令它无法反抗。

    

    它依然有力地支撑着翅膀，头脑中在计算着GPS数据与风速。

    

    忽然，它一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蹄几下完美的挥舞，地板上两声清脆的“咣，咣！”，便眼见一个黑影，弹射出去——笔直地扎入云霄。

    这黑影中似乎参着一丝蓝色。只是，不管那蓝色是否真的一闪而过，它——都已被那云层吞没了。

    黑暗中，只剩下了宁静。

    狂风依然在呼啸，云层依然在翻滚……

    

    忽然间，又一个黑影，亮起了蓝色的指示灯。

    不，不止一个黑影——更多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伴随着更多傀儡的苏醒……

    “专员机器人启动……飞行模组，预备点火……”

    那些黑影短暂转身后，一个接一个地，纷纷跑向舱门，毫不退缩地跳了出去——它们的背部立刻亮起两道闪光，伴随着一道强大的推力，向云层中的那个身影一同飞去……

    

    胡泽鑫听见那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后，赶忙跑出自己的家门。

    他望向欧洲聚城中心，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那些高楼之间，有好几个巨大的步行者机器人模样的东西，在缓缓移动着。那若隐若现的撞击声应该就是这些巨型机甲的脚步声了——那或许是路面断裂的声音。

    那些呈三角型的机体由三个粗壮的机械腿支撑着，在地面上一步接一步地挪动着……这些东西的身躯无比庞大，胡泽鑫在这里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哆哆嗦嗦地数了一遍，市区那边起码有六七个这样的大家伙，游荡在数百米高的的高楼之间，仿佛是在集结队伍——想必大楼后面还有更多这样的东西。

    若不是这些东西的外壳上清晰地标着“ISNA”几个大字，他肯定会以为是外星马打到这里来了——这些东西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外星科技的产物。

    在他愣神的时候，有一排呈V字形编队的战斗机从空中呼啸而过。

    声音之大，令他不禁捂住了耳朵。

    紧随其后的，是一架又一架的运输机——螺旋桨引擎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聚城。

    

    旁边的一些邻居裹着破烂的棉被走了出来，手中抱着冒着热气的开水，对着天空谩骂着些什么。他们把那层被子裹了又裹，当成了披肩——清晨的气温还是很低的。胡泽鑫感觉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天空中，又有一道直升机编队呼啸着飞过了大厦。

    

    他搓搓手，无心去关心这些部队的调遣。胡泽鑫小心地坐了下来，门前的台阶十分冰凉——他心里在思考今天的午饭该怎么办。

    从避难所里带出来的食物并不多，他也知道这城市里能吃的东西绝没有想象中的多——现实不会像荒野求生节目那样轻松，因为它从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去重新摄制一遍。他脑中闪过无数胡思乱想的画面，心中总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人会吃人了。

    

    忽然，对面的街道传来了一些杂乱的声音。旁边的一些邻居有的也走上了街——似乎那边有什么事情。

    胡泽鑫摇摇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决定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床上的母亲现在很是虚弱。因为没有那些药物，现在她老人家的旧病又逐渐复发了。他只能独自落泪，而没有任何办法。

    ……天上又是几架战斗机呼啸而过。

    这时，有个邻居兴冲冲地跑回了房子，手里拿着一盒白色的东西，进了家门。

    从那人的脸色来看，像是得救了一样欢喜。

    胡泽鑫心里有些动静，看着陆陆续续的另外几个人跑回家，自己也渐渐站了起来。

    

    他走了过去。

    “都排好队！不要抢……”前面有人用喇叭喊道，“……一人一份，这不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以后每周都会有！”

    “我再说一遍……以后也会继续免费提供……不要抢！”

    胡泽鑫看见了那群人，他们围在一辆卡车旁边，闹哄哄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丝淡淡的香味……

    干粮？

    是食物！

    他的脑中一下子变得空白了，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他恨不得脚底生风。

    

    “这不是这片地区唯一一的一辆餐车，ISNA后勤部为考虑难民们的生存状况，已经部署了大量的食物补给车在这片地区……”

    胡泽鑫挤进人群，扒拉开那些胳膊，挣脱开那些试图拉扯他的手掌，来到了队伍前面——人群在疯狂拥挤着。

    队伍最前面拦着几个ISNA维和步兵，他们的步枪外壳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胡泽鑫只管往前伸手——就和身边的那些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往最前方伸去——有些人伸的太过了，会被维和步兵推回去，或者踹上一脚。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些没带枪的士兵在从车上搬箱子下来——一箱又一箱的压缩饼干，压缩熟食，还有冰冻的三明治。那些包装盒里塞下了足以维持一周多的压缩食粮，是这些人们的希望——

    啪嗒，有一个盒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顿时，他用大衣裹着盒子，迅速挤出人群——他知道，一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挤不进去的人定会过来抢夺。他在废土上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些基本的东西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回到家，他把那盒食物放到桌子上，心中满是欢喜。

    定下神来，他这才发现盒子上还印着一些字和图案。“这里是ISNA，苦难的人们不必绝望——什么鬼？”他看着那一行字，皱起了眉头。这行字用粗体横在了整个压缩饼干包装盒的正面，十分醒目。两侧各有一位维和士兵背着枪的身影，背景则是欧洲聚城——画面中心有一群人们举着武器，气势蓬勃地从聚城大门走出来。“你的家人就在这面墙后面……”他看着那些印在画面左下角的字，“你愿意与家人一起死在那面墙里面，还是为保护他们英勇牺牲在这面墙的外面？”

    他耸了耸肩，打开纸盒，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

    “ISNA维和部队临时申请表？”他拿起了这张纸，扫了几眼，随后把它放在了一边。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因此并没有为之所动。

    不过，至少他现在有了一种危机感——那些外星马一定是准备最后一波进攻了。人类因此也在拼命为那一刻做着无尽的防御准备。

    

    ……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马军队仍然没有停下来？”奥多姆首领和库克鲁伯爵一起坐在会议室里，和莫凌商谈着。其余的几位队友坐在一旁，思考着BOCE下一步的计划。

    “这听上去……我们似乎晚了一步。”库克鲁伯爵看着侦察兵的报告说道，“前线那边ISNA已经在集结最高集团军级别的部队了，如果那些部队再和小马们的谐律军团打起来，那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样会有很多人死掉。”珍妮特说道，“……欧洲聚城里仍然有大量没能住进避难所的难民。”

