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起源(浪漫爱情的本质和化学)》【美】海伦·费舍尔(六)
1 为何我们相爱:浪漫情感的演化史
我们大脑中深埋着我们种群的整个历史,也包含了所有的神经回路,那是祖先在歌唱跳舞、分享智慧与食物之际形成的,为了给所爱之人以及朋友造成深刻印记,他必须去做些示爱的举动,随后,才能与一位“他”或“她”共赴爱河。
虽说所有的动物都有择偶偏爱性,而且大部分也都演化出了各种各样的“求爱羽毛”去搞晕它的潜在对象,但除了人类以外,还没有哪种其他生物会选择如此过度的炫耀和展示来达到目的,比如写个十四行诗啦,跳个伞啦什么的。
正如心理学家米勒所言,人类许多不同寻常的特征,如装饰性的语言技巧,对运动的热爱、对宗教信仰的狂热、幽默和道徳感,等等,都过于奢侈、劳民伤财,对于生存竞争来说是无必要的,它们的出现,至少在部分意义上,是为了帮助我们参与交配游戏。
只是米勒未曾告诉你我,何时、何地以及为何人类会演化出这些特殊的技能,我也没有解释过我们的种族如何发生了这种转变:从只能短暂地感知吸引,到决定和一个特定的男人或女人生死与同。在漫长演化历史中,一定发生了一些深刻的事件,才使人类产生了爱的驱动。
2 树上的爱
800万年前,东非大地上密布着棕榈树、无花果树、野梨树、常青树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树,这里也居住着我们最后一批林居祖先。关于他们的日常生活形态,人类学家缺乏直接的证据去描述。不过这批祖先们的日常起居也许和现在的黑猩猩很相似。
如同现在的普通黑猩猩和倭黑猩一样,我们的祖先生活在群体氛围之中,由百八十号男男女女组成,睡在高树冠上,随着晨曦而苏醒,跳到丛林的地面上在一定范围内游荡,他们会以个体或小群体的规模两两单独遇见,分享食物和进行社交活动。这些先祖们知道谁是家人、谁是朋友和谁是敌人,他们时常交谈,其间五十来种不同叫声和三十来种手势运用自如。
和现在的黑猩猩一样,他们可能已经使用石头锤子来敲坚果,用树枝做成的木签来剔牙齿,用草料填充的餐巾纸来擦嘴巴。他们也可能会像黑猩猩一样投掷石块和树枝来显示自己的力量优势、猎杀猴子、分享肉食、和“邻邦”打战以夺取地盘。这当中有一些捣蛋鬼、一些领袖人物,具备有勇敢、爱使诈、好奇或好战等种种品质。很多人既交友也树敌,摘下枝桠以赠友人、争端起时自动结盟,以及,会在垂死的亲人身边悲哀地逗留。
现在的黑猩猩和倭黑猩猩绝对位居地球上最热衷于性的动物排行榜前茅。他们会亲吻,很多时候是缠绵悱恻的“法式热吻”,手拉手走路、拥抱、友好地拍对方脑袋、互相鞠躬、在女性每月生理周期的大部分时间里交配。但我们的这些祖先也和黑猩猩或倭黑猩猩一样,是没有固定伴侣的。
在发情期的最高峰,女性祖先会和一个男性袓先离开群体,在私密的状态下交配。但这种结合将非常短暂,两人之间卿卿我我非君莫属的关系一般不会超过几天或几个星期。
他们也不会坠入爱河。毫无疑问我们的这些早期亲戚们和其他生物一样会有所谓“嗜好”,但还没有对单独个体表现出强烈的注意力聚焦。和黑猩猩一样,这些祖先中的妈妈们也得独个儿把小毛头拉扯大。
