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守】（幽兰黛尔）第四十章 最后一次哭泣
我正处于一个黑暗的空间，偶然此起彼伏的深红纹路让它有了点微弱的亮度……
这些类似霓虹般电路的纹路来源于哪？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我仿佛处于异样的赛博空间……只是，面前多了一道门。
我该不该进去呢？我现在又是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众多疑问出现在我的脑海……我这是死了吗？
不过我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想，假若我已经死去，可为何还存在意识？我之前是不相信什么灵魂与往生的，不过这世界荒诞离奇，有些事情我也不敢保证……
我靠近那扇门，欲用手触碰它，可我又犹豫了。如果我打开它，会不会就因此而消失呢？但又如果能回去呢？按道理说，我现在死去，或许也没什么不妥……
但……
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她……
我正因为眼前的门而纠结时，此时传来一道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也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发声……
“不进去看看吗？”冰冷又低沉，和我的声音又有几分相似，不过就像是被机械处理过的电子音……
“你是谁？”我问。
“你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就在刚才，我问过我自己，很抱歉，我无法回答……”
我沉默了，这样的情况令我毫无头绪。
“既然我们都有疑问，不妨打开这扇门看看，或许我们都能找到答案。”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我还是不放心。
“你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按逻辑来说，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如果我再补充一点吧话，就是——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听他这么说，让我冷静了几分，有几分道理，我现在要么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内呆着，要么只能去打开那扇门。
这是，我视野之内唯一能交互的东西，也罢，是生是死都好，不如说生命早就已经不是我的筹码了……
我伸手打开了门。
…………
那是一个在神州中部地区的小山村，傍水而居，三面环山，或许是城市的污染侵扰不到这里，村子同山水，依然风景秀丽。
看到前方河流的短促之处，类似小溪，还有几簇不知名的花丛，散在草地……我不禁放慢了步伐，这里让我觉得无比熟悉。
顺着人走出的草地中的路，我来到村子里，虽然众多房子设计的老式且普通，却显得那么真实和温馨，每家每户的门口都养了好多花，院子里面才种一些蔬菜……
村子路上来往的人们，好像没有看见我的样子，都是平常般的走去……可能，我不属于了这里，或者，这里也不是真实的吧……
最终，我停留在了一个记忆中的院子门口，突然跑出一个小男孩，是我那时候的模样……
“爸爸！妈妈！村长爷爷要去山上一趟，我先跟着去了，采几朵花做瓶插花！”说完，便跟上了那位老人。
“紧跟你村长爷爷，可不要乱窜啊！”屋内传来一道声音，让我有些动容。
我扶着门边，看着那位小男孩走远，苦笑一声，内心感叹道：我那时候，还挺活泼的，这种性格，怎么说好呢，至少能带给周围的人一些笑容……
“虽然我也不清楚，可爱是什么，为何我突然想这么形容他？”
听到那道带着电子感的声音响起，我回到：“哈哈，如果他不是我的曾经的话，我也想这么说吧……”
“人类，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虽然不清楚，我为何会和你一个不知名的存在聊起来，不过……人，确实挺奇怪的，童年时觉得自己见到的就是一切，少年时，回想曾经只觉得羞耻，再后来回忆的话，就只剩下了愁容和感叹……感叹什么呢？童真……在我们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
接着，我看到屋子内的一对夫妇走了出来，望着男孩的方向，他们面容平凡，穿着平淡，岁月的痕迹在其中毫不留情的扫过……我停下来看得出神，我想记住这一刻，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也因为岁月变得模糊……如今，又给了我一次机会看见他们，我再不想忘记了。
自从那场灾难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母亲……父亲……”我内心止不住的翻涌……
