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起源(浪漫爱情的本质和化学)》【美】海伦·费舍尔(七)
1 失爱:被拒、失望和愤怒
几乎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一生中的某个点上,体会过被拒的痛苦。迄今为止,我只遇到过三个人声称从来没有被他们爱慕的人甩过,两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这两个男人都长得很帅,健康,有钱,在生意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个女人是一位年轻的电视明星。这种人是非常罕见的。
在凯斯西储大学(C ase Western Reserve),93%的男性和女性都报告说自己被狂热倾慕着的人拒绝过,95%的人说曾拒绝过深深爱着自己的人。世上几乎无人曾逃脱过被拒带來的空虚感、无助感、恐拒感和愤怒感。
因为和我一起做大脑扫描的同事和我都想知道浪漫爱情的全部真相,我们又实施了第二个项目:扫描那些最近被爱人抛弃的人。我们找来了很多志愿者,他们全都正处于精神心理上的极大痛苦之中。尽管非常悲伤,又或许恰恰因为这个,他们都愿意做核磁共振扫描。我在写作时这些实验还在进行中,但是参与者们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关于这些痛苦,关于被拒绝的爱人必须去承受的各个绝望阶段。
你也会看到,当浪漫激情受挫的时候我们中几乎没有人能保持理智。我们不是为此而被造出来的。
2 被拒的爱人
我描述的这个过程和之前在那些处于爱的欢喜之中的人身上实施的一模一样。每个参与者都会轮流观看拒绝自己的爱人的照片以及一张不会引起正面或负面情绪的中性照片。在这些任务的间隙,实验对象需要做大脑清洗工作,即从一个大数字开始每次减掉7,一个一个地往回数。同时,核磁共振成像仪器将会记录下他们的大脑活动。
我发现实验前的面试非常难做。我被每个听到的故事深深打动。所有这些伤心的男人和女人都处于深深的抑郁之中。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个。但很多也是非常愤怒的,爱情遭拒中不可预见的方面让我意识到了这种激情的可怕力量。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灼热的“爱之恨”——该说法来自戏剧家奥格斯特·斯泰德(August Strind)——是在对芭芭拉进行了大脑扫描之后。
3 因爱生恨
在芭芭拉仍沉浸于对迈克尔那疯狂而喜悦的爱中之时,我们扫描了她的大脑。正如其他那些正爱得不亦乐乎的研究对象一样,在第一次实验中芭芭拉就暴露了,眼睛都似乎在跳舞,界,温柔地咯咯笑。她优雅地从核磁共振扫描仪上起身,热情洋溢,很自信。并且还和我们谈到她在静静看着迈克尔的照片、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的时候有多么高兴。但是这种极度的快乐未能持续。5个月后迈克尔就离开她了。
一天早晨,我走进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心理实验室,看到她趴在会议桌上抽泣,就了解到了分手一事。看到这个年轻可爱的女生如此崩溃我都被吓了一跳。蓬着头,瘦了一圏,脸色惨白,脸上布满泪痕。动也不动,就好像手上负有重荷。然后她告诉我她“很惨”,她“自尊扫地”了。“我脑子里面,”芭苗拉对我说道,“经常想起迈克尔……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事实上,她那天早上坐在床上,一直发呆。
我非常抱歉地询问芭芭拉是否愿意再做一次扫描,这次是作为一个刚失恋的对象。我也提醒她在扫描时回想这段关系的话可能会引发强烈的情绪反应,并保证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在扫描程序完成后陪着说说话帮助她平静下来,过几人还会给她打电话以确认这个实验不会引起她更多的失意。无论如何,我解释说,这场扫描也许有助于帮助那些和她一样遭受痛苦折磨的人。我还犹豫着建议当天就做这个实验。
这善解人意的女孩答应了。 朝着扫描室走去的路上,芭芭拉步履蹒跚,样子就仿佛已经在绝望中溺毙。
这还只是开始。虽然我预期到芭芭拉会难过,但仍然被实验结束后发生的事情惊到了。她跳下扫描台冲出门外,然后跑出了大楼。没有给我聊一聊的时间也没有拿为参与者准备的50美金被试费。半个小时后她回来拿酬金我又被吓了一跳,一副心神错乱的样子,我恳求两个人一起坐到休息室里去。她答应了。到了里头开始谈话。
她告诉我实验中当自己看着迈克尔的照片时,就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争吵。“我没法放下他。”她终于喊出了声,爆发出一阵痛哭。在她抽噎时,我注意到其他一些变化:她开始对着我发怒,泪眼婆娑中狠狠盯着我。突然间尖叫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研究?”在这种责难中我看着她,怔住了不知如何开口。
渐渐地我意识到很重要的一件事:这个实验在芭芭拉身上引发了心理学家瑞德·梅洛伊(Reid Meloy)称之为“被抛弃的狂怒”的那种状态。芭岜拉不是在冲我发火,她是在对迈克尔发火。她攻击我是因为我这会儿正适合充当这一角色。
我不由问自己,是不是为激情浪漫而构建的大脑回路某种程度上和心理家称为怨恨/愤怒的大脑网络直接相连呢?