即便如此,我们那些栖息在树上的祖先也一定已经感觉到了某个交配对象比别个更为吸引自己,这种吸引力最终将发展为人类的浪漫情爱。人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开始了这种具有新鲜活力的爱的呢?无人知晓。但在我想来,这一切应该发生在东非的古人猿从树上走下来开始地面生活、决意去构筑一个崭新世界之后不久。
3 人类的一大步
大约在六七百万年前,一些古代亲戚们就住在那儿,附近有个清浅的湖,能够提供新鮮水源。他们或许在河岸边的林子里度过了生命中大部分时光。有一些则试图去往开阔的、铺满绒毯一般青草的大平原上冒个险。他们或许踏过了被啃噬大半的羚羊或角马的尸体,最像勇士的那些或许还朝着大狮子扔过棍子和石头,把它们赶跑后窃走它们的食物:有一些在沼泽中跋涉,骑在被揍晕了的河马身上去抓小乌龟,设圈套逮捕前来饮水的小羚羊。
他们的孩子们会生子,他们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也会生子。因为350万年前,更多的类人猿都还在穿越东非的森林空地、开放一些的林地、热带或亚热带的大草原里漫游。人类学家发现了成百上千的化石头骨和牙齿:这些人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脚腿、臀和颅都证明这些男人和女人是直立着走的,用的是两条腿而非四条腿。
我要歌颂这人类的一大步,随着在臀部上方平衡颈和脊椎,腿开始延长,固锁住了膝盖,脚后跟着地,并且长出了大趾甲,我们简直可以毫无困难地前行了。
这一简单的创新可以改变我们在地球上的生活的大部分。因为行走,先祖们可以搬起石头投向夜里尾随着自己豹子和狮子。因为行走,他们可以搬树枝來挖掘根和块茎。因为行走,他们可朝着巢居在草丛中的小动物投石块。两足运动也解放了他们的手,就能用来做手势、塞食物到嘴巴里了,后者还能用来讲话。因为行走、采集和搬运,我们的先祖们开始了迈向现代的未知旅程。
我认为这人类的一大步给女性带来了问题:她们被迫要抱着自己的孩子而非背着它们走路了。在树上的时候,他们的四足类猿祖先还是把幼仔放在后背上的。在那个枝叶茂盛的世界里,母亲的手可自由地采摘果实和蔬菜。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蹿上树去,以逃脱掠食者。但是随着我们的祖先要开始离开树林而踏上平原的大陆了,同时还要带着树枝和石块以收获午餐,我想女性承受了过重的载荷。
我认为早期的女性开始需要能够帮助喂食和保护自己的伴侣了——至少在她们还带着孩子的时候。
随着这种“结伴绑定”对于女性来说变得非常重要起来,男性也开始适应了。
因此随着我们的先袓们适应了地面上的危险生活,伴侣绑定开始对女人有了至关重要的意义,对于男人也一样有了实际意义。一夫一妻制——人类在一个时期只和一个个体形成配对的习惯——由此演化出来。
科学家找到了先祖们一夫一妻制的基因证据。还记得记得大草原田鼠,那些在青春期后很快结伴而居一辈子都在洞穴中成双成对地生活、和老鼠很像的生物吗?