    “是的。如果在这样打下去，不管是人类还是小马，都将面临毁灭性的结果。”莫凌点点头，“但要想让ISNA收手，除非先让小马们撤军——否则无论如何ISNA都不可能投降，因为他们的输赢直接关乎着人类文明的命运。”

    “而唯一能让小马收手的办法，就是把那几位元素守护者送到小马们的方舟上去？”奥多姆疑问性地总结了一下，“所以……那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是的。”莫凌再次点了一下头，“但我认为那会相当棘手……因为小马们的内部似乎也出了问题，我和肖差点被他们杀掉。”

    大家陷入了沉默。

    

    “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想办法把她们几个送上去。”库克鲁伯爵抬起眼睛，看着大家说道，“……哪怕我们自己造一个火箭出来。”

    

    “咳咳，但是……”道威尔忽然开口了，“……我想提一句……彩虹黛西，她也算是守护者中的一位……大家还记得她吧？……如果，小马们发现我们带回去的元素守护者少了一位，他们会怎样想？加之莫凌刚才说的，他们的内部本来就已经有所混乱……加上这样一个误会，他们还会听这位赛琳娜丝女王的命令吗？更严重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杀掉她？杀掉这位真正有权利停下这场战争的女王？”

    

    会议室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终于，奥维娅开口了：“我想我们需要再一次分成两批队伍。”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莫凌，继续补充道，“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能再是两批几个人的队伍了——我们，需要两批军队。在当前的局势下……我们必须要干上几仗。”

    

    “听上去是个大工程……”奥多姆首领摸着下巴说道，“不过我喜欢。”

VI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六章

    一天之前，莫凌刚刚抵达BOCE总部的时候。

    “喔。当心点……大块头。”

    斯派克焦急地穿过机库，不管脚下绊倒了多少人，他只管奋力往前跑去——那些喷气式战机的机翼都在地面的震动中摇晃着。

    他双翼上的涡轮引擎都还未冷却下来，甚至连火控系统都没来得及关掉。不管如何，他顾不了这么多——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残缺的身影——那个紫色的身影，已经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只有一些声音，还有那个蛋壳被魔法所打破的那束光，还缭绕在耳旁……

    那个人类告诉他，从这里往那边走——穿过机场，穿过机库，就是兵营了——暮光就在那边的第一个营地帐篷里。

    “闪开！”他大喝道，一头顶开前面上锁的机库大门——那些粗壮的铁链瞬间被撤成两截。旁边的一些博斯士兵吓得纷纷闪到一旁，有些还端起枪瞄准斯派克，怕这家伙是发疯了。

    ——他确实是疯了。

    他的脑中除了见她一面，此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甚至，他忘掉了沉重的呼吸，忘掉了脚下的步伐……就连自己的体型，他似乎都有了一种错觉。

    似乎，他能感觉到阳光在暖暖地照在身上，脚下是松软的草地——他像往常一样，拎着那个野餐篮，跟在那六位好朋友的身边——她们说说笑笑，在蓝色的天空下漫步于山间草甸之中……风，是温和的。

    他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了人类，没有了仇恨……没有了火光，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成堆的尸体……他只看见了她模糊的身影——也许她正在和苹果嘉儿商量今年苹果丰收日她要不要去帮忙……也许，她是在回头，催促他的脚步，告诫他不许多吃冰淇淋——啊，是的，他那时就是那么喜欢吃冰淇淋——那种爽快的清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再次体会过了……然而在现在，他只能感觉到盔甲里满身的臭汗。

    斯派克停顿了一下思绪，目光扫过了那一片军营，随后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跑去——

    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他不禁激动起来，细算一下……这差不多有数十年没有见到暮光了——她会变成一位高大，美丽，而且威严的翼角兽吗？哦不，那样她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要知道，我之前一直是塞勒斯蒂娅公主信差，翼角兽那领导者的模样我可并不是那么亲切……噢，我多么希望她还是以前的那样子！尽管我知道这似乎并不可能……老天在上，我只希望见到她那熟悉的模样！无论我要付出什么，我都愿意……啊——我不该要求这么多，能再和她见上一面就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

    在脑中浮想联翩的场景四散消逝后，他拉开了那个帐篷厚重的帘子……

    

    他闭上了眼，将头探了进去——他想要大喊，声嘶力竭地大喊，喊出那个多少年都没再出口过一次的名字——他多么希望这一刻万无一失，他要她在一瞬间就能意识到……她那最亲爱的小龙，回来了。

    

    只是，他的眼睛睁开得比喉咙快。他将憋住的名字又咽了回去。

    他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白色的独角兽——珍奇。他记起来了她的名字……他想起来了。他一直喜欢她自信时微笑起来的样子，为她自信之下的慷慨所感到敬佩……但是，这一刻，他的目光注视在她蹄子上的针管，嘴巴上扣着的输氧面罩，床边各式各样的显示器和控制面板……以及一根根粗细不一的管子，伸到她的被子里……有深红色的，有浅红色的，有暗蓝色的，有暗绿色的……

    

    像是一道暗色的彩虹。

    

    整个帐篷里几乎摆满了这些监视器，各种呼吸机和微量药剂注射泵……珍奇，还有苹果嘉儿，小蝶，以及萍琪派……她们都躺在这些惨白的病床上。

    苹果嘉儿的床边趴着一个身影，紫色的，一支独角立在前方……

    暮光闪闪？

    斯派克的心中冷静了下来。她趴在嘉儿的床边，一动不动，想必是累了……

    他在那里呆了许久，直到脖子的酸痛感令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脑袋伸到床边的医务用品架伤，叼下来了一张白色的毯子——途中没有碰洒任何药剂或是玻璃瓶。随后，他轻轻地，将毛毯盖在了暮光的身上。就像他曾经为暮光所做的那样，没有多少区别。他的前肢已经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来，躯体的沉重已经让他失去了长久直立行走的能力……因此他无法再帮她整理书柜，或是扶着她回答卧室了……他的嘴里现在长满了尖牙，淡色的身躯上满是肌肉和铠甲，与从前那个体贴的小龙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尽管如此……他知道，在这外表之内的，真实的他——依然，还是那个小龙。

