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 幻形之表 ：引言

直到有一天，被自己最至亲至爱的事物所伤害或是拯救，才知道了事物的本质。

VII 幻形之表 ：第九十一章

胡泽鑫拉开那个自动卷帘，走到屋子外的草坪上。他望了望远处那些空无一人的高楼，还有附近那些寂静的独栋别墅。上午的街道非常安静，没有一个行人，或是一辆车。那些富人全部搬到避难所了，聚城里也就因此丧失了一切活力。

在现在这个时代，人类们的城市仅由上层人士控制。他们可以让一座城市繁华，也可以让一座城市枯萎。而其他人……只能随之漂泊。

“咳咳！”胡泽鑫在寒冷的空气中搓了搓手，把身上的棉大衣裹了又裹。

这间小别墅是他目前的住所——也许在撤离之前，某个有钱的收藏家曾经住在这里。客厅里摆满了各种画，各种饰品——搬不走的饰品。

他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被自己打碎的玻璃窗——他别无选择；那撤离走的主人临行前不忘锁掉门窗，也许是在侥幸地幻想他们的房子——他们的财产，能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但不管如何，难民们没有料到这一点——这些把他们从安全和希望中踢出来的人竟然连一个温暖的庇护所也不会留给他们。可仔细想一想，有谁会无缘无故地为别人提供住所呢？人类的规则就是这么自由。

 

远处，似乎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胡泽鑫紧张了一下，但随后又放松了下来——他知道这些声音是来自ISNA的支援部队，而不是麻烦。

附近的几位邻居们纷纷走了出来，身穿略微破烂的衣服，站在各自住所的草坪前。他们伸着头，在大街上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很快，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道路远处的几个人开始大声叫嚷——冲着街上驶过的一辆辆运载卡车。那些灰白色的军用卡车上印着ISNA的标志，霸道地驶在道路中央。

紧接着，胡泽鑫前面的那个邻居也开始大声叫嚷——咒骂这些卡车，和随后的运兵车。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回荡在城市里，似乎那些树叶都在为之抖动——就如同对人类一如既往的恐惧那样，沙沙作响。胡泽鑫他听不太清楚那个人在骂些什么，但可以猜出来多半是在为避难所的事情大发雷霆。

那人情绪激动，甚至在地上抓起石头，砸向那些装甲车。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或是失去了什么，但是我们可以猜的出来——也许这人和无数的难民一样，曾对家人说过：“放心，我们会没事的。避难所里很安全。”只是大家都没有料到，外面的世界虽然是危险的，这里面的人心却更为危险。

胡泽鑫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挪动嘴唇。他在恶劣的废土环境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各种绝望的事情他都遇到过，也都解决过——现在在这个城市里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虽然战火可能躲不掉，但那也并不意味着绝望。

他从不相信绝望。尽管，这已经是绝望。

 

ISNA的重型运输卡车颠簸着，轰鸣着，排成一列没有尽头的队伍飞速驶过英国境内。这些卡车外面覆盖着装甲，就连轮子上都盖着一层合金板——车头上只有一道散发着蓝光的视觉传感阵列，外面包围着护甲，将里面的驾驶员保护得严严实实。

阿刘从那个狭小的射击孔里看向外面的世界，心里很是复杂。他的脑中一直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指挥中心广播：“全军区注意——资产锁定解除，所有机密军力现可部署至主力军，尽所有力量保全欧洲聚城与星耀基地。重复，所有机密军力现已解除锁定，批准部署至主力军……”ISNA临时下达了这条震惊所有人的指令，所有集团军都沸腾了。一夜之间，各式各样的机密武器从仓库中台了出来——大家都从未料到那些仓库里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连那些老兵都认不出来这些模样奇特的装备是什么——他们和这些新兵一样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喊着：“我的天……”

专员们也是如此，他们本以为专员部队的武器就是机密档案的内容，谁知其实并不是那样……阿刘也是今早才知道T系列的步行者机器人还有一种叫做“T-45”的特战机器人，一种遍体黑色，拥有四个机械腿的步行机器人。有传言称它的移动速度与T-16一样快，火力和T-21一样猛，并且其机械腿上还带有可以爬墙的装置。

 

射击孔外面掠过了一片又一片的住宅区，街道边围满了人群——显然阿刘没想到肃清了的城市里还能冒出来这么多人。不时地，大家能听见装甲板上传来的碰撞声——似乎是石头。大家因此明白了外面那些人的意图，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阿刘呆滞地望着那些一排排的人如飞溅的色彩一样掠过疾速前行的卡车，心中只感觉到了一丝寒冷……也许是空调的温度太低了点——这是他第一次坐上拥有空调的重型运输车。

但是忽然间，他的目光锁定到了一个人脸上。

那个人裹着厚重的棉袄，站在草坪上。与所有熙熙攘攘的群众不同，那个人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叫骂，也没有扔石子……而是，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望着这些卡车。那个人影一闪而过，像阿刘脑中的一道闪电。

阿刘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从射击孔上不由自主地坐了回来。他双眼有些恍惚地看着地板……那是谁呢？虽然自己并不认识那个人，但那种眼神……阿刘很确定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在一经思考后，他的脑中得出了答案：

 

……彩虹黛西……

当他和胖子把那个小马锁在那个牲畜圈里的时候，他在黛西的眼中看到了这种相似的眼神。

 

那种……深知绝望却相信希望的眼神。尽管，他曾经以为这是一个幼稚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但是，成熟真的就是我们以为的成熟吗？……他想了想，还是不明白。

 

小马国的帝国方舟上，舰桥内很是热闹。

“殿下，我真的认为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一个身着白色衬衣打着黑色蝴蝶结的小马说道，或者说，是一个看起来像高档服务员的指挥官开口说道，“前线还——”

“哦，行了，请你闭嘴。”那个长相与赛琳娜丝没有丝毫区别的翼角兽挥了一下翅膀，“这是为本宫顺利返回方舟而庆祝的晚会——嗯，你们都肯定清楚，不是所有领导人都能在这样的波折中幸存下来的——为此，庆祝活动是必不可少的。”