其中，女人有些呜咽，开口：“他……如果真的是小屿……”
男人却说：“别在幻想了……小屿已经不在了，我当初同意你收养他，是担心走不出来……或许你对他当作自己的亲生，但他也不是小屿，也不可能代替小屿。”
“可是……”女人变得有些抽泣了。
男人抱住了她，神色也有些伤感“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么说……”
…………
虽然我多少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只是如此近距离的倾听，还是会有点心痛的感觉……我知道，不应该因为这一点心痛而忘记他们对我的恩情，但父亲、母亲，请原谅我这个时刻的悲伤吧……
“你居然还有这种经历，抱歉，我不该让你看见这一幕……”
我回应道：“没事，这个事情，我在后来也知道了……只是亲口听他们说出，难免有些受打击。”
…………
我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感叹中，忽然天空下起了雨，淋在我的脸上，抬头天空变得颜色奇怪……
“喂，你还在吗？”
“我……检测……”只有持续尖锐的声波……
…………
耳旁全是杂乱的声音和呼唤，时而又成了规律的电子仪器的跳动声……
翁……
额……我沉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色好模糊，不过能看得出来，白色为主要。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觉得手臂有点凉凉的，好像是雨滴滴落在上面，可是我已经从那里出来了啊。
我看向那个方向，令我心安，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只不过为何脸上带着泪水呢？
我使出浑身力气，伸出手抚摸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娇颜上的泪水……
她因哭泣而紧闭的双眼也随之睁开，看到了我，美目圆睁，有惊喜、有伤心，有憔悴……
“舰长！”她直接趴在我的肩膀上，虽然情感非常沉重，但为了不伤到现在很虚弱的我，把身子放的很轻，很轻……
她哭得比刚才更用力了，我手臂被轻轻压着，方才也耗尽了大量力气，但我还是想温柔地拍在她的背上，为她理顺她的气息与悲伤。
没多久，她缓缓地恢复了坐姿，用手拂去脸上新的泪痕，虽然还是带着几分啜泣，比安卡静静地等待几秒，平复方才的心情。
我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说：“队长，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抱歉……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之前面若冰霜，一丝不苟的队长，今日俨然成为了懂得委屈和悲伤的女孩……
“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语气的愧疚，很沉重。
“舰长……”
此时，比安卡的双眸，还是带着一汪秋水，好似随时都会掉落……我怕到她的伤心之处，眼泪控制不住，便支开话题。
“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我睡了多久？”
“整整五天，现在是11月23日，天命医疗说你体内的能量和伤势情况十分紊乱，无法直接输入药品和糖分，如果身体衰竭还醒不过来的话，就彻底……”
她这番话，让我心头一凉，也许我早该想到……我之前是抱着什么样的觉悟迎上去的？对我来说，若是死去，虽然潦草收尾，对她的伤害是存在的，但终究会让时间冲淡。
但倘若只是昏迷，那样我将毫无伪装的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天命医疗的眼下，但我还是想亲口确认一下。
这时比安卡，拿出了一支药剂，对我说：“这个是他们给我的，说你若醒来，服用一支，只得清醒时主动服用。”
她把药剂递了过来，我欲伸手去接，可是接了个空，因为什么？我已经力气衰竭到连抬手都很难做到抬很远，她又缩了几分。
那我方才是怎么做到碰到她的脸的？我不禁这样疑问。
“需要我喂你吗？”
“这个，我觉得喝个药我还是可以的……”说完，再次尝试从平躺稍微起身，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过度虚弱使得力气微弱，加上伤势尚未恢复完全，看起来……我还是存在挺严重的问题的。
比安卡看见了我反复起身无果的样子，说：“舰长，不要勉强了，还是我喂你吧，先躺好。”
我见状，也无法做其他选择，任其轻柔抬起我的上身，让我稍微依靠在后面的枕头，然后将药剂从小瓶口，一点一点地滴在我的嘴里。
这样……没过多久，我觉得体内比方才暖了一些，多了点力气。
“谢谢，又麻烦你了”
“舰长……还是不用说谢谢了……”比安卡沉默了。