    

    他趴到帐篷的旁边，遥望着天空中那个雾蒙蒙的月亮，安静地睡去。

    多少年来，他从未睡得如此轻松，也从未睡得如此安稳。

    

    身体重新复苏了，他睁开眼睛——尽管阳光并不充足，空气中也有一丝寒冷，但那都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情——暮光，是真真正正的暮光！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象！这是她！真的是她——虽然其她几位小马似乎都受着严重的伤，但她们是安全的——嘿，如果她们要是不安全，至少我在这里！我只要在这世上多活一秒，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们——啊，我的重型炮台还在背上呢！谁敢来……

    “咳咳。”

    背后传来了一声严肃的示意。

    不管如何，这声音似乎听上去略有些熟悉？等下……好像就在不久前，我就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斯派克立即回头，又再次被吓了一跳——

    

    “赛琳娜丝殿下？”他几乎是喊了出来。这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响亮。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突然遇到赛琳娜丝殿下……

    

    “龙族重火力支援部队队员……”她挺着胸脯，双目注视着不知所措的斯派克，“有趣……中士——你从属于哪个战略军区？以及……你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

    斯派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先是在原地傻愣了许久，随后晃了晃脑袋：“唔……在下斯派克，派遣在夏威夷前线基地军区，我的目标是确保后续部队能顺利派送到前线……目前……尚未有任何任务。待命中！”他一口气汇报道，随后又不禁和赛琳娜丝陷入了沉默。

    几秒过去后，赛琳娜丝笑了一下，晃晃脑袋说道：“斯派克中士，不用紧张……我们现在并不在部队里。”

    她乐呵呵地看着脚下，随后又不禁说道：“啊……没想到在人类这边还能看到龙族。”赛琳娜丝见斯派克依然有些拘谨，便转移目光，继续说道，“……不管如何，你应该知道这些人类是友好的，对吧？”

    “但是殿下……”斯派克顾不得和女王殿下放松，他试探性地再次开口，“我能不能知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您……不是一直在方舟上指挥前线部队吗？”

    “我失联的消息难道没有传达出去？”赛琳娜丝收回了笑容，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呃，我是说……”斯派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压抑他逐渐表现出来的惊讶之情，“……您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那么，你们是不是也并不知道……我们自己的一架运输机被方舟上我们自己的防御系统给打了下去？”赛琳娜丝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斯派克？”

    “啊……噢，我们有所了解——但是大家都以为是人类打下来的，而且据说没有多少小马知道这件事情——天哪……这么说，暮光她们受伤的原因……”斯派克心中有万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是的。”赛琳娜丝看向一旁，“看来方舟上有小马并不希望我们带着元素守护者回去。”

    “这……或许那根本不是小马——”斯派克说道，“没有小马会不希望见到元素守护者……”

    

    ……

    “斯派克？！”

    

    瞬间，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背后传来——

    他的思绪像是被一把剪刀给“咔嚓”一下彻底阻断了。他急忙回过头去——画面似乎从刚才凝重的气氛中变成了慢动作……

    “你们先聊……”赛琳娜丝的话语从他耳边掠过，随后消失掉了。

    和之前猜想的不一样——因为，她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一模一样！

    眼前那个紫色的身影似乎先是有所退缩，有所恐惧——但很快，斯派克相信她在他含泪的双眼中看到了她似曾相识的小龙。斯派克低垂下自己的脑袋，好让她近距离地打量他——她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儿时最好的朋友了——她半张着嘴唇，两眼瞪得大大的，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硕大的身躯——她在那眼神中看到了过去的时光。

    “暮光……？”斯派克用颤抖的语气，开口问道。

    

    暮光的眼睛在一点点地打量着他的脸颊——似乎那上面的每一个皱纹，都诠释着她曾经的某段记忆——某段无法再经历的快乐。

    “斯派克！”她忽然喊了出来，脸上顷刻间滑下了两道晶莹的泪痕——她紧紧拥抱着斯派克的脸颊——陌生，但那么熟悉……让她重新回忆起了曾经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尽管，现在她尽全力张开前蹄，也仅仅只能抱住他的脖子，或是吻部。

    但那足够了，她不需要奢求太多。

    “……我不敢相信……斯派克……你，你还活着！”她抽噎着说道，将头埋在他的额前，“对不起！我最爱的小龙……当时没能和你道别……”

    斯派克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脸边那粗糙，结实的皮甲之上，有一道细腻，清澈的水痕在渐渐划过……

    “我的斯派克！……”暮光，继续哭诉着，“我这些日子……一直以为你……和其他小马一样……没能撑过那场战争……这都是我的错，当时我没能保护好你！”

    斯派克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暮光……这不是你的错……”

    他睁开了眼睛，眼眶中湿润的那一半反射着灰色的天空。

    

    “这是这个世界的错……”他说道，“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反抗……与改变……”

    

    暮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忍住了啜泣声。

    “谢谢你……斯派克。”她低声说道，又接着哽咽了几下，“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独自躺在冬眠舱内熬过了那悲惨的时期，却没有想到你的感受……也许，你曾绝望地遥望星空，感受着那虚无的痛苦……忍着，忍着……一直被疑问，恐惧，和仿徨所折磨……对不起。”

    “那都结束了，亲爱的紫悦。”斯派克看着她依旧泛着泪光的双眼，轻轻说道。

    “欢迎回家……穗龙。”暮光强迫自己微笑起来，再一次拥抱住了斯派克的脖子——他的身躯，是如此的熟悉，如同还是那个总是愿意坐在她背上的小龙一样。

    也许，现在轮到她轻快地骑到斯派克的背上了。

    

    “暮光……”斯派克往前走了几步，“你喜欢飞翔吗？”

    暮光抬起了头，看着他转过来的双眼，回答道：“嗯，当然！”

    

    视线回到现在的时间线——夏威夷基地内。

    星光熠熠——她身披着金色的谐律军团盔甲，背着一把光剑，独自行走在基地旁边的停机坪大道上。她的目光不时被空中那些马国皇家战舰所吸引——它们被云雾所包围，在黄昏的金色光芒下缓缓移动着。

