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之缘（9）〔花怜〕
接上文
“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谢怜感觉夜间的温度越来越低，想把外套脱了给少年披上，却被拒绝了，怎么也不肯穿。
“为什么呢？”谢怜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那少年低头擦着掌心，沉默良久，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脏。”
街边的路灯焉的亮起来了，谢怜猝然睁大了双眼。
刚才夜色昏暗，谢怜只能看到那少年的大致形貌，现在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伤痕，满身的伤痕，甚至连脸上还有一缕淡淡的血痕。
那少年说，自己和家里人吵架了，谢怜却忽的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家暴。
这两个字在谢怜脑海里炸响。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想要摸上那少年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蓦地布满了惶恐，好像不能忍受谢怜看到他狼狈的姿态，转身就要跑。
“等等！”谢怜毕竟也算个成年人，身手肯定比他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少年用袖子遮住了脸，竟是不想让谢怜看他脸上的伤，周身颤抖不止。
谢怜不忍，将他抱进了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那少年本来在挣扎，终于像是找到一个依靠，紧紧搂着谢怜的脖子，不动了。
谢怜趁机想查看他的伤口，借着灯光撩起了他的衣服。
大大小小的青紫色，遍布在白皙的肌肤上，仿佛稍微牵扯一下，就能痛得眼冒金星。
可那少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刚才还能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和谢怜聊天。
谢怜抱着他，去药店买了酒精，药酒和绷带，坐在那张长椅上，借着路灯帮少年包扎。
谢怜嘱咐少年，疼的话就叫出来，可那少年偏生一声不吭，直到谢怜缠完了绷带，他也始终默不作声，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凝视着谢怜。
谢怜想着要不要打电话报警，那少年从长椅上跳下来：“我要回去了。”
“你……我送你吧？”谢怜凝视着他，只觉得少年和夜色相衬，越发显得瘦小。
那少年倔强地摇了摇头，跑了。
谢怜自心底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跟上。
那少年转了三四条街，终于进入了一幢楼。
谢怜尾随而上，大概爬了五六楼后，少年走过转角，打开了一扇房门。
“你还有脸回来！”门刚一开，一本书就砸了出来，那少年被砸到了额角，摔坐在地上。
谢怜藏在转角处，惊呆了。
一个男人从屋内走出，提起了少年的领子。
“明明不是我儿子，还要让我来养，还这么不让我省心！”
那男人啐了一口：“我问你啊，你怎么不和你那老爹一起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无数的谩骂和狂咒围住了少年，楼道里充斥着回音，可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更没有人阻止。
“啧啧啧，什么情况啊那边。”
旁边的楼梯口上去了两个妇女，轻声交谈。
“害，习惯了，好像是有谁的哥重病去世了，老婆也跑了，那孩子没人养，就塞给这户人家了。”
“诶哟哟，真可怜……”
那两个妇女捂着嘴，上楼去了。
谩骂声还在继续。谢怜正听着两个妇女的交谈，听得正专心，突然，砰的一声，谢怜呆住了。
那少年捂着右眼，痛苦地跪在地上，却仍是一声不吭。
男人骂骂咧咧的，提起拳头还要再打。
砰！
又是一声肉体的相撞，楼道里瞬间安静了。
少年捂住了后脑，没有感觉到疼痛，茫然地抬起了头。
焉的，瞳孔骤缩成一个点。
“咳咳……”
谢怜紧紧护住了那少年，咳嗽不止，鼻子酸得几乎无法呼吸，随意擦了擦脸，摸到一片鲜红，越擦越多，越擦越脏。
擦不干净，谢怜不管了，低头柔声询问那少年：
“你没事吧？”
那少年身体紧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蓦地，两行眼泪滑落，涓涓不息，终于撕心裂肺地叫出了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少年疯了一般，扯着头发放肆大叫，想要触碰谢怜的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声音都哑了。
“没事了，没事了……”谢怜把他抱紧了，柔声安慰，“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那男人被突然冲出的谢怜吓得呆了，愣了半晌，怪叫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他要去抓谢怜的肩膀，却被那少年一口咬住，泄愤一般撕咬不止。
男人大叫着，抬手要去扇他，却被谢怜仅仅护着，怎么也没法下手。
“先生，家暴可是违法的。”谢怜揉着那少年的头，将他抱了起来，冷冷地扫视了身后的人。
“家暴？！老子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住，我打他怎么了？！！”那男人啐了一口，“小白脸少来多管闲事，让开！”
男人想要去抓那少年，被谢怜一掌挥开。
“若是你承担不起抚养他的义务，那就让我来。”谢怜吔了他一眼，“请把他的行李拿来，我带他走。”
谢怜知道自己很冲动，但眼下不带这个少年走，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哈，这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出事了，可别过来让我赔钱啥的。”那男人嘿嘿一笑，“这小子怕不是个瘟神，我看他老爸就是被他这么克死的，小心你自己……”
“注意你的言辞！”谢怜察觉到少年的颤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
“好好好，等着！”
那男人巴不得扔了这小拖油瓶，三三两两扔了几件衣服还有些零碎用品，砰的关上了大门。
谢怜蹲在地上，帮忙收拾少年的行李。那少年动作比他还要快，收拾齐了，包起来扛在肩头。谢怜要帮他拿，少年却怎么也不肯。
“跟我回家吧。”谢怜要去牵少年的手，少年却轻轻将手从他温暖的掌心抽出，摇了摇头。
“不要怕，我不会打你的，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谢怜和少年都受了伤，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谢怜先去了医院，处理伤口，顺便帮少年检查他受伤的右眼。
谢怜在诊疗室里，叮嘱少年乖乖在门口等他。等到出来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谢怜兀自找了一圈，从护士小姐的口里得知，他扛着那包行李，跑出了医院的大门。
望着安静的夜空，谢怜茫然了。
世界这么大，他无处寻找。
谢怜懵懵然想着，要是真的应了少年的请求，请他喝一杯咖啡，就好了。
至少，自己也能算为他做了些什么。
谢怜沉默片刻，拿出了手机。
“南风，我想开一家咖啡厅……”
“你说你也要来帮忙？好，好……慕情也来？嗯，谢谢，拜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