她身边，是两位表情尴尬的翼角兽——莫尔兰夫和茜黛尔——他们俩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惊讶到了。指挥台上铺了一层白色的舞会地毯，上面还缝着一些金边；赛琳娜丝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请来了一组爵士乐队，演奏出的音乐抒发着与当前战争形势丝毫相反的情绪；那些在显示着行军速度和位置的显示器前盖上了桌布，放满了精美的蛋糕和酒品。

而所有的指挥员，通讯员，以及各个职位的将领们，全部都换上了晚礼服。

“啊，这才像是一个晚会的样子嘛。”赛琳娜丝说着，迈着轻快的步伐，上前拿了一杯鸡尾酒。她扬着微笑，将那杯亮蓝色的酒品递给莫尔兰夫，“哦亲爱的，你一定很累了——为什么不打算在今晚好好放松一下呢？”

“这……”莫尔兰夫有些错愕地看着赛琳娜丝和眼前的那个酒杯，又看了看面容无比尴尬的茜黛尔，“……赛琳娜丝！你究竟在干什么？”

“怎么了？哥哥？”赛琳娜丝撇起嘴，错怪地说道，“难道哥哥连妹妹敬的一杯酒都不肯接纳吗？”

莫尔兰夫顿时无言以对——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有心情喝酒？“我……赛琳娜丝，听着，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这晚会必须在10点以前结束，明白吗？”莫尔兰夫虽然点亮独角，接过了酒杯，但还是带着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们还有很多后勤单位需要制定支援路线……”

“哎呀呀，哥！”赛琳娜丝像是撒娇一样，靠了一下他的肩，“这就只是一个晚会而已嘛——你看，大家都多放松啊！我们需要享受时间……不是吗？”

两位身着晚礼服的上校，默默看着前面那几位翼角兽跟随音乐起舞。其中一个端着一杯矿泉水，另一个则在畅饮烈酒。前面那个上校开口了：“老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赛琳娜丝殿下似乎挪用了公款来举行了这场晚会？我……就我自己的观点而言，那样似乎是不妥的……”

“嘿，你瞎说啥！女王怎么就不能挪用公款？你谁呀你，还敢这样对殿下指指点点？”另一个上校砸吧砸吧嘴，把酒劲都一股脑撒了出来，挖苦道，“有本事你上去跟她说！”

前一个上校摇摇头，深觉不是滋味。

片刻后，他真的走了过去——叫住了那位权利至高无上的女王，很有礼貌地说道：“尊敬的赛琳娜丝殿下，我无意冒犯……”

“滚。”赛琳娜丝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顾着脚下的舞步，还差点踢到了这位上校。

上校呆在了原地。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女王，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赛琳娜丝。“……哎呦，你个呆子，居然真去以身试法。”后面那个上校大笑道。其他的一些小马也纷纷闻声过来凑热闹，令站在舞台边缘的这位上校无地自容。

“我……大家这是怎么了？”他感觉那些小马之间，有太多陌生的面孔，“我们现在不应该去考虑一下前线那些小马的生命吗？”

 

“哦，哥哥……你看上去帅呆了。”赛琳娜丝用翅膀拉住莫尔兰夫的翅膀，丝毫没有顾及身后茜黛尔的感受。当着她的面，这令她心里很是不好受。但赛琳娜丝毕竟是莫尔兰夫的妹妹，自己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什么……她现在甚至还没有对莫尔兰夫表白——尽管她清楚自己一直对他心怀好感。

“……赛琳娜丝，那些前线的士兵需要我们，而我们却在这里……享乐？”莫尔兰夫的处境倒更像是深陷亲情和情理的陷阱中。他无数次劝说赛琳娜丝结束这场闹剧，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撒娇和嘲弄。

 

视线再次回到地球，那个长长的ISNA车队的另一头。

星耀基地的主干道两旁站满了人——几乎全是避难所里出来欢呼的人群。他们挥舞着双手，吹着口哨，对大道上呼啸而过的装甲车和坦克扔彩带。

“对，就是这样！拿点颜色给那些外星人看看！”

“把他们痛扁一顿，叫他们跪下求饶！”

“人类才是永远的胜利者！”

“好样的ISNA，我儿子将来也会成为一位专员！”

装甲车顶部的舱盖打开着，炮手们站直身子，向人群敬礼；驾驶员则在舱盖前露出脑袋，向人群展现出自己坚毅的眼神……人们热情高涨地欢呼着，对一辆又一辆的运输车展开双臂；挥舞拳头；为人类的力量自豪……头顶，不时地呼啸而过一架又一架的运输机和战机，音爆的剧烈声响让人们热血沸腾……

后排的一些人举起条幅，亮给天空的机群——“我们是宇宙的主宰，上帝的宠儿。”

星耀基地内的人们对这场战争有着他们自己的理解——人类最原始的信念。

又有一架重型运输机呼啸而过——它身后跟着两架特种运输机，其外部吊挂着一辆辆黑色的坦克，甚至还有些漫游人机甲。四周有好几排攻击机掩护着中间的这组运输机编队……

这架外观奇特的重型运输机内，或者说更像是个运输平台，秘密地运送着ISNA最近才研发出来的，代号叫做“彩虹黛西”的武器。

VII 幻形之表 ：第九十二章

有一些人类的身影，在褐红色的画面中攒动着。

倒塌的房屋，岩浆般的红流……以及，束缚着枷锁的人们，小马们。他们像是奴隶，像是俘虏，像一具具僵尸一样行走在干裂的地面上。他们后面那些刺眼的白光令他们的身影看上去发黑，像是剪影一样，彼此之间仿佛都没有什么不同……

都像是，那任人宰割的羊羔。

莫凌再一次梦到了地狱，一次更为惨痛的景象。

他看不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一种没有原因和来源的感受——极度的痛苦。

“快跑……”

有声音说道。

“什么？”他试图向四面望去，但自己的视角仿佛被固定了一样，画面中只有无尽的废墟与枷锁。

“它们……”

“它们来了。”

莫凌正处在疑惑中时，自己面前忽然出现了模糊的几个人影。

“它们……就在你身边……”

其中一个人影忽然回头，双眼发光——尽管莫凌看不清他的脸，但能从他飘动的披肩和衣服上认出来——那是一个博斯的人……一个自己并没有太多印象的人……除此之外，莫凌便无法辨认出更多的信息了。

“你们，我们……”那个只能看见一双发亮的双眼的黑影开口道，“……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

 

