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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与余》转之中

2022-02-09 03:30 作者:正在努力写作的纸猫  | 我要投稿

  微信电话打不通……拨打过去之后,没有被挂断,但也没有被接听。

   等待这个语音通话自然结束后,我和她的聊天记录里,是一排排的、来自我的、她没有接听的语音通话。

   我乘着夜风、不自觉地越走越快,当电话再一次无人接听时,我已经在奔跑了。

   远处仍在建设中的、据说是亚洲第一高的大厦的顶端闪着红光,除了顶端,它的身躯多被四十层左右的小区住宅楼遮挡,我只知道她在那附近——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我向着它奔跑。我不知道这种被压迫般的呼不上气的感觉,是因为我在奔跑还是因为我太过于慌张。

   我不认为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我却万般后悔。

   我仍在奔跑、仍在喘气。

 

   故事要从昨天开始说起,从张斯蕾兴高采烈地跑到我身边说,已经和男主角约好了见面开始说起。

 

   “约好了?”

   “对,很突然吧?我也觉得很突然,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啥都做得到,就想着一定要乘着这股东风,赶紧把事情做好,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你猜怎么着——他也正好在看手机,然后我就巴拉巴拉一通讲,就约好了。”

   “啊……额、你这,犹豫的时候有够犹豫,果断的时候也有够果断啊。”

   “我姑且认为它是我的优点之一。”

   “该说你莽撞还是果敢呢……”

   “这叫做——勇敢!”

   顶不过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我也只好表示赞同。

   “你们约了什么时候啊?”

   “周六,下午三点,在我家附近。”

   “你家附近?”

   “啊~忘了和你说了,其实我和他住在同一个片区,在那附近见面我们都挺方便的。”

   “哦——”

   “你坐地铁三号线、坐两站转二号线,再坐多一站就可以了,然后从C出口出来,左转走到新华书店附近,就可以看见一个家具城,走进来,第一个小区就是了。”

   “……你微信发给我吧,我这样哪记得住啊。”

   “你真是懒啊!拿根笔写下来呗!”

   对于她斥责我懒这件事,我无法反驳。

 

   周五放学的地铁三号线的站台里,排起的长龙堪比娱乐圈明星的握手见面会。五分钟前我到达地铁站,队伍差不多排到了下层的楼梯口,而阿余到达的五分钟后,队伍已经排到了上层楼梯,我一下子从站在队伍外等待阿余,变成了站在队伍内等待她。穿着同样校服的长龙,在各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风景。

   我看见阿余从马路的对面拖着行李箱慢慢走着,摘下耳机之后开始左顾右盼,看来她完全没有发现人群里的我,像一头小长颈鹿一样,时而伸长脖子、时而踮起脚。我举起手,她倒是特别敏锐地发现了人群中的、我的巴掌。她轻巧地跑到我身边,惹来了我后面三位职校校徽的男生的注意,可能他们本想斥责一下阿余插队或者是我帮阿余排队的行为,但一抬头,发现是此等漂亮的女孩,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吧?

   今天的阿余……很不一样。小脸蛋的肌肤变得更加红润了一些、本就明亮的大眼睛更立体、嘴唇尖端的一抹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大概是发现了我疑惑地盯着她的模样,阿余低下头。

   “……就是、那个,今天最后一节课自习,老师去开会了。”

   “嗯、嗯?”

   “我朋友就说帮我化一次妆试试,我正好也没有事情做,就让她折腾了半天,回宿舍的时候急着收东西没有看镜子……怎、怎么样?”

   “啊、啊,怪不得我感觉你今天不太一样,哈哈……原来是化妆了啊……”

   “你发现啦?”

   “嗯,发现了。”

   总感觉她……突然从成熟的姐姐变成了少女的姿态,突然变得粉嫩、可爱,一下子让我无法适从,倒也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她……可能是因为更喜欢这样的她,我反倒变得很慌张、不自在。

   “挺可爱的。”

   我鼓起勇气,坦诚地夸奖她的新形象。

   “……可爱啊。”

   “嗯,和你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

   “我也觉得,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这种风格呢,不过我的气质应该很难适应这种可爱风……”

   “挺好的。”

   “……那就好。”

   我们在人群中慢慢移动着,从地铁站的上层移动到下层,身边经过了无数放弃排队的人。阿余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我们肩并着肩,不像是其他一起放学的人一眼,前后站。

   我没有鼓起勇气去看她的脸,她也一直低着头。我们都没有拿出手机,就像是在做心灵上的交流一样,我们发着呆、沉默着,跟着前面的人的脚步,慢慢过了安检,上了地铁。

   地铁上的人很多,排队的人流完全涌进了本就是小车厢的三号线地铁,在两轮的人挤人过后,我们终于来到了角落。阿余喜欢这样站,她总是站在座位旁,把身体靠在座位旁、隔开人和过道的亚克力板上,而我也总是配合着她,站在她的对面,用背部帮她挡住会挤过来的人流。