    今晚过后，第二天就是出征之时——她深知那就是最后的大战。小马国已经倾出了最后的，所有的部队——包括谐律军团，也都纷纷进入紧张而有序的战前准备中——无数大规模的舰队和地面部队在夏威夷集合，挤满了这里的基地和领空。

    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部队。

    总部甚至给她的小队换了五个新的元师——并不是新兵，而是从上次谐律军团部署后重新调遣下来的，有经验的老兵——小马们的军队只有在最高级别的战前准备中才会均衡部队中新兵和老兵的配合比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夺下那不允许丢掉的胜利。

    

    只是，有谁会意识到，那之前显示着3,906,000,000的无序倒计时……现在，才仅仅走完了一半。

    那意味着什么呢？

VI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七章

    下午闷热的空气令大家都十分的烦躁——尤其是这一周结束之后就要上战场的他们。

    “靠，今天过完了就是噩梦了……”马修斯打出一张纸牌，愤愤地说道。

    “再是噩梦也没见谁躲得过去。”沃尔顿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细数着自己手里的牌数，“再说了，前面那些过去的队伍都没见死多少人。至少那证明现在前线还没打起来。”

    阿刘摸索出一张牌，随后扔到了草地上的那一堆牌的上面，“要是真干起来了，那可就不是周一谁上周二谁上了——所有人都得一起往前怼；要是有命不好的，冲锋的时候被踩死都有可能。”

    “喔，有那么恐怖？”沃恩摸索了一下眼镜，放下手机说道，“你们聊啥呢？什么被踩死？”

    “一边玩你手机去！”马修斯一脸嫌弃地用胳膊肘拱了一下沃恩，“等前线开打的时候你也接着玩，等到时候就可以证明阿刘说的是真的了。”其余几个人看着手里的牌，略微地笑了笑。

    “阿刘说的对。”斯托特下士忽然从一旁走了过来，“我听说过不少战争的传闻——尤其是像这种实力不相上下的世界大战，跑在前面的人影就像风中的纸片一样，陆陆续续地被撕碎，然后飘到地上——鬼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一排人就那样躺在了血泊里——这个时候你就要注意了，一定要跳高点迈过去——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从尸体下来伸上来的手给抓住。要是被抓住，你就有可能绊倒，然后……因为各种原因，你就成为尸体堆中的一份子了……”大家继续扔着牌，耸了耸肩。

    “啊，我听过那个说法。”沃恩抬起头来，对斯托特说道，“长官，现代战争上的前线应该要好许多吧？至少，我是这样猜的……”

    “谁知道呢。”斯托特说道，“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出什么牌。再说——战争也从未改变过。”

    

    远处，一群人正在抽烟聊天。他们的长官从一旁走了过去——刷地，那些人便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啪！”地立正，然后笔直地挺立在那个下士的面前。

    “啊，一看就知道那帮倒霉人遇到了个难缠的头儿。”马修斯嘬着烟嘴，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

    “咳咳，所以我很容易对付？”斯托特双手叉腰，看着马修斯说道。

    “哦……嘿，长官，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马修斯拿下香烟，赔笑地咧嘴说道。博尔顿嘿嘿乐了几声，随后看着他的洋相对斯托特说道：“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他就能明白了——机修队会是个好主意。”

    “呸，你这……算什么队友！”马修斯把牌扔到一边——因为他清楚，斯托特长官在处罚方面可是不会留情的。

    斯托特见大家跟着起哄，便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看了看远处那一队人排成一排整齐走远的背影，随后开口道：“伙计们，我是有正事告诉你们。上级刚刚下达过通知——今天会有一位新的指挥官来造访我们的前线营地。但具体会不会有新的任务或是调遣，我就不清楚了。”

    “新的指挥官？”博尔顿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下，“你是说，之前那个在台上呜哩哇啦的布里特被调走了？”

    “我猜是吧。”斯托特看了一眼四周，“同志们，我想我们得快点走了。”

    

    阿刘穿着身上的白色背心，和大家一起走到了营地中心的那个车道上。

    新的指挥官？哦，那会是哪个痞子呢？

    大家懒洋洋地抖着衣服，相互骂着，或是开些玩笑。

    “你觉得上级这是闹什么鬼？”博尔顿捅了一下阿刘，有些不解地问道，“莫名其妙的，指挥官就被换掉了——你说怪不怪？”

    “有啥不正常的。”阿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尽管他心中也并不平静，“部队就是这样，转眼之间，某个人就消失了。”

    远处，似乎有人群的叫喊声传来。

    “哦，来欢呼吧——又有个地痞子来搅和我们了！”马修斯不屑地挥起双手，看着道路的尽头，心中默想着车队飞驰而来产生的烟雾……

    不过，那边似乎并没有一点车队的影子。

    

    人群的叫喊声也渐渐变了调——那听起来，不像是乱糟糟的起哄了。倒更像是……惊呼？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像极了战斗机低空掠过时的炸响。大家便抬头望去——几个黑点，在背后略微刺眼的白光下疾速飞来——它们的速度十分之快，眨眼间便从一粒粒黑点，变成了9个清晰的身影——那之中似乎有人形的东西。

    “我的老天！”有人大声惊呼，“这个指挥官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卧槽卧槽……让一下，我得先回去……”

    “阿刘，咱最好往后站一些……”博尔顿拉了阿刘呆住的身体一把，随后捅了捅其余的队友，向后迈了几步。

    天空中那几个影子的速度丝毫不减，地面的石头似乎都在剧烈地颠簸着……那些草地也都纷纷地颤抖起来。人群不由自主地一齐往后退去，将中间的空地腾了出来……

    

    咚！

    那感觉像是地震了一样，空地中央扬起了一片密不见光的沙尘——前排的一些人纷纷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待飞扬的尘土平息过后，那些人又立刻放下手臂，向前方张望——后面队伍里的人一个个地也都踮起脚，探出头来，试图将前面的空地一探究竟。

    阿刘和队友挤到了前面几排，大致可以看清楚空地上站立的那几个身影……

    

    八个专员机器人……这是大家首先看到的。它们的身上都装备着飞行模组，头部那架高的传感器就和书上看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它们没有头，只有一个不大的圆盘状的传感器，用两个金属板架离到两肩之上……那个两肩之间的空洞令它们的身躯看上去更为壮大，也更具杀伤性……长久的超音速飞行似乎已经在它们那闪亮的装甲板上留下了一些烙印，现在在这无比炎热的气温下依然冒着一丝轻烟……