“对了，现在是几点……”虽然我想试探一下答案，但为了铺垫完整，想问一下时间和其他人是否已经知道我醒来的事。
可是在我目睹了比安卡再次的泪光，我停止了言语，她好像为了掩饰什么，又急忙别过头去，只是闪烁的晶莹在空中被我捕捉到了。
我好像从中知道了结果……
心如灰，我却装作疑惑地说道：“队长，我不是没事了吗，为何还要流泪呢。”
她没有回答，欲努力控制的啜泣严重了几分，我便自嘲地笑了，我自己罪有应得的结果，竟会给人这么多的痛苦……
我冷淡的语气：“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我……我……”
“没必要对我隐瞒了，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告诉我我还有多久吧……”
“最……最多只有一年了。”说完她就又扑到了我身上，隐声抽泣，搁着医用白被，我感受到了这份沉重，感情的沉重，让我无法呼吸。
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只觉得眼眶中的苦涩抑制不住，我在为什么而伤心呢？至少不是我自己的将要迎来的死亡，因为这些都不及她的哭泣。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我之前设想过暴露的后果，但除了沉默我什么都做不到，虽然我只是想让她别这么伤心了。
“舰长！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顺着这个疑问，我内心浮现了答案，那时候受过太多的伤，所受治疗也不过是实验阶段的药剂吧，而我又被迫注射了其他不同的药剂，虽然让我在之后有所受益，但对于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或者也和我强行融合岩之律者的核心有关……但答案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陈述太多，毕竟她虽然很早不再认同奥托主教，甚至站在了对立面，但是现在崩坏结束了，倘若因为之前的因果影响到了现在大家的关系，我是不愿看到的，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要添麻烦了。
“都不重要了，我能活过那个时期，遇到了现在的你，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
良久，她像是哭尽了力气，起身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的几句安慰也几乎毫无作用，反而让她情绪更甚，索性只有沉默。
她双手握住我的手，眼神又坚定起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平淡的微笑，对她试图温柔地说：“你这样我很感激，只是天命医疗都已经对我下了宣判书，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有意义，我想见到你一切安好，好吗？”
我能察觉她又有几分情绪波动了，只是突然传来的开门声，让她迅速恢复了正常，放开了我的手，背过身擦拭了下眼泪。
琪亚娜、布洛妮娅，芽衣、丽塔、德莉莎学园长，奥托主教，卡莲……这次居然还有希儿的到来，说起来我也没见过她几回，只是最后决战之时，通过布洛妮娅了解了一点而已。
这样的阵容，让我回想了起来，我曾经任职的时候，那时候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大家……但现在战后还能如此聚集在一起，算是热闹，不过竟是因为我的病情……
是不是缺少了几个人呢？姬子少校……回想起来她当初可谓是百般刁难我，但不可否认是一位好老师，我一直想成为的存在……格瑞蒂斯，她最后来到了舰桥上，只是后来……
而我现在，也离见她们，不远了……
大家的氛围很沉重，几分钟都没有人先开口……
最终还是琪亚娜启唇：“舰长……你终于醒了……”那佯装的笑容，她们还是如之前一样，这样的伪装，可不会瞒得住的。
既然她们为了照顾我的感受，那么我也要配合一下，“怎么了吗？大家气氛干嘛为何沉重？”
“没有没有，我们是来看望一下舰长，给你带来一点水果，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吃，等再服用几天药才能正常进食……”
我便玩笑地说：“真是遗憾，只能放在冷藏柜里了，说真的，现在拿来只能馋馋我了。”
只是，得来的只有几声附和的笑声，太过僵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突然，比安卡回头说道：“没必要这样了，他已经都知道了……”
这时，我方才装出的笑容也逐渐减少，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也知道，只不过在公共信息这一环还存在余地，比安卡这一言，倒也省去了我的麻烦，我也不用继续配合演出了。
……
窒息的沉默，在这里酝酿，也不算无声，能隐约听见她们的些许悲伤，来自不同的呜咽声。
