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 丽芙篇——一首情诗与九十九首葬歌
当静寂的蓝夜要为如若婴啼的绯色破晓铺陈仪仗,世界便宛如一池沉默的冷泉,在冰凌般间错的点点星芒渐次被倾注入有关生命的硬币。静默如夜的水坛缓缓漾起富有音韵的涟漪,为这仍旧昏沉的薄夜与耽溺梦境的人带去震颤灵感的轻响,他们….她此刻会梦到些什么?是年华打断如织的舞步,还是跳水舞者的华丽躬身,是那绿荫岑岑的春树欺瞒,还是颓唐的白发如霜?
答复依旧是沉默,但他却毫不惶恐与慌张。因为此刻他知道,永夜已然消散,星幕依旧盘旋,自己正安然守护着人类的微光….正如从前…微光曾忘却自我地守护着他的断续生命。
“…………”当哀愁与喜悦接踵而至、争执不下,它们便会在并不宽敞的地方各占一角,或是心间,又抑或是病房。沉默的喜悦安睡于她静谧的脸庞,悲鸣的哀伤以白色的被单掩抑着呜咽与创伤。
此刻…..他在暗淡机械的幽绿灯光中守护着她,看着那浓重的幕色在她的脸庞愈发浅淡,温暖的日光缓步亲吻那本该被如此亲吻的鬓角与耳旁。
…
“………”指挥官伸手以湿润带雾的毛巾轻柔擦拭过那安眠得一无所知的娇柔侧颊,随后用食指揉散那份静美中不合心意的颦蹙与哀恸,他的手背无意划过她的唇角,于是在念叨自身的笨拙之时又止不住多了分舒心的安然,“…睡得这么香么…不过….可能我也资格说这样的话吧…..”
“………”他垂眸再度予以温柔一瞥,随后又缓慢起身,将病房简易的向阳窗轻轻拨开,橘红的朝霞被切割为分明的熔岩蛋糕,被无形的力量体贴地静置于需要将其端呈的手掌,可供品味的嘴唇。
微风轻拂,那仍安放于病房桌旁的纸制昙花似乎悠然滑坠,但却又并未被引人循规蹈矩的地心引力所捕获。它仿佛一只微小的、被折叠过多次的信纸,在飘飞的黎明中挥动着被笔迹临摹的翅膀,在空气的尘埃中找寻方向,它宛如一瞬璀璨的夜昙,更像那意味着唤醒与面对的白鸟。它轻柔掠过她仍旧一无所知的面庞,无声地轻唤着,期翼着垂直于眼下的甦醒。
“…..嗯…..”轻柔的眼睫开始震颤,仿佛默然计数着朝露与静止的时光,似乎唯有眼前人的意识开始自严冬苏醒,世界才开始真正地温柔运作起来。丽芙略显迷蒙而困顿地轻睁沉重的眼眸,白色的光辉宛如襁褓与屏障,温柔地消解了悉数的苦痛与不安,让她只愿在这一无所知的温柔之中暂且逗留片刻。但在漫天的白色光束之中,却似乎潜藏着被无意掩盖的真实,而这却也让她再也难以重归安睡。
“…..丽芙?你醒了?”似乎是察觉到某人毫无征兆地苏醒,指挥官此刻有些难以掩盖内心的欣喜与深谙需要克制的柔情,他微微俯身,以双手撑扶住病床的棉枕,“….你感觉如何?身体还会痛吗?”
“…..唔…..指挥…官…?”悠然的白光宛如镜花水月般戛然碎裂,待到视野重归清晰,丽芙这才自夹杂着羞涩的茫然无措中缓缓回过神,她微微张了张嘴,原本伴随着花蕊的声音此刻却悬如风中残烛,“…..我….这是…?”
“…先别乱动,喝点这个恢复体力。”指挥官将准备许久、只待此刻的电解质液轻轻端呈于丽芙的嘴边,他以左臂微微搀扶起她的后背,以这般自己从未体验的动作喂饮眼前仍旧虚弱的人。
“…..嗯….”
“……..”他略显过于娴熟地为丽芙轻柔擦拭唇畔,在这般天经地义地体恤呵护下,他也静默地感知着少女自然氤氲的,异于消毒气息的温润香甜,与此同时….他也似乎首次自心底潋滟起莫名的安稳与满足感,“….好些了没?”