“啊！”莫凌感觉脚下一空，身体从虚无的黑暗中穿梭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那个小马们休息用的垫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脖子上有丝丝的汗水。

“该死。”他心有余悸地骂道，“它们……它们？……它们，不是小马……那又会是谁？”

身边，是他的掌上终端机。屏幕上有一个小点在闪，提示有新的信息。莫凌擦了把额头，将其拿了起来。

“能量激增……”他看了一眼设备信息中的报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植入的AIU模块接口，“……又是那种信号？”

他思索了一下，试图从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中找出来规律。但是，他能思考到的只有无尽的压力——暮光她们怎么样了？罗恩斯他们还好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这场战争真的能赢吗？战争过后我如何面对其他人和法庭，告诉他们小马其实没有恶意？……无数的问题挤在他的脑子里，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去砸东西，想大喊，也许自己还会后悔当初为什么做出了逃离ISNA的决定……“可能老李的想法并没有错。”他心想道，“那个老头一直没曾骗过我……ISNA不值得我去揭穿和对抗。”

忽然，他床边的窗户被敲了几下。

“……莫凌在吗，是我。”一个夜琪的声音，在合上的百叶窗外低声说道，“肖有事找你，在屋顶上。”

莫凌一时愣神，没来得及回答。

“……抱歉打扰你了，他说你应该还没睡。”那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但如果你睡着了也没关系……我得上去了。”

莫凌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来这只夜琪的名字是艾娜。“肖的夜琪女儿……”他自语道，缓慢地起身，站到地上，“对，差点忘了。”

 

肖坐在屋顶的椅子上——事实上，这里不能算是屋顶——准确来说是屋顶的一个瞭望台。黑色的天空上只有一个灰色的月亮。它的光芒被云层抢夺得太严重。

“孩子，我知道你还没睡。”肖略微侧过头，说道。

“被梦弄醒了。”莫凌喃喃道，“噩梦。”

“噩梦……”肖重复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肖，我一直很好奇……”莫凌站在他旁边，开口说道，“……当年你和那些队员，在小马国……”

“我本以为大家都很清楚那场屠杀了。”肖看着月亮，说道。

“不……”莫凌回答，“其它的东西。”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在ISNA的殖民发生之前。”

“小马们的世界。”莫凌见肖仍未回头，便看着地面说道，“是怎样的？”

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莫凌——“我们只感受到了对人类的绝望。”肖缓缓地说道，“还有我们内心的逃避。”

莫凌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笼罩黑暗的天空，以及夏威夷基地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像天空中丢失的星空。

“爸爸，人类其实……没有那么坏。”艾娜忽然开口了，“在我受伤的时候，是一个叫做胡泽鑫的人救了我。”

“一个人？”莫凌不带色地问道，“哦，他没有把你和地三鲜一起放进锅里炖熟然后沾调料吃吗？”

“嘿，他人不差。”艾娜反驳道，“虽然他开始有些害怕我的尖牙……但不管如何，莫凌……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来讽刺自己国家的人呢？”

“……你知道我是哪个国家的人？”莫凌开始有些惊讶，但随后想起来肖说过的“小马已经学会了人类不少的语言和文化”，便对此不足为奇了，“好吧，当我没说。”

“我只是不明白……”艾娜说着，便安静了下来。

若是在以前，莫凌肯定会觉得这完全是大惊小怪。本来，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那种所有人民真正意义上为单一的一个集体奉献生命的国家。就算有，也只存在于被压迫的国家——人们只要自己的生活，自己当前的生活。他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除非那些人的死活会关系到自己的死活——就像战争中的人们那样。

人类被国家分化成了193组关系错综复杂的敌人，不仅彼此之间互称为天敌，国家内部也更是如此。莫凌知道，他的行为再次证实了人类的软肋。

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也并不只有一个国家。

肖一直沉默着。莫凌明白，他刚才的行为就验证了肖之前所说的话。大家就这样沉默着。

漆黑的天空中依旧是那样空虚。

 

突然，一个庞大的黑影划过稠黑的夜色，小心地抓住了屋顶的边缘——是条龙！

“等等！”那个黑影喘息着，叫住了面前两个刚想跑的人类，“莫凌！是你吗？莫凌？我有严肃的事情要问你……”

“我？”莫凌疑惑地指了一下自己，但心跳依旧飞快。

“……你，还有旁边这个人类，到底是为什么目的来到这个基地里？”莫凌想起来了，这个龙族是那个昨天自称是暮光的朋友——斯派克。

“来送回元素守护者，以及赛琳娜丝女王。”肖说道，他看上去比莫凌更冷静一些——也许是因为当初他在小马星球上见到过龙的缘故，“赛琳娜丝说过段时间会有下一班运输机将我们送到母舰上。”

“胡说……”斯派克低沉地回答道，莫凌隐约听见了武器上膛的声音，“赛琳娜丝和元素守护者她们的运输机被击落了！”

“什么？！”肖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他的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令他摔倒在地。

“不可能，”莫凌立即说道，“这不可能，人类的GSDS系统早已失效，ISNA现在已经失去了对大气层外物体的打击能力。除非……”

“除非从方舟上开火！”艾娜扶着肖，开口道，“将军！您需要相信我，这两个人类不是敌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击落了女王的运输机，但我可以肯定这与他们两个无关——”

“士兵！”斯派克低声吼道，随后瞪着莫凌和肖，“……不管如何，人类，我现在告诉你们当前的情况——他们准备干掉你们，我不会继续透露任何有关信息，因为你们是敌人——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莫凌。

“因为莫凌——你说过，你能联系得上暮光……那么，我需要你证明出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我是说，如果真是暮光她亲自作证的话……那么，我便可以相信你们。”

莫凌和斯派克对视了几秒钟，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既然如此，你能帮我找到可以连接人类通讯波段的装置吗？”莫凌随后回答道，“我知道她们现在最有可能会待在哪里……”

 

……

“你说什么？莫凌他们在夏威夷外星基地里？”罗恩斯情不自禁地捶了一下会议桌，把在座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还是我们刚救回来的那几个小马说的？这几个小马是怎么联系上那片不毛之地的？”

“喔喔，那可不妙。”曼宁说道，看着会议桌上那溅出来的咖啡沫，“我们虽然不清楚那里戒备有多严，但从平时那些外星马的战斗力量上就能看出来那地方绝对不是个软柿子……”