我只好先对大家说：“如果有个方法能缓解大家的心情，我一定会去做，我也清楚，这点我无法改变……
我曾认为，如果我死后有人会为我流几滴泪，也算我此生无憾。
可是，现在我还活着！还好好的在你们面前，不是吗？”
“可是，舰长，明明你总是最先为大家着想的人，我……”琪亚娜说。
“……”
“舰长，对不起，那时候是我能力不够，不然不会这样……”芽衣闭了双眼，睁开，沉痛说道。
“是布洛妮娅的过错……”布洛妮娅说道。
“不，其实是……”奥托主教刚要说些什么。
我直接插话道：“主教大人，她们都已经做到最好了，麻烦您多劝劝她们不要再自责了……
另外，我有点困了，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好。”我看着奥托主教的眼睛，示意他不要什么都说出来，他若对之前有过忏悔，并会改正，我已经欣慰了。
或许面对再一波的质疑和排挤是他的赎罪，其他方面我愿意看到他这样，接受惩罚。
只是，我这里，已经原谅他了，他现在既然比我作用更大，我的死亡就不要带来更多的不必要的麻烦了。
相信他听出来我的意思了。
…………
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也正因为情况特殊，她们比平日更照顾我的感受了，所以让我一人独处，冷静一下还是可以的，我这么做，也是想让她们冷静一下。
屋子里仅剩下了丽塔和比安卡，我叹了口气，理顺下思路。
我扶着额头说：“你们两个怎么还在？不回去休息吗？也罢，丽塔，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方才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她，也一直低着头，这才看向我，我见过她好多次这样，我不好去猜测这其中的意思，曾想过某一天我会理解，但我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
“对了，我昏迷后，那些怪物没有继续涌出吧？”
“嗯，一切安全……”丽塔语气变得沉痛简短。
“那便好，那便好。那个，比安卡，丽塔，现在已经……”我看了一眼医用床头柜子的时间区域，“已经六点多，该回去用餐了，我已经苏醒，而且现阶段也不需要吃什么东西，就没什么劳烦你们的了。”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我需要回避她们，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一个人就好，就和从前一样……那时候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没有欣喜，但同样……没有失望……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心有点痛，这并不是什么病情，幼时的我就常有，只不过遗留到了现在罢了，我的呼吸加重了，我抬头看向比安卡。
“我想留在这，我想再多看你一会。”比安卡认真回应。
“对不起……比安卡，虽然之前你对我说过，尽量不要说过这个词，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亏欠你的，太多了……或许现在尊重你的选择能回应你的几分恩情，但……”我停顿了一下，我察觉我自己都有几分哽咽了，我真的好怕那一天的到来，我不会哭，可看见她的脸，感情模块真的抑制不住的爆发。
恢复一下，接着说：“我现在，只想一个人独处一下……”
我强忍着那仅仅是因为自然情感的心疼，对着她们二人说：“回去吧……拜托了。”
…………
比安卡先行出去，能隐约听见她再一次的伤心的声音，还有丽塔临关门前的回眸……这一切，都在记忆里，可是才过去几秒，我就把这称为记忆。
我双臂缠满了绷带，握住拳头还有些疼，轻轻砸在腿边，也只不过是白色之间的碰撞，纯粹的无力和崩溃。
我听见偌大的单人病房哽咽的回声，低沉的撕裂……好刺耳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这样也算不错的结局，没让她看见我现在的狼狈……
………
留言：众人进病房的试探和伪装不过是寻求一点侥幸而已，门外能否听见什么暂且不说，其实进门见到比安卡的泪痕和背身就能读出什么，那么连她们都能明白这哭泣的意义，舰长又怎会不知呢？
舰长配合她们的试探也只是为了照顾她们的心情和努力，只要能让大家少一点担心，哪怕是拙略谎言的试探，他也会配合……
不过信息试探的作用不大，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众人去缓缓靠近“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知道”这个事实而已。
其实这种病情，也并非奥托主教一人所致，也和舰长特殊的体格有关，当然也确实是从实验室那里才开始埋下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