   只是今天的人,格外的多。为了保证不被每次上下车的人挤到中间的位置,我一只手抓住上面的扶手,另一只手抓住了阿余身边的小扶手,而正好,我的手就在她的小脑袋旁边。

   “……”

   她只是突然稍微倾斜,很自然地靠在我的手臂上,我感受到她微高的体温,低头看着她的时候,阿余正好抬头。

   “你的脸很红哦。”

   她好像很得意地笑着。

   “人太多了,好热。”

   “哦~是这样啊。”

   “……”

   “诶,我说——”

   阿余小声地说着,这个时候的她的声音——是最好听的,软又柔。在拥挤的地铁里,她微妙地控制着音量,行驶在轨道上的嘈杂声音、四周人群的谈话声,她似乎把这一切都计算在内,用我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耳语着。

   “这周陪我出去玩吧!”

   “嗯?这周吗?”

   对于她突然的请求,我自然是有点诧异。平时出门逛街都是小雷负责陪她的,因为每次在她们约会完之后,我都会收到来自她的甜蜜轰炸,我大概是除了她们两个以外,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了。

   “我们好久没有周末一起出去逛街、吃好吃的、喝好的、看电影什么了。偶尔一起出去玩一次也挺好的呀!去嘛!就这周六!”

   “啊……好吧,去呗。”

   “嗯!你有什么事吗?比如……补习班什么的?”

   “我没啥事,闲得很。”

   “好!那就……我看看,我一般十一点起床……”

   “十一点。”

   “嗯,十一点。”

   她笑着再次重复。

   “小懒猪。”

   “……不可以啊!”

   “可以、当然可以。”

   她好像有些生气,但那一定是娇嗔。

   “十一点起床,等我洗澡刷牙、化妆,稍微准备一下,吃个午饭……差不多两点吧?我们三点在中学门口见吧?怎么样?”

   “……”

   “怎么啦?”

   “没事……!”

   我挤出笑容,阿余是个聪明的女孩,也许初中时期的她会很在意身边朋友的状态,很容易过度试探,但现在的她很清楚什么事可以多说两句、什么事情沉默为好。我不知道她是否有看出我的不自然,但她只是沉默地笑着,等待着地铁开到我们家的那一站。

 

   一时嘴快答应了下来之后,烦恼就接踵而至。那时我看着阿余满眼期待、雀跃的样子,自然是没有办法拒绝。其实不用找那么多理由,会一下子答应下来的、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我本身就很想和阿余约会。

   尽管一直在遭受着她和小雷的甜蜜暴击,看着她们日复一日的甜蜜着,但我还是没能成功地放下对阿余的喜欢,更别说早已知道小雷会很快和阿余分手,我不由得变得期待这之后的未来。就算平时表现得再怎么大方,我到底是很自私的家伙。

   到家的时候,母亲好像正好出门买菜了。插了电的电饭煲头顶冒着蒸汽、切到一半的菜就这么摆在砧板上、放在桌面上解冻的肉已经可以看见清晰的血色,我回到房间,把书包丢在床头,趴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隔壁小区的滑滑梯上,几个小孩子正在玩着奇怪的游戏。

   到底该怎么办呢?与张斯蕾约好了要陪她一起去的,现在却又答应了阿余,我不是犹豫要去赴谁的约,在我的心中,这两个人的权重是不需要我多虑,我只是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去回避和张斯蕾的约定。

   突然有事,家里有哥哥要结婚,这周办婚礼,我回家的时候爸妈才告诉我,对不起!

   我编辑这段文字,但没有能够发送出去。

   撒谎是让人讨厌的事情。面对面时脱口而出的谎言,可能会在几天之后的某个夜里,让我突然觉得很是愧疚。但是这种愧疚会消散得很快,撒谎已经是我的一种本能,我不想说它是一种自卫本能,它更接近于一种应激反应,是一步一步从几岁长大到十几岁的这个过程中,被太多当时认为极其失望、难过的事情折磨,而慢慢习惯的反应。面对他人的质问,我总是会以对方希望看见的结果去作答、去回应对方的期待,慢慢地,忘记了坦诚相待。

   撒谎……是让人沮丧的事情。我讨厌自己精心编织好谎言,淡定自若地将这个谎言像是事实一样讲出口。每当我做这样的事情时,我会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时间段,被剥离开。像是平行时空一样,我可以看见谎言中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会让我对这段时光感到彷徨,时间久了,我甚至只记得谎言,把谎言当做现实去看待。我不想我的人生回忆,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谎话组成的。

   但我此刻,要为了心爱的女孩,去和一个最近对我而言慢慢变得重要的女孩,说慌。

   

   “啊……是这样啊,那好吧。”

   “对不起,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守诚信?毕竟是你先和我约好的,对不起。”

   “没办法嘛,”张斯蕾在微信通话那头突然一笑,“毕竟是阿余约你,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比我重要多了,要是男主角约我出去玩,我肯定也把你放鸽子了。”

   “……你——”

   “嗯?”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她会突然变得和以前一样对我很冷漠。

   “没有生气吧?”

   “没有没有!”

   “真的?”