“暮光闪闪——就是那个紫色的小翼角兽，她们毕竟也是小马，可能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技术手段可以进行远程通讯；她说莫凌他们会在一只龙和一只夜琪的帮助下逃出来。”珍妮特翻阅着手上的笔记，说道，“此外，我得再次强调一下，除了这个暮光和另外那个被称作赛琳娜丝女王的翼角兽之外，其他那几个小马的伤势都不轻，或者说愈合速度很慢——她们决不能一起去参和这件事情。”

“这个请你放心。”库克鲁伯爵说道，“那些小马会是我们确定下一步计划的重要线索。此外，我认为他们在接近海岸的时候需要护航，那一带现在说不定有很多ISNA巡逻队。”

“现在是凌晨2点……我们4小时后部署接应部队。”奥维娅说道，“找出来我们当中最好的几位飞行员，我带他们驾驶ISNA风暴歼击机。”

“批准。”库克鲁伯爵点了点头，“这次行动一定要快，我们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

“我去追踪那个信号，莫凌他们应该会在那条龙的帮助下直线飞到亚洲西北部。”珍妮特随大家起身，一边收拾文件，一边说道，“海上气流不稳，除此之外我还很担心他们半路遇到ISNA或是小马内部的阴谋军队。”

“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到他们。”奥维娅略微抬头，用坚毅的眼神望了一眼大家。

V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三章

    黑夜的风刮过脆弱的皮肤，像刀片一样，要把掩埋在那之下的血液撕扯出来。月光早已不见踪影，前方的黑幕中只有一片零星的亮点——那些逐渐逼近的巡逻机。

    呼啸声中，莫凌听不见任何东西——激光弹划过空气的声音被其吞没，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莫凌双手紧紧抓住斯派克背上的装甲板，身上还用绳子紧紧地绑了又绑——尽管如此，他仍然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被甩出去一样——他命令自己的手臂发力，命令自己的腰部顶住劲，希望能在下一次规避动作之前将身体紧紧贴在斯派克的后背上……

    “抓稳，11点钟结晶飞弹来袭……”斯派克的叫喊声在肆虐的狂风中却依然有力。

    随着隐约的引擎怒吼声以及翅膀的扑闪，莫凌感觉整个地球都在为之旋转。“肖……你……还好吗？”他不得不用无线电耳机来呼叫肖——又是一阵强气流，耳机差点因为压差而落出去。

    “我……前……”一个猛然的拉升，莫凌的头一不小心撞在了装甲板上。“呃啊！”顿时，他的身子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起来，失去了平衡，“斯派克！慢一点……”

    “巡逻队的数量有点超乎我想象……平常天马们可没有这么多执勤的队伍！”斯派克喊道，“坐稳！”

    接着，经过不超过一秒的短暂减速后，斯派克再次俯冲。

    “嘿，爸爸——”头顶，艾娜身着动力飞行服疾速掠过——她的翅膀因为有伤，所以减速对她来说变得异常艰难。

    “啥……”肖抬头茫然看去，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和狂风。

    

    “C队注意，目标规避得很厉害……请尽量使用机炮，B队回报称他们打完了所有的结晶飞弹，没有一个命中。”一个身穿白色飞行服的天马带领身后的四位队友迂回飞行着，黑夜中不时有转瞬即逝的白光闪过，“是的确认，发现目标反击……明白，支援B队，让补给艇在远处待命。”

    这位天马架起背上的两挺离子武器，加速向前飞去。

    “D队进入射程，开火。”他迅速按了一下耳机，随后打开了副翼——在速度减缓的同时，背上的离子枪打出了一长串的能量弹。“明白，开火。”他身后的队友们也一齐减速，随后毫不吝啬地将弹药向前方挥洒而去。

    

    “斯派克！”莫凌大喊道，一枚离子弹径直打在他身边的装甲外壳上。“我知道！”斯派克回答，猛烈的迂回和规避动作让他的语气听上去格外急促，“肖，当心你的脚——我马上要抛铝箔碎片了——三！二！一！”

    “什么？”肖再次茫然地抬起头，随即，一串如同鞭炮一样的炸裂声从他脚下响起，“哎好烫！”

    莫凌回过头去，看见了一长串裹着轻烟的碎屑——在黑暗中反射着光芒，一闪一闪……

    随后，那些离子弹的攻击便随之停歇了——铝箔片干扰了他们的瞄准器。

    “啊——”又是一阵俯冲，随后又是拉升——嗖！一道蓝色的激光从莫凌脸庞划过，“啊！”——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叫喊，只知道这样能让肺里的空气呼出来，随后卯足劲再从狂风中吸入……

    “爸爸，当心！”头顶，又是一个夜琪的身影……如同一辆跑车疾驰而过肖的身边，所有声音从远到近只在半秒内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轰隆！

    “哎！”肖被那团爆炸的火焰吓了一跳，“他们在使用反辐射制导的武器……我们难道有谁开着雷达吗？斯派克！”

    “我知道！”斯派克大喊，“我是龙！不是夜琪，夜里赶路我必须开着感应器……”

    轰隆！

    “呃……啊，”莫凌的耳朵瞬间充斥着撕心般的耳鸣声，片刻后，他才得以说出话来：“小马们也有反雷达制导导弹？”

    “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是反结晶信号……啊！”肖没注意到斯派克的拉升动作，差点甩出去，“我这把老骨头铁定得散架了——”

    “斯派克，我是夜琪……”艾娜再次疾速掠过，“咳咳……跟着我，我能在黑夜里为你导航！”她的声音随后在无线电里传来。

    “那我们岂不成了一个目标……”斯派克质疑道，左侧翅膀却因为这片刻的分神中了一枚穿甲弹，“啊！嘶——”他痛苦地龇牙咧嘴，忍着翅膀上穿洞的疼痛，拼命向左下方俯冲……

    “嘿，不管……”艾娜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忽然顿了一下，“喔……飞弹！好险……咳咳，不管我们到底是几个目标，如果肖没能撑下去，那么我也相当于……”

    轰隆……又是一枚差点击中的结晶飞弹。

    “……听你的，关闭雷达和所有传感器，”斯派克眨了几下眼，看了一下后背上的两个人类，“你说的没错……没有那个人类，我接下来也一定找不到暮光……”