“….嗯…感觉好多了。”丽芙倚靠着白色的枕套,颇为欣悦地微垂起氤氲着湿润雾虹的眼眸,淡粉的长发略显憔悴地绵软垂落,却无法掩盖内心那宛如久别重逢般,不予言说的感动与欣喜,“…谢谢指挥官…”
分明….离开他也仅仅不到三个小时而已….
“….嗯….没事…..”
“………..”
“……….”
“………..”莫名却并不空洞的沉默似乎悄然而至,无声地驱使着那因悲喜离合而愈发沉重的言辞在唇舌间焦急盘旋,却似乎总是匮乏一个当口与契机。丽芙缓慢抬起珍藏着泪水的眼眸,似乎想要道出什么消散沉默的嘘寒问暖,“…指挥官…..”
“…对了…还得看一下你的机体情况如何呢…差点就忘了…”思郁良久的指挥官似乎坐立难安,只见他蓦然起身,略显笨拙而困扰地在一列意义不明的仪表中艰难踟蹰,他伸手在触控屏上徒劳地点点画画,“….诶?我记得她是这么教我的啊….还哪里出问题了…….不是这里?”
“….请问….指挥官你这是在做什么?”倚靠于纯白枕套上的丽芙略显疑惑地偏过头,宛如怀揣着棉花糖心事的少女般,自光线与阴影的缝隙委婉窥视着眼前在晨光中手忙脚乱的大男孩,她在短暂的专注中恍惚失神,似乎在注目心间最为珍重之物时,时间便会时而混乱地流动起来,如此轻渺而沉重,“….如果你是想看意识海稳定系数….你应该点击左下角的第三个按钮。”
“….咳….好像真是如此….”指挥官难免有些尴尬地轻声咳嗽一声,他顺利调出丽芙的意识海数据,只见自那一片趋于稳定而令人舒心的绿色标识中,有一缕好似飘飞发丝般的线条正紊乱而青涩地轻微萌动着,“…看起来非常稳定…接下来就是测量体温。”
随后,他又再度微微俯身,将手掌轻贴于她温润柔顺的额头,但那般似乎心灵契合的触碰并非意义明确的浅尝辄止,而是似乎刻意沉淀并埋藏了些许自我的私心,仿佛在予以她一种安然的讯号,一句无声的呼喊。
“….唔…指挥官….”丽芙额畔的刘海被这分外温暖的手掌微微撩起,那至柔至纯的明媚眼眸似乎摇曳起惊愕而羞怯的光晕,她的手指无意识轻轻抓握着洁净的被单,茫然而不知所措地轻声询问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显而易见…在试着照顾你而已。”指挥官微微垂下眼帘,这才难掩刻意地收回自己的手,他再度坐回略显窄小的座椅,“…因为丽芙不辞辛苦,一直照看着我….所以…我也在想能为此刻同样卧病在床的你做一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丽芙略微璀璨起温软的眉目,嘴角不禁缓缓漾开一阵自内心深处敏感震颤的微小涟漪,“但那是我应该做的事….你是我的指挥官…这样做并不合理。”
“…我明白…..但我认为…这样的关心本身就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指挥官微微颦蹙起并无苛责的眼眉,自那分明的沟壑之间,是不易言说的怅然,“…丽芙…既然你躺上了病床,那就偶尔把自己当做一个病人看待….试着考虑一下自己的感受….好吗?”
“……….”丽芙缓缓收回在指挥官面庞上游弋依存的温柔目光,仅是不置可否地将手指轻叩于自己的胸前。空气里微不可见的尘埃宛如微小的恒星,在恰似寰宇的静默中勾勒着她略微闪耀的线条。
“….如果你还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话…”似乎是察觉到眼前人态度的模棱两可,指挥官随后刻意加重了语气,“….那么我就…..”
“….就会从我身上拆下来几个零件么….?”丽芙轻轻撑扶起身,她略微偏头,一抹璀璨雏菊的微笑便施施然展露,宛如湛蓝天穹中穿透澄澈的惊鸿一瞥,“…记得….指挥官以前这么训斥过别的构造体呢…”
“….对丽芙肯定不会这么说….”指挥官略显尴尬地揉了揉额角,又让无可奈何的眼神重归坚决,“…如果你不懂的话…我就让你下不了….不让你下床,丽芙知道了吗?”