很久以来我就认为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淡漠。现在我开始猜想爱和恨/怒也许在大脑中错综复杂地纠缠,淡漠则完全行使另一条回路。甚至,大脑中爱与恨/怒的纠缠还可能用来解释为何那些与激情相关的犯罪——尾随、谋杀和自杀——在这世上如此普遍:当一份依恋断绝、爱的冲动受附,大脑就会很容易地把这种力量推向暴怒。
4 被抛弃而产生的偏执妄想
当他们从大脑扫描仪后现身时,我在许多其他遭到抛弃的实验对象脸上看到过这种心酸的愤怒。
我也看到了偏执——在一位美丽的年轻姑娘凯伦身上。凯伦的男朋友提姆3个月前抛弃了她。他们约会了将近2年并准备结婚。他们订了婚约,选好了戒指。所以当他为了他办公室里的一个女人离开她时,凯伦震惊了。
“我在两个星期里瘦了15磅(约6.8千克):”她呻吟道。同时她出现了严重的睡眠障碍。“我经常想起他,”她告诉我,“每件事都让我难过。我不在意自己看起來是怎么一副样子,或者我和谁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在乎任何事。这很可怕,它的伤害如此之深。”她把提姆的所有照片都装进了一个盒子里,藏到壁橱中。并旦她在考虑使用抗抑郁药品。
在扫描开始前凯伦没有和我说这些,无论如何,我们顺利地为她做完了扫描:但是当从机器里面走出來之后,她显得极度不安,走到设备操作人员身边,责问这个被惊得目瞪口呆的男人为什么在核磁共振扫描仪中播放“提姆”这个声音。“提姆,提姆,提姆,提姆。”她告诉我们说自己在看照片的时候反复听到这个声音。
我向她一遍遍地保证我们没有欺骗她,我们没办法摆弄这个复杂的几百万美元的机器让它发出这种声音来,即便我们想这么干也做不到。我也做梦都没想过把“提姆”这个名字放到扫描仪的声音里面去吓唬她。
我会在每个志愿者从扫描仪中刚出来时就立刻问他们一些问题,想知道他们在看到心上人照片时的感受,看到那些中性照片时又有什么掠过他们的思绪,往回数数时又感到了什么。显然当凯伦盯着提姆看的时候,她的忧郁和失望变成了愤怒。而这种愤怒又触发了妄想——因为据她后来告诉我,只有在自己愤怒的时候才会听到提姆的名字反复响起。
愤怒、妄想,只有我才能参与这些反应。但我完全意料到了我们那些被爱人抛弃的对象会非常不快乐地从机器中走出来。我是对的。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实验过程中哭得如此伤心,以至于把我们放在里面保护参与者头部的枕头都浸湿了。
事实上,我在大部分的被爱轻视了的对象身上都看到了这种巨大的痛苦。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时,我都忍不住想到世界上那不计其数、正为同样的绝望而受难的其他男人和女人。
5 爱的绝望
无数人在爱之中都感受过这种被拒的悲伤。
被一位心上人所拒绝会使得一位恋人陷入人类所能承受的最深不可测和烦恼的情绪苦痛中。懊悔、愤怒、和任何其他感觉能够以如此人的威力扫过人的大脑,以至于当事人几乎不能吃饭睡觉。这种强大的萎靡不振的程度和阴影一定是因人而异的。因此精神病专家和脑神经科学家把爱的拒绝分为两个常用“抗议”和“放弃”。
在“抗议”类型中,被拒绝的情人执着于努力去挽回他们的心上人。而“放弃就像字面意思所表达的那样,他们完全放弃了,滑入失望之中。
6 第一阶段:抗议
随着一个人开始意识到心上人要结束掉关系,他们一般会强烈地表现出不安。被渴求和怀旧所战胜,他们把几乎所有的时间、精力和注意力都奉献给了准备离去的伴侣。他们无法摆脱的念头就是:和心上人言归于好。