    

    1小时前，莫凌他们还未离开夏威夷基地……

    莫凌和肖在夏威夷基地里蹑手蹑脚地俯身慢跑着，小心翼翼地拐过路口，躲过那些守卫。

    “啊……恶……”忽然，莫凌感觉到一阵头晕，“又是……那种感觉。”他使劲地闭了一下眼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什么感觉？”肖疑惑地看着他，身边是警惕地望向四周的艾娜。

    “那个梦境……”莫凌看着地面，脑中思索着刚才的感觉，“留下……留下……”他嘴里低声地自语着，“为什么要留下……”

    “噢，我可认为我们等不了多久……”肖咧了咧嘴，看着艾娜动来动去的耳朵，说道，“艾娜，我们大概还要走多远？”

    “还有几百米左右……”艾娜回头说道，“拐过前面那个营地，应该就是龙族的A3机场了。”

    “营地？”莫凌抬起头来，“那里岂不是会有很多士兵？”

    “不……那里是……”艾娜说到这里，忽然又闭上了嘴巴。她望着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地看向地面，微张了一下嘴唇，随后才开口道：“……是人类俘虏营。他们会被一批批地送到方舟上。”

    莫凌盯着艾娜看了一会儿，随后对肖说：“龙族的后背能载多少个人？”

    “……最多四个人，老兄，我们没有办法。”肖看着莫凌，“战争从来都是这样……”

    “不不不……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带那些难民出去！”莫凌摇摇头，恨不得一拳捶在墙上，“该死的！我是个军人，这是在违背我的原则！”

    “他们不会有事的。”艾娜喃喃说道，“小马不会杀了他们。”莫凌刚想开口说什么，但他看了一眼肖，随后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尽管如此……在人类曾经的几次世界大战中，有多少国家都对外宣传优待俘虏……但实际上，那些俘虏不是惨死就是屈辱地活完一生。领导人不是士兵，他们控制不了士兵的思想。”

    “……”艾娜还想说什么，但也冷静思索了一下，随后说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眼下你们的队友需要你们，我想私自改变任务似乎也会违背一个军人的原则，对吧？”

    莫凌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开口：“至少让我看一眼其中一个帐篷里的情况。”

    艾娜点点头，随后迈开步子小跑起来。莫凌帮助肖推了一下轮椅，一起悄声前行。

    “就是这个了……”莫凌在营地旁边停了一下，随后撩开帐篷的布门，向里看去……

    昏暗的白色灯光下，是两个苍白的男人的脸；此外还有两个女人，一个老人。“什么……”有个女人沙哑地惊呼道，跑过来，拉住莫凌刚刚抽回去的手：“救救我们！你是ISNA的士兵吗？好心人，不管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我爸爸，还有我丈夫……还有……”

    但随后，当她跨出帐篷时，她的眼神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消散了——如同被丢到水中的火炬，只留下一丝轻烟。

    莫凌回头看去，发现艾娜正瞪着她。

    “天哪……连ISNA的专员都被抓了……”女人的语气再一次低落，绝望，“我还以为……你们是幸运的……”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帐篷中后，寂静的夜空中似乎传来了哭泣声。

    莫凌转身，开口道：“艾娜？”

    “我只是在帮你……”她看着别处，很不是滋味地回答，“这样总比你最后拒绝她要好……”

    莫凌沉默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帐篷。

    “人很容易被误解。”艾娜忽然开口道，“那个女人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理由，只要你拒绝了她，她很可能会间接地把自己的处境推卸成你的责任……对你恨之入骨。”

    肖和莫凌对视了一眼。“……我只是不希望看见你们纠缠起来，那样会惹来警卫。”艾娜随后又看着大家，说道，“但我保证……小马们不会伤害他们。”

    

    时间返回现在。

    “艾娜！”莫凌竭尽全力在狂风中呼喊道，“我不认为如此疯狂攻击我们的小马能够善待俘虏……”一道雨点一样的激光弹从背后横扫而过，有几发打到了斯派克的尾巴。

    “这与小马们善不善待俘虏没有任何关系……”艾娜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忽隐忽现，“他们或许只是准备进攻前线了，因此临时增加了兵力……”

    “啊……但愿吧……”莫凌慌忙蹬住脚下的装甲板——斯派克又开始俯冲了。

    

    视线转移至一队从博斯空军机场起飞的风暴歼击机——

    “1队，保持队形……”奥维娅坐在风暴歼击机那狭窄的机舱内，按下几串按钮，“大家转方向的时候都小心点，这些把手很灵敏。”正说着，她前方的雷达表上忽然冒出了一个黄色的标识点。

    “有人看到吗？”她把无线电打开到持续通讯模式，说道。

    “未识别的目标，距离50千米左右……我们要开火吗？”一位僚机回答。

    “暂时不要。先保持机载雷达开启，4秒后打开力场导向器，确保能量飞弹能够正常制导。”奥维娅按下了控制面板上的确认键，“各个数值看上去不像是小马的飞行器，可能是ISNA的巡逻机。”

    “又出现了一个……哦不，是三个未辨识的目标。”通讯中有人说道，“我对此有些不安……又出现了一个。”

    “接下来应该还会出现两三个目标。”奥维娅打开火控系统，将机载雷达调到空战模式，打开SAM自适应多目标跟踪，“大家知道该怎么做，打开相控雷达——你们机载的是INSA最顶尖的传感技术。”

    “好的明白。”几个僚机纷纷拨下雷达的按钮。

    “我这里有情况！”忽然，一个僚机的飞行员喊道，“信号评估显示前方目标为ISNA轻型拦截机，相对时速很大……”

    “机炮上膛，轻型拦截机用导弹很难打下来！”奥维娅打断那人，关掉了后燃机的加速模式，“使用雷达辅助瞄准——注意机炮只能用STT和SAM模式，多目标模式会让系统故障。”

    “明白……目标正在加速接近我们！”

    “规避，现在！”奥维娅向下猛推油门，“那些维和飞行员会试图来导弹格斗，对此提前机动可以有效躲避他们雷达的截获；然后慌了神的他们会很容易出错，逐一歼灭就行。”

    身后的僚机们一同向下猛栽机头，其灵活程度如同轨道上的过山车——“我被锁定了！”奥维娅右侧的僚机大声喊道，“是红外制导……”