神经生物学家汤姆·英赛尔(Tom Insel)和他的同事在这些动物身上发现了一种额外的DNA,是能够控制大脑中后叶加压素的分泌的,在它们那喜欢乱交的表亲山地鼠身上就没有发现这种DNA。这些科学家从田原鼠身上提取了这种DNA把它嵌入到交配紊乱的山地鼠身上之后,后者也开始和特定的雌性结成一对一伴侣关系了。
人类身上也有着类似的能激活后叶加压素的基因密码。一些人(不是所有的)在这个基因携带了同样的额外DNA物质。有一天我们会清楚地了解这个基因区域在人身上做了什么,为什么有人有,而有人却没有。现在我能够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人被要求去成双结对来养育他们的幼仔——因为我们的DNA中被埋下了至少一个为一夫一妻行为而存在的基因。
4 离异的演化
但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自发原始的配对需要持久不变。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处允许离婚的地方(经济也允许的话),许多人都这么做。如果你追问为什么结束一个联结,一千个人给得出一千个理由。人类的分裂有着各种模板——这些版本中的一部分似乎在该物种诞生的襁褓期就开始演变发展。
作为一条规律,全世界的伴侣们都要闹分手,并且倾向于在结婚后的四年中或四年左右分掉,那时他们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可能已经有一个相对来说具有一些独立性的小孩。
一开始,这些模板对我來说是无意义的。后来读到了一些其他生物的交配习性,我就开始思考这当中不寻常的相似之处。
哺乳动物中,只有3%的种类是结对抚养后代的,人类便在其中。但事实上这种习性仅仅是在特殊的环境下发生。包括如下这些:当雌性哺乳动物无法单独承担抚养婴孩的时候,他们就需要找个搭子。
在那些成双结对抚养后代的种类中,双方会维持一段在一起的状态,只不过为了让期限延长,足以使得它们共同的孩子度过婴儿期。
作为结论,人类学家们推测出在人类的漫长史前时期,四年一度的生育周期是较为常见的模式。
因此,这个周期的长度也和世界各地的离婚周期长度相仿。
随着系列式一夫一妻制演化发展了无数代之后,我认为这种习惯性的人类实践被选择进入了大脑回路,作为短期性依恋。一些人类才有的概念便随着这种不寻常的革新而来,如“父亲”、“丈夫”,还有核心家庭,不知疲倦地追求长期关系的倾向,以及从一段关系中挣脱出来去寻找下一段关系的嗜好:系列式一夫一妻制。
为了达到求偶的目的,这些南方古猿先辈们需要依靠自己在群体中的地位,以及他们和黑猩猩差不多的智慧和魅力。他们或许会被一位配偶所深深吸引,甚至几年之后都还保持着这次结合。但多数还是去找新的了。
5 “噢,勇敢的新世界”
新人类开始在大平原——如今的肯尼亚和坦桑尼亚——上游荡起来,他们是能人(Homo habilis),使用手的人。
人类学家如今发现了大量未完成的工具散落在东非大草原上。一代又一代能人一定来过这个空旷的场所,制造出了石锤、刀子、砧,以及其他一些工具,留下了薄长条燧石和一块块没有完成的火山岩、黑曜石、石英岩和石灰石,他们的技巧并不纯熟,也仅仅懂得敲凿一块石头的两边、令其出现锋利的边缘或锐点而已。但是这些工具已经比同时期的其他任何生物制造出来的要高级太多。
我们的能人先辈们组装了看起来像肉食加工厂的一片区域,他们用力拖他们的猎取物,他们坐下来剔去骨头上的肉。在这里我们大约找到了2500种工具和动物骨头。这些先辈们显然会猎取各种大型动物。原始斑马、马、猪、猴、瞪羚和其他类型的羚羊是他们狩猎的对象。而旦因为这些动物太大了,无法由个体来单独消费,因此我们的这些亲戚们还需要在社会规则下来分享他们的战利品。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180万年前的头骨在其里侧有一凹口,此处容纳着一个现在被称为布罗卡区的脑区。人类使用这个脑区來形成单词和创造语音。看起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些先辈们已经开始使用某种原始语言说话了。