    最后，这几个机器人向后退去，大家于是看见了那个身影……那个，略显矮小的身影。不管怎么说，虽然在刺眼的阳光下从这个角度有些看不清它的面貌，但阿刘仍然觉得，这个身影的体型与周边那些机器人的体型相比，似乎太过矮小了点……

    而且，还有点眼熟。

    它往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人有些发出了怪异的惊叫声，这令后排的人更加好奇了。

    “全体，集合！”一声严厉的高喊，从那个身影传来。

    只是……这声音，似乎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与当前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听上去有一丝沙哑的，但是清脆的，某种意义上来讲，似乎还有一点稚嫩的声音，回荡在了这片尘土飞扬，布满绝望和死亡的战场之上。

    “噗！搞什么……”有人忍不住喊道。队伍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没有任何人试图去排成队伍——他们只是觉得不解，但又有些好笑。总部是弄错了吧？或者就是这个机器人的发音设备出了故障——不管怎么说，一个打仗的机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传出这样柔和的声音。

    大家心中充斥着对那声音的抵触感。因为彼此都经受着阴暗之物的熏陶——那么之久，以至于这一切跟希望沾边的事物在他们眼中都已成为玩笑。只是，他们会很快就明白，这只是这台机器的一个外表——一个，在他们称之为，瑕疵的东西。

    实际上，这是一台完美的机器，它会杀掉无数的不幸的敌人，挽救掉这帮不可救药之人的性命。

    对于后方的指挥官来说……这种东西，就是完美，就是希望。只是，距离死亡线如此近的士兵可能并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

    

    “所有人，请安静。”那个身影开口了，淡淡地，似乎无比地耐心。

    人群依旧在窃窃私语。有一些人试图迈动脚步，但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走出队伍，还是应该继续和伙伴一起默不作声，以免被当做笑点。

    “请安静。”那个身影一动不动，背着阳光，面冲着大家说道。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小会儿。

    

    忽然，大家视线之外的八个人形黑影猛地走了过来——大家刚才全部都把注意集中在了那个小马外形的机器人身上，几乎忽略了它身后一直等待着的一排专员机器人。那是八个身形壮硕的黑色机器人，双肩之间靠两条支柱高高架起来的碟形感应器给人一种幽灵的感觉……咔嚓！它们一齐举起腰间的步枪，阴森地瞄着前方懒散的队伍。

    那些漆黑的枪管，冲着自己的枪管……大家顿时吃了一惊，所有稀稀疏疏的杂音顿时没了。阿刘差点被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我要是你们，我就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它一边走向队伍的一侧，一边说道，“在这里，只有一个事情是明确的，”

    它看着这僵硬的，冻结的队伍，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家的左侧。它脸上那左侧机械化的“义眼”笔直地扫视着大家，也许是在扫描什么……但不管怎样，气氛都随着它每一步的走动而波动着——生怕它忽然再次停下脚步，指令那些蓄势待发的机器人扣下扳机。

    

    “纪律！”它缓缓停下脚步，放稳四个蹄子，“我不愿意强调太多的事情——因为那会令这一切变得复杂。”

    

    它离开了阳光那刺眼的背影——瞬间，人们不再关注那声音的可笑了。大家都看清楚了它的脸……那一半是机器，一半是血肉的脸。

    看着那半不是机器的脸颊，阿刘顿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双耳一片死寂……他知道这是谁，他非常清楚……那个酒吧，还有那个胖子——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那个蓝色的小马……后来成为了他和胖子手里一叠人口贩卖和动物走私的钞票之一。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变成了这样？

    而且……还走上了战场？

    这令他害怕，这一切令他后悔。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小马，心中愈来愈忐忑不安。它的左脸布满了黑色的装甲。那些复杂的传感器之间，有一个红色的，高精度的机械眼——扫视着队伍中这些人们。它浑身全是改造的机械，折叠的翅膀上遍布着收缩折叠起来的引擎和机炮……它成为了一个机器。它现在拥有了致命的力量，可以蔑视一切生命的力量……想当初，自己和那个胖子是如何蔑视它的生命的。

    

    “复杂的事情，是你我都不喜欢的。”它站在大家面前，审视着安静的人群，“……记住一点，士兵们——

    “在我的眼里……战场上从来不缺‘炮灰’。”

    它的双眼似乎在盯着自己——阿刘心中想着，血液的奔流令他的大脑无比胀痛。但是，他不敢表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他还不知道如果它认出来了自己，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人群又开始躁动了——只不过这一次，只有脚步声。人们迅速罗列成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队伍，在这个小马模样的身影前战战栗栗地站好，双目平视前方。它扫视了一遍队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们。”它像是遵循程式一样，冷漠地开口说道，“我是你们的新任前线指挥官——彩虹黛西。你们……可以称我为黛西将军，或者任何你们觉得合理的名字。”它的语调依旧是之前那样，没有丝毫变化。它的嘴角扬着一丝冷冷的微笑……令阿刘寒战不已。

    

    ……

    “如果那些幼稚的蠢货能稍微长点心眼就完美了。”帕玛看着屏幕上传来的画面，不屑地和几位操作手说道，“原本我们设定的是一个充满欢乐的见面的。”

    

    宇宙中，小马的方舟之上……

    “是的，都给我准备好……嗯，对，要最大量的……你们都不长脑子吗？”那个有着赛琳娜丝身影的翼角兽站在指挥台上，一面心不在焉地指挥后勤队伍，一面朝身边的莫尔兰夫递去小眼神。

    莫尔兰夫礼貌性地冲她点了点头，又朝身后的茜黛尔耸耸肩，示意她不用太拘谨。

    “噢，老天——鬼知道指挥这些该死的军队会这么累……啊，我感觉现在就想回去睡觉了。”她耷拉着脸，抬起左蹄扶着额头，“啊，我亲爱的哥哥……你介意在这个无聊，吵杂，而且充斥着一群脑残的地方待下去吗？我认为我是受不了了……你有没有想过一起回去休息呢？”

