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暮霭下匍匐着的
夕阳，薄暮的村庄被一股淡淡的雾霭笼罩。
村庄在一个海岛上，雾是从海里飘过来的，带着暗灰的水珠，其腐化浓度虽然很低，却依旧在缓慢地侵蚀着这里。
一行人，悄声行进。带头的是个纤弱可爱的猫鲨少女，酩酊·达拉姆。一条大大的鲨鱼尾巴稍稍抬起，避免沾上地面的污泥。
毕格玛戴着海盗帽，和袭陆飓风其他成员一起跟在酩酊后面。村庄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就连虫子和鸟类也完全不见踪影。但村庄又不像是被废弃，有的房子还亮着灯，屋里的食物也很新鲜，甚至没有一点积灰。
“这，头儿，这，这不对吧？”毕格玛环视四周，直觉告诉她危险。
酩酊向来大条，或者也可以说迟钝，她豪迈地一挥手，头上的猫耳迎风而立：“不管，先抢了再说。”
“想想这里面的东西，”她转过身，手舞足蹈地比划，“食物，新鲜的蔬果，肉类，还有趁手的工具，可能还有金子！亮闪闪，黄灿灿……或者是那些灵能水晶，闪着淡紫的微光……再说了你们不是袭陆飓风吗？所有袭陆飓风成员都能得到我的赐福，中低浓度腐化对你们无效的，怕什么。”
“不是，头儿，我们是没事，但你想想，这种环境，是一个正常人能活的下来的地方吗，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村庄……”
“哎呀哎呀，就算有鬼也没事的啦，我感觉，这时候，要是古言突然冲过来说我怎么和海盗混在一起，那可比什么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所以，现在我们……？”
“能拿多少拿多少，最好把造房子的木头也卸了，那帮村民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是侦探社待会绝对会来，我们动作得快，我还得回去汇合的。”酩酊说着，已经上手了。风卷残云般地翻箱倒柜，搜刮着一切她觉得有用的东西。
“下次我得搞个外勤人员什么的，天天和别人一起干还是太麻烦了。”和毕格玛抱怨了一句，她扔了一堆东西进推车里。
这时，前面有人跑了过来，像是有什么新发现一样。但看那人反应，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村庄……村庄靠里面的地方……”那人喘着气，“头儿，毕格玛船长，你们最好亲自去看看……”
“怎么了？”
“腐化……很严重的腐化。”那人扶着墙，喘了好一会。
相视，酩酊随意地一挥手：“走。”
他没有说错，越往里走，侵蚀就越严重，眼前的村庄，只能用废墟两个字来形容。
桌子上还放着变凉的汤，和吃了一半的饭菜，但房子已经半塌，腐化侵蚀所留下的黑斑随处可见。还有些地方，那些侵蚀出的脓液还没有干涸，散发着不祥的恶臭。
“不太对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酩酊自言自语。
“头儿，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毕格玛有些慌张，“我老是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这里有个活板门。”一名袭陆飓风成员蹲在地上，小心地把地板上的活板门掀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楼梯——这里有地下室。
“有意思。走，去看看。”
“可是……”
酩酊点亮提灯，自顾自地下去了。毕格玛劝阻的话语停在嘴边，担忧的看了眼窗外，掏出油灯，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我也觉得不太对……要不，还是……”
“不要违抗海神。听凭神引。”毕格玛打断了他。
楼梯的尽头是个小门，打开，里面只有一间小房间。没有多少灰尘，也没有什么陈设，简陋的房间中，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摆着一盏灵能台灯。酩酊伸出手，激活台灯一旁的储能水晶，柔和的橘黄色光芒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
墙面斑驳，满是黑斑——这是腐化侵蚀的痕迹。地上随意地铺着一堆稻草，上面躺着一具干尸，尸体被腐化高度侵蚀，浑身漆黑干瘪，只剩下一个大概的人形。在他的手边，是一本残破的笔记。
“看来腐化浓度不高，尸体只是表面液化，还没有全部变成一滩腐液。”酩酊说着，捡起了那本笔记，“诶诶，你们来看这个。”
几人都凑了上来。
是一本日记，字迹歪七扭八，还有不少错别字，但仍然可以辨认。酩酊随手翻到最后几页。
4-18
主神秘格索罗斯，秘格索罗斯，请庇佑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但，一直庇佑着我们护佑着我们免受腐化侵扰的主神秘格索罗斯……似乎是……抛弃了我们。
村子中心的圣塔已经熄灭好几天了。
灵能网道也出了点问题，之前还只是无法访问国外网站，现在……它直接不能用了。
居蔚，她带着一队人去村子旁边的基站了，后天大概就能回来。我和儿子在家里等着她。
难道是基站出问题了，主神秘格索罗斯降下责罚吗？
4-19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愚人节玩笑。
腐化，又回来了。就在傍晚，吃晚饭时候，邪恶借着暮色降临了这里……主神秘格索罗斯，救救你的信徒们吧！
那是象征着绝望与死亡的黑雾，侵蚀一切的阴影。雾气逐渐吞没了整个村子。我带着儿子跑到地下室去了，其他人也都一样。我们堵上了所有的门缝，窗缝……鬼知道我们会不会把自己憋死在屋子里。