   “真的真的——!祝你和阿余玩得开心,然后进展顺利,既然人家都主动约你了,肯定要努努力给她一举夺魁了!”

   “噗……开开玩笑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现在笑嘻嘻的、看起来因为我可以和阿余约会而突然情绪高涨的张斯蕾,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我松了一口气。尽管一切都可能只是她的社交礼仪,但我依旧因为这种轻松,而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能够编织谎言,让一切看上去像是真的发生了一个不幸的意外,我将阿余约我的事情告诉了张斯蕾,原模原样的。

   唯独这件事,我很难去撒谎。

 

   我不断地翻身、用力地闭眼,等待周六早上的闹钟把我叫醒。这是我和阿余的第二次约会,如果不算一起去探望小雷时顺带逛的街和那次生日,是第二次。但也是第一次,不为了其他人,只是因为想要一起出门而约会。

   现在是周六早上的十点三十分,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四个半小时。

   “起那么早啊。”

   “嗯,睡不着。”

   “习惯了在学校的作息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昨晚十一点多左右播出的综艺节目的回放,我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妈,我今天要出趟门。”

   “好,几点出门?”

   “三点。”

   “回来吃晚饭不?”

   “不回来。”

   “给你多少钱,两百?”

   “多一点吧,剩下的还给你。”

   “哦。”

   关于我要去哪,和谁出去这些,我妈没有多问,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母亲。每当我听到身边的同学,被父母追问着——这个女生是谁!那个女生是谁时,我总是感到诧异,哪有父母会管那么多啊。现在我大概是明白了,只是我的父母太过于放心了。

   早上洗澡,相比于晚上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对于我来说,晚上洗澡更多的是一种任务,清洗身体,准备入眠,这个洗澡的过程,会很敷衍、很随意。但早上洗澡却不一样,它对于我而言,是一种乐趣。用母亲用的、写着看不懂文字的进口沐浴露、洗发水,将全身一一清洗干净之后,用头发上多余的泡泡,抹在嘴角附近,用普通的剃须刀刮掉基本看不见的小胡茬,因为泡沫不够多,会有点疼。在机械地完成这一系列洗澡必备的任务之后,我喜欢坐在放沐浴露和洗发水用的小石台上,改变喷头的方向,让它从我的头顶浇下来,我闭上眼睛。不去思考些什么深奥的问题,也不会为今天这一天设计行程表,我就喜欢安安静静地听着水声,发发呆。会喜欢这种感觉,也许是和我喜欢下雨天坐在一些角落看雨有一些关系。

   “早上好!”

   洗完澡吃过早饭后,我才给阿余发信息。来自我的、十一点半的早上好。

   “早呀~”

   她很快回复了信息,看起来这只小懒猪是起床了。

   “别赖床了,快去洗脸刷牙。”

   阿余总是回复我早上好之后,翻了个身继续睡着懒觉,从来不肯按时起床。十一点钟时保持清醒,对于阿余而言,目前仍是一个遥不可期的目标。

   “现在去。”

   阿余再次回复我信息时,大概是中午的十二点半。

 

   时间接近两点,我坐在房间的、父亲从公司拖回来的办公椅上,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摆在桌面上的书本上了,我戴着耳机,完全没有注意耳机里面在播放着什么,少见地因为焦急抖着腿,我自认为我是一个还算得上耐得住性子的男生。

   实在复习不进去了。我打开手机自带的查看天气的软件,今天的平均气温在二十度左右,可以考虑穿一件短袖带件外套,或者直接套一件圆领长袖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考虑到这是温度变化无常的海滨城市,我还是决定穿一件短袖带件外套。至少这样的搭配在实在闷热的时候,可以脱掉,不至于束手无策。

   今天的微信很安静。虽然我的联系人也不多,但是在周末时还是可以接收到不少信息。阿余的日常联络、张斯蕾偶尔的转发分享、关系还行的朋友每周都会找我要英语报纸的答案,虽然交际圈很小、虽然看上去总是形单影只,但我并不寂寞。

   其实我今天很焦躁。我多次打开张斯蕾的聊天框,想要稍微关心一下她的状态,她说过,如果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可能会慌张得没办法和男主角进行正常的对话,而我今天也就正好无法到场——虽然是我自己爽了约。可我就算询问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她反手来一句——“肯定慌张啊,因为你不来。”那我肯定会愧疚好长一段时间,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愧疚的漩涡,我决定在她主动找我之前,不闻不问,假装自己很放心把事情交给她自己去做了。

   我简单地从本就衣服不多的衣柜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和一件灰色的阿迪达斯外套进行搭配,穿上了唯一一条不是校服长裤的裤子,对着镜子用手粗略地扒拉了几下头发,漱了个口,便出门了。男生的出门还是很方便的,即使这样——我算男生里还算比较在意这方面的类型了。

   

   “诶……?”

   “啊——啊哈哈……”

   “你这是——额……”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的三点十分。本着男生要提前到的原则,我两点五十分就在约好的地点就位,等待着今天约会的女主角登场,并且十分期待女主角会穿着怎样的一身衣服到来。但结果好像……并不是那么值得我雀跃。

   “你要相信我!我在镜子面前试了好几套,真的!”