许多参与我们扫描实验的对象发现很难睡着。一些开始体重下降,一些焦虑,其他一些在扫描前和我聊起他们的心上人时会叹气连连。他们都开始追忆,固着在那些困扰的时期,重复寻找线索,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出错的,以及思索如何修补这段关系。他们都告诉我从来没有停止想念他们的“拒绝者”,每个醒着的时间段里他们都会关于“他”或“她”的念头所折磨。
被踹了的恋人也会施展大量的手段。为了和前伴侣重新取得联系,重新去两人以前一起去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写信,或者不停地写e-mail。他们会恳求,戏剧性地跑到心上人的家里或上班的地方,然后大发雷霆,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请求得到回应。
大多数人会如此全神贯注于已经失去的伴侣,以至于每件小事都唤起了与之有关的记忆。
大多数被抛弃的人都会殷切期盼复合。所以他们抗议,不屈不挠地寻找最微弱的希望信号。
6 愈挫愈迷恋
愛情这古怪的特性,就像逆境会促发人的斗志一样。这情形也发生在浪漫激情之中。这种现象在文学和生活中都如此常见,我特地为之命了名:挫折吸引。我怀疑这种愈挫愈迷恋和大脑中的化学有关。
你已经知道,多巴胺是大脑中的“基层工厂”制造的,然后跑到尾状核和其他大脑区域中引发去赢得指定奖赏的冲动。如果一个期望中的奖赏被延迟了,不管怎样,这些制造多巴胺的神经元会延长它们的活动——于是提升了大脑中这种天然剌激物的水平。极高的多巴胺水平和强烈的动机以及目的导向的行为有关,在焦虑和害怕的情形中也会如此。
精神科专家相信,我也相信,这种保护反应是和多巴胺的升高有关的,包括去甲肾上腺素。他们提出,这两种物质的升高是为了加强警告并刺激被弃的个体去寻找和召唤援助。
事实上,在爱情关系中抗议的作用很有效。那些主动抛弃的一方经常念对自己引发关系的破裂这一点感到深深的犯罪感。因此被抛弃的一方越抗议,主动抛弃的一方就会越想去重新考虑并回到这段关系。
很多都会奏效,至少是暂时性的,所谓抗议有效。 但并非永远如此。无论如何,有些时候浪漫关系中的裂痕会引起被抛弃一方的恐慌。
7 分离焦虑
像抗议的冲动一样,这种恐慌反应在自然中也十分普遍,它被称作“分离焦虑”。当一只妈妈离开了小鸟或者小哺乳动物,这些小生物经常会陷入深深的烦扰。它们的不适开始于剧烈的心跳。小家伙会哭闹和作出吮吸的动作。这些“悲痛召唤”有些发狂且一阵一阵。
被弃的小狗和小水獭会呜咽,甚至低声啜泣。小鸡会吱吱叫。小恒河猴会悲哀地发出一种“吼吼”的叫声。而离开妈妈的幼年大鼠则会发出不消停的超声波哭声。
一个关联的大脑系统也同时发生了作用:压力系统。压力在丘脑下部产生,此处会分泌促肾上腺皮质释放激素(CRH)并输送到附近的脑垂体,并在这里引发促肾上腺皮质激紊(ACTH)的分泌,经由血液到达肾上腺,并向肾上腺皮质发出合成和释放氢化可的松的指令,这是一种“压力激素”。
可的松接下来会激活很多大脑和身体的系统來对抗压力。这当中,免疫系统会兴奋起来去和疾病作战。即使有这种身体上的防备,失望的情人们还会有嗓子疼痛、感冒。短期压力也会引发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产生并抑制五羟色胺——这些物质的联合作用与浪漫爱情紧密相连。
极具讽刺意义的是:随着心上人溜走了,促成浪漫感觉的化学物质反倒更加努力发挥作用,加剧着热烈的激情、恐惧和焦虑,并且推动我们去反抗,拼尽全力来争取回报:那个逃离的爱人。
8 被弃后的愤怒
迫在眉睫的失去所爱即将发生,试图赢回心爱的人、对他或她的渴求、分离焦虑和恐慌:以上这些反应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
但到底是什么让被拒绝的人们如此怒不可遏呢?即便主动抛弃的一方仍愿意保持朋友关系,带着怜悯和诚实离开这段关系,很多被弃的人也会激烈动荡,从心碎的感觉到彻底的愤怒。
为何如此?
