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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咒(43)【花怜】

2022-03-06 13:45 作者:初夏叶落  | 我要投稿

又到一年春忙之时,源杨村村民开始翻土播种。虽是朝阳初升,地里农民却早已干得热火朝天,锄头一起一落,连带着土壤散出清爽的香气,混合着空气中悠悠的歌声,绕着村外山丘,逐渐荡向远方。

与此同时,农田旁的小屋内,谢怜端坐在榻边椅上,看着大夫围着东篱的手忙得团团转,又是揉穴又是按骨。待那手缠上一层绷带,忍不住问道:“敢问医师,她这手可还能恢复原样?”

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长叹道:“恢复,可以,但这手常年处于折损状态,早已成了积疾。等骨头长好后,稍重一点的东西都不能提,要想作画……水平可能也回不到本来了。”

室内陷入寂静,谢怜侧首看了眼东篱,却见她脸上全无痛苦之色,反而笑了笑:“有劳医师,今日便先回去吧,我送您。”

待辞别医师,谢怜和东篱二人站在门口,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丘。谢怜轻声道:“姑娘……”

东篱看向他,温声道:“公子,我知你是想安慰我,我承你的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浅笑道,“其实早些年在狱中时,我便预料到,这手大概是好不了了。”

作画,是东篱立身之本,亦是心之所向。就如她曾经所言,不让她作画,倒不如杀了她来得一了百了。谢怜还想说什么,东篱却道:“我倒觉得,目下这种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看向谢怜,浅笑道:“苏子瞻的诗词我最是喜欢,其中有一句感触颇深,”她闭眼轻诵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我痴迷作画,也是如此。”她睁了眼,心平气和,仿佛在讲故事,“周遭嘈杂一片,蝇营狗苟之徒,沽名钓誉之辈比比皆是。而画中世界不同,苍山雪岭,断壁残崖,激流瀑布,这些景致不添旁人干预,干干净净,便是我心之所向。”

她伸了左手,仿佛在拥抱这风光:“你看这里的一切,不也如那画中所述一般美好吗?”她惬意地笑了,“村民待我很好,村里的一切都很好,我的心有了归处,有了依托,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见她欢笑,谢怜也不自觉展颜,温声道:“如此,我明白了。这一点我倒也是感触颇深。”他双手合十,看向眼前的山山水水,轻声道,“美丽的事物存在于世间,本身就是值得感谢的事了。”

语毕,二人欣赏着眼前春色,东篱忽然道:“说来,公子,你是喜欢那鬼王的吧。”

她问得如此直接,谢怜一时没接住话,闹了个大红脸。他扯了扯衣袖:“啊?”又垂眸,也不知是不是在应话,“啊……”

少顷,他看向东篱:“有那么明显吗?”

东篱叹了口气,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道:“所以,你还没和他坦明,是吗?”

谢怜搓了搓手,笑道:“我还不够好。”

东篱道:“门当户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若是你们二人当真互通心意,我倒觉得那鬼王不会在意你是何身份的。”

“互通心意……怎么会。”谢怜没看到东篱满眼“你在说什么玩笑”的眼神,兀自道,“我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即便想还估计也是还不清了。十年,二十年,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赔给他了。”

他深吸口气,侧首看向她,须臾,温声道:“他很好,真的。”又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平静道,“便是折了这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东篱浅笑道:“为人之本,在于德治。其人有德,千金难求一友;其人失德,终归一世唾骂。”她微微低头,温声道,“公子一生行善积德,势必会得偿所愿的。”

谢怜道了声谢,便听屋中传来一声“师父”,接着门帘被掀开,探出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脑袋,再是同样裹得密不透风的双手。双手的主人递上一张纸,欢声道:“师父,弟子刚画完的,还请师父指点。”

来人除了童星,还能是谁。东篱看着那双朝她笑的双眼,眼睛一眯,淡淡道:“你还不够格做我的徒弟。回屋去,出来做什么。”说着把他一推,自己也跟着进了屋。谢怜汗颜,一掀帘子,也跟着进入屋内。