   “都不太喜欢?”

   “嗯……不怎么该怎么说,总感觉穿着它们在你身边,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我面前的这位女孩,大概是我们中学最漂亮的女生之一,从中学毕业后进入高中,也自然是相当受欢迎。和这样的女孩约会,肯定会期待她的私服,我认为这是每个男生的本能。

   没错,今天的阿余……穿的是——普通的校服。我们每天都被要求着必须要穿的校服。

   “那……我们要去哪?”

   虽然能和阿余一起出去玩已经很开心了,但现在的状况实在让我稍有些失望,我只好把寄托放在约会的内容之上了。

   比如……在人多的购物商城里因为拥挤而牵手、因为游乐项目有危险所以稍微拥抱一下、因为要购买新的衣服而去服装店进行试衣,这都是不错的体验!

   “跟我来就好了!”

   “唔。”

   目标提前实现。

   阿余笑着拉住我的手,虽然并不是牵手,只是抓住我的手腕,但也算是实现了目标的一个阶段!

   嘛……校服阿余——也挺好看的。稍微有些贴身的校服,将她的身体曲线衬得特别明显,各种意义上,也算是很不错的衣服。只是平时看多了,还是会期待其他款式。

   我跟着她的步伐,阿余一路上少见的没有讲话,也许是因为被她拉着手,我也沉默着。

   我没有太过于在意路上的风景,只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突然觉得……很是熟悉。

   这不是……阿余的家的附近吗?

   我想起了那个冬天的夜晚、我对阿余心动的那一晚,我们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的对面,我看着空荡荡的道路中央的她,悄悄地动了心。

   

   沉默。

   这条路,我走过好多次了。在小雷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每天都要走一次。

   我们通过一条开着一家小型生活超市的小路,打开那个与三十层住宅楼不符的小铁门进入大堂,保安依旧低着头玩手机根本不在意有谁经过,老式的电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都很大,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当时正好在B站上看C菌玩恐怖游戏,这种电梯,总让我很不安。

   七楼。

   我不知道阿余为什么带我来,但没有开口询问。

   “进来吧。”

   “叔叔阿姨都不在吗?”

   阿余皱了皱眉头,啊,我懂了。

   如果在家的话怎么可能带你来啊!她心里应该是这么说的。

   

   其实我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但依旧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阿余忙上忙下,给我倒水、找拖鞋。

   “……”

   阿余终于坐了下来,很自然地坐在我的旁边,端起她自己那个画了个小猪的水杯,把热气吹走,喝了一口。

   “本来是想出去玩的,我昨晚盘算了半天要去哪,然后做了一点计划。”

   主动开口的人,是阿余。

   当然,目前这种状态下,应该解释下才合理。

   “嗯,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和我本来的计划稍有些冲突,但我很想、很想先确定一下我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决定,带你回家。”

   “你很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阿余突然的沉默,惹得我分外紧张,也许是知道了小雷打算分手的同时又知道了我知情不报、也许是知道了我还喜欢着她并且最近动了心思……总之,我的弱点很多、很多。

   “哎呀,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烦死了!”

   “啊、啊……?”

   阿余突然站起来,摇着头,之后用生气但委屈的目光注视着我,皱着眉头的模样看起来相当烦恼。

   “你前段时间在干嘛……”

   “前段时间?就是很普通去上学、然后周末在家里呆着啊。”

   “……”

   “唔……?”

   “不肯说实话啊。”

   “啊、我……额,对不起。”

   “……”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张斯蕾那件事吗?”

   “是说了呢,纠缠不清的初中生爱情故事。”

   “嗯,就是这个。然后她说想和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道歉来着,我就稍微帮了她一下。”

   “稍微帮了她一下。”

   “嗯、对,就是陪她做了点道歉的练习,然后鼓励了一下她而已。”

   等待我交代完实情,阿余依旧用那样的目光盯着我,似乎在说——真的只是这样吗?我也没有什么好继续交代的了,但被她这样看着总有点心虚,不自觉地逃避了视线。

   “我看到你了。”

   “……”

   “不知道是两周前、还是三周前,总之就是看到你了。看到你和她一起去书城的星巴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有说有笑的,在里面呆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啊……那个时候就是听她说那件事去了。”

   “这种回忆的故事不可以在微信上讲吗?非要见面说吗?”

   “我们是那天走的时候才加了微信。”

   “……”

   阿余看上去对我的这番辩解十分不满意,但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她坐了下来,面对着我,坐在了对面。

   “我问你。”

   “嗯?”

   她咬住下唇,不久后松开,握紧拳头的同时,突然坐直。

   “你喜欢上其他女孩了吗?比如那个……张斯蕾什么的。”

   我和阿余之间一直都是她游刃有余地开着玩笑,看着我慌张、害羞的窘况,她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着。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看见她,赤红着脸、眼神不断躲闪但又想要直视我,害羞得无地自容,但可爱得让人想一把拉到怀抱中。

   “你……吃醋了吗?”