这是因为爱和恨在人类大脑中是错综复杂地连接在一起的。和怨恨/愤怒有关的基本回路遍及从扁桃核向下一直到丘脑下部,达到中脑导水管周围灰质这一整片区域。一些其他的大脑区域也和愤怒有关,包括脑岛,这是大脑皮层中用來搜集体内活动和感觉的数据的部分。
但关键在这里:大脑中为愤怒而设置的基本网络和前额叶皮层的中心有关,此处是用来执行奖赏评估和奖赏预期的。当人和其他动物开始意识到期望中的奖赏到威胁,甚至即将落空时,这些前额叶皮层会对扁桃核发出信号以及引发愤怒。
因欲求不满而引起的愤怒反应在动物中十分常见。举例来说,当一只猫的奖赏大脑回路被人为激发之后,它们会感到强烈的兴奋。而如果这种刺激消退了,它们就会咬来咬去。而每一次这种刺激消退后,它们都会变得更愤怒。同样地,被蔑视了的爱人也会变得越来越暴怒。
愤怒的需求不会直接指向失去的奖赏。一只暴怒的猴子会将它的怒气发泄在另一只地位更低的猴子身上,而非发泄在另一只地位更高的猴子身上。同样的,一位被拒绝的爱人也许会踢一只椅子,扔一只杯子,对着一位朋友或同事生气,而非去攻击一位离开的心上人。
所以浪漫爱情和被弃愤怒在大脑中是很好地关联在一起的。你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这两种感情有很大程度的相同。它们都牵扯到了身体或情绪的被唤起;都会产生过剩的精力:都会使以一个人执着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某位心上人身上;都会产生目的导向的行为;都会引起强烈的渴望,渴望和心上人融为一体或者渴望报复一位离自己而去的心上人。
因此毫不奇怪我们的实验对象芭芭拉,曾迁怒于我。她在做核磁共振扫描时,看着迈克尔的照片一定会深深地感到内心的爱恋,然后受到压抑的激情很快转向挫败,这引起了忿恨和愤怒。我正好是个方便的出气筒。
9 被弃后愤怒的目的
愤怒是非常耗费身体的。它给心脏带来了压力,令血压升高,对免疫系统也会造成重压。因为在远古时期,这种浪漫之爱和失恋的愤怒之间的联系被演化出来,一定是为了解决与求偶以及生殖有关的重大问题。
一开始,我猜测这个大脑回路可能是为了完全不同的求偶目的而演化出来的,为了抗击竞争对手。
“爱的季节也是战的季节。”达尔文写道。事实上,很多雄性动物在交配季里只做两件事:求偶,和竞争者打斗。公羊、公海獅还有其他一些物种的雄性都必须为了赢得交配而彼此争斗。因此我认为可能哺乳类动物的性吸引力和忿恨/愤怒联系得那么紧密是为了让适者能够很快地形成切换:对潜在配偶的吸引和对对手的愤怒。但这一理论在仔细观察下不再成立。
好斗的雄性们经常端摆着架势,像角斗士一样去成双结对地彼此攻击,为了争夺爱情或荣耀。而在比赛结束之后,赢的一方常会显示出胜利者的姿态,而输的一方带着耻辱偸偷溜走。但两方都不会显示出狂怒。
甚至有很好的生物学证据显示为雄性和雄性之间的求偶争斗而设置的神经系统独立于大脑中掌愤怒的系统而存在。这种竞争乃是由睾酮和后叶加压素增高所带来的。由此看来,人类被弃后的愤怒并非从他们用來与对手抗争的情绪/动机系统演化而来。
那么,为什么人类的大脑轻而易举就能使得被抛弃的爱人憎恨起他或她爱慕的人来呢?