    “先不要抛热诱弹，我们的雷达能直接锁定来袭导弹——”奥维娅说着，拉起了机头，“我帮你打下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的机身两侧便火舌喷吐了起来。紧接着，前方像点燃了烟火一样，炸开了一个刺眼的火光。

    “都明白怎么做了吗？”奥维娅加速向前冲去。

    “明白！”身后的僚机也都跟了上来——

    如同到来的暴风雨，一串火箭弹无脑地涌入队形中——大家默契地四散开来，打开副雷达——自主火控系统模块随之带领机顶的炮台攻击背后的目标。

    “所有僚机——旋转，迂回！”奥维娅猛拉油门，左手腾出空隙将雷达拨到MTT模式，选择集束导弹，“准备好EMP干扰弹——听我口令——”

    随着那些轻型拦截机被雷达探测圈一个接一个地套入，奥维娅带领的1队组织好攻击阵型，等待她的一声令下。

    “放！”同时，她按下了集束导弹的发射按钮——一枚裹着多枚雷达制导导弹的火箭体发射了出去，随后解体，释放子导弹……

    后面数枚EMP电荷飞弹向前照射的强干扰颠簸令拦截机飞行员的雷达一片雪花点，因此他们无法得知自己是否被雷达锁定。

    “这是ISNA他们自己研发的武器。”奥维娅调转油门，带领大家躲开爆炸范围，说道，“被他们自己研制的武器打得屁滚尿流，真是讽刺。”

    随着夜空中炸响的一团团焰火，大家重新进入A字形队伍，前往太平洋方向。

    

    “斯派克，我的探测器发现前方有五六个爆炸波源！”艾娜喊道，左右晃动着翅膀，以S型的路线来躲避激光束和离子弹。

    “应该是他们！”莫凌喊道。

    “有人类信号……”斯派克的目镜上标识出来了红色信号，“咳，我是指，自己人……噢天哪，要知道昨天我还对这些信号开火呢。”

    “现在意识到总比在上去开打后意识到强。”肖在后面插嘴道，“不然我们连护航的都没了……”

    

    “发现外星人实体。”奥维娅仔细观察了雷达上的信息后说道，“是我们的护航目标！”

    “等等，那些其他的也是吗？”有人喊道，“有一大串！”

    “不，那些是敌人！”奥维娅立刻联系珍妮特，“呼叫信息处理中心，请立即整理敌对小马与保护目标小马的信号区别，预计14秒后交火……”

    “收到！”珍妮特立刻在BOCE雷达控制中心带领一队小组接收前线发来的信号数据，开始归类，随后发送回奥维娅他们的战机电子舱中。

    “收到，感谢帮忙。”奥维娅刷新了一下雷达，并重新切换到SAM模式，“所有僚机，现在自由开火！”

    

    “喔！”艾娜忽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莫凌刚刚抬头，一架风暴歼击机随之呼啸而过——其引擎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如同无数枚导弹正在头顶爆炸一般——它速度之快，声音消失的也甚是迅速。

    “什么？”肖再次茫然地抬头。

    “是援军吗？”斯派克赶忙回头看去，雷达界面却只能断断续续地搜索到一个奇形怪状的目标。但很快，那些爆炸的火光，以及坠落的狮鹫追兵，纷纷证明了他的猜测。

    “啊，终于可以歇会儿了……”肖在斯派克逐渐减小引擎油门的过程中说道，“我的腰呦……”

    

    “喂，喂！莫凌，是你吗？”忽然，莫凌那一片杂音的耳机中传出了奥维娅的声音。“对！是我！噢天哪，总算遇到你们了！——我是说，感谢护航！”莫凌捂着耳朵，难掩激动的心情，

    “天哪……本以为从那次分别之后我们就只能在战争过后见面了，”莫凌按着耳机，回头张望着，希望能看见那架歼击机，“说实在的，虽然那时候我没多说什么，但真的到了现在……”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和肖，莫凌。”奥维娅的声音还是那样平淡，“但我这边麻烦比较多——一会儿再说。”

    在她挂断后，罗恩斯也打了过来——

    莫凌立即把通讯切换了过去，接着——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一声浑厚，滑稽，而熟悉的大笑铺天盖地充满了他的耳朵：“啊哈哈哈……奥维娅还是老样子！啊哈哈……”

    “诶嘿，”莫凌咧着嘴，傻笑了几下，“罗恩老兄，你也还活着？”

    “你还是那么愣。这么久了，那些子弹没教会你些什么吗？”罗恩斯也继续说道，“还记得当时我们坐在那个装甲车上，我对你说‘当心等离子步枪走火烧你屁股’么？看来我是要帮你一把了。”

    “唉，说起那时候啊……”莫凌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老兄，我得说，我很抱歉——不，不是去你家偷了东西——我是认真的，当时你中弹的那个胳膊……”

    顿时，通讯中沉默了。远处火光的声音，爆炸声，歼击机的呼啸声……以及风刮过脸庞，斯派克那被火光照亮的盔甲……都似乎顷刻间清晰了起来——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不切事宜地提起那件事情。

    “……你当时伤的很重……我应该意识到的。”莫凌继续说道，“可我当时却只知道打趣。”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兄弟。”罗恩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听上去沙哑了点，“你的肩膀当时也是伤得相当重；那个钢筋可真是够粗的……啊，看我这低情商的脑子，我只知道步枪走火，可我却没意识到其实是我的嘴一直在走火。”

    “伙计们。”忽然，奥维娅的声音冒了出来，“后面那些小马追兵们撤退了，咱现在可以歇歇了。我是说……嗯，很高兴能看到我们团聚。”

    

    那一刻，无线电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不再无限遥远。

    至少这一刻，阴沉的云层才明白，那些看似弱小的彩虹，那些无知的力量，也终究会有一天打破它的笼罩，拥抱那朝阳。不论那彩虹游荡了多久，绕过了多少山水，变换了多少次颜色……