   我沉浸于看着她这幅害羞的样子而忘记思考,又下意识地开口把心底想的东西说了出去。

   而我这句话就像是深水炸弹丢进满是拉丁鱼的池塘中一样,阿余瞬间睁大眼睛,举起手捂住嘴巴、也许是为了捂住脸,好不容易直视着我,而那份勇气好像瞬间消失了,她低下头,露出了比脸更加红的耳朵,气温……好像因此而升高了几度,我感到燥热,不再清凉。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心意没有改变——没有因为出现了其他人而改变。”

   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不知道她是否想要听到这样的回答。

   等待着阿余恢复正常的沟通能力,我也低下头,看着地板瓷砖之间的缝隙、顺着瓷砖上的纹路玩走迷宫的游戏,现在的我,是轻松的一方。

   这一次的情况很奇怪,我不担心自己被阿余说些不好的话而感到难过,有一种……被告白的喜悦。

   “那天看到你和她一起出去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你完全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啊,怎么就突然一起出门了?

   “那一刻我感觉很委屈,像是我问你什么问题时,你撒谎了一样,我感觉很委屈、很委屈。

   “想着你可能晚上会和我说一下这件事,但等了很久,你都和没事人一样,我那个时候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

   “当时我很生气,已经打好了好长一段质问你的话。”

   “……”

   “但我,好像没有质问你的理由。

   “我们只是好朋友,不是男女朋友,你有其他的女性好友很正常,我应该替你感到高兴才对,交到了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朋友,我应该高兴才对。

   “但我就是觉得不舒服。没有办法为你高兴,甚至想大闹一通。”

   “啊……”

   “你刚才一说我才发现,我大概是吃醋了。

   “吃那个张斯蕾的醋了,因为她和你关系变好了。”

   阿余突然变得坦率,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真心话讲个不停,不好意思的一方反倒变成我了。

   失去沟通能力的一方,变成我了。

   注意到阿余的视线,我抬起头,她依旧红着脸,但已经不再慌张。

   阿余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闪亮的、水灵的、神采奕奕的……我无论用什么词都无法将这种吸引人的美一概而论。

   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其实完全理解了。但又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早已习惯了每天说早上好、晚安,习惯了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出口等待着她,看着她笨笨地找我在哪,总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特别可爱。习惯了好朋友的身份、习惯了偶尔起点坏心思、习惯了我喜欢着阿余的这件事。

   这一幕就像是我构思的爱情电影里男女主角心意相通时那样。女主角勇敢地独白、男主角听罢后,一一回应她的心意——顺利得像是做梦一样。

   “但你和小雷还是……情侣呢。”

   为了掩饰自己难以抑制想和她立马成为情侣的冲动,我提醒自己,但又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不是我和阿余之间的阻隔了。

   “……”

   “所以……”

   阿余慢慢地接近,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慢慢地接近我。

   她的——不,我们的眼神都逐渐变得游离,我们都明白彼此的身份,但对于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一事,只是默认着它发生,不去因为彼此之间的事情而做任何抗拒。

   我已经不知道本就不远的距离,是阿余拉近的,还是我凑过去了。

   我们注视着彼此,不知道为什么很有默契地稍作确认都紧闭双眼……

   那一刻,我们好像真正的演员,抛弃了彼此现实中的角色,只为了此时而做演出。

   没有经验的我,呆呆地没有动弹。阿余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后,重新和我接吻。嘴唇与嘴唇之间是错开的,像是咬住对方的嘴唇一样,含情脉脉地亲吻。

   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轻轻地紧抓。

   体温好高,无论是我还是阿余。

   顺着她的动作,我不断松开又吻住、不断分开又重合。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当我们都感到有些害羞、分开些距离时,已是下午的五点半了。

   像是被安排相亲的两个陌生人一样,我们看着各自的一侧,红着脸不做交流,但又不断组织语言,想要说些什么。

   “总感觉……有点饿了呢,哈哈……”

   “啊、我也是,你……中午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呢?”

   “我也是。”

   “……”

   “……”

   “那,要出去吗?一起吃顿晚饭。”

   “好啊,去吃顿晚饭吧,哈哈、哈哈。”

   我尴尬地起身,阿余收拾好水杯之后进了房间,我穿好鞋子在门口等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像发烧了一样浑身都很烫。

   我,刚刚和我喜欢的女孩子,亲了。

   ……

   “走吧……”

   阿余出来时已经不再穿着校服,她换了一件纯白色的外套,把拉链拉的严实、换了一条灰色的长裤,看起来很宽松。

   “……嗯。”

   我们尴尬得完全不像平时的我们。

   “最近好像有点降温呢。”

   “是啊,突然就变冷了。”

   “……”

   “之前听小雷说这边开了一家新的意大利菜餐厅,要不要去试试?”