语言的目的一目了然。单词被以语法连串到一些组成句子。能人中的男性和女性都能哄骗敌人、教授技能、叱责骗子、传播新闻、建立规章、制止泪水、定义亲戚、慰问神灵和回溯数年前发生的事情。
利用这些词语他们也能求爱。男人和女人可以依据有洞察力的想法讲聪明的故事、唱性感的曲儿、引诱可能的恋人。利用词语,我们的先辈们就能去奉承、诱惑和调戏了。他们也能搬弄流言、追忆往昔和与恋人窃窃私语。随着原始语言逐渐浮现,我们的先辈们一定已经开展了无穷无尽的人类谈话,并且是和“他”或“她”在一起。
一直到了这个人类演化史上的时间段,我才感到大脑中为动物两性吸引所设置的回路进入了人类模式:浪漫爱情,我的提议建立在一系列的相关理由上。
6 纳利奥克托米男孩
一个男孩死了,他的骨头沉入160万年前的沼泽地,位于今天的肯尼亚。1984年,考古学家寻回了几乎所有他的化石遗骸。当把他的骨头和牙齿都重新拼接起来之后,考古学家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大约8到12岁间的小孩。他看上去令人不安地和我们相似。
纳利奥克托米男孩,人类学家如此命名这具令人惊奇的化石,他如果活到成年,可能会长到6英尺(约1.83米)这么高,他的手、臂、臀和腿都和我们的相似。事实上如果他带上一个面具,让他走在任何一条现代的大街上都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是把面具摘下来之后,我们就要倒抽一口气了,纳利奥克托米男孩眼睛上架了两道浓眉,前额很低,呈一个斜坡状。他的脸也向前突出。牙长得很大。没有下巴。
他和他的直立人亲戚们分头演化至好几个分支。这些人制造出了高档的工具,其中一些是杏仁状的,另外一些看起来像一只梨或泪滴,许多从尖端到圆柄大约有十七英寸(约43厘米)长。所有的工具都设置得非常平衡,相当对称。这些亲戚们已经惯于制造工具和武器。他们留下了数以千计流线型的手斧,还有大量剁肉刀、镐和小刀,沿着东非的沼泽、泥潭、湖泊、溪流和大河一路散落开。他们是猎人。
纳利奥克托米男孩和他的亲戚们甚至已经开始使用火。 说到改变人性最甚的技术,不是电脑,不是印刷出版,不是蒸汽机,也不是轮子,而是这项最基础的技术:控制火。
利用火他们可以加固长矛上的尖端、把小动物从窠臼中烟熏出来、把大象赶进沼泽里,偷狮子的晩餐,以及吓唬各种生物把它们赶出洞穴——然后自己住进去。病人们、年轻人和老作人可以在帐篷里休息。可以把白天的活动延续到夜里,围着火堆说话,在它的保护下睡着。从所有动物都要遵循的生理节律中解脱出来,这些先辈有时间唱歌和跳舞。告解不知名的力量。反复咀嚼昨天,为明天做抉择——并且向着北方扩张。
他们勘探。带着燃烧的火把,我们的直立人祖先走出了非洲去探寻更冷的气候带,部分是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大约180万年前,地球上的温度骤降,冰河时代到来。周期性的冰山吸取了海洋里的水,全球的海平面降了大约300英尺(约91.5米),在非洲大陆上留下宽阔的陆地。大片的动物去往北方寻找新鲜的草场。在一百多万年之前,直立人家族追随而去——把他们的尸骨和工具抛撒在了遥远的欧洲、中国和瓜哇地区。
7 大脑的力量
在火所赠予的所有礼物之中,无论如何,最引人注目的是人类烹饪食物的新能力。我认为这种革新相当大程度上也促进了人类的浪漫爱情。
烧制肉食加快氨基酸的释放,有助于消化。烧制蔬菜破坏了毒性。弄熟任何食物都能够破坏有可能会寄生在肠道里并且带来破坏的有机微生物。烹饪帮助纳利奥克托米男孩和他的亲戚们生存下來并健壮成长。