我开始思考被弃愤怒的演化是为了另一个目的:驱使失望的爱人让自己摆脱这个已经陷入死结的游戏,舔舐伤口,重新修复他们对爱的需求去寻找更好的机遇。
更重要的,如果被拒绝的人在这段已经破裂的关系进行过程中已经孕育了小孩,那么这种愤怒将给予他们能量去为孩子赢取物资而战。你显然在当代的离婚事件中看过不少这样的行为了吧。
事实上,有一位经常打理暴力犯罪案件的美国法官曾报告说,自己最为担心的反倒是处于离婚程序中的情况,特别是还涉及到孩子的监护权时。他和其他法官甚至会在会议厅里设置紧急按钮,为的是当发现争吵之中的离婚配偶发展至暴力相向时能够用来呼救。
我一点也不奇怪被弃愤怒某些时候会爆发到暴力。被遗弃的男人和女人在一位离自己而去的伴侣身上已经浪费了难以计数的繁殖时间和精力,他们必须去重新开始自己的求偶行动。此外,他们的繁育前途受到了威胁——同时还有他们的社交联盟,他们的个人幸福,他们的名誉。他们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而时间哗哗地流走了。所以自然赋予了我们最强有力的净化机制来帮忙驱走离弃的配偶,以使得我们能够继续生活下去:愤怒。
但是呢,这种愤怒并不必然让一个人消除对离弃的伴侣的爱,那份渴求,或性欲望。
一个人“愤怒/难过”的程度会随着事件对自己所追求目标的破坏程度不同而发生变动,像是不忠和缺乏感情承诺。一个人浪漫爱情的程度也随着对自己所追求目标的促进程度而变动,像是社会性鼓励以及在床上的美好时光。因此爱和愤怒难过虽然是紧密联系的,但却各属于独立的系统,它们可以同时操作。简而言之,你可以既怒不可遏又爱意绵绵,就像芭芭拉那样。
最后,不管如何,所有的这些情感都将衰减。集中在已离去伴侣身上的注意力、想要赢回心上人的动机、摊牌的决心、分离焦虑、惊慌、甚至愤怒:一切随着时间消散。然后被抛弃的人就必须去对付新的折磨了——放弃和失望。
10 第二阶段:放弃
最终这位绝望的恋人还是放奔了。他们的心上人一去不复返了,而他们自己也精疲力竭。很多人重重跌入无望之中,他们在床上辗转哭泣,被这种悲痛的强大液体所曳引。一些人呆若木鸡地坐着,两眼空洞。他们无法工作也无法进食,可能偶尔会有愿望冒出来去重新追求失去的爱火。
一般来说,他们感到深深的抑郁。没有什么能把他们从痛苦中挖掘出来——除了时间。
失去心爱的对象,往往会在人或动物身上引发深切的悲哀和抑郁,这在心理学家的理解里是“绝望反应”。
在我第一章讨论过的爱情调查里,61%的男性和46%的女性说他们经历过认为自己的心上人再也不爱自己的绝望时期。(附件问题53)。
在一个114名过去八个星期中正好被伴侣拒绝的男性和女性参加的研究中,超过40%的人经历了“临床诊断抑郁”。在他们之中,12%显示出了中度到严重的抑郁。人们甚至会因为心碎而死。他们由于抑郁引起的心脏病突发或中风而过世。
男性和女性对付情伤的方式也显得不同。
男人经常对他们的浪漫伴侣更为依赖,这也许是因为从理论上来讲,男人与亲友的连接更少。可能由于这一点,男人在被拒后的绝望中更多求助于酒精、毒品或草率驾车,而非他们的亲戚或死党,把他们的难过掩埋在里面的精神核心。一些人甚至在抑郁量表上得分很低,因为他们极大地把自己的苦难用面具藏起来,甚至对自己都加以隐瞒。
即便很多人伪装他们的悲伤,但通过和被拒绝的男人面谈,观察他们的工作业绩,他们的日常习惯和他们与朋友的交流,通常都会泄露出他们有不健康的迹象——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有。男人还会用最戏剧化的方式来表现悲伤:他们在爱情受挫后试图自杀的概率是女性的三到四倍。
女性经常承受不一样的痛苦。在世界上的各种文化中,女性严重抑郁的比例都是男性的两倍。显然,她们会因为很多原因而抑郁,但常见的一种就是因情人的抛弃。在关于爱情拒绝的研究中,女性被报告有更剧烈的抑郁情绪,特别是绝望。
被拒绝的女人会哭哭啼啼、体重下降、睡得太多或索性不睡、没有性致、无法集中注意力,记不起普通的日常的事、回避社交,她们几乎没法处理生活最基本的小环节。一些人写下自己的哀怨。
很多女人讲个不停,几个小时地煲电话粥对着同情者的耳朵以哀叹不休,一遍遍重复。虽然这些唠叨给了她们一些缓释,但这些已破碎之梦的重新回放也会带来负面效应。当一个女人老是想着结束了的关系,她就是助长了不散的阴魂——经常是不经意又重新伤害到了自己。
绝望的感情和哺乳动物(包括人类)大脑中的好几个不同的网络相关。在其中有大脑的奖赏系统和它的燃料:多巴胺。随着被抛弃的伴侣逐渐认识到这种奖赏将永远不会回来了,中脑里面制造多巴胺的细胞(在预备阶段十分活跃)终于减弱了它们的活动。而多巴胺水平的下降会导致昏睡、沮丧或抑郁。
感受压力的系统对此也有贡献。你可以回想一下,短期压力会激活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制造,同时抑制五羟色胺。但是随着被抛弃带来的压力渐渐消退,它会使得所有这些潜在物质下降到低于正常水平——如此带来更深层的抑郁。
11 作为适应的抑郁
就像被弃愤怒一样,这种失望的反应也显得是对繁育有负面作用的。当你失去一位心上人时会遭受痛苦和磨难的意义何在呢?难道重新恢复力量不是比浪费在哭哭啼啼上要好得多吗?