   “感觉还不错呢,哈哈……”

   “……”

   此刻两个人相处的感觉像是回到初中的时光,回到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和阿余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因为接不上话题而冷场、总是会因为忘记延续话题而让气氛变得尴尬。

   亲吻真是神奇的事情。让人沉浸在若有若无的动弹、感受着毫厘之间的微妙距离贴近又远离的过程之中,像是因此暂停了时间。但事实又恰恰相反,时间在不分你我、亲密地接触的过程中,极快地溜走,不经意间午后的烈日变作残余的黄昏,唇与唇之间分离时,有一种饱睡一觉的舒适感,但又好像刚完成一次长跑,让人不自觉地喘着气、深呼吸。

   让人感到晕眩的混沌感随后而至。

   因为亲吻而不断升高的体温在亲吻结束后迅速降低,困意难以抵抗地袭来,脑袋昏沉沉的,一下子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记忆变得很不清晰,像是做了一场梦。

   还好现在步行在吵闹的商业区,马路上响起的喇叭声、店铺门口的叫卖声、身边随行的路人的杂谈,让我或多或少清醒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实感。

   “好奇怪。”

   “嗯……?”

   虽然与我对比起来,阿余算是经验丰富的一方,但置身于这种状态之下,她应该也是摸不着头脑了。我转过身看她时,阿余半仰着头,右手捏着下唇,因为街道上的光时亮时暗,我没有看清她的脸颊是否依旧微红,而她也始终没有看向我。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很安静地共进了晚餐,稍微分享了一下各自点的主食吃上去是什么样的味道,由我做了买单后,我送她回到了家门口。

   就好像是去年阿余生日时的互相表白,我们没有着急地为彼此的心意做一个具体的定义。大概,是我不奢求她此刻作答、她也无法及时地明白自己想因此而获得什么。

   我曾经也和此时的她一样,迷茫地在大量的记忆中寻找着喜欢上对方的意义,像还有十分钟收卷却想不起最重要的那个公式的考生一样,焦急、焦虑、烦躁地想要确认下恍惚中的具体,而忘记的、没能得出的东西就是不会凭空出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心情多么急切,也无法在此刻被总结出来。

   我没有走进那道小小的铁门,我目送着她缓缓地走进电梯间。阿余犹豫着,转过身来,似乎在苦恼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简直是个笨蛋。

   “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她稍稍举起小手,挥了挥,很快回头,落荒而逃,消失在电梯间的拐角。

   我笑了笑,转身准备启程回家,久违的,今天完全没有拿出过手机,屏幕积攒了大量的各种软件的提示,我打开了微信。

   “……”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等你。”

   信息来自张斯蕾,发送时间是晚上的六点五十分。

 

   我一直都有这样的疑问,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在成为高中生后,我使用地铁作为出行的方式的次数呈倍数上升,每每我走着楼梯向下,看着乘着扶手梯、低头看着手机的人慢慢上来时,心生羡慕。为什么不可以在往下走的地方也安装一个扶手梯啊?我去过了许多站台后,发现其实这并不是统一的,有些地方会有两个扶手梯,而有些地方只有一个,较远一点的新站台更为简陋,很多都是垂直电梯代替一切。

   张斯蕾家附近的这个地铁站特别大,我一路奔跑到出站口时,已经气喘吁吁,乘上扶手梯时已经没有体力支撑我再跑下去了,我扶着扶手,看着一点一点被收束的阶梯慢慢爬升直到看见漆黑一片的天空。但很快,突兀的红色光点出现在纯黑色的幕布上,闪烁着。扶手梯不断上行,其光点变作被点连成的线,由两条线勾勒出柱体,在漆黑中显得有些灰,很不自然。世界像是倒过来了一样,扶手梯越是上行,柱体越是庞大。

   那是这一带最高的高楼,听说是亚洲第一高,目前还是建设中,扶手梯上行到阶梯无法遮挡外部景色后,我看见一栋栋居民楼出现在它身边,我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成语——一柱擎天。我快步离开地铁站台,冷风突然拍在脸上。

   我乘着夜风、不自觉地越走越快,当电话再一次无人接听时,我已经在奔跑了。我只知道她在那高楼的附近——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我向着它奔跑。我不知道这种被压迫般的呼不上气的感觉,是因为我在奔跑还是因为我太过于慌张。

   我不认为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我却万般后悔。

   我仍在奔跑、仍在喘气。

 

   按着张斯蕾和我说过的指示,我凭借着依稀的记忆,寻找着标志物。

   张斯蕾家其实离我家并不远,每次外婆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都会来这附近吃饭,我也算是看着那高楼从几层的基座变成几十层的住宅楼再变成这幅模样的。但坐在车里所看见的光景与走在街道上的完全不一样。

   离开了遮挡视线的大厦群,我终于来到空旷的马路上,晚上开启的巨幕广告牌的照明灯就像是游戏的引导灯一样,把“金海马家具城”照得让人没法不注意到。

 

   进入了第一个小区的大门,里面的绿化带错综复杂的,我一下子不知道要往那边走才好,但刚才在外面只看到了一栋住宅楼,这里应该是独栋的小区,无论走哪条路都应该通往住宅楼正门才是,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选择了最近的路。

   “我到了哦,你在哪?”