因为某个有趣的原因,烹饪也激励了人类大脑的演化。动物必须花费大量代谢能量用以建造及保持它们的心、肝脏、肾、胃和肠道。它们还必须花费更多能量用以建造和喂养它们的大脑。所以动物必须合理分配它们的资源:因为植食为主的生物必须将大部分能量都用于它们的消化器官,所以它们无法支持复杂的大脑。只有那些吃肉的,无论如何,有多余燃料分摊给大脑能量。
人类大脑只占身体重量的2%,但它要消耗25%的代谢能量和40%的血糖。几千个基因,事实上达到了我们基因组的1/3,在指导它的发展。在成长的第一年,婴儿花费50%的代谢能量,仅仅是为了构建完善大脑机制。此外,在这些过程中最轻微的出错都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大脑功能损伤。所以演化中的直立人人脑代价相当高,也很容易因为变异和低劣的机制受到损伤。
更大容量的大脑会给女人带来麻烦,但不管怎样,我认为是一个分娩上的困境激励了浪漫爱情的演化。
8 分娩困境
直立人妇女怎么才能将人脑袋的婴儿通过小小的管道生出来?人类盆骨的尺寸必须确保其基本形状是能够用来直立行走的。因此随着婴儿的大脑在增大,祖先女性被迫在发育的早期就将婴儿分娩出来。人类学家们认为这个“分娩困境”在直立人时期人类头骨容达到800毫升的时候就出现了。
肯定有很多妇女在生她们的大头娃娃时死去了。但是自然偏爱多样性,一些幸运的女人能够在更早一些的婴儿生长阶段就把它们生出来。这部分孩子活了下来。很快我们的祖先演化出了一个人类物种的标记:相当无助的、发育不完全的婴儿。
对于母亲们来说事情更槽糕的还有:儿童期几乎也增长了一倍。黑猩猩在10岁左右结束青春期,而人类直到18岁才停止生长发育。不像黑猩猩小孩在4岁左右就能自己给自己喂食了,人类小孩直到l0来岁还要依靠父母。这种现象被称为“成熟延滞”,人类学家相信它最初出现于直立人时期。
多么大一个负担啊——小小的、虚弱的、贫乏的婴儿,常常会保持吵闹、任性、技能低下和饥饿长达20年。对于个人来说,抚养小孩实是太难以胜任了。
个体需要以新式特别的方法使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来吸引能真正相容的配偶。为了在开放的大平原上生存下去,男人和女人已经开始发展出了一点点语言能力、艺术气息、幽默、创造力、胆量和其他一些人类的天资,以及用以欣赏其他人身上这些技能的大脑回路。新的求爱者更多地运用了这些资质,向潜在的恋人展示他们的有用和好基因。那些求爱效果,得益于他们对这些技能的先期偏爱。
伴随这一寻找长期伴侣的巨大需求,我想人类大脑中为浪漫爱情而准备的回路也开始出现了。
9 人类浪漫爱情的演化
这个过程也许相当简单。大约100万年前,一些祖先擅长于聪明的言辞或吸引人的演说,另一些擅长于运动技能。现代新闻工作者们的先驱最为了解大家在做什么,他们散布新闻和流言给潜在配偶造成印象。诗人的开山鼻祖用有韵律的故事迷住了他们的崇拜者。
而摇滚明星和歌剧明星们的先驱则通过演唱族群的传说来影响准情人。一些能医治疾病,一些能通灵,一些十分勇敢,一些特别慷慨,还有一些能把情人逗乐。“当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发笑的时候,她会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智人中的女性爱慕机智风趣的家伙——在百无聊赖的下午和他一起走到灌木丛里去。
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我们的祖先变得需要越来越多的特殊技能,才能诱使一位潜在的配偶和自己结成长期伴侣关系。那些擅长复杂的语言、艺术或歌曲的能存活下来并获得繁殖机会——使得这些和其他一些精巧的人类技能能够传递到我们身上。不过男人和女人都要“在预算范围内做广告”,因为每个人用来耗费的代谢能量和大脑回路都是有限的。因此求爱者们逐渐变得术业有专攻——只耍独门之宝,以虏爱人之心。