“……嗯….我明白了,指挥官。”丽芙再度微垂眼眸,淡若桃靥的脸庞逐步晕染为某种吹弹可破的绛粉,她模棱两可地听从着指挥官略显吞吐的话语,却似乎并未关注他具体说出的意义,而是珍视着他对她的所有态度与表露,使其宛如如雨露凝结的花蜜,缓慢而丰盈地滴落于由苦痛凿出的心灵沟壑,直至伤痕都被尽数滋补,空洞再度回归充盈,“….指挥官…你刚才口中的她…是指?”
“….哦…她啊….其实就是你的那个…..”
“…嗯…总算醒了啊?”朝霞飞舞的病房言出法随般豁然洞开,积郁于纯净地瓷的绯色柔光也自然流溢而出。身着生命之星纯白制服的女性导师怀中轻挽着似乎安然熟睡的女婴施施然而入,她似乎格外欣悦于丽芙的复苏,那介乎开朗与刻薄之间的阴晴面容转瞬便调转至前者,“….唉…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虽然理事会那帮家伙总是反复强调什么短时间休克是正常反应,但他们对正常反应的定义也太过宽泛且没良心了,我才不信那帮人呢。”
“….希波克拉底老师…”似乎是被眼前师者那素来平淡如松针的唠叨幽默感所晕染。丽芙唇畔的笑意渐渐转变得恬淡而了然,松软的流云浅浅斟于略微攀升的阳光中,心间似乎自纷扰与悸动中短暂平息了些许,“….您这是….”
“….我们刚说到您,您就来了….”指挥官循着那谈吐着幽然释怀的声迹望去,眼前那浅露出一缕蓝发的医者正开朗笑对着病床上的得意门生,似乎无暇予以他不咸不淡的一瞥。仿佛是为了刻意鲜明自己的存在一般,他看似不经意地轻声感慨道,“…想不到希波克拉底老师作为给阿西莫夫接生的人…现在还居然刚成为一位母亲….”
“…是的…所以我很年轻,明白了么?”希波克拉底那素来聪颖的慧眼中闪逝过一丝微妙的愠恼与揶揄,她漫不经心地微微挑眉,似乎在刻意引诱着他跌入临时起意的文字陷阱。
“….明白了。”指挥官颇为配合地入瓮。
“…你明白个…..”希波克拉底正欲将那烂熟于心的数落尽情抖露,但又似乎顾及一旁丽芙的立场乃至心意,她轻瞪了他一眼,如鲠在喉之后便不了了之,“…好了,让我看看你非得要填的记录…..”
“……好的老师….”
“……嗯…..”希波克拉底似乎老练轻扫过那语焉不详的病房记录,澄澈却也锋锐的眼眸仿佛要将他一眼看穿,“….除了那些说了很多遍都改正不了的老错误,其他完成得都还尚可,至少你嘴里说的什么体恤补偿、将心比心都不是什么泛泛而谈的空话……只不过….你的确是我带过的最笨的学生…比起丽芙差远了。”
“……抱歉……”
“….老师….请不要这么说指挥官。”丽芙将双手轻搭在胸前,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嘴角忍不住勾勒起欲盖弥彰的笑意,修长的睫眉反射着澄澈的光辉,“….您当时对我都没有这么苛刻…”
“…还不是嫌他之前睡眠质量太好。”希波克拉底似乎仍有余愠地浅淡瞥了他一眼,深蓝如迟暮的眼眸在触及丽芙的瞬间又宛如泾渭分明的暖流,“…有感觉隐痛吗?如果有且感觉痛感愈发明显,就和我说一声吧。”
“….我其实现在状态很不错…谢谢您,希波克拉底老师…”丽芙轻笑着点点头,那以砒霜作为洗礼的素白脸庞此刻一尘不染,既无痕迹抑无阴影,只是桀然将内心的安稳毫无顾忌地表露,她微微偏过头,“…请问您为何带着珂赛特..?”