    “赛琳娜丝……”莫尔兰夫压低语调，但是却带着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已经休息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这样没有精神？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觉得你与失踪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到底发生了什么？妹妹？我需要你告诉我……我们的国家需要你告诉我。”

    赛琳娜丝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望着地板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又再次闭上……“只是，我也许……经历了太多……也许吧，哥哥……我只是……忽然觉得……我的家人，是那样的重要……我……我忽然感觉很——”她还没说完，便扑在了莫尔兰夫身上，“哥哥……我梦见了我们父母的死。”

    说着，莫尔兰夫像是被电了一下——那段回忆重新刷新在了他的大脑里……尽管，他曾经和赛琳娜丝发誓再也不提及过去……但是……为何？她会忽然被痛苦所击垮？她曾经忍受过那样多的委屈，痛苦，还有孤独……

    “我害怕……”她忽然说道，语气变得委婉起来。

    “赛琳娜丝……你需要坚强起来——就像过去，你不记得了吗？”莫尔兰夫摇摇头，对她说道，“你需要重新成为你自己——妹妹，这些小马们都在等待我们的胜利，都在祈求这场战争的结束……为了我们，为了他们，为了泰塔因冈……你要重新面对这一切，与我们一起……好吗？”

    她只是看着一旁，没有说话。

    “赛琳娜丝……”茜黛尔忽然走了上来，“我为你的伤心感到非常抱歉，实际上……”

    

    “别碰我！”赛琳娜丝忽然紧皱眉头，瞪着茜黛尔的脚步，大声喊道。

    

    茜黛尔呆住了。

    莫尔兰夫刹那间感觉自己抽搐了一下，随后，他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肩上的妹妹……慢慢地，将她扶到一边。“莫尔兰夫？”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哥哥？”

    

    他脸上的关切之情不见了……他看着赛琳娜丝，看着这个如此陌生的身影……仿佛自己从未见过，或是与之一起生活过。

    “……你究竟是谁？”莫尔兰夫看着她的双眼。

    

    赛琳娜丝侧过头去，看着地面。

    “我累了。”她干脆地说道，随后大步迈出指挥厅，和莫尔兰夫擦肩而过。

    

    莫尔兰夫和茜黛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伫立在那里了许久。

    

    “她怎么会……”茜黛尔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我做错了什么？”

    “茜黛尔……”莫尔兰夫忽然说道，“我意识到了一个现象。”

    “嗯？”茜黛尔低着头，似乎是在自责——尽管，她找不到任何自责的理由。

    “在夏威夷那次海战上，我释放了强大的魔法……巨大的能量。”莫尔兰夫看着地面，继续说道，“那种能量的流逝，我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随后，他忽然面对着茜黛尔，让她抬起了头：“茜黛尔……但是飞翔——那次与你一起的，在峡谷中的飞翔……令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能量——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是流逝，而是充满，与分享。”

    茜黛尔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略微扬起了一丝笑容：“……我喜欢你说傻话时的样子。”

    “但是，茜黛尔……”莫尔兰夫摇了摇头，收起笑容，回归主题，“茜黛尔……我想说的是……就在刚才，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能量的流逝——每一次，在赛琳娜丝面前，在我妹妹面前，她像是一个黑洞，吸收着这些能量……”

    “你是说……”

    “还记得从前的赛琳娜丝吗？她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现象——还记得她深夜维修方舟的引擎吗？无论如何……就从那件事来看，她现在就如同完全换了一幅身心一样……”莫尔兰夫望着指挥厅的大门，陷入了沉默。

    茜黛尔望着那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思考着。

    “我认为我们很有必要……向她弄清楚这些事情”茜黛尔开口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赛琳娜丝有可能已经无法再承担她的责任了，不管那是什么原因。”

    莫尔兰夫点了点头。

VI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八章

    时间过去了几天……BOCE基地里的人们都日渐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出征做着准备。

    道威尔搬着一箱点50口径子弹，走在停机坪旁边的山崖小道上。脚下地面结的霜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抬起每一步脚，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踩到正确的干燥的地面上。他的前方也行进有几队后勤部的士兵，抱着大大小小的弹药箱，走在这打滑的土路上，不时地瞅一眼停机坪上的编号。

    上午的空气异常地寒冷。每当有人冻得打哆嗦，他的衣领处就会冒出一丝白烟——道威尔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冷得眼花了还是这天真的有那么冷。不过，俄罗斯境内有过零下五十度的世界超低温记录，今天这天气也许算是暖和的了……他想着，目光扫到了土路右侧的山崖外。那些略有些生锈的栏杆上结着厚厚的冰，和那冻得开裂的地面一样，让人看上一眼就不禁打个寒颤。

    栅栏外面是云雾缭绕的山区，各种怪石嶙峋的山脊突兀地沉浸在这些缓缓滚动的雾气中，与阴沉的天空形成了一种别样的组合。像是一个个拔地而起的追求阳光的灵魂，云雾之间看不见的险恶令这些灵魂遍体鳞伤，扭曲着躯体，向上拼命地成长着……它们中的一些个体冲出了这些阴森的雾气，来到了与这个基地同样海拔的高度……它们，以为这里就是阳光的国度。但它们绝望地发现，这些云雾之上，还有一个高达几万米的穹顶，在隔绝着阳光——那是它们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

    道威尔的脚步放慢了，他凝视着那白色的天边，思索着什么。

    这阴沉的天空，让他感觉十分怪异……尽管，在很早之前，这一切本是他习以为常的每日风景。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感觉了——他看着那天空，思索着。

    这一切，让他想起了彩虹黛西。

    以及那个令他无法忘却的，由她创造的……彩虹音爆。

    

    彩虹……那光芒是彩虹色的，守护着阳光，让那温暖的光芒，充斥进这整片黑暗的世界。

    守护者……这就是那些小马的使命么？她们……究竟是在守护什么？道威尔在沉思，他的脚步更慢了。

    元素……谐律元素……这是在文字之间对于她们更多的描述——元素守护者，顾名思义，她们是在守卫某种元素，某种力量……这种元素一定不是元素周期表上根据原子序从小至大排序的化学元素列表，而是某种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东西……

    她们……究竟拥有有什么力量，可以令她们担负起这种责任？

    

    道威尔继续走着，发现远处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暂时收起了思绪，扛着弹药箱，往前大步走起来。

