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文史 第6辑 明代莒州两才女 二、金陵才女纪映淮
日照文史 第6辑 明代莒州两才女 二、金陵才女纪映淮 六朝古都的金陵,名人如林,诗作似海,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红吟绿赋、荡人魂魄的诗篇。近来我在翻阅旧莒县志、莒州志中,又发现了一位金陵籍女诗人,她叫纪映淮。志中所载她写的三首诗、四首词,婉约清丽,大有李清照之风。清朝诗人王士禛曾极口称赞。 纪映淮,小字阿男,明末人,祖居金陵,其兄纪伯紫,颇负诗名;其父纪青,少为诸生,也很有名气。纪映淮从小生活在诗书之家,性情贞静,通经史,尤工韵语;与侄女松实,俱有诗誉。她后来嫁给莒州杜李,李本诸生,侍栉之暇,与纪映淮分韵联吟,擘笺斗捷,夫妻相敬如宾。1642年,杜李死于战乱,纪映淮负姑携子,逃到莒州城南云里村,当时孩子才六岁,纪映淮终日觅衣食供老养小,生活十分艰辛。自从丈夫死后,她遂弃绝笔墨,茹茶席草三十余年。所传诗词皆少时所作。 纪映淮早期的诗词,囿于寂寞深闺的狭小樊笼,局限于描写自然风情,因而诗词境界不太开阔。稍后,社会动荡,家境衰落,愁绪满怀,这些一并抒发在其作品里,使之风格大变,社会意义也有所扩大。纪映淮在初渡秦淮河时,写了一首竹枝词,词曰:“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一时传诵,为当时文人所称道。这首词一反“枯藤老树昏鸦”的悲秋气氛,大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心境,并以世称“咏絮才”的谢道韫自比,表现得踌躇满志。一个“点”字,写出淡淡的秋色,一个“爱”字,烘托出赞赏秋光之情,颇见作者的炼字工夫。康熙初年,王士禛秦淮杂咏云:“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充满了对纪映淮的赞赏和未能目睹一面的惋惜之情。但是他不知道纪阿男为名媛而孀居。当时纪阿男的哥哥纪伯紫曾写信责备王士镇说:公诗即史,怎么能以她一个未亡人与桃叶、莫愁同列篇章呢?王士禛瞿然以书谢之,后来为纪阿男请于朝上,建木枋旌于其门,也算是忏夙昔之过吧。 纪映淮另一首诗写的颇有田园风味,诗曰:“李花一孤村,流水数间屋,夕阳不见人,牯牛麦中宿。”把七种景物巧妙地组织在一个画面里,虽然是一幅静物素描,然而诗的层次清楚,色彩鲜明,音节和谐,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恬静古朴的田园风光,跃然纸上,是一幅富于情趣的暮春图。还有一首咏桃叶渡的,诗中写道:“清溪有桃叶,流水载佳人,名以王郎久,花犹古渡新。楫摇秦代水,枝带晋时春。莫谓共凭揽,因之可结邻。”诗中揉进晋王献之在此作歌送其妾桃叶的典故,使人发思古之幽情,抒离别之愁绪,联想起王献之的桃叶之词——“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我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更觉诗外有诗。诗言志,作者触景生情,是不是也有王郎当时的心境呢?诗句虽平淡无奇,读来却情深意远,无斧凿之痕,令人回味无穷,足见作者功底之深厚。 纪映淮早期的诗比较明朗、欢快,情感淋漓,文采风流。连那在历代诗人笔下都是悲凄的秋天,在她眼里都显得那么可爱,令人神思飞扬,这与她那优裕的环境是分不开的。后期,由于社会动乱,其诗词就罩上了一层暗色。在《秋思‧调寄南歌子》这首词中,作者写道:“翠菊娇秋色,金蓉衬晚霞,倦来无力倚红纱,恨杀孤鸿一点,叫天涯。”同样是秋天,有艳丽飘香的翠菊,有五彩缤纷的晚霞,景不谓不美,彩不谓不浓,可一个“倚”字,一个“恨”字,真切地勾画出一个少妇的愁思恨缕、孤独倦怠、少气无力的神态,情真意切,凄婉感人,和初渡秦淮河时写的竹枝词,判若两人所为。更有一首《暮春调寄桃园忆故人》的词,贯穿全篇的是一个“愁”字,词曰:“楼前花逐东风舞,惟有杨花堪妒,一味入帘穿户,不管愁人顾。枝头杜宇声偏苦,叫得斜阳欲暮,门外残红无数,零落横塘路。”词人竟然嫉妒起一味穿帘入户的杨花来了。虽然没写愁多深,恨多重,可那零落的残红无数,偏苦的杜宇声声,委婉曲折地表现了诗人思故乡、忆故人的愁情别绪,不令人眉接中挽吗?与苏东坡“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之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朝末年,烽烟四起,纪映淮备尝饥寒孤独之苦和颠沛流离之难,这时的诗词更显得忧郁凄凉、愁肠百结。虽然是写个人的离愁别恨,但也透出社会的动荡不安给人们生活上造成的阴影。例:“细竹深阴复碧纱,石床书帙面抛斜,半帘犹润浸寒雨,一衲孤馨染落花。流水穿林寻野鹤,夕阳归树护栖鸦。青山淡漠无人共,遥倩诗囊贮乱霞。”同是栖鸦,却不是去点缀秋光,而是金乌翼下可怜的小生物;没有“赋成謝女雪飞香”的豪志,却添了“遥倩诗囊贮乱霞”的惆怅。再看《秋闺·调寄小重山》:“萧瑟幽闺更漏长,庭前丛桂发,暗飘香。月明露白渐生凉,轻风起,时拂郁金裳。远雁一行行,相看还佇立,怯空房。幽怀几许总难量,兰釭灺,花影欲窥墙。”这首才气横溢的幽怨之辞,惆怅抑郁,缠绵悱恻。夜深了,兰釭里贮满了蜡烛的灰烬,女主人却难以入睡,仰天而望,触目增愁,行行大雁,反衬出女主人的孤独、忧伤。词中言有尽而意无穷,愁可道而味难辨,景情交融,情味隽永,意境幽深。纪映淮以她那多愁善感的气质,浓厚的伤感情调,为我们描绘出那个时代的一幅幅闺怨图。 中国文学史上,虽然没有提到过纪映淮的名字,可是她的有限的诗作,却曾光照一时,是文化宝库中的一笔财富。封建制度限制了她才能的发挥,但从这断简残篇中,我们仍看到了一个非凡女诗人的杰出才华。 (徐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