“….因为这不是你捡回来的孩子吗?你在准备的这段时间…就暂且由我看管着…”希波克拉底似乎颇为俏皮地眯了眯眼,但对于某人而言却似乎是某种不怒自威的前兆,她将怀中的婴孩双手递给丽芙,“…现在你也醒了…我还是决定把她交给你,毕竟嘛….擅自替他人做主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您,老师…”丽芙接过那安睡于襁褓,好似仍依存于温柔子宫般的娇弱婴孩,纤细的生命宛如带有追忆的引力,让她在霎那间再度深陷于那生死交接的无尽遗憾,她的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苦涩,但她嘴角的微笑却如此明媚动人,宛如饥寒中一曲暖人的歌谣,“…只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把她送去收留区,老师您觉得呢?”
“….这…我就不太擅长了…我也没有处理孩子的经验啊…”希波克拉底略显焦躁地揉了揉些微露出的蓝发,她看似困惑地凝视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孩,随即万分自然地道出早已准备好的托辞,“…这件事…就交给你和你的指挥官商议吧,我先走了。”
“….嗯….?”
“….诶….?”
“….嗯,就是这样,毕竟老年人总要给年轻人多留出一些独处的空间嘛…”希波克拉底似乎并未对两人异口同声的惊愕有过多显赫的反应,她漫不经心地施施然起身,在转手合上门扉之际,仍不忘略显狡黠地冲丽芙轻轻眨眨眼,“…之前因为仓促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就仔细斟酌后好好说吧。”
“………..”
“……….”
“….唔!”在房间的绯色霞光裹挟起沉默,彻底将愈发明媚的病房淹没之前,方才因师者一席意味深长指点的丽芙还未来得及让羞赧表于神色,便因突如其来的痛楚略显错愕地紧捂住额头,只不过那并非像是毫无征兆的痛觉讯号,更似恒久绵延的苦痛在瞬间之际超越了忍耐的阈值,“……..”
“….怎么了?是因为隐痛吗?”指挥官微微蹙眉,他轻手扶握住丽芙的肩际,以宽厚的臂膀将她圈揽其中,“…要不要再加点止痛剂?”
“…谢谢指挥官,但还是不用了…”丽芙垂眸凝视着怀中襁褓中熟睡的婴孩,似乎因为自己并未有所惊扰而释怀地展露出一抹恬静的笑意。浓郁的绯色自窗帘的裙裾飞舞间垂直映射于她的脸庞,似乎潜移默化地逐步透明而清新,有一种阳光的滋味,“…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在意希波克拉底老师为什么要让你….”
“…那其实是我主动请缨…本来该是她照顾你的…”谈及此事,指挥官蓦然因自己的固执与生涩而感觉些许局促,他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鬓角,“..但她拗不过我,就索性让我来了。”
“….想不到空中花园居然有比老师还要固执的人…”似乎是因为闲暇的交谈拥有着稀释痛苦的妙效,丽芙稍显放松地将后背倚靠于床头,缓缓瞌上纠缠着欣喜与局促的眼眸,询问的声音也因羞涩而愈发惹人怜爱,“…那…指挥官是做了…全部的工作么…”
“….额….擦拭身体和换衣服肯定还是希波克拉底她来…其他的差不多都是我自己做的。”
“….嗯…谢谢你,指挥官。”温柔而坚定的问答,仿佛这个脆弱年代最为奢侈的馈赠。
“….没有…是我该谢谢你,在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和大家一起照顾我…保护我…”指挥官微微垂眉,望向那短暂沉浸于睡梦,和自己一般本人呵护的女婴,“…这段时间丽芙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我却不能体会你所经历乃至感知到的,就像这个孩子一样..我不曾知道她的身世如何….但只是注视着她便感觉…感慨、欣喜而心疼。”
“….在失去指挥官依靠的这段时间…我的确经历了许多…”丽芙缓缓闭上眼,仿佛要如同对抗苦痛一般,将内心夹缝中那泪水浇灌的回忆抽丝剥茧,违抗本能地追忆着,“….太多令人痛苦的诀别,令人伤心的遗憾..我一次次地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为力…总是希望着指挥官快快醒来,这样我就能重新回到指挥官的保护下,再也不用一个人承受….”