现在有多科学家认为,抑郁还是有一定用处的,这种复杂的大脑回路几百万年前就开始演化出来作为一种应对机制。一些人主张它最初是为了让被抛弃的哺乳动物婴儿保持体力,不让它们在妈妈回来之前到处乱窜,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要被掠食者发现。抑郁以这种方式使得动物在压力期间保持体力。抑郁也由此能使得祖先人类放弃没有希望的冒险,调整到更为成功的策略去达到自己的目标——特别是像赢得婚配这种事关繁殖的目标。
绝望是如此让人虚弱的经历,它被演化出来一定有其非得如此不可的理由。抑郁的消耗和社会代价恰恰是它的裨益:一个人的抑郁恰恰是诚实、可信的信号,告诉其他人有些事情出了极度严重的问题。因此抑郁被演化出来,正是为了在迫不得已的时刻帮助处于压力之中的祖先发出寻求社会支援的信号,特别在他们没法用口头的方式来说服或使用外力來使得亲友们伸出援助之手的情况下。
抑郁,简而言之,能够给你洞察力。科学家现在已经能够解释为什么了。那些较微抑郁的人能够对自己和他人作出更清晰的评估。甚至严重和较长期的抑郁能够推动人们去接受不快乐的事实,做决定,和解决冲突,最终都将推动他们生存和繁衍的能力。
因此,就像保护反应一样,这些被拒绝带来的绝望可能泛出于许多原因被演化出来的。这其中,抑郁的情人得以重新组装身边那些熟悉的、热爱的、有耐性的、有同情心的朋友和亲戚,利用他们突出的睿智来评估自己和失败的情感关系,建立新的目标,重新审视自己的求偶策略,和再一次地去碰运气——可能会臝得一位更加适合自己的伴侣。被拒绝的男性或女性所承受的折磨甚至也能指导他们未来不要去犯同样的错误。
在讨论绝望的演化学意义时,显然还必须注意区分因爱情受挫导致的抑郁和伴随着严重长期的内部脑紊乱的抑郁之间的不同,比如说双向情感障碍型抑郁。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那种正常状态下平衡良好的男女只有在被心上人拋弃的情况下才会一度经历的深刻悲愤。
每个人痛苦的程度也有所不同,显然。我们会对被拒绝作出何种反应取决于各种力量——包括我们的成长背景。在孩童时处于安全依恋的人有足够的自我评价和适应力来相对迅速地克服一个情感挫折障碍。而那些在缺乏爱的家庭中伴随着紧张气氛、混乱和抛弃成长起来的人则会以其他方式表现出依赖、无助。
随着我们进入生活开始冒险,我们形成了新的关于能力和无能的感觉,各种不同的情感期待,各种不同的应对机制,它们都会影响我们如何捱过失败的感情。一些人比其他人具有更多的交配机会,他们轻而易举就能用其他的爱情袭扰取代,减缓抗议和绝望的感觉。我们的线路也各有不同,一些人会愤怒多于抑郁,更自信,总的來说对生命里的灾难特别是这种情感受挫更加无所谓一点。
然而,我们人类天生就是那种被心爱的人一脚踢开时会要死要活的。世界上角角落落的男女应该都能想得起来痛苦中的苦涩细节——即便时光已经把那份混乱带走。出于一个很好的演化学理由。那些爱过交配过生育过的人会把自己的基因传递到下一代,而那些失去爱和性和生育的机会的人最终会灭绝。
我们被设计为爱情失败时要承受痛苦的生物。
与拒绝相伴而来的情感还能指引一些男人或女人去做一些坏事,有着该隐般邪恶的记号。
12 激情之罪:嫉妒
嫉妒在这个世界上很普遍。事实上,就像在第二章里面讨论过的那样,这种占有排他在自然界中是如此常见,以至于科学家把它叫做“交配监护”。
当一段关系受到了竞争追求者的威胁之时,一些嫉妒的人会生闷气,另一些就去独占另一半的闲暇时间,不让爱人去参加舞会,甚至在另一半在社交场合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责备对方。一些人则试图让对方也产生嫉妒。很多人也试图让自己比一位潜在竞争者显得更重要、更性感、更富有或更聪明。还有一些威胁伴侣说如果你找别人我就自杀。