   我再次拨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发送的信息也没有回复。我突然觉得很讨厌,微信居然没有显示“已读”这样的功能。

   小区的大堂旁边是儿童玩耍用的滑滑梯、老年人们吃瓜唠嗑的小桌椅和一些健身器材,我四周望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我再次拨打了电话。

   我好像……

   我一下子僵直地在原地站住,用力呼了一大口气之后,虽然很难憋住想要继续喘气的欲望,但我依旧强行地让自己安静了下来,闭上双眼,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听觉的感受上。

   好巧不巧,微信电话的维持时间结束了,我再一次拨打。

   听得见!我听得见!如果不是巧合的话,熟悉的微信电话提示音效就在不远处响着,我转身,通过几块小石板走进小小树林中。

   只需要再往前走几步路。

   我停在了总共十块小石板中的第七块上,低头拨打了电话,再一次的。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再一次。

   “……”

   最后的几步,我是很平静地走过的,可能是因为之前过于慌张,我突然觉得有点沮丧。

   坐在树林中央的大石板的、像是不倒翁一样的红色球体上的女孩子,穿着清凉的吊带裙、把头发扎成马尾,抬着头看着什么也没有的黑色幕布,任由摆在大腿上的手机哼哼作响。我站在女孩的身边,等待一分钟的电话自动挂断时间,我也抬起头看着这片天空。

   “你不问我些什么吗?”

   “你是那种喜欢我问你答的类型吗?”

   “很巧,不是呢。”

   “……”

   “但这一次我想破个例,你问吧。”

   “你在这干嘛?”

   “发呆。”

   “不冷吗?”

   和穿着外套的我相比,她简直像是处于另一个季节。

   “还好,我是不怕冷的类型。”

   “今天下午的结果……不好吗?”

   “他接受了,我也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感觉很不错,第一次觉得自己办到了什么事,挺高兴的。”

   “那不是一切都挺好的吗?”

   “……嗯。”

   好不爽。

   “那你给我发那段信息是什么意思?抓弄我?”

   “就是字面意思,有话想和你说,但不知道你在哪,就让你过来了。”

   凭什么……好不爽、好不爽、好不爽。

   “那我打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接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以就……”

   搞什么啊——你到底在。

   “不知道说啥就不接!?”

   “嗯。”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不问一下我现在能不能来、什么情况都不说、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你觉得我是为什么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是因为忘记地址了?还是现在没空去不了所以非要打电话告诉你?我特么是在担心你啊!谁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又啥都不说。然后我不认这里的路,靠着记忆到处找、到处问,好不容易找到这了,你现在和我说——哦,我没事啊,我就是有事想说所以叫你来~~哦,不接电话是因为不知道说啥——那你不知道说啥,你叫我来干嘛——!

   一路上的希望更快到达这的焦急、打不通电话时的慌张、不知道她什么情况的不安在确认她无事的瞬间,化作愤怒。

   我被耍了。

   这种感觉从我的心底升上来,伴随着一种厌恶。

   “你喜欢开这种玩笑?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

   在我将自己内心的诸多埋怨倾泻而出时,张斯蕾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大拇指。她的手在抖,而且很冰冷。

   “……”

   因为依旧很愤怒,我有些粗鲁地挣脱掉她的手。被我甩开后,她才抬头,看上去也很不知所措,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生气。

   “……谢谢。”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侧过身不去看她,她轻声道谢。

   “刚才有点……怎么说,有点生气。”

   “相当生气了,对你来说。”

   “……”

   “这是报复,我是故意的。

   我听罢,立马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

   “叫你鸽掉答应好我的事情,这是你当鸽子的报复。”

   她竟然在此刻搬出这件事,虽然很难理解,但这确实是我的错,我无法反驳,只是感觉很头疼。

   “好吧好吧,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鸽掉已经答应好的事情。”

   “……刚才吼我那件事,不道歉吗?”

   “你啊……!”

   “嘻嘻——”

   看着我一下子破防的样子,张斯蕾猝然一笑,眼睛弯成一条小缝。我有一种自己坠入了一个漫长的恶作剧之梦的疲惫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突然感觉释然了,没有那么愤怒了,心情变得平静了不少。

   哎,没事就好。

   “谢谢你来找我。”

   “好啦,既往不咎咯,说吧,你想说的事情。”

   “其实,我和男主角之间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呀?”

   “其实,刚转班的时候,我下定过决心要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我告诉他,周六晚上补习班下课之后,来这边找我,想着他找到我的话,我就立马把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告诉他。”

   “他……没来吗?”

   “来了哦。来到了那滑滑梯附近,坐了一会。

   “我因为有点害羞,躲到了这里面,我以为他应该会把这附近都看一遍,等待着他从外面进来,一直等一直等。

   “他坐了一会之后,以为我在耍他,所以就走了,没有走那么几步过来,我坚信着他会来找我,一直等了很久。

   “最终没有等来,我回家时都已经十一点了,我妈妈也很担心我,骂了我一顿,他在QQ上问我,为什么没有去?”