“…………”
“…但我知道这样的我,才是最懦弱的我,倘若曾经保护我的人此刻都需要我来保护…为什么我还是选择逃避,而不是成为大家的支柱与依靠呢…”丽芙轻抚着怀中娇弱的婴孩,那自上而下垂眸的视线宛如破晓时分的柔辉,她的眼眸跃动着慈爱的情绪与寰宇的星辰,那是对这世界最初的挚爱。她缓缓抬起头,并无羞赧地注视着他,“…但我真的应该悲伤吗…或许我更应该感激才对…每一个伟大灵魂的逝去,都在告诫我要再勇敢一点,他们并没有真正死去…只因为我还替他们战斗。生死与哀痛不该成为我的梦魇,只要坦然面对,它们便会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明星,就如同指挥官指引着我们那般…闪耀而令人感到温暖。”
“…..看来…丽芙已经释然了,对吗?”指挥官嘴角缓缓绽开一抹欣慰的笑意,但却并未率急地将内心的中肯全部道出,他凝视着丽芙的眼眸,仿佛在确认着眼前人是否已然毫无顾忌,“….内心已经没有什么藏匿的心事了吗?”
“……..嗯…..是的…”在指挥官那深邃而专注洞察下,丽芙只是略显局促地垂下眼眸,但她知道那并非是羞涩,而是来自意识深处那可怕空洞的幽幽震颤,“…所以…所以指挥官不必太过担心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丽芙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总是那么悲伤?”
“….诶?有么?”丽芙忍不住略显生涩地纶挽细软如云的发丝,她垂落眼眸,粉色的刘海垂坠遮掩起的眉目,光影相伴而生,光明不能照耀一切,黑夜也往往有地遁形。或许不知何时,后者便已然蔓延滋长,“…指挥官太多虑了…”
“….或许是丽芙没在我眼前撒过谎,所以才这么不擅长撒谎。”指挥官专注而温润地注视着眼前心事已然暴露的人,内心却渴求着一个再近一步的机会,“….我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丽芙不至于再过痛苦与悲伤…..希望你也愿意再对我坦诚一些,我也只能为丽芙做这些事了。”
“………..”
“………..”
“….丽芙?”
“….指挥官….如果…我是说如果…”丽芙的嘴角似乎勾勒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她悬停于如若茧房的黑暗中,仿佛那试图生根发芽的光亮般脆弱而珍贵,她纠缠起治愈着苦痛的指节,仿佛为了缓解撕扯痛楚般将其安放于慌乱而窘迫的心脏,“…如果我真的能够看到无尽真切的未来…看到这个世界上…我最珍视的人一个个变成冰凉的墓碑,看到寒冬将至…而届时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抱着取暖….看到你就此从这个世界消失….指挥官…你又会怎样想?”
“…..真切的未来….?”
“….原本我是真的对自己的选择毫无悔恨,就算指挥官和大家没能来救我…我也坚信自己的选择可以让大家走向存续乃至幸福…..”丽芙缓缓伸出手,以因扭曲的悲怆而弯曲的指尖轻扣着自己的双臂,她仿佛即将孕育翅膀的悲悯天使,又宛若孤独无助的虚弱孩童,在他看来,她此刻更接近后者,“…但是…如果我选择未来真的是这样…那么大家之前的牺牲真的还有意义吗?我们真的是不被期望降生…就连希望也不该有的存在么?”
“…………”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
“….丽芙。”此刻正是薄暮隐去,微光乍露,
清朗而温柔的声响击碎了这浓稠的虚无与脆弱,指挥官轻声打断了她,似乎已然不再介怀她心中的悲鸣,只顾思考如何去将其填补,“…把手放在我的胸口。”
“……唔…指挥官…?”
“….就是这样。”指挥官兀自抓握起那仍旧散放着温软与稚嫩的指掌,缓慢牵引着它直触自我的心房,在镌刻时间的微妙轻响中将眼前人揽入怀中,仿佛安抚着因梦魇惊醒的孩童般柔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给丽芙说说我看到的未来吧,“如何?”
“…..指挥官看到的未来么….”她轻悄将额角倚靠于指挥官的肩臂,略微呆滞地凝视着指挥官似乎近在咫尺的面容,那暴露心绪的脸庞霎时变得嫣红而滚烫,又像是心中那块被那令人安慰的心跳感触不断晕染降解般,在一点一滴地生命歌谣中逐步趋于安稳,她缓缓闭上眼,“…请一定要和我说说….”