    因为它，终究还是那道绚丽的彩虹。

VIII 幻形之表 : 第九十四章

    水声。清脆的水声——树叶在扰动，阳光游荡在每个树叶轻轻扰动的空隙中……此外，还有灌木丛的沙沙声。

    莫尔兰夫静静地站在林间小道的尽头，注视着前方树木的空隙——一道白色的瀑布，在寂静中飞流。

    他沉默地伫立着，也许是在感受泥土与蹄尖的触摸；也许是在呼吸这青苔和水汽的味道；也或许，是在聆听这寂静的声音。如果阳光可以照到他身上，那么他白色的皮毛一定会反射出灿烂的光泽，在他的身躯周围映射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但是，他选择躲在树荫下。尽管那条小道的尽头是个美景尽收眼底的悬崖，而且沐浴着阳光。

    这看似美丽的景象，或许只是个诱惑。

    有某种预感，令他仿徨不堪——方舟上的小马国，似乎已经从内部发生了变化。

    夜琪们的暴动仍然是个棘手的政治问题，想必茜黛尔一直在为此忙碌着——但事实上，她似乎看起来比这更为忙碌。每一天，她的精神看上去都比前一天更为低落，更为劳累。她曾经是那么善于解决政治问题——面对小马们的喊呐声和意见，她就像是一位和蔼的朋友，为吵架的彼此带来安慰，带来友谊……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在昨天，她用魔法举着信封在楼道里遇到了莫尔兰夫，“我感觉……好累……非常地累……一种面对绝望，无可奈何的感觉……可问题是，我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工作需要去完成……总感觉，有什么非实体的东西一直在从我心中流失。”

    “不，茜黛尔……”莫尔兰夫抖了抖翅膀上的尘土，刚想开口，却感觉到了不曾有过的酸痛，“……我……”

    “班斯……”茜黛尔低下了头，呼唤出了莫尔兰夫的前名，“……打扰了……我想我们都需要早点休息。”

    莫尔兰夫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瞭望台外并不发红的夕阳，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茜黛尔的背影……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阿刘走下了还在冒着热气的运输车。

    下午的天色依旧很昏暗，只有周围那些运输车的大灯照得这片荒地格外明亮。他抬起左手，挡在眼睛上方——希望能在这些刺眼的氙气灯下找到集合点的位置。阿刘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会去询问彼此，那样只会带来麻烦——要么被骂上一顿，要么被使唤去错误的地方。“新兵！往这边！”前面的人群中有人喊道，随即引发了一串的叫嚷。阿刘耸耸肩，知道是那个上校——杰登·布里特，带着眼睛的瘦高个子，嘴唇上面是一条紧贴着皮肤的八字胡，整个人懒散但装作精神地站在那里。这个看上去病恹恹的上校一向只会听从上级的指令，从来没随着战场的局势而独自下过命令——阿刘一开始并不理解那些老兵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直到当时他和自己的小队被派到4区前线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喂！一排的，你们那十几个人是没吃饭吗？走得像样点！”他举着喇叭在远处喊道，队伍里不时冒出对此话不满的议论声——布里特上校很快意识到这些士兵确实都没吃午饭，只有他自己在指挥车里带了三明治。“咳，三排！往这边走。”他挥舞着左手，打算岔开话题，“动作都快些，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嘁……没有时间？”阿刘身边的一个人嘟囔道，“有谁清楚时间到底指的是什么？妈的，我们接下来能活的时间吗？……可笑。”

    “我们距离前线还有多远？”阿刘见那人似乎对当前情况有所了解，便上前问道。

    “你是聋子吗？”那人翘着上嘴唇，不屑地看着地面，“出发前的通知你听啥了？10公里！是的，狗日的10公里——那边的战斗机打起来在这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随便哪个家伙乱射个导弹就能打到我们这儿！”

    阿刘点了点头，心里确实凉了一截——10公里的距离基本算是和在前线没什么区别了，各种爆炸声在这里肯定听得十分清楚。

    “稍息！”布里特打断阿刘和那个士兵的思绪，“好了，都安静！”

    他站在临时打起来的讲台上严厉地扫视了整个部队——3000人的方阵簇拥在一起，中间依然有不少嘈杂的声音。“安静！”布里特再次喊了一遍，“立正！”队伍中立刻传来了响亮的皮靴撞击声，但之中嘈杂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还有几分笑声。

    布里特怒目看着队伍中那些嬉皮笑脸的维和步兵，心里却也没有办法。他不知道在战前人的心理是怎样的，因此也不会像那些真正有经验的上校那样整顿大家的风气。“都听好了——”他打算忽视掉那些议论声，进而直奔主题——他心里同样希望早点结束这该死的演讲。

    一些人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他高举的手指。

    “今天，我们重新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对人群发问。

    “为了再死一次……”“嘿，为了钱……”“闭嘴吧！”

    随后又是一阵起伏的笑声。布里特克制住怒火，继续喊道：“错了！你们都错了——我们是为了人民的希望……”

    “继续放屁。”队伍中有人哼唧道，“我们自己就不算是人了？我们的希望呢……”

    阿刘转过眼珠，发现是之前那个和他说话的士兵。

    “我们是守护希望的人！”布里特攥紧了稿纸，把重音放在了“人”这个字眼上，“刚才那个说话的，给我滚出去！”

    “耶耶……总算不用听你瞎扯了。”那个士兵很主动地走出了队伍，大步迈向兵营。

    又是一阵议论声。

    

    莫尔兰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慢慢地呼出胸膛。

    哗哗的水声依旧。

    “班斯？……”一声疲惫的呼喊，从他背后传来。

    “茜黛尔？”他转身看去，发现了那个蓝色的身影。她披着雅致的正装，看上去是刚发布了演讲。“茜黛尔……进展如何？”莫尔兰夫抖抖翅膀，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不是很好……”她摇摇头，来到莫尔兰夫跟前，看着周围的灌木丛，“没有多少小马依然认同我的观点了……”

    莫尔兰夫没有回答，只是同样沉默地面对着茜黛尔。

    “也许，”她闭上了眼睛，“他们需要换一位议长了……”

    “不，瞎说什么呢……”莫尔兰夫也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你是我能想象的最成功的政治学者和娱乐圈领导者……真的，你无论是能力还是魅力，都足以胜任这份责任。”茜黛尔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莫尔兰夫。“……谢谢你。”她只是这样回答。

    “……不过茜黛尔，”莫尔兰夫随后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只是累了……想出来走走。”她回答，看着前方的那个瀑布，“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你。”