再看屋里,东篱已是坐在椅上,姿态闲闲,挑剔地看着手里的纸张,一边的童星倒是中规中矩跪坐在地上,等待她的发话。此情此景,颇让人忍俊不禁。

须臾,东篱一勾手指:“过来。”

童星依言凑过去,东篱平静地卷起那张纸,下一刻,一挥,一纸敲在他脑门上,骂道:“我手折了提不动笔,莫非你的手也出了什么毛病?”

童星捂着额头,委屈看着她:“师父,我画得不好吗?”

东篱黑着脸摊开那张纸,把画作凑到他眼前:“你倒是和我说说,该让我怎么评价一个'好'字?”

只见那张纸上,线条凌乱,奇怪不堪,细看知道画的是个人,匆匆一瞥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谢怜只看了一眼,默默将头偏了过去,开始欣赏窗外的风景。

东篱戳着那张纸,脸黑得简直没法看了:“运笔要稳,先抓形再下笔,要我说多少遍?”看童星都快哭出来了,又微微敛了神色,轻咳几声,“不过,倒也不是无药可救。再去试试吧,多练几次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童星立即展颜,笑着喊了声“是”,抱着画纸跑到里屋去了。

东篱一手扶额,幽幽叹道:“我真是……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谢怜收了视线,笑道:“如此,看到你们和谐相处,我也便放心了。”随即转身,“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东篱放下扶额的手,调笑道:“急着去见那位鬼王?”

谢怜笑着点点头。东篱道:“好吧,我也不送了,公子,再会。”

此次谢怜出行便是御剑而来,一来方便,二来迅速。原本花城打算派一辆马车,但被谢怜婉言拒绝了,原话是“既然我决定要外出周游,那便是要独立的,不能再给三郎添麻烦。”

事实也确实如此,哪有人出来惩恶扬善还乘马车招摇过市的?不过像花城这般,也确实是走高调的路子。这样想着,谢怜低头笑了笑。

然而,他一低头,余光中看到什么白色烟雾来势汹涌,腾得一下向他冲过来。这深山老林的,又不是浓雾,哪来这么大的烟气?谢怜闪身一躲,跳下芳心剑,找好姿势落了地,一偏头看到几丈开外,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沸煮着什么,烟雾四散,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似是在锅前分食着什么。

谢怜心惊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自己没被那股烟冲得掉下来,要不然掉进锅里,两方都要吓一跳。随即向人群凑近,想看看他们在吃什么。

说来也奇怪,凭着衣饰来看,这些人绝非什么深山野人,反而均是出自大家,定是被养得很好。可他们不在自家吃饭,跑这荒山里来做什么?

谢怜小心挤入人群,只见人手一只碗,碗里的液体流动着盈盈光泽,不似寻常菜肴,且他们的脖子上均带有红色印记——血仆的印记。

谢怜拉住身旁一人,温声道:“敢问阁下,你们在喝什么?”

那人把碗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这你都不知道?净化仪式的圣水啊!”

“圣水……”谢怜心道,这真的不是骗人吗?

“这位公子,看起来,你是第一次来啊?”旁边一个声音响起,随即谢怜被一拉,脱离了人群,站在了一人面前。

此人丰神俊朗,眉眼多情,执一根烟杆,大约是而立之年。他抱了臂,笑了笑:“要试试吗?”

谢怜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不了,多谢。”又把目光投向人群,道,“阁下便是这,呃……净化仪式的主办人?”

面前之人点点头,吸了口烟,姿态闲闲:“你也见到了,来人都是血仆。这净化仪式,就是让他们的身心得以再次纯净,这样才招主人的喜欢。”

这种说法,莫名奇怪。谢怜歪了歪头,最终没有发表看法。

面前之人又道:“方才见公子从高处落下,想来实力不俗,敢问公子姓名?”