“….嗯….当然…”指挥官微微一笑,让思绪瞬时回归那段阳光纷飞,自我在温暖之家兀自惊醒的时日,那是她珍藏于心的秘密梦想,曾在无数个熟睡的夜晚默默填补着细节,直至成为容纳彼此、暂且逃离的温柔幻想,“…等到一切结束之后………”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会一起在满是枫叶的路口造一座房子,后院里有个老旧的秋千,偶尔会在有风的日子里吱吖作响。
…早晨,丽芙会微笑着叫我起床吃早点,露西亚会在楼下将餐盘端上餐桌…里会打开电视,和我说着今天发生的各种无趣新闻,偶尔神威会在我们家里过夜,他有时候睡在沙发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还在一旁若无旁人地打鼾…..”
“….四个人的家吗….真好啊…指挥官….”丽芙轻声呢喃着,宛如自甘沉沦于这童话般的助眠摇篮曲,嘴角仍旧残存着最美丽的欢愉。
“…然后….比安卡和卡列妮娜会准时地开车到家门口邀请我们去镇上,卡列开车总是骂骂咧咧,比安卡总是重复着那一套百年不变的问候,偶尔在我们的说笑里也腼腆地轻笑片刻…..
…至于库洛姆呢…他总是忙于新政府的文书工作,偶尔会带着万事来家里一起聚餐,和我们谈谈日后的职务分配问题。而在大家的劝说之下,薇拉在镇上开了一家诊所,虽然她总是在门口张贴一些重金属海报,但在诊所内却也写有“不疼哦,不要哭”的标语。”
“…希望我们可以经常见到赛利卡小姐和议长先生,或许赛利卡小姐…会向我们哭诉怎么找男朋友…”
“….有时候,猛烈的雨滴会散落在我们的窗玻璃上,却因窗门的隔绝发不出任何声响。我们会在阁楼上摆放茶具,在温暖的烛火中…吃着丽芙为大家准备的甜点打发时光。窗外依旧下雨,时而短暂时而连绵,等到雨水干涸,我们就会在秋高气爽的日子去荡秋千….红色的枫叶缓缓落下,大家的笑容映于彼此的眼帘,一切永远都是如此安然而温暖。”
“…..在这个艰难又闪烁的时代….我们的声音真的可以传递至那个未来么….”丽芙将脸庞轻贴于指挥官的颈窝,她轻声开口,吐露出纤软而静谧的淡然,“….或者…我们会像一阵风一样..在路上就渐渐沉默….”
“….是啊…如果我们真的就此沉默,我们祈愿是否也能如此传递呢?”指挥官伸手轻抚着她柔顺细软的额头,他凝望着窗外,直将碎裂为尺素的梦境缝补为完满的白昼,将空气里微不可见的尘埃镶嵌为微小恒星,“..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才会需要一个印证风过的秋千,需要一束踏破黯淡的微光…它不能带我们越过苦难,却像我们展示着引领我们向前的可能性。当你看见未来,未来就不再是未来…而是一个可以亲手修筑的堡垒。”
“….嗯….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指挥官….”丽芙的眼眸之中满盈着朝朝暮暮的温柔面庞,纤软的情绪本该漾起涟漪,但温暖的心河却又如此平静可亲,“…此刻,我更愿意相信指挥官说的未来。那些我之前说的话…现在想起来…感觉自己是不是方才精神错乱了….才会那样去想…”
“….哪里…人类的战争还刚刚开始,我就已经开始这样胡思乱想,勾勒未来了….其实我才是更像异想天开的疯子吧。”指挥官缓缓摇头,嘴角又再度展开一抹自我揶揄的微笑。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澄澈光束缓缓映照于他们的脸庞,纯白的静默中,那闪耀如黄金的灵魂又再度缓缓袒露出内心的真诚,“…不过…我们两人坐在一起…就算一起慢慢变成疯子,也是一件很诗意的事啊。”
“…..嗯…..”丽芙缓缓伸出指节,以自己的节奏与韵律交缠住指挥官,直至两人十指相扣,在无言中修筑起永恒的新房,让悲伤的沟壑被另一人悉数填补,此心只为接纳他的存在而如此塑造。
“……..”指挥官微微颔首,他静默凝视着丽芙的眼眸,似乎在等待着更为亲近的相拥,有更像是在擅自接近前的停歇。但那静止并未持续过久,指挥官缓缓垂下眼帘,逐渐朝向眼前的她聚拢,直至两人亲密无间。
……..