但总比让腐化进来要好。
肯定有人的防护没做好，凌晨时候传来了尖叫。还有一些零星的嘶吼——应该是感染者。既然能出现感染者，那证明外面腐化浓度并不是很高。
4-20
腐化在日出时候消散了，但是傍晚又来了。
居蔚回来了，但变得很奇怪。她不让我们在家里放任何吃的。而且……基站没有出问题。
但是灵能网道仍然处于瘫痪状态。主神秘格索罗斯庇佑着我们，他们肯定会注意到的，肯定会有人来处理的，一定会的。
4-21
居蔚像是疯了，她拒绝待在村子里，自己一个人在晚上冲出地下室跑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在村口找到了她，没有变成感染者，表面整个被侵蚀掉了，一滩黑色腐液。
很臭。
也证明腐化浓度一直在增加。
她一直在说，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更糟糕的是，我也开始有这种感觉了。就像是……有一种视线。一直在盯着你。
4-23
这些黑雾一到晚上就出来，像是潮汐一样……
不能！不能靠近那些吃的，任何吃的都不行……
它们在看着我……
4-25
儿子不见了。
午夜的时候，他把我叫醒，告诉我，他和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然后赢了……
我打碎了镜子，但是早上他就不见了。
4-26
儿子好像在看我？
儿子不是已经不见了吗？
4-27
不能把吃的带到地下室，在家里不能发出声音。晚上，必须得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睡觉。
只要这样，应该就不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这和腐化有关吗？我只知道它会把东西侵蚀成腐液，低浓度时候会把人转化成感染者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
我不知道。
4-28
圣塔依然黯淡。
村子里活人越来越少了，同时，那种被窥视感也越发强烈。
但是主神秘格索罗斯告诫过我们，不能随意抛弃自己的家园。
有人想要仿照古代的深海祭，向邪神酩酊·达拉姆献上祭品，来换取腐化潮汐的退去——这帮背离主神秘格索罗斯的叛徒！
4-30
结束了，都结束了……
我只是，等待主神的垂怜，但什么都没有。
他们进行了献祭，也什么用都没有。
主神也好，邪神也罢，没有神肯接纳我们。
潮汐又来了，而且越来越浓。现在那些腐化已经从地下室门缝的布条那边渗进来了……
后面就是一片空白。
估计他就是那一晚离开了人世。
酩酊合上了本子，毕格玛皱了皱眉：“所以，看一下时间……腐化是不是又该来了？”
“是的，除非圣塔恢复。不过沿海地区有潮汐性的腐化是很正常的现象，所以不必太过……”
“什么叫不必太过！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扛过高浓度腐化！”一名成员失控大喊。
“确实，头儿，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听我的，不要进……”
“腐化潮汐的浓度不会太高的，放心。你们天天在海上开船都没事，这最多就比海雾或者海水的高出那么一点……”酩酊说着，大咧咧走向楼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个视线是什么。我好像也感觉到了，就像毕格玛刚才说的，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们真的应该……”毕格玛上前拉住酩酊肩膀。
“哎呀，你不觉得这很好玩嘛。”酩酊调皮一笑，“一个个的不要那么紧张啦。”
还有人想劝阻，被毕格玛拦下。叹了口气，她转过身下令：“听头儿的。”
外面。一楼的窗外。
一大群人形的黑影，站在房子外面，把房子团团围住，借着落日最后的余光，显得分外诡异。
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远处的山头上，沉寂已久的圣塔核心微微颤动，随后，迸发出血红色的光。殷红的光芒笼罩了半张天幕。
之后，有没有酣畅淋漓的战斗，有没有夺人魂魄的鬼怪，酩酊都不知道了。
因为她直接跑了，留下袭陆飓风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只留下一句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兄弟们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毕格玛看着她的背影，一人过来抱怨：“不是她最开始……”
“别管了，撤，带上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回船上！”
圣塔顶端，红芒背后，一个人影闪出，身上华美的教袍熠熠闪光：“跑，是没有用的，我可爱的小猫——”
“走走走走走走！”酩酊一下冲进门里。
“怎么了？”古言一行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头看着慌慌张张的她。
“快快快，我们需要赶快回海上！”酩酊右手汇聚起一股黑雾，随后黑雾凝聚，化为那把漆黑的匕首：邪灵之刃。暗红的符文在刀身闪着微微荧光。
“说，怎么回事？”她把刀抵在一旁一个当地人的脖子上。
“不……不知道，没有问题……我们的基站绝对是好的……绝对……”
“挑重点！”
“啊……”