随着求爱者们纷纷展示自己的各种特殊才能,那些观看接受这些的被求爱者们也需要发展自己的推理、判断、远见、记忆、理解、知觉、自我意识和其他娴熟的大脑机制,才能在求爱者中作出区别分辨。
他们也需要生成能赏识这些求偶表演的大脑回路。欣赏道德、赞美宗教狂热、尊重创新、为精巧的诗歌和动人的旋律叫好,在有益的对话中感到欣喜、珍惜诚实、赞许果敢的品质,以及重视很多其他的才能。他们必须演化出大脑的能力用来察觉欺骗。他们也必须演化出能破译准情人们在想什么的大脑机制。它叫做“大脑原理”,这是一种用来理解其他人的精神状态、欲望和意图的能力,在人类身上发展得尤其出色。
智人的男性和女性在100万年前就需要有用來判定人格或才艺的大脑构造,以便欣赏求爱者们,对他们作出评估。 他们也需要一种差不多是生物性的推动来驱使自己把求偶精力集中在一位特殊配偶身上,这种推动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们愿意和这个特定个体结成长期的承诺关系,甚至愿意为他或她而死。
生养后代方式的变化和幼体成熟的延迟,使得直立人出现了结成长期结伴的需求以及更多的求爱技能。而这种求偶压力也促生了我们不可思议的才艺,还有我们用来欣赏这些才艺的大脑构造,为浪漫爱情——驱使“求爱者”和“被求爱者”结成深刻承诺并依起长久抚养共同后代的激情——而诞生的大脑回路。
10 在白天里演化出来的人类大脑
显然,我们的直立人祖先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需要他们发展出独特的人类才能。纳利奥克托米男孩和他的亲戚们需要对一个受伤的同伴感到同情,需要照看情绪不稳的小孩的耐心,需要对一个爱捣乱的少年有所理解,需要容忍团体中吵闹或自大成员的社交风度。
他们是一个团队。他们必须一起在草原中迁移,这是一个有着各种掠食者的杀戮之地。所以那些能够察觉危险、记得过去发生过的灾难、设计出应对策略、清晰地表达抉择、做决策、判断距离、预见障碍和利用有信服力的手势和不可抗拒的言语来说服同伴的人在存活几率上更高。人类的大脑在白天逐步演化着。
但是天黑以后,他们必须围着火烘烤他们的肉食、把长矛磨得锋利、摇晃他们咕咕咕的婴孩,当老人家们睡着的时候还要模仿鸵鸟、猪、豹等。他们一定有关于勇气、坚韧和征服的歌,跳跃或摔跤用来显示耐力,哭泣用来显示怜悯,扮小丑用來显示智慧。还有很多甚至会偷偷走开拥抱在一起。在月光下,我们的理解力渐渐显示出了人类的雏形。
11 向着现代进军
来越多的求偶证据。50万年前,现在的埃塞尔比亚地区出现了一种人,脑容量大约1300毫升,已经进入到,现代人的范畴之内。他或她显然有了一个复杂的大脑——这个大脑能够用来容纳热烈的浪漫了。
大约25万年前,一个住在现在我们称之为英格兰的地区的男人在一个化石贝壳上凿出了一个对称的手斧,贝売是他在一块被掩埋的打火石上发现的。也许这是一个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或者他用来向爱人展示自己制造工具能力的广告。
6万年前,伊拉克北部地区扎格罗斯山脉地区的人们在六月某一天在浅坟中埋葬了一个人,在死尸上还覆盖了一些蜀葵、一些葡萄风信子、一些矢车菊,一些开着黄花的千里光草。它们中的一种也许是用来祈求在来世看到心上人的。
与此同时,在法兰西有一个人通过擦刮赤铁旷石,弄出了一些土红色和灰白色的粉末。利用这些,女人可以装饰她的嘴唇和胸部,去参加一场夏日舞会。
3万年前,克鲁马努人长出了和现代人完全相同的头骨,就像你的和我的一摸一样。他们将装饰自己触碰到的一切事物了。技术娴熟的艺术家往下走进法兰西和西班牙山区的大洞穴,在洞穴的石壁上画出了壮丽的公牛、驯鹿、野山羊、犀牛、狮子、熊和迷人的兽类。这些黑色、红色和黄色的生物一路敲凿在洞穴上,如此栩栩如生好似都要活过来一般。