    待距离更近一些后，他看见了那几位小马，以及那个龙，坐在山崖边的身影。他们紧紧挨在一起，望着那些云雾缭绕的山尖……也许同样是在思考什么。道威尔加快了脚步。

    “道威尔？”身旁，是另一个声音。

    “赛琳娜丝……”道威尔转过身来，发现她正站在道路的另一侧，“那几个小马的伤都痊愈了？”

    “没有。”赛琳娜丝看了一眼旁边匆匆路过的后勤人员，待他走过后，她才迈开步子走到道威尔身边，“她们只是想陪一陪那个曾经的朋友。”

    道威尔换了一个抱弹药箱的姿势，开口道：“……那个龙吗？”

    “是的，他叫做斯派克……在战争之前，他曾是暮光的一只小龙。”赛琳娜丝回答道，和他一起走着。

    “一只宠物？”道威尔看着远处那几个身影，问道。

    “不，斯派克不是宠物——他和暮光的故事，远不止我们能想象的那样。”赛琳娜丝看着道威尔的侧影，“……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是朋友。”

    “朋友……”道威尔看着那个龙，心里思索着。尽管它已经卸掉了所有武器装备，但它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制服，以及那上面小马军队的标志，都令他有些许的害怕，“……只是朋友。”他喃喃道。

    他渐渐停下了脚步，把弹药箱放在了地上，伸了伸胳膊。

    “需要我帮你抬吗？”赛琳娜丝看了眼他喘息出来的白烟，问道。

    “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道威尔知道，这个弹药箱对于她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重的东西。

    她点亮了自己的独角，一丝光芒顿时从弹药箱周围溢了出来，随后，它便轻轻地腾空而起。赛琳娜丝只是略微动了动脑袋，那个弹药箱便飘在了半空。“……真希望我们人类有一天也能拥有这种魔法。”道威尔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啊，不管了。”

    “相信你们在万年之后的进化中迟早会有一天拥有这种能力。”赛琳娜丝继续跟着他走着。

    “只是……不知道人类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道威尔感叹道，“人类不像小马……他们……像是更幼稚一些。”

    

    “没有哪个文明是幼稚或是成熟的。”赛琳娜丝望着地面，似乎有些沉重地说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可能为时已晚了。”

    道威尔没有回答她的感叹，只是再次止住了脚步。

    他们停在了暮光她们和那个龙的身后不远处。依稀能听见他们低声谈话的声音。

    “你想上去和她们聊天吗？”赛琳娜丝轻轻放下了弹药箱，看着道威尔说道。

    “不……我只想在这里静会儿。”道威尔他抱着双肩，不禁打了个哆嗦，“啊，一停下来就冷……”

    赛琳娜丝独自笑了笑，随后再次朝他亮起了自己的角：“……来，这会让你感觉暖和一点。”

    一些光点飘了过来，环绕在自己脚下的地面上——随后，一丝热气从他的脚底蔓延到了他的全身。然而，周围并没有出现任何因为温度变化而产生的水蒸气……“这是……？”道威尔松开了肩膀，有些惊异地问道。

    “我在你腿部改变了你的血液温度，希望你不介意。”赛琳娜丝的角依旧在发光，“如果你感觉浑身烫的受不了了，就赶紧说一声——这种魔法会有致命性。”

    道威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由内向外散发的热量，深觉许久以来从未体会过如此发自肺腑的温暖……

    

    “小马们的世界好吗？”他忽然撇过头来，向赛琳娜丝问道。

    “……”塞琳娜斯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你不妨去问问她们。”许久之后，她开口道。

    道威尔点了一下头，脚底却没有迈开步子。

    小马们……他头脑之中沉思着这个名字，似乎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什么东西。

    恍惚之间，他似乎再一次看见了那片德国的乡间土路，自己的吉普，还有……黛西的身影……以及那随后的，阳光洒向大地的一刹那间的画面。

    一会儿后，他眨了一下眼睛，向前迈开了步子……

    

    “暮光？”他向前走去，冲她们的背影挥了挥手——希望她回头时看见自己的气氛不会很尴尬。

    这时候，斯派克忽然猛地一转身，挡在了道威尔和暮光们之间：“喔站住！退后点，人类，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斯派克，够了……他不是坏人！这里的人类也都不是坏人！”暮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放松……你今天上午已经吓跑了好多人了。”她挥舞着翅膀，飞到斯派克脑袋边上，说道。

    斯派克只是嗯了一下，仍然怒目盯着道威尔。

    “噢……嗨？大块头？呃……斯派克？”道威尔的笑容有些僵硬，他颤颤颠颠地继续挥舞了几下手，随后又看着半空中的暮光，开口道：“呃，暮光，这么久了我居然还没意识到你是个翼角兽……我是说，呃，我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你身上的那对翅膀……唔，一个年轻的翼角兽……啊哈哈，尽管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

    “噢放松，道威尔……”暮光见他一直在试图找到开口的话题，便落到他面前，主动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道威尔的目光在斯派克身上逗留了一会儿，随后又落到暮光的身上，来回摇摆不定……“呃唔，我只是比较好奇……”他挠了挠头，脚下往前走了几步，“……你们一直所说的，小马国……”

    他看着远处那些雾蒙蒙的山尖，停顿了一下，“小马国……是真的一直充斥着，我们人类一直所缺乏的，那种东西的吗？”

    暮光嘴角的笑容僵持了一下，她看着道威尔的面庞，与他一同望向了远处迷雾之中的山崖。

    她许久没有回答。

    “古怪的人类。”斯派克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迈开步子，走向了一旁搭理鬃毛的珍奇。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暮光开口道，脸上残余着一丝慰问的微笑，“但我知道的是……”她思索了几秒，“……人类一直试图寻找这个东西。”

    “或者这样，”道威尔活动了一下身子，试图换一种方式展开话题——他有些受不了那样凝重的气氛，“我这样问……暮光，你和你的朋友们……一直所守护的是什么？啊，等等，我知道那个东西叫做谐律元素，或者是和谐之元，谐律精华之类的东西……但是，不，我的问题是……呃，我是说，就是——那东西，实际上是什么？”