反正只是一面之缘,谢怜随口道:“免贵姓花。”

这人却笑了:“公子瞧着眉清目秀,怎的姓氏如此风情万种?”

谢怜抿了抿唇,莫名不喜欢这个说法。

此人朗笑几声:“我开玩笑的,公子别介意。我姓姜,姜常情。”

他一甩手,收了烟杆:“作为补偿,我请公子听曲儿可好?”

见他也是个爽朗之人,谢怜耐心道:“什么曲?”随即就被拽着手,跑到了不远处的石窟内。

窟内不进光,只点了一支烛火。一群人围坐在一处,中心传来阵阵琴声。

琴声铮铮,嘈嘈切切。沉稳的音色在一窟内流转,时急时缓。曲调并不热烈,却极是有力。弹指间空明一片,凝神间情意万千。

谢怜阖目细品,良久轻声道:“《流水》?”

姜常情道:“公子懂琴?”

谢怜点点头——小时为了培养六艺,母后替他寻过几名皇城内有名的琴师。这首《流水》,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真要说起来,他当时还特别喜欢在红红儿面前弹这首曲,寻那俞伯牙和钟子期的论调。

只是,俞伯牙和钟子期是何等下场,他自己与红红儿又是何等下场,谢怜面色一白,摇了摇头,不去想。

琴声渐止,余音绕梁,坐听的群众发出小声的赞叹。抚琴者收了琴,袖中掏出几枝花,婉声道:“感谢各位听临,小小心意,望收下。”

众人起身接花,间隙谢怜也看清了说话者。那女子荆钗布裙,朴素淡雅,却气质沉沉,应了那古琴的韵调。说她是弱女子,恐还要冒犯了她。

谢怜看向姜常情:“是你朋友?”

姜常情耸耸肩:“我不认识她。”顿了顿,又道,“很巧合总会聚在一处,她便干脆留下了,我倒是无所谓,随她。”

谢怜笑道:“原来如此,天底下竟还有此等缘分。”

姜常情无奈道:“有缘是什么好事吗?”

“难道不是吗?”谢怜回道,“大千世界,一息一瞬都有人分分合合。若独身一人时,碰到二三知己,贤良益友,岂不就是件好事?”

姜常情笑了笑,甩了甩烟杆。

琴女似是也听到了谢怜的说辞,放下花,朝这边望了过来。待和谢怜对视,她展颜一笑,招了招手。

是让自己过去的意思吗?谢怜眨了眨眼,上前蹲下身:“姑娘找我何事?”

方才在远处便感知到她的气息,凑近再看,果真是吸血鬼。琴女摇了摇头,笑道:“公子莫要唤我姑娘,我已经不小了。”

谢怜颔首:“是我考虑不周。敢问如何称呼?”

“他们都叫我,暶姨。”琴女和周边的人相视而笑,随即掏了掏袖口,取出一枝花,“既然公子方才也在场,这枝花是必然要给的。”

花朵含苞待放,新鲜怡人。谢怜暗自凝力,封了自己的嗅觉,婉拒道:“多谢,不用了。暶姨琴曲高超,能得一听已是荣幸,这花,我便不收了。”

倒不能怪他过分戒备,毕竟也是素不相识,能防则防。暶姨笑了笑,收了花,轻声道:“我听闻,在鬼界,若是有人不收旁人的花,便代表他早已有心上人。”她看向谢怜,“莫非公子已经有了?”

这让他如何回答?谢怜沉默半晌,没说出半个字,终是轻咳几声,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暶姨掩口而笑,周围有人也笑着起哄:“哎呀,害羞啦?真的有啊?”

“这娃娃,应该经常收到心上人的花吧,不然怎么不肯收暶姨的?哈哈哈……”

谢怜低头疾走,心道,的确如此。匆匆别了姜常情,再次御剑离开。

花花竟然一整章都没出现🤐

下集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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