从欧洲到西伯利亚,人们在石头上雕刻出奇异的妇女形象,她们丰满高大、没有脸,也有來自现实中他们认识的女性的雕像。猎人们在象牙工具手柄上刻出优雅的马的形象。男男女女都用珠串、手獨,可能还有纹身、帽子、头饰和礼服来装扮自己。壁画甚至显示女人们会修理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在4000年前,古代苏尔美地区的人们写下了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情书,用楔形文字刻在拳头大小的黏土上。现在它被保存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古代东方博物馆里,是一张遥远的过去的明信片。这个人爱过,他或者她感受到了100万年前的人们就曾感受到过的同一种欣喜若狂。
12 人类爱的能力
我推断出,随着人类越来越聪明,人性显然会为这种动物吸引力添加大量文化传统和信仰的修饰。但后来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说服我的事实是人类的浪漫经验要远远比动物复杂——也更激烈——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脑构造产生了我们的智力和感觉。
比起其他动物来,我们更聪明、更幽默、更擅长于机械,再加上艺术性、精神性、创造性、利他性——还有性感——如果你把其他动物的大脑能力联合起来,得到的综合也不会超过一个7岁的孩子。
灵长类比大多数哺乳动物拥有更大的脑子。人类大脑皮层(我们用来思考和认识感情的外皮层)比猿猴——猩猩、黑猩猩和大猩猩的要大三倍。人类的大脑也要重得多。黑猩猩的大脑重1磅(约0.[45千克),而人类的重3磅(约l.4千克)。尺寸是很重要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保罗·M.汤普森(Paul M.Thompson)曾证实前额叶皮层的灰细胞和智力水平有着重要关系。
人类大脑也要复杂得多。在一些特殊大脑区域间的神经连接数比起猿猴来有着明显的增加。我们甚至有更多基因参与到了搭建和维持大脑的工作中来。人类有大约33000个基因。它们中有1/3参与了构成和维持大脑的各项功能。
虽然我们比起猿猴来说,总数并没有多出多少,大约也只有几百个额外的基因在大脑如何运作,这是一种叫做“基因互作”的机制在起作用——它能带来指数级的可能组合,称为“组合爆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先祖们获得了一些基因及更多零件,用来构造和运作一个精密复杂的大脑。我们的一些基因比那些近亲们也要运转得快速。
人类的人脑不仅仅是更大更复杂了,而且它里面所有的特殊区域都扩大了。
举例来说,前额叶皮层,位于额头正后方的大脑集成部分,也至少相当于其他灵长类的两倍。它的沟回也更多,并附有一个为思考提供额外空间的褶皱皮层。这些区域对于“普通智力”很重要。在此处我们收集证据、推理、衡量抉择、练习预测、产生洞察、做决定、解决问题、从经验中学习,以及做计划。我们甚至还要为我们的想法加进情感价值,评定风险,以及监控回报的所得。
通过这不寻常的大脑区域,大脑前额叶皮层,人类获得了无限的更多能力用以思考“他”或“她”。
人类的大脑也使得我们能够更强烈地去感觉。坦白来说,我曾一度认为自然在人类情感上安排得有些过分。我们总是“感受到”了太多。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人类的扁桃核(amygdala),位于大脑侧皮层后方的一个杏仁状区域,大约要比猿猴的同一结构大上个两倍。
这一人脑区域在引起害怕、愤怒、厌恶和攻击等情绪方面扮演了核心角色,并且也部分地参与了制造快乐。借助这些产生强烈甚至往往粗暴的情绪的能力,人类也具有了把爱的冲动和大量情感联系到一起的能力。