    暮光沉默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缓慢滚动的云雾。

    道威尔略微侧过身来，看着她凝想中的面庞，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心跳，还有难以抑制的，急促的呼吸声。他希望自己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他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还有大脑，就是如此的无法控制——他甚至连自己在紧张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

    他受不了那种无形的，严肃的气氛。

    那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或者说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庄严之息。

    “谐律，你是在问谐律……”暮光低垂下去了脑袋，“谐律没有答案……它没有实体，它没有定义……它甚至，是个不存在的悖论。”她慢慢抬起视线，看着道威尔的目光，继续说道：“就连有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都会短暂忘记我们究竟是在守护什么，为什么而守护……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在守护什么东西……”

    “人类中不存在守护者……”道威尔忽然说道，“我为之很失望……我们中没有人肯为什么东西而付出自己最真诚的力量。没有人。就连人类所定义的最崇高的精神，也能在人性的面前被无下限地玷污……这是我如此渴求得到答案的原因。”

    道威尔见暮光看向了别处，没有回答的意向时，便继续说道：“人只为可视的价值付出着……我为之感到很失望。”

    他见暮光还是沉默着，便有些急切地说：“抱歉暮光，我只是，想向你倾诉一下……他们说你了解很多东西，这宇宙中的很多东西……”道威尔向她走近了几步，“我想知道，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那些答案……那些可以解释绝望，仇恨，和痛苦的答案！或者，那些可以解释人性的答案……我只是很迷茫，很失望。对这个世界运行的方式感到失望……”

    他又一次重复着，喘息声没有停歇，“我一直在想象着……小马们的世界——你们的世界。我不知道在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但我感觉，那里有我们之中绝望的人们一直所搜寻的东西……”

    

    “不，我们没有。”暮光似乎被他口中的绝望所打动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斯派克，凝视了他许久……“我们没有你们所想要的。”她双眼中似乎又一次噙满了泪水，“我们也是一样，痛苦着，仇恨着，绝望着……我们身上艳丽的颜色不能说明任何东西。这些颜色只掩盖了我们的痛苦……它令我们看起来是那样阳光和可爱……”

    “暮光，听我说——”道威尔伸出了手，想要放在暮光的头上。

    她躲开了。

    “不，对不起……道威尔，我们帮不了人类。”她看着一旁开裂的地面，说道，“小马们不是你们能依赖的文明……我……我很抱歉。实际上……小马的文明……早已不存在了。”

    她重复着，“我们的家……早已不存在了。”道威尔愣在了原地。

    “那一切都是幻影，过去的幻影……”她再一次注视着前方的云雾，“你们所搜寻的东西……也许本来就不存在。”

    道威尔也平视向了前方，“…怎么会…那一切怎么会是幻影？肖……肖！他当年看见了，看见了你们所铸造的一切！谐律，谐律元素！中心城，还有……还有那些帝国！那是你们的繁荣，你们的历史…那一切怎么会是幻影呢？”

    “不！”暮光摇头说道，“那是历史——历史是过去，过去只能被缅怀——它不是当下，过去的繁荣并不意味着现在的繁荣——过去的美好，并不意味着现在的美好……现在，小马已经不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了。”

    “可我刚开始以为，小马们只是一种动物——抱歉这样说，但事实是，我们对小马的看法已经有过转变了……”道威尔有些急促地说道，他像是在为什么而辩解，“我们现在，相信小马们所信仰的谐律——我相信那种存在于万物的能量，我相信那种美好——你们所创造的魔法，不就是这神圣的力量的诠释吗……尽管那只是一种表层的诠释，我相信，在你们心中……我之所以相信你们的美丽，就是因为这种东西……人类所需要的东西——我现在可以大声喊出来，我知道人类所需要的是什么——那只是一个字，一个我们一直所唾弃的，嘲笑的字——爱！小马所拥有的，就是爱！——我可以这样断定……人类所需要的，就是这一事物！”

    道威尔的呼吸变得异常剧烈起来，他看见暮光闭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是否与她心中产生了共鸣。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得飞快，他十分地激动……他的大脑异常地炎热。

    

    “不……你并不是真的在向往‘爱’……”意外地，暮光睁开了双眼——她的双眼下留着两道泪痕，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只是在被贪婪所控制。你想要我们的美好——你只想要‘爱’，但并不理解这种‘爱’内在的本质……就如当年那些人类所想的一样……你只想要小马们的快乐——你想将那种快乐据为己有——因为你不愿去面对痛苦。这种思想……是阴暗的。很快，这种思想会像藤蔓一样蔓延…随后，你便会不满足于仅仅是消除你的痛苦——你只会从我们身上占据更多的东西…就像，那些人…一样……最终，夺走我们的一切。”

    道威尔怔住了，他看着暮光的双眼…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之中的情感…

    他看见了，仇恨。

    

    “暮光……”他半天，只憋出来了这句话，“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潜意识里可能有那种欲望…但，但我真的很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他摸索着自己的双手，再次打破沉默：“暮光闪闪…我其实，只是，想和你们成为朋友。我没有想到…那对于你来说意味着这样多的东西…”

    “至少斯派克说的是对的。”她再次低下了头，没有看向道威尔，“人类无法控制他们自己……这不怪你，道威尔。”

    

    “暮光…”他习惯性地招了一下手，像是要挽回什么一样…

    

    “请让我独自待会儿。”暮光回过头看了他一下，她点亮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独角，但随之又将其暗淡了下去。

    

    斯派克在远处迎接暮光，他的表情似乎也随之而变得有些忧郁起来——不过，他的视线随后和道威尔的视线对到了一起。道威尔咽了一口唾沫，他不知道如果那只龙听见了暮光的想法，会不会随时都会扑上来撕碎自己…但是，待暮光和斯派克交谈之后，那只龙的眼中更多的，倒更像是一种同情？

    

    “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赛琳娜丝走上前来，问道。

    “您一开始就知道？”道威尔站在原地，有些懊恼地说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是要让我伤她的心？”

    “不…我并不知道结果。我只是想让你去知道最真切的答案。”她看着远处那几个小马的身影，“如果是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小马们的世界如何’，我会直接说……那是一个只拥有遗迹和回忆的国度；一个破碎的，沉浸于愤怒和复仇之中的帝国…就这样。毕竟，我的父母死在人类的手里，我也想不起来当年的小马国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