……..
……..
“….对了!指挥官….”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丽芙忽然面红耳赤地轻唤一声,及时破灭了这愈发暧昧而完满的氤氲,她轻轻举起怀中的婴孩,素白的脸庞也挑染上一层浅淡的红,“…我们还没有讨论好…珂赛特以后的事呢…”
“…诶?…”触碰失败的指挥官略显尴尬地呆滞片刻,他伸手轻抚过婴儿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仿佛在生命的交接中感知到了其美丽的重量,“…那丽芙有想过吗?”
“…….哎呀…..”希波克拉底轻轻倚靠要于隔音门版,嘴里咀嚼着膨化可乐球,百无聊赖地聆听着两人颇为私密的交流,素来腿力强健的她似乎对于得意门生的情感释怀自一开始便乐此不疲。
“….嗯…我打算…先把她留在生命之星照看….等她懂事之后,就把她接回来亲自照顾她。”
“…所以,丽芙是要承担起当妈妈的责任么?”
“….指挥官如果这样想…其实也可以。”
“…那以后…..你想让她去成为怎样的人呢?”
“….不是我想..指挥官…是她想成为怎样的人….一切要靠她自己选择。”
“…这样啊…总感觉丽芙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母亲呢。”
“…那…珂赛特总得有个父亲才好…..虽然她失去了双亲…但还是…也要有人承担这份责任才行…”
“…对哦…那谁当父亲呢…真的有些伤脑筋啊…”
“…………….”
“…..咳…额….那不嫌弃的话…就我来扮演起爸爸的角色吧….虽然我不太懂…而且…”
“….我认为…指挥官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是么…那我也会好好照顾丽芙和….孩子的….”
“…..唔……”
“….啧啧…年轻人就是幼稚啊…”似乎是再也难以承受跃然于胸的稚嫩与生涩,希波克拉底一口咬碎嘴里的糖球,在绽放微光的初晨中缓步走过生命之星略显寂静的走廊………
“悲伤在你们心中刻的痕迹越深,你们能容纳的快乐也便越多”
“当悲喜同至,其一在与你同桌共餐,另一个正安睡于你的床上”
静谧的花园内、熹微的晨光中,每一个视窗都有着遭受创痕与苦难的人,他们拖拽着残躯,宛如一次次从崭新到损毁的工具,无数次奔赴那希望渺茫的战场。此时此刻,那般的温馨与欢笑宛如一个泡影,却总是吸引着他人驻足逗留。
星河璀璨,成群的舰桥缓缓升降,在寰宇与枪炮中展露人类尚可震骇幽夜的绝响。血色苍茫,赤色的红霜正蚕食蹂躏着那属于人类之子的遥远故土,无情地要将我们的存在抹去。
……也不知….地面的同袍是否安稳,他们是否可以吃饱穿暖,那一批批奔赴营救的勇者,是否又会沦为需求营救的伤患?那些承诺者,是否遵循了自己的承诺,那些守候者,是否仍在坚定地守望?
生命的存续仿佛一台绞肉机,人类的丰碑残破为灰色的乱葬岗。那些推进之人,那些坚守之人,他们或是怒吼着展现生命最后的尊严,或是微笑着将难以掩藏的软弱吞咽,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人类的的抗争从未停止,直到遥远的云层再度出现一丝渺茫的曙光…照亮战争以外的世界——那个我们似乎触手可及的镜面边缘。
在这片由荒芜堆砌而起的废墟之上,所有人都难以置之度外,每一次苟且的生,每一次光辉的死,都是活生生的人的故事,我们正是那些人。
我们麻木不仁、我们天真无邪,我们是天空中骁勇的骑士,也是残垣中落荒的老鼠,我们承接过前人的生命,又将自我的意义托付给后者….我们可以微笑着离别,也可以垂泪着重逢,我们是妥协恐惧的蝼蚁,也是超越绝望的支柱,是从未被期望降生的无知婴孩,也是在幽暗中描绘着翅膀的伟大存在。
这….便是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