我们也特别拥有了记住“他”或“她”的能力。只需去试着想起一首长诗或一周前你吃过什么东西看看,你就能体会到这一点了。为了帮助我们记忆,不管怎样,自然赋予了我们海马组织,这一用来制造并储存记忆的大脑区域,也有猿猴身上同一结构的两倍大。它也能强烈唤起和记忆伴随的情感。通过海马组织这一不寻常的工厂和储存箱,我们人类能够回想起关于“他”和“她”的最微小的细节。
但在所有演化而来用以增强浪漫体验的大脑部分中,毫无疑问最重要的还是人类的尾状核。你可能想得起来,在我们患情病的研究对象盯着他们心上人照片看的时候,尾状核就会被激亮。这个大脑区域和聚焦的注意力以及强烈的赢取奖赏的动机有关:它的大小也达到了我们近亲身上同一结构的两倍。随着尾状核在我们的直立人先祖身上变大,它可能加强了他们去寻找和赢取一位心上人的愿望。
到底一种原始形式的动物吸引力是在何时最终演化为人类浪漫爱情的?——和它所有的复杂想法及情感一起——这一点无人知晓。但很多科学家现在都相信人类大脑的所有部分(除去小脑以外)是一起变大的。
人性从丛林的严峻考验中方始出现。有一天我们也许可以从地球上拔地而起,飞向那些遥远的星辰。这些航行者将在大脑中携带着100万年前非洲大草原上生长出来的精神体系。在这些特殊天赋中会有我们的才智,我们的诗歌才华,艺术和戏剧,宽厚的精神,和很多其他求偶特征,包括这种令人惊叹的奋不顾身栽到爱情里面去的能力。
13 变幻莫测的爱
你知道,浪漫爱情并不一定是真的。你可以爱上一个自己从没想过去和他结婚的人。你也会在深深依恋一个人的时候爱上另一个人。甚而,你会和一个自己不怎么感到爱的人发生关系,或在你和一个人做的时候对另一个人感到浪漫激情。这是多么荒诞啊——在社会关系或身体关系上与一个人纠缠的同时,却疯狂地爱着另一个人。
为什么大脑中的浪漫爱情回路和情欲以及长期依恋没有链接在一起?
我想爱的变幻莫测正是自然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如果一个直立人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而同时他又和另一个团体中来的女人堕入爱河并秘密地一起生了两个孩子,他将成倍增加后代的数量。同样地,一个先祖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但却又和另一个男人通奸,则可能怀上另外的孩子,或让现在的孩子获得额外的食物和保护。
简而言之,这一浪漫爱情的多变大脑回路是自然设计得这么变幻莫测的。它使得我们的先祖可以去遵从两套并行的繁殖策略。纳利奥克托米男孩以及他的亲戚们,而和一位秘密情人一起,他们生下另外的小孩或获得额外的资源。
现在很多男人和女人仍然在追求这种双重繁殖策略。最近的一个美国社会通奸统计,来自于1994年芝加哥国家舆论研究中心的一项工作。科学家对3432名18〜59岁之间的美国人的性行为,做了民意调查。他们当中1/4的男人和15%的女人透露说,自己在婚姻期间有过私情。其他的人也许是说了谎,因为科学家认为这个数字仍然显得太低了。
美国的通奸者们会生下私生子。1998年一个用来做遗传病研究的项目中,看到结果的科学家被震惊了,因为他们发现大约有10%的人其实不是法定父亲的亲生子。
我们生來就是为了去爱,以及再去爱。这种激情会带来多大的愉悦啊!当你单身开拓生命、中年离异或在成熟资深的年龄,当你和一个倾慕的人结婚时候又与另一个人陷入爱河,这种化学物质会激起多大的迷惑和懊恼。
这些情感系统——情欲、浪漫吸引和依恋——之间的互相独立在我们先祖身上就已经开始演化出来,它使得男人和女人能够在同一时期维系好几份关系。
但今天,这种人脑回路产生,巨大的的混乱——促成了世界版图内的各种通奸和离婚,性嫉妒、潜行尾随和婚姻破坏,以及谋杀、自杀和与激情耗尽有关的临床抑郁的高发。
失去爱。几乎这个地球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被抛弃的巨大痛苦。为什么当你失去爱慕的人时,会突然跌入绝望?