    莫尔兰夫点了点头：“在无助的时候……这些树木，还有这些水，总会告诉你你所需要的答案。”

    他迈开蹄子，往前走了几步。茜黛尔也静静地跟了过来。

    “这片山谷很美，很寂静。”她忽然说道，“让我想起来了……曾经的赛琳娜丝。”

    莫尔兰夫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回答：“是啊。我也这样感觉……”

    “也许她也只是太累了吧。”她看着地面，喃喃说道，“毕竟她付出的比我们任何一位翼角兽都要多。”

    茜黛尔随后沉默了下来，看着莫尔兰夫身旁的草丛。

    “……不论如何，一切都是谐律原本的安排。”他摇摇头，转身看着茜黛尔，“你说呢？”

    “我不知道……”茜黛尔起头来，又一次望着前方的瀑布，“班斯……你喜欢飞翔吗？”

    

    “安静，都给我安静！”布里特对人群喊道，他已经撵走了好几个人了，“如果你们打算以这种心态走上战场……那么，我只能替你们感到遗憾！哈，你们会死的非常难看！那些外星人可以毫不费力地扯掉你们的脑袋，跨过你们该死的尸体，然后把你身后的那些人以同样该死的办法收拾掉……怎么，怕了？一群窝囊废——你们有多少个饭桶知道总部派出这么多部队的原因？没有？好，我来告诉你们——那是因为之前死的人太多了！——死得连专员都不剩！他们的尸体多的都可以用来铺路！而那些还都是精英！精英都已经死绝乎了——而再看看你们这帮人，先不说一会儿运输机会送来的专员部队，就说你们——你们连维和步兵基本的素质，就连基本军人的修养都没有——一群傻逼，这种情况下只会冲指挥官撒气，面对敌人的枪炮只晓得祷告！是啊，我承认——我不怎么受人待见，但你们这叫什么——你们不能因为指挥官不受人待见就拿自己的狗命来开玩笑！死很好玩吗？是啊，超级好玩，对，你们明天都别给我拿枪，抱着Xbox往前冲吧！妈的……”随即，布里特撕碎手里的稿纸，怒气冲冲地走下了讲台——路过垃圾桶时他还不忘狠狠地踹上一脚。

    “我从没见过那上校口才这么有意思过。”阿刘身后的一个老兵呵呵乐道，“所有他的陈词滥调中就数这最后一段是人话。”

    接着，各个连开始哄乱起来——有后勤部的管理在发放作息表——即谁先上战场谁后上。“靠，最他妈烦的事情来了。”有人嘀咕道。“省省吧，运气这东西靠人品——你那样子也别企望啥了。”有另一个声音议论着，“噢，嘿——上面写的啥？……”

    簇拥的人头之间，阿刘感觉有人给自己手里塞了张纸。“咳，老天保佑，我可是救过几个小孩命的好人……”他打开那张叠起来的纸，“第2连25排的11小组队？斯托特队长……那是个什么人？噢等一下……我们是下周二上战场？……唔，不算久啊……”

    说着，他耸了一下肩，试图穿过闹哄哄的人群，前去二连的营地报到。

    “啊，老兄，你脚可真臭……”刚一进到帐篷，他就看见了7个卸下装备的维和步兵——他们有的赤脚躺在床上玩手机，有的坐着抽烟，还有的直接在睡觉。“喂，别看手机了，把袜子穿上！”那个抽烟的撅着嘴喊道，“听见没！”阿刘沉默地寻找空余的那个卧铺，把自己背上的步枪和背包一通搁在了旁边。“嘿，脚臭有啥受不了的？……这次算好的了，不是步行出征，车上还有空调……不然熏得你怀疑人生。”那个人放下手机屏幕，坐了起来，“嘿，这儿来了个新人——你们都没看见吗？”说着，他指向阿刘。

    “……喔，”阿刘瞅了一眼大家，“你们有啥规矩现在就说吧，免得我到时候惹事。”

    “咳咳，老兄……”有人对他的客套言辞笑了笑，“不是所有队伍都那么欺负新人，你算走运的了——斯托特教官带的队伍都‘干净’的很。”紧接着，那个人晃了晃手中的烟蒂，“嘿咻，啥叫‘干净的很’？你理论课考试还不照样打过小抄？”“喂，我说的又不是那个！”上铺的那人捶了一下床栏杆，“瞧你那嘴，瞎抖罗出来干什么……”。随之而来的是一串笑声。阿刘也跟着乐几下，从背包里翻出来了一些东西，摆到床上和柜子上。

    

    “飞翔？”莫尔兰夫看着远处的瀑布，“……那很容易受伤。”

    “就算受伤也无妨。”茜黛尔说道，“就是这样……肉体束缚了我们的思维——那种拥抱天地的感觉，才是我们真正追求的东西。伤只是幻象，它背后的意义是我们从其它那些幻象中得到力量的代价。”

    “你准备好了吗？”莫尔兰夫思索一下后，往前走去。

    “当然。”茜黛尔再一次跟了上来，嘴角终于出现了久违的微笑。

    来到悬崖边缘，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如此惬意，熟悉的感觉。茜黛尔张开了自己的翅膀，让阳光从羽毛间的缝隙中穿过——她闭上了眼睛，站在莫尔兰夫的左侧。

    莫尔兰夫侧过头去，打量着她——微风拂过彼此的脸庞。“你看上去真美。”他开口道——这番话语令他自己心跳加速。

    “谢谢你。”还是同样的回答。

    望向左侧，是山谷的出口——茜黛尔的头发飘扬在那些群山之前，绕过一道道的河流，拂过绿洋般的丛林……“不要害怕受伤。”她自言自语道，一个俯身，跳了下去——她的翅膀随之展开，在莫尔兰夫的视野里穿过瀑布，随后飞向山谷的出口——

    莫尔兰夫望着她的背影，傻笑了一下，随即——他也纵身一跃，将有力的翅膀尽情地张开——瀑布的水花冲过他的身子，眼前掠过了一道彩虹——他挥舞双翼，左右轻缓地变换着重心，向前追去——

    茜黛尔的背影在前方轻快地跳跃着，在那道彩虹淡去的轨迹上。

    他忽然感觉，那就是世界的中心。

    自在夏威夷海战中释放了那样巨大的魔法，这似乎是第一次，他重新感觉到了力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