男性和女性都会因为很多原因而产生嫉妒。不管是谁,看到自己的伴侣和其他人调情,他们都会变得不讲道理地独行专断起来。倘若伴侣和别人亲吻、爱抚、上床被自己抓到现行,那往往会让人严重地产生精神错乱。在生活的不同时间段或在不同的社会中,引起男人和女人的嫉妒的事物是不同的。但年轻的男性和女性确实在什么引起了抛弃感和如何应对内心的嫉妒方面表现出了一贯以来的不同。
男人会被真实发生的或者想象中的身体不忠所激怒。这种男性偏好可能有演化上的根源。因为他们一旦戴绿帽就将面临可以想象的风险: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养育別人的DNA。男人也更有可能被对手挑战,被恶毒的话或重拳来攻击。在很多社会中,男人都比女人更无法原谅他认为有身体出轨行为的配偶而要付诸离婚——可能正是男性害怕戴绿帽这一趋势的反映。
如果说男人害怕戴绿帽,女人则害怕被抛弃——情感上和经济上都如此。所以如果关系,女性。女性比男性更不在意配偶和竞争者的“一夜情”或短暂的身体放纵。但如果一个女人认为她的配偶和另外一个女人在建立认真的情感依恋,或得知他把时间和金钱花在竞争者身上了,她会变得相当嫉妒。
这种行为也有着达尔文意义。几百万年以来,先祖的女人们都需要伴侣一起来帮忙养育后代。因此,女性演化出了一种大脑机制,在伴侣为了其他人而收回资源或情感支持或抛弃这段关系的时候会表现出极其激烈的占有欲。
第一眼看来,嫉妒就像是婚外情敲响的丧钟。但是心理学研究者认为,它可以刺激当事者用声明忠贞或依恋的方式,去安抚产生了怀疑的伴侣。实际上,这种消除疑虑的举动,反倒有利于关系的持久。
嫉妒可以破坏一桩婚外情,无论如何,这种反应也可以被适应。妒火中烧的男人和女人往往会找到关系破裂的真实信号。如果他们每天还把心思放一个已经丟弃承诺的恋人身上,就会丧失寻找其他合适伴侣的机会——也有的开始滥找短期性伴导致得性病的危险升高。
因此嫉妒具有生殖上的补偿。它能够加固或摧毁一段关系。不管哪一种,都是有用的。作为结果,这种不怎么让人愉悦的特征深深被卷进了人类的浪漫爱情之中,也属于远古非洲草原上的先祖们为了赢得求偶游戏而必需的强烈情感之一。
当恋人另择良伴而去,无论如何,嫉妒,这种出于自我保护的冲动加上受压抑的情感,以及所有其他伴随失恋而来的影响就会导致暴力——还有灾难。
13 尾随、破坏、谋杀
男人会跟踪。他们强迫症一般地尾随那些离开了自己的情人并经常威胁或骚扰她们。一些会向对方发送令人厌恶或表示哀求的信息。一些会偷走对方的财物或私人物品,诸如内衣。一些人开着车跟踪,黏着前任。还有一些在前伴侣的家附近或公司附近游荡,找机会上前讽刺或请求。
一个在美国大学生中展开的研究显示,34%的女性说她们曾经被自己拒绝过的男性跟踪或骚扰。每十二名女人当中有一个会被一名男性尾随,一般是前伴侣或前情人。
事实上,司法部门的报告说甚至每年有超过一百万的美国女人被尾随过(大多数位于18到39岁之间:),其中59%是被男友、丈夫、前伴侣或同居伴侣尾随。
四名女性中有一名被尾随者击打、抽耳光、推搡或其他形式的身体伤害过。事实上,来自三个不同大陆的五个独立调查报告说,这些事件中有55%到89%是针对前任性关系对象的,施暴者大多数是男性。
男人还会攻击。1/3的美国女人寻求过紧急医疗救治,1/4的曾试图自杀,而有大约20%寻求孕期护理的怀孕妇女曾被亲密伴侣打过。而在一个针对1/3被打过的美国女性的研究中,29%的报告说男伴的嫉妒是引起攻击的主要原因。这些统计数据一点也不让人惊讶,各个角落里都在发生的打老婆事件的主要诱因就来自男性的占有欲。
男人还会杀人。美国有32%的女性被害者是死于伴侣、前伴侣、男友和前男友之手,有专家认为真实的比率可能会达到50%乃至70%。这些杀手中有50%一开始曾经跟踪过他们的恋人。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历史上来看,很多社会都纵容过这种男人们为了防备入侵者或擅自逃离者的嗜好。英国公法认为杀死一位不忠的妻子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公平的——如果出于热情的驱使而做出的话。欧洲、亚洲、非洲、美拉尼西亚以及美洲的印第安人的法律传统中,也都可以原谅一位妒火中烧的杀人凶手丈夫。直到20世纪70年代,美国还有几个州的法律是允许杀死通奸的妻子的。