“基站没有问题，但是网道就是无法连接，像是堡垒国主动切断的。”古言看了眼被吓傻的本地人。
一刀捅在那个当地人心脏上，酩酊拉着古言就往外走：“这不就好了吗，快快快，走！”
“你杀他干嘛！”
“快走！回海上！来不及了！”
酩酊一把推开门，圣塔的诡异红芒倾泻而下。
“这是……”
“他要来了！快走！走！”酩酊很慌张，像是根本没有时间解释，一个危险无比的怪物就在后面追着他们一样。
“还是先走吧，猫猫待会肯定会和我们解释的。”六六率先跟上。
上船了。
终日弥漫着腐化黑雾的海洋从来没有这么让人安心过。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被酩酊的情绪感染，而且圣塔那副景象……也实在骇人。一路上，还看见许多人形黑影，站在路边，密密麻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古言为首，众人围了上来。
“等等，不对，猫的匕首落在那边了！她没拔出来！”六六惊觉。
酩酊整个人愣住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把刀，也是唯一一把。
“她应该还能召唤出来吧，我看她每次都是用黑雾凝聚出来的，收刀也是化成一团雾就没了。”九耀安慰大家。
但酩酊随即否定：“没了……那不是召唤，我只是把它存放在我的身体里……”
“那，我们……”六六看了眼远处的圣塔。
“别管了，开船！往深海开！使徒会保护我们的……”酩酊懊恼，但立刻起身扬帆，“主神秘格索罗斯用金光施以恩惠，用红芒降下责罚，我们应该是被盯上了。但是海渊的腐化会压制圣光，所以，我们应该得在维尔都海深海区待一阵子了。”
“懂了。大家，远离陆地！”古言下令。
等大家都开始忙了，古言拍了拍酩酊的肩膀，把她叫到自己房间。
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杀人我知道错了！”和道歉一起的，是一个90度鞠躬。
我就知道……
古言叹气，但他决定先不管这家伙天天草菅人命的事情：“先别说这个了，你好像，很了解秘格索罗斯？”
“啊？”
“我在想，可能网道真的是秘格索罗斯干的，今天应该也是为了阻止我们调查。但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啊……”酩酊微笑，“是他老人家所谓的御民术。把外界的信息断掉，然后把自己变成唯一真理，好像是什么……弱民愚民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他搞这一套蛮简单的，本来圣光就能迷惑人的心智……”
“什么？”
“你在圣塔下面住久了就会那样。圣光不是什么好东西，腐化侵蚀你的肉体，圣光侵蚀你的心灵，半斤八两。不过在圣光里稍微待个十天半个月是没事的，它的侵蚀效果比腐化弱很多。而且腐化和圣光相互压制，所以深海能保护我们。”
“原来如此，对了，还有，你真的是猫鲨吗？我听说，三百年前的灾难是由一个腐化凝聚而成的怪物导致的，它能肆意操弄腐化，就像个移动的天灾，最后结果就是大陆分崩离析，世界被维尔都海淹没，只剩下现在这些零零碎碎的岛屿，然后一些幸存者在比较大的岛屿上建立了新的国家，比如柴可斯缇纳堡垒国，矮人矿业科技，对了，现在最著名的海盗袭陆飓风好像也是那个怪物的手下……”
“但是袭陆飓风里面出现了叛徒，伊美尔，那个该死……”酩酊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住口。
“我只知道三个人可以操弄腐化，袭陆飓风首领毕格玛，那个怪物，和你。”
古言顿了顿，瞟了眼窗外，六六还在偷听，他好像一直都在悄悄关注酩酊。被古言发现，他连忙缩回脑袋。
不打算多管，但酩酊的脸色明显变了，古言继续：“但我知道毕格玛，我和她打过几次。她对腐化的操控很低级，袭陆飓风也只能耐受低浓度的腐化，但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碰巧对那段历史比较了解而已，而且我真的是猫鲨。”说着，酩酊起身慌张离开。
“猫鲨只是传说中的生物，根本没人看见过，而且猫鲨右手手腕哪来的眼睛？”对着酩酊背影，古言抛出质问，但前者只是逃也似的离开：“真的不是啦！”
叹了口气，古言一下靠在椅子上：“别偷听了，你觉得呢？”
“不管怎么说，猫猫很可爱嘛……”
“认真点。”
“这个嘛……”
“我怀疑，第一次见面，她不是在开玩笑，只是现在她意识到这个身份的特殊性了……所以传闻是真的，那个怪物，海渊之主，一直被秘格索罗斯囚禁，现在被我们放出来了。”
“但是猫猫不坏。”六六双手搭在窗台上，一脸认真。
“今天估计也是秘格索罗斯找来了。真的，我觉得我需要亲手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六六瞳孔一缩，点了点头。
随后就悄悄去找了酩酊，把事情告诉了她。
摸着Keky的脑袋，酩酊沉思很久：“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看？”
“不知道，但，应该……大家都挺喜欢你的……所以……不会把你抓过去吧……”
“主要是……”
“所以，猫猫，你真的是海渊之主吗？”
“是。”酩酊点头，“但是，主要是……圣光对我有害，我在秘格索罗斯那边那么久，一直被他用圣光抑制，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看六六脸色变了，她忙补充：“不是等着恢复了再去灭世啦，是现在身体支撑不了大幅度使用力量，你知道的，就是引导深渊，从而驱使腐化，不然我早就单干了……”
“所以……”
“看情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