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狼

因为那个孩子，第一次知道在人类社会里我这样的生物叫“狼”。

能存入记忆中的人类屈指可数，他算是其中一个。细节却也记不得许多了，只有初见时的轮廓：貂皮帽裹着头棕色毛发，发丝间映衬着瞪圆的浅灰色瞳孔，高挺的鼻梁掩在围巾里，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清灵，好几层衣服包得身子滚圆，露出的手脚骨节却分明得很。

误闯山洞的他下意识的蹲下，竟没退去，反而挪着步子接近过来，大胆而谨慎的神情挺有意思，看着心情颇好，后来的抚弄揉搓打滚也就任他去了。

 

没想到往后接连着好些日子，这个小家伙都往这儿来，偶尔还带些肉干作为小礼物。

 

“你跟我回家吧，我养你。我们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昨天阿妈带回了一些香香甜甜的东西，很好喝，大家喝了开心得又唱又跳，过后整整睡了一天……真想让你也尝尝。”

 

“村里开始养马了，你知道马吗？很高，能骑，还有奶可以喝……”

 

“跟我回家吧，我想抱着你睡，这样就不用阿妈晚上起夜帮我盖被子了。”

 

虽对他没有一句回应，那个小家伙还是滔滔不绝的说着他村落里的大小琐事。明眸里透着满满的真诚，脸上笑开了花。不过要真去了估计他的“阿妈”该睡不着了。毕竟不是同一个物种，彼此间还是保持应有的距离为好。

 

从某一天起，那个小家伙再没来过山洞里。本来天命不可测，缘分尽了也就不会再相见，虽然心里有着一丝牵挂，想想历年来的种种也就放下了。直到某一天出了洞口，听到一片猎弓上弦崩满的声响。冷望不远处那些眼中带着兴奋和狂喜的人，漠然一笑。

敢选择我作为猎物就应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此时的我对他们却毫无兴致。

 

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无比熟悉，他哭闹挣扎，又被一次次摁下，眸子里闪亮的尽是泪花。哭腔杂糅的稚嫩声线和他身旁人粗重的责骂透入耳边。

 

“别伤害它，不要—―”

“那可是狼！！ ”

“他不吃人。”

“等他獠牙带血的时候就晚了，不能留着，杀了它。”

“它不会的，相信我！ 阿爸——”

“射！”

 

腾身闪过第一波破风而来的利箭，却没躲过后续毫无章法的攻击。射中后体的三支箭导致落地的脚步有些不稳，从身体反馈感知到了这些箭头带毒。看到这一幕的他们带着绷紧的弓箭从掩体中出来，步步逼近，无奈之下咆哮了一阵，低声喘吼。

 

不多时，林中鸟雀尽来，盘旋天际，带起的上升气流让树叶拍打摩擦出阵阵轰鸣。那时的人类对生灵还有着无上的敬畏，见到此情此景便匍匐在地敬拜着，自然是不敢再有动作。只是惊动了它们就意味着我又要离开了。

 

咬下插在身后的箭，带出的血肉打在地上，渗入土中。忍着疼痛缓步走向那个小家伙所在的地方。趴在地上的人连滚带爬让出了道，只有他怔怔的看着，没有动作。他会与我相识必然会有不同常人的际遇，如果能保持这份真善，肯定能为族人感召来福荫。

 

【存一丝善念，得一寸净土。别妄图凌驾于神灵之上，可得安宁。】

 

用灵体间能感应的声音传达最后的嘱咐，他的族人兴许也有几人能听见，看着他神情变化，断然是听懂了的。

 

由那之后再没回过那片丛林。偶尔回想起那细柔声线拥上颈脖在耳畔的言语，总会有一份温暖慰藉心间。

 

“我知道你是狼，但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你没反对？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