这些暴力的根本,乃是男性们保护自己不被私通者所利用的原始冲动,以免为他人抚养子嗣传递DXA。所以一点儿也不惊讶,美国女性——不管其种族和经济背景如何——死于亲密关系之手的数量达到远远高于男性六倍之多。
14 女性的报复
女性在对竞争者感到嫉妒和担心被抛弃的时候,不大容易去采取伤害或谋杀这些极端措施。她们更多去责备痛斥自己的不足,并试图以吸引和引诱来重新捕获伴侣的情感,以及重建这段关系。她们也更倾向于试图明白问题所在,以及讲道理。
但当所有这一切失败之后,一些女人会实行跟踪尾随。1997年大约有37万美国男人曾报道自己被跟踪过,大多数年龄位于18到39岁之间——这是生育能力最强的年龄段。
和男性不一样,很多女性跟踪者有其他的精神问题。但是和男人一样,她们会发送电邮或信件,不停地打电话,或在她们强迫症一般地跟随已经分手的伴侣时出其不意地出现。我认识一个女人曾经睡在她前任的门阶上。
女人也会去杀死抛弃自己的情人。但走得这么极端的还是极少数。在1998年,被他杀的男性中仅有4%是死在前任或现任伴侣手上。
和爱一样,怨恨也是盲目的。对一些人来说,因此而生的暴力没有极端,只有更极端。这种暴力,至少部分是被大脑中的化学物质所驱使。
你回想一下,当爱人们刚开始遭到抛弃时,他们会抗议——一种伴随着高飙的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反应。这些天然刺激物的水平激增可能给了这些跟踪者、破坏者和谋杀者以聚焦的注意力和疯狂的精力。此外,升高的多巴胺水平经常会降低大脑中的复合胺(五羟色胺)水平。而低复合胺(五羟色胺)水平则与易冲动的暴力相向有关。
显然,跟踪者和谋杀者都对自己的激情犯罪负有责任。事实上,我们早就演化出了炉火纯青的大脑机制用以抑制我们的暴力冲动。不仅如此,我们体内还有着一种致命的反射。那些穷凶极恶的男人和女人的确未对其加以克制: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还有一些则杀死了他们自己。
15 为爱自杀
人类是这世上唯一的出现了高数量暴力型自杀的生物。
关于健康的人为何会杀死他们自己这一点,很难得到确切解释,可靠的统计一直空缺。
失去钱、权力、地位或尊严,或意识到再也无法达到寻觅已久的目标,以上原因都会驱使一个人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大多数男人和女人并没有很多钱、权力、威严或难以企及的目标。他们只不过是,不管不顾,泥足深陷于爱。
言及浪漫爱情,如你所知那样,和高水平的多巴胺或去甲肾上腺素有关——这两种大脑物质经常会使得五羟色胺水降低。并不仅仅是巧合,我想,低五羟色胺水平和自杀有关。
总而言之,当一份爱情变酸,人类大脑就已经在化学上做好抑郁的前奏了——甚至可能是自我毁灭。我怀疑世界上很多自杀的男人和女人是因为失去了爱而这么做。几个世纪来,日本人甚至非常尊崇这种行为,把“殉情”当作是一个人自我献身的荣誉宣言。
为爱自杀,早已经存在先祖们的时代。很多自杀的个体,多为女性,也往往未遂。心理学家现在相信,这是情绪失控的女人们争取让情人们回头的极端策略。
但是,天呐,很多人没有判断好尺度,从而错误地杀死了她们自己。自杀毫无疑问是不适应环境的。
然而它在各地普遍流行,特别是在人类当中,对于这些可怜的人来说,爱的冲动压制了他们想活下去的愿望。 你如何才能遏制自己对于一个已拂袖而去的恋人的这种热情呢?你如何能正确引导自己因某位爱慕对象而生的欣喜若狂?或许最重要的问题是,个人如何能够在一段长期伴侣关系中把持这兴奋过头的浪漫?
我认为我们是能够控制这种热情的,但必须要去哄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