   “……谁让你无缘无故藏在这个地方啊,如果不是住在这里的人,谁会进来找啊。”

   “……你会。”

   些许停顿后,她转头、眼睛里好像有眼泪在玩跑跑卡丁车,用高扬的音调,不符合情绪的笑容,讲出这句话。

   “我今天和男主角说了你的事。

   “告诉他,是你扯着我说一定要道歉、是你陪着我做练习,写傻乎乎的道歉文案、是你在我迷茫的时候愿意支持我的奇怪决定、是你坏心眼地鸽掉最重要的和他的道歉,全部都说了,这几周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你和他道歉的时候说我的事情?”

   “嗯,我还告诉了他刚刚和你讲的那件事,他看起来超级后悔,和我说:‘本来想去看看的,但你应该怕虫子不会进小树林,所以就没有进去。’然后我和他打赌,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结果就是——我赌赢了!”

   我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可恶得精明、讨厌得让人牙痒痒。我越来越觉得她在不断捉弄我,一句真话都没有……

   但这种真切的流露而出的欢喜,我无法对自己撒谎说是假的。而且明明是我做到了,却好像是她的功劳一样,这家伙雀跃得像个小屁孩……简直任性得没边。

   “你不问问我赌赢了会怎么样吗?”

   “会怎么样?”

   “如果我赢了的话,我就勇敢、再也不藏着自己的心意地去追求我喜欢的人。

   “现在,我要实现这个赌约……

   “这个我只说一次,如果你没听清楚的话,我一定会生气到下辈子都不理你的。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外面,好安静。我不出声地盯着屏幕,看着时针拨过十二这个区间的管辖范围,日历上的数字由两位数跳动到一位数,重新打开微信,聊天框后面已经显示的是日期了。虽然说现在已是凌晨,但大城市的凌晨本不应该如此寂静才对,往常睡不着的周六和周日交汇的这个时间,我总是能够听见太多来自于他人世界的声音。小区门口的快递柜被打开、被关上的声音、晚归的车子下地下车库时,减速带哐当哐当地响着、出租车从马路上行驶而过、十二点钟下班的、隔壁海鲜大酒楼的后厨们在街上用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什么……今天晚上,格外地安静。八点多那会还很凉快,而这会反倒奇怪地有些回暖,我盖着被子,开着窗户,但不聪明地落下的窗帘,老式拉条型的窗帘随着时有时无的风一会摆起来、一会掉回去,塑料条磕碰着铁窗沿,闭上眼睛有一种在航海的错觉,仿佛可以听见波浪的声音。

   好安静……

   昨天晚上我并没有逃跑,因为告白而害羞得落荒而逃的人是告白的一方。张斯蕾红着脸和我说:“不要着急回复我。”之后,立马低着头逃走了。我动过追上去的念头,但在准备起步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就算追上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他日、如果是无比平常的日常,我大概会因为情绪的顺延而很激动、很雀跃地答应下她的告白。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一切都与我度过的、以往的十六年人生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从遇见阿余的第一天起、从那个不算是相遇的偶然碰面起,我就一直被阿余吸引着,能够和她像是我平时看见的男女情侣那样成为恋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我一直、一直期待的事情了,是每年元旦时会写在新年愿望上的事情。而与阿余相遇之后的第四年,今天的这个亲吻足以完全改变我和阿余之间的关系,是让我们两个不得不在一年前的生日派对之后,再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今天晚上实在太安静了,我控制不住脑袋,不断地胡思乱想。

   其实在从张斯蕾那边回家的路上,我就设想过,如果我答应她的告白会怎么样。

   冷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有礼貌、奇怪的家伙……

   这个唯有长相没有被男生攻击过的女孩子,被贴上了太多不太好的标签,但其实她真正的模样是分享欲很强、很信任自己选择了的人、很容易害羞的普通女生。  

   我们大概会成为全校最奇怪的情侣吧,如果我答应下来的话。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早起的母亲叫醒,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混乱的思考中睡了过去,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像是中途放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当我醒来时,我感到久久挥之不去的寂寞。本还无比清晰的记忆,在刷牙那没有回忆的短短数秒内,就变得异常朦胧。

 

   今天的微信实在是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阿余没有和我分享日常、张斯蕾没有因为好奇心问起我任何问题、那些平时会来要作业答案的朋友们也没了踪影。虽然我是一个经常会嫌手机铃声响来响去很烦的人,但这种安静也让人感到不自在。

   昨日所发生的那一切像是一刀劈开了我的人生,让今天和昨天之前的每一个普通的周日都变得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那个地铁站。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发个微信问一下阿余,我怕得到答案、又怕没有答案,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坐在行李箱上,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等待着一直都等待着的女孩子。

 

   最终,我没有见到阿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那个街口、出现在那个便利店的门口,一只手抱着两瓶饮料、另一只手拿着行李箱,她远远地看见我,总是会显得很雀跃一样一步两小跳地走来,极其自然地把行李箱放在我的身边,卸下了重担似的伸个懒腰,问